人生最晦暗的時刻，我露宿街頭，靠撿垃圾為生。

　　半夜遭遇流浪漢的侵犯，是許檀從天而降救了我。

　　我以為他是駕著七彩祥云的蓋世英雄，

　　其實他只是一個沉淪在女人之間的……絕世男模。

　　21歲那年，我們家破產(chǎn)了，父親卷款攜小三和私生子逃到國外，母親跳樓自殺，留給我的只剩山窮水盡和窮途末路。

　　考公政審不過，找工作屢屢碰壁，在飯店端盤子還被克扣工錢。

　　最后我流落街頭，和一群老頭老太太搶垃圾箱里的紙皮飲料瓶，撿別人吃剩的外賣，徹底淪為一個沒有尊嚴(yán)也不知廉恥的乞丐。

　　我睡在公園的長凳上，渾身上下只有一部欠費了的舊手機(jī)，一個輪子磨爛了的行李箱和幾本書。

　　我?guī)滋鞗]有洗澡，頭上長滿了虱子，身上沾染了垃圾桶里腐爛的臭味。

　　可即便是這樣，在我睡著的時候還是有別的流浪漢摸到我身上來想要扒掉我的衣服。

　　我殊死搏斗，以為自己就要死在這個無人知曉的夜晚時，許檀救了我。

　　他出手快準(zhǔn)狠，只一拳就把那個力氣極大的流浪漢打得歪在地上不省人事。

　　我掙扎著站起來，衣服被撕爛了，我的身體一覽無余。

　　我從亂蓬蓬打著結(jié)的頭發(fā)里抬眼去看許檀，他穿著名牌衣服，長得像戶外廣告里的模特。

　　我羞愧地低下頭，突然覺得很難過。

　　我最落魄不堪的樣子，偏偏被一個這樣光鮮的人撞見了。

　　許檀把他的外套脫下來蓋在我身上，我怕弄臟他的衣服，往后退了一步，他抬手按住我，嘴里嘟囔：「還這么年輕，出去賣也不至于混成這樣�！�

　　我一顆心如墜冰窖。

　　許檀輕飄飄的一句話，擊垮了我所有的堅持，為我往后的人生方向蓋棺定論。

　　我張張嘴，眼淚先掉下來，于是我沉默地退回自己的領(lǐng)地。

　　許檀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我怕流浪漢還會醒來，怕遇到其他壞人，只好拖著行李箱往鬧市區(qū)走。

　　午夜時分，城市里最熱鬧的地方是酒吧街，喧囂的音樂夾雜麻木的狂歡震耳欲聾。

　　我在街對面的噴泉旁坐下，任閃爍的霓虹燈把我勾勒成一個怪物。

　　然后我又看到了許檀。

　　許檀出現(xiàn)在一家裝潢富麗的酒吧門口，他摟著一個看上去四十多歲濃妝艷抹的女人，女人的手在他的胸膛來回摩擦著，他側(cè)過臉吻上了女人的面頰，女人頓時笑得花枝亂顫。

　　我瞪大眼睛，看著他們走進(jìn)光里，又消失在黑暗中。

　　我身上還披著許檀的衣服，衣服隱隱散發(fā)出高級古龍香水的氣味，我摸了摸衣服的材質(zhì)，給許檀的職業(yè)下了結(jié)論。

　　他是專門服務(wù)富婆的男模。

　　我沒有看不起這個職業(yè)，相反我輕而易舉地突破了自己的底線。

　　世界很爛，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我身體往后一仰，倒在了噴泉池里，冰冷的池水刺得我一激靈，我在池水里洗凈全身。

　　然后我從行李箱里找出一條黑色露背小禮裙穿上。

　　我曾經(jīng)也是富人家的女兒，不乏漂亮的衣服裙子，我好好拾掇一番，就從灰姑娘變成了公主。

　　但這個時代公主一詞并不代表高貴，它有很多晦暗不明的曖昧意義。

　　我在寒風(fēng)中站了半宿，晨光熹微時許檀從酒吧出來，我走上前擋住了他的去路。

　　許檀瞇著眼睛看我，表情一如既往地冷漠。

　　我舉起他的衣服對他說「謝謝」，他這才想起我是誰。

　　他輕輕「哼」一聲，稱呼我「小叫花子」。

　　我昂首對他說：「我不當(dāng)叫花子了，你帶我入行吧�！�

　　許檀問：「入什么行？」

　　我平靜地答：「出來賣呀，我只剩這把毫無用處的青春了，拿它換點錢�！�

　　那時候我已經(jīng)很久沒有吃飽過飯了，話音剛落，肚子就「咕嚕咕�！菇衅饋�，聲音之大猶如悶雷滾滾。

　　許檀愣了愣，我猜他本來不愿搭理我的，被我迫切的饑餓給攪得神經(jīng)錯亂，后來就把我?guī)Щ亓怂摇?br>
　　許檀住在郊區(qū)的農(nóng)民房，家里用家徒四壁來形容也不為過。

　　偌大的一間屋子，除了床和衣柜再看不見第三件家具，墻角放著一只鼓鼓囊囊的蛇皮袋，我把行李箱推過去和它擺在一起，組成窮酸二件套。

　　沒有地方坐，我直接坐在了地上。

　　許檀不知從哪翻出兩盒泡面，去廚房燒了水泡開，給了我一盒。

　　他坐床上，我坐地上，我們吭哧吭哧吃泡面。

　　吃完我一抹嘴，問他：「你們這行不是挺能賺錢么，為啥不住好一點的地方？」

　　他叼著一根煙瞪我：「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管那么多�！�

　　我心想：這年頭連富婆的錢都不好騙了嗎？

　　許檀打量我說：「你膽子挺大，隨隨便便就敢進(jìn)一個陌生男人的家�！�

　　「你幫我打跑了流浪漢，你不是壞人�！�

　　「也許我故意這么做，就等著你上鉤呢�！�

　　「我身上可圖的只有一副皮囊、一身器官、一條命，你想要哪個就拿去吧�！�

　　許檀笑了一下，用打火機(jī)點燃了煙，煙霧裊裊上升，他點了頭：「行！」

　　因為知道許檀是靠什么為生的，我在他面前便沒了自慚形穢。

　　我拿泡面盒跟他的碰了碰，大放厥詞：「以后我做雞你做鴨，我們一起闖天下�！�

　　「你有病吧，這是什么光榮的事業(yè)嗎？」

　　我咧著嘴傻笑。人只要足夠不要臉，就會活得很輕松。

　　我在許檀家的地板上睡了一天。

　　第二天晚上許檀把我交給了酒吧里的媽媽桑林姐。

　　林姐拉著我一口一個親切的「妹妹」，說跟著她一定有肉吃。

　　我在酒吧陪挺著大肚子長得奇形怪狀的老男人喝酒，每天喝得胃痙攣，一個晚上能賺一千塊。

　　林姐對我很照顧，因為許檀特意向她交代過，讓我只賣酒，不賣身。

　　我不明白許檀為什么要這樣做，也許他對我另有圖謀。

　　許檀身高腿長，五官英挺，磁性男低音，身上自有一股高冷霸總氣質(zhì)，富婆超愛。

　　他是整條酒吧街業(yè)績最好的男模。

　　他很有錢，可他對自己摳搜得令人發(fā)指，在家穿的睡衣都是洗得衣領(lǐng)變了形的，松松垮垮地露出半片挺括的胸肌。

　　而且作為一個男模，他生活規(guī)律、飲食正常，除了抽煙沒有其他不良嗜好。

　　我懷疑他是為了某些不得已的理由從良家少男墜入風(fēng)塵。

　　唉，同是天涯苦命人。

　　我把我賺的錢摞成一摞，來來回回數(shù)了好幾遍，對許檀說：「等我再多攢點，我們就出去租個好點的房子吧�！�

　　我一直睡在許檀家的地板上。

　　許檀問：「租個好點的房子，然后呢？」

　　然后？

　　然后怎樣，我不知道。

　　沒有人能在泥潭里獨善其身，我已經(jīng)沒有光明的未來了。

　　以前我覺得，有手有腳，怎樣都可以活下去，出了社會才知道，有手有腳的太多了。

　　我被父母嬌生慣養(yǎng)了二十多年，養(yǎng)成了廢物，我四肢健全，可想體面地活著好難啊。

　　許檀幫我碼好錢，說：「再干兩個月就離開，去租個房子繼續(xù)找工作，或者做點小本生意�！�

　　我不解地皺起眉頭，他說：「你還真打算在這兒賣一輩子？你的青春能有幾年？」

　　我追著他問：「那你呢？」

　　許檀扔下一句：「我的事跟你有什么干系？管那么多�！�

　　酒吧二樓有隱蔽的包房，我們都被分配在各個包房里，上班時間我很少與許檀見面。

　　那天我在包房陪酒，遇到了我父親以前生意上的合作伙伴，我父親欠他很多錢。

　　大家都叫他K總，我不認(rèn)識他，可他認(rèn)識我。

　　他的手覆在我細(xì)細(xì)的脖頸上，興奮得滿臉橫肉都在抖：「喲，這不是程老板的千金嗎？現(xiàn)在出來做雞啦？」

　　我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K總霎時目露兇光，他拽住我的頭發(fā)往墻上撞：「爺來這兒是尋樂子的，你哭喪著一張臉給誰看呢？」

　　我被撞得眼冒金星，他又對著我的臉扇了一巴掌。

　　「今天就由你伺候爺，把爺伺候開心了，你爸欠我的錢我就不算在你頭上�！�

　　K總拿了一瓶洋酒逼我吹瓶，我明知道那酒有問題，卻也得硬著頭皮喝。

　　中間林姐來了一趟，賠著笑跟K總解釋：「這小姑娘身子不太好，不能出臺的，我換個小姐來�！�

　　話還沒說完她就被打了出去。

　　喝完酒后，我頭腦昏漲，身體燥熱，眼前的K總變成無數(shù)個影子在晃動。

　　后來包房里又來了幾個人，K總說那些是他的朋友，要和我一起玩玩。

　　他們開始脫我的衣服，我被推到桌臺上，堅硬的大理石硌得我生疼。

　　疼痛讓我的腦袋清醒了一瞬，我奮力掙脫開他們，拿起桌上的煙灰缸朝其中一個人頭上砸去。

　　我不知道我砸了誰，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手反復(fù)抬起落下變成機(jī)械動作，靠近我的人都被我的瘋勁嚇壞了。

　　我以為我砸了很久，其實戰(zhàn)況不過持續(xù)了兩分鐘，許檀帶人沖進(jìn)來制止了我。

　　很多人糾纏在一起互相毆打，許檀趁亂把我抱了出去。

　　他用外套裹住我，外套上隱隱散發(fā)著古龍香水味。

　　我藥性發(fā)作，貼在許檀身上對他上下其手，手從襯衫伸進(jìn)去一路往下，許檀咬牙切齒地說：「程淼淼，你給我老實一點。」

　　許檀把我?guī)Щ丶谊P(guān)進(jìn)廁所，我情動難忍，朝他餓狼撲食，他敏捷地避開我，然后鎖上門出去了。

　　等他再回來時，他將廁所門拉開一條縫，丟給我一根情趣棒。

　　「這玩意你會用吧？」

　　「……」

　　我沖了個冷水澡，身上那團(tuán)火慢慢降了下去，我真空穿著許檀的外套走出廁所。

　　許檀坐在床上發(fā)呆，我挨著他坐下，他往旁邊挪了挪。

　　「嫌我臟？」

　　「是我臟�！�

　　「所以你寧愿去買情趣棒？」我無所謂地說：「像我們這種人怎么也干凈不了，與其便宜那些豬腦肥腸，不如我們互相占占便宜�！�

　　許檀捏捏眉心又嘆了嘆氣，他起身把我掛在衣柜的衣服一股腦塞進(jìn)行李箱，又拿了一沓錢給我：「留著你這條命去占別人便宜吧。」

　　「趕我走？」

　　「K總那群人是不會放過你的，你躲遠(yuǎn)點，別連累我。」

　　我拉著行李箱問：「我能去哪兒？」

　　許檀揮揮手說：「隨便去哪兒，離開這座城市，去過新的生活�！�

　　我把角落里的那只蛇皮袋也拖出來，許檀的全部家當(dāng)都在里面，我說：「你跟我一起走唄。」

　　許檀一腳把蛇皮袋踢回原位：「鬧什么呢，我救了你一命還得跟你同生共死啊？」

　　我還在猶豫，許檀直接把我的行李箱扔了出去，門在我眼前毫不留情地關(guān)上。

　　我再次孤身一人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頭，但這次我身上多了幾萬塊錢。

　　有錢就有底氣，至少我不用再去做雞。

　　我去了臨市，租了一間像許檀住的地方那樣破舊簡陋的農(nóng)民房，一個月租金只要五百塊。

　　我又花四千塊找了家家政培訓(xùn)機(jī)構(gòu)，一個月就持證上崗了。

　　這是我目前唯一能找到的收入還不錯的正經(jīng)工作。

　　從前我十指不沾陽春水，現(xiàn)在我拿著掃把抹布唰唰唰就能把屋子打掃得干干凈凈，還學(xué)會了做菜。

　　生活貌似還能有很多種可能。

　　穩(wěn)定后我聯(lián)系許檀和林姐，但他們將我拉黑了。

　　我在酒吧工作過的黑歷史就這樣被拋在腦后。

　　家政公司看我年輕貌美能吃苦，大發(fā)善心派給我一個優(yōu)質(zhì)雇主。

　　雇主是個年輕單身男人，據(jù)說長得帥、文化高、有修養(yǎng)，是社會精英。

　　我提著工具包按響門鈴，嘴角上揚展露出標(biāo)準(zhǔn)的微笑服務(wù)。

　　門開了，我的微笑僵了，因為我看到了門后面許檀的臉。

　　我卡著殼問：「許……許先生？」

　　對面的人禮貌笑道：「我是顧先生。」

　　我拿出家政公司給我的雇主基本信息再三確認(rèn)，姓名那一欄的確寫著顧謹(jǐn)言。

　　顧謹(jǐn)言看我的目光客氣而又陌生，好似他從未認(rèn)識我。

　　我以為他在裝，想從他的表情中看出破綻，可他彬彬有禮地做了個「請」的手勢：「程小姐，你可以開始工作了�！�

　　顧謹(jǐn)言的家奢華典雅，我猜他是傍上了超級富婆，我一時浮想聯(lián)翩。

　　我的工作時間是從下午三點到晚上八點，工作內(nèi)容包括打掃衛(wèi)生和做晚飯。

　　這期間顧謹(jǐn)言一直坐在沙發(fā)上看書。

　　他穿灰色棉質(zhì)家居服，鼻梁上架著金絲邊框眼鏡，看的是一本很厚的醫(yī)學(xué)專業(yè)書。

　　哦，他現(xiàn)在的身份是一個醫(yī)學(xué)博士�？雌饋磉�挺像那么回事。

　　我腦袋里揣測著許檀變身顧謹(jǐn)言的一百零八種可能，卻沒注意到掃地機(jī)器人滑到了我的腳下。

　　我正收拾茶幾上的零碎物件，一不留神被機(jī)器人絆倒，身體重心傾斜……

　　然后我一屁股坐在了顧謹(jǐn)言的腿上，手還在慌亂中拽了一把他胸前的衣服，崩開三顆紐扣。

　　空氣凝固了幾秒鐘。

　　顧謹(jǐn)言保持著拿書的姿勢，頭也不抬：「我不要特殊服務(wù)，謝謝�！�

　　「我不額外收錢。」

　　「……」

　　顧謹(jǐn)言的眼神要殺人！

　　我訕訕從他身上爬下來，告訴自己這都是小場面，冷靜！冷靜！

　　為了找回面子，我強(qiáng)開玩笑：「工作太累，就當(dāng)是一點小福利吧�！�

　　顧謹(jǐn)言扶了扶眼鏡：「是我的福利還是你的福利？」

　　我在他微微敞開的領(lǐng)口處瞟了兩眼，「嘿嘿」笑出了聲。

　　顧謹(jǐn)言被我肆無忌憚地猥瑣給震驚到了。

　　「別那么小氣，又不是沒見過�！�

　　以前許檀洗完澡偶爾光著上半身出來，肌肉線條精練，讓人垂涎欲滴。

　　「你說什么？」

　　顧謹(jǐn)言眉毛都擰到了一塊，我還在不知好歹的嘻嘻哈哈。

　　他拿出手機(jī)要打家政公司的投訴電話。

　　我慌了，讓我丟工作不如讓我丟命。

　　我撲上去搶手機(jī)，顧謹(jǐn)言比我高很多，他手往上一抬就躲開了。我使勁拽著他的胳膊大喊：「茍富貴不相忘，好歹曾經(jīng)同事一場，你不能翻臉不認(rèn)人啊�！�

　　「什么同事？」

　　「都這個時候了，你就別裝了�！�

　　「你說清楚。」

　　我聲情并茂一頓論述，企圖喚醒他的良知。

　　顧謹(jǐn)言冷著一張臉問：「你說我們同居，你做雞，我做鴨？」

　　「嗯嗯�！�

　　顧謹(jǐn)言把手機(jī)退回?fù)芴柦缑�，他這次要打110。

　　我又生氣又委屈，點開我自己的手機(jī)相冊，把我偷拍的他在酒吧跟富婆廝混的照片懟到他臉上：「我有證據(jù)，你賴不了�！�

　　顧謹(jǐn)言的手在撥通鍵上停下，臉上出現(xiàn)一片茫然，我趁機(jī)搶了他的手機(jī)。

　　顧謹(jǐn)言把照片放大看了好久，問我：「剛剛開門時你就認(rèn)出我來了，你為什么不早說？」

　　「我這不尋思著你做了個什么高端局，我怕打亂你的計劃嘛�！�

　　顧謹(jǐn)言氣笑了，他搓了一把臉，很認(rèn)真地告訴我：「我真的不是你說的許檀�！�

　　他把他的身份證、□□、畢業(yè)合照、家庭相冊翻出來給我看，整個人生軌跡清晰地展現(xiàn)在我眼前。

　　他叫顧謹(jǐn)言，從小在國外長大，常青藤名校博士在讀，此次是跟導(dǎo)師回國參加一個醫(yī)學(xué)研究項目。

　　這次輪到我傻了。

　　我「嗯嗯啊啊」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想起剛才我對他的所作所為，尷不尷尬不在我的考慮范圍內(nèi)，我只求狗頭保命。

　　果然荒誕才是人生的底色。

　　誰能想到這世上有長得一模一樣的兩個人啊。

　　他們真的不是失散多年的親兄弟？

　　想必顧謹(jǐn)言的想法和我一樣，他快速換了衣服，又拿起車鑰匙說：「帶我去找他�！�

　　我們連夜開車去找許檀。

　　抵達(dá)酒吧街時正是夜生活剛剛拉開帷幕的時候，顧謹(jǐn)言的保時捷輕靈地滑進(jìn)酒吧門口僅剩的一個狹窄的停車位里，而我抬頭正好看見許檀。

　　許檀穿一身禁欲系黑西裝，雙手插兜慵懶地靠著大理石柱子，一位旗袍少婦正攀著他的肩咬他脖子上的領(lǐng)帶。

　　許檀微微垂下琉璃色的眼眸，低聲說：「寶貝，別急，那么多人看著呢�！�

　　少婦身子微微一抖，動作更熱烈了。

　　顧謹(jǐn)言走過去打斷了他們限制級的現(xiàn)場直播，他伸出一根手指點點少婦的肩，「寶貝，你先稍等一下�！�

　　他的語調(diào)冷冰冰，可一聲「寶貝」多少有點蠱惑人心。

　　少婦暈乎乎地轉(zhuǎn)過頭，在看見顧謹(jǐn)言的那一刻兩眼迸出火光：「哦呦，雙胞胎啊�！�

　　這場面有點過于刺激。

　　我和少婦的心情一樣，興奮異常，同時又有些惴惴不安的忐忑。

　　顧謹(jǐn)言和許檀相對而立，用探究和審視的目光看著對方，面色冷靜，看不出情緒。

　　他們一個穿黑西裝，一個穿白襯衫。

　　一個領(lǐng)帶歪了，脖子上的草莓印若隱若現(xiàn)。

　　一個戴金邊眼鏡，襯衫袖口挽起來，露出精練的小臂肌肉線條。

　　一個像冷臉?biāo)簝?nèi)衣的霸道總裁，一個像……外表溫和的斯文敗類。

　　一模一樣的兩張臉，截然不同的兩種氣質(zhì)。

　　少婦激動得快要暈過去。

　　顧謹(jǐn)言揚了揚眉：「來都來了，不做個親子鑒定說不過去。」

　　許檀輕點一下頭：「好說，等我服務(wù)完這位姐姐先。」

　　他伸手?jǐn)堊∑炫凵賸D往酒吧里走。少婦不忘招呼顧謹(jǐn)言：「帥哥一起來玩啊�！�

　　許檀把她的身體掰過去，附在她耳邊低語：「我一個人還不能滿足你？」

　　少婦腰肢一軟，笑著癱倒在許檀懷里。

　　顧謹(jǐn)言頂著一身低氣壓站在酒吧門口，一直到許檀的身影消失在他的視線之外。

　　不知道他看見一個一模一樣的「自己」跟別人歡好是什么心情？

　　我大氣也不敢喘，像塊石頭木訥地杵在一邊。

　　顧謹(jǐn)言走到車門旁冷聲問我：「怎么，你想回去重操舊業(yè)？」

　　我拼命搖頭，快速竄回車?yán)铩?br>
　　第二天一大早，顧謹(jǐn)言接上下了班的許檀徑直往鑒定中心去，加錢加急驗DNA。

　　等結(jié)果的時候顧謹(jǐn)言簡單說了一下事情的來龍去脈。

　　許檀嘖一聲，戲謔地看我：「緣分真是妙不可言�！�

　　他將手里的打火機(jī)拋起又接住，問顧謹(jǐn)言：「如果鑒定出來我跟你沒有任何關(guān)系怎么辦？」

　　顧謹(jǐn)言想都沒想便說：「不可能�！�

　　「你這么肯定，為什么沒有早點來找我�！�

　　「我們剛出生醫(yī)生就說你夭折了，爸爸媽媽因為太過傷心帶著我移民去了國外，如果我沒有回國，如果程淼淼沒有把我認(rèn)成你，可能我們這一輩子就錯過了�！�

　　「就當(dāng)我早就夭折了其實也挺好的�！�

　　許檀拿出一支煙去走廊里抽，他的側(cè)臉逆在光里，我恍惚中看到一種明晃晃的哀傷。

　　鑒定結(jié)果在顧謹(jǐn)言的意料之中。

　　但隨之而來的還有一個意料之外的消息，許檀患胃癌晚期。

　　顧謹(jǐn)言剛剛浮上臉的笑意一瞬間退了下去。

　　許檀好像早就知道了自己的病，他把報告單胡亂塞進(jìn)口袋，對顧謹(jǐn)言說：「趁我們還不太熟，你別用情太深，不過一點血緣關(guān)系而已�！�

　　顧謹(jǐn)言沉默地看著他，表情很可怕。

　　「唉，你別不是要哭了吧�！�

　　「哭你媽�！�

　　顧謹(jǐn)言把許檀摁著住進(jìn)了醫(yī)院。

　　許檀掙扎大叫：「本來我還有一年時間可以快活，你非得讓我躺在病床上受罪，我又不會跟你爭家產(chǎn)，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快活？在那些女人身下求歡快活？」

　　「……我在上面�！�

　　顧謹(jǐn)言深吸一口氣，用領(lǐng)帶把許檀的一只手腕綁在了床架上。

　　許檀：「……」

　　「你也喜歡這樣玩？這跟那些女人有什么區(qū)別？」

　　「閉嘴！」

　　許檀人之將死其言也賤。

　　我全程跟著他們，一天的經(jīng)歷好比坐過山車，一顆心也跟著忽上忽下。

　　現(xiàn)在我的心情跌到了谷底。

　　顧謹(jǐn)言終于想起了我，他把我推到許檀面前：「以后就由你照顧他，工資我給你翻三倍�！�

　　我身上還穿著做家政的工作服，襯得我像個忠實的仆人。

　　我向許檀揮揮手：「金主，你好。」

　　許檀也沖我揮揮手：「丫鬟你先退下吧。」

　　顧謹(jǐn)言去找醫(yī)生溝通治療方案了，許檀從褲兜里掏出打火機(jī)，他點燃顧謹(jǐn)言綁成死結(jié)的領(lǐng)帶，輕松掙脫束縛。

　　我怕他要跑，在他坐起來之前化身大力金剛又將他撲倒了。

　　「咚！」

　　許檀后腰撞上床頭的鐵架發(fā)出巨大的響聲，他咧著嘴吸氣。

　　我雙手掐住他的肩膀，一條腿曲著壓住他的膝蓋，讓他動彈不得。

　　「程淼淼，有你真是我的福氣�！�

　　「你別走，先把病養(yǎng)好�！�

　　「這病養(yǎng)不好的�！�

　　「那至少活久一點�！�

　　我想好好勸他，可聲音情不自禁地帶上了些哽咽。

　　許檀說：「別哭，等下鼻涕擦我身上了。」

　　他這么一說，我就真的哭出了聲。

　　我抱著許檀號啕不止：「我好不容易有個朋友了，老天爺又要把你搶走，太不公平了。」

　　顧謹(jǐn)言帶著醫(yī)生重新回到病房，就看見我趴在許檀身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許檀頗為無奈地向顧謹(jǐn)言求救：「你再晚來一步，我就要被她哭死了�！�

　　顧謹(jǐn)言把我架開，許檀揉著后腰坐起身，沒抱怨疼，只嘟囔一句：「你也不嫌我身上臟。」

　　顧謹(jǐn)言聽到這句話臉黑得要淌下墨汁來，看得出他極力忍著才沒有說什么。

　　許檀的病情和治療方案需要家屬簽字，他身邊除了顧謹(jǐn)言沒有別的家屬。

　　「你養(yǎng)父母呢？你生這么重的病他們一點都不知道？」

　　「死了�！�

　　「怎么死的？」

　　「山體滑坡，兩人一起被埋在里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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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對你好嗎？」

　　「挺好的。雖然家里窮，但他們就我一個兒子，舍不得讓我受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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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賺的錢也不少，為什么不早點治？」

　　「發(fā)現(xiàn)就是晚期了，怎么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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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你人生最后一段時光就打算浪費在女人身上？」

　　「瞎，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風(fēng)流，怎么能叫浪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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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題聊到這里終于聊不下去了。

　　許檀一副玩世不恭的態(tài)度，對自己的生死似乎一點都不在意。

　　護(hù)士來給許檀輸液，顧謹(jǐn)言從護(hù)士手里接過針，對準(zhǔn)許檀手背上的血管狠狠扎了下去，許檀疼得大吼一聲。

　　「不挺能逞能的么，叫什么叫？」

　　藥液順著針管流進(jìn)許檀的身體，許檀抽搐的嘴角最后化成一個苦笑，他變得像個孩子一樣，委屈巴巴地說：「媽的，從小到大沒有人這樣對我。」

　　許檀退了他的出租房，從此就把家安在了醫(yī)院，在打針、吃藥、化療的反復(fù)折磨中惶惶度日。

　　他肉眼可見地消瘦下去，頭發(fā)因為化療全部掉光了，他索性剃了個亮閃閃的光頭，戴一頂鴨舌帽，形象從霸道總裁變成了□□老大。

　　醫(yī)生說現(xiàn)在的治療主要是延緩癌細(xì)胞的擴(kuò)散速度，能讓許檀延長兩年壽命。

　　為了這多出來的兩年壽命，許檀要忍受將近一年的痛苦。

　　許檀覺得不怎么劃算，可每次他想放棄，顧謹(jǐn)言就頂著一張冰塊臉站在他面前，把人凍得快要窒息。

　　他們兄弟相認(rèn)后沒有多少溫情脈脈的時刻，兩個最親近的陌生人別扭地相處，冷靜地克制心中的情感，表露出來的關(guān)心也是淡淡的。

　　顧謹(jǐn)言固執(zhí)地不肯讓許檀那么快死，而許檀有點怵他。

　　畢竟是血緣上的哥哥，血脈壓制就是很神奇。

　　顧謹(jǐn)言白天忙他的科研項目，晚上會抽出一個小時來盯許檀吃藥。

　　藥太苦，許檀一口吞完臉皺得像塊抹布，顧謹(jǐn)言掏出一顆糖塞進(jìn)他嘴里：「小時候我不肯吃藥，媽媽就會給我一顆糖�！�

　　許檀含著糖說：「小時候我不肯吃藥，我媽就會打我一頓。」

　　……

　　許檀又把天聊死了。

　　顧謹(jǐn)言的金邊眼鏡折射出寒光，許檀趕緊說：「打是喜歡罵是愛，你媽不打你啊�！�

　　「那也是你媽，親媽！」

　　「嗯�！�

　　許檀舌尖抵著糖默默無言。

　　「那我的事你有告訴她嗎？」

　　「還沒想好怎么說�！�

　　「那就別告訴她了吧，免得徒增傷心�！�

　　「你不想見她嗎？」

　　「見了面說啥？哈嘍，我是你兒子，對不起，我這次真的要死了�！�

　　許檀說著兀自笑了起來。

　　顧謹(jǐn)言不想理他，走出病房很重地摔了房門。

　　許檀評價說：「看著挺斯文的，沒想到脾氣這么暴躁�！�

　　許檀剛住院那會兒，他以前服務(wù)過的富婆們?nèi)靸深^來看他，揪著他的胸口哭兩場，然后拿手機(jī)框框轉(zhuǎn)紅包，最高紀(jì)錄許檀日入三十萬。

　　我每天點頭哈腰迎送這些財神們，將丫鬟的角色扮演得兢兢業(yè)業(yè)，順帶也從富婆那里撈了不少油水。

　　富婆以為我是倒貼黏著許檀的小女朋友，囑咐我一定要好好照顧許檀，讓他及時行樂。

　　她們說：「那小子長得帥體力又好，雖然現(xiàn)在是個病癆了，但配你嘛……說到底還是你占便宜了�！�

　　富婆們說話真毒，但富婆們花起錢來是真爽快。

　　沖著錢，不論她們說什么我都說「是是是」。

　　許檀說我好歹曾經(jīng)也是個千金大小姐，現(xiàn)在怎么成了見錢眼開的狗腿子。

　　我說為了五斗米你都折壽了，我折點腰算什么？

　　許檀說我污蔑他，他的身體不是被富婆們搞壞的。

　　后來富婆們來得就少了，想是又找到了別的新歡，許檀成了一個過客。

　　「許檀，最后只有我這個被你救過一命的小乞丐陪在你身邊。」

　　「你可別瞎煽情了，你是為了那三倍工資�！�

　　「你別小看我，我這人是懂得知恩圖報的�！�

　　「真懂知恩圖報你忍心看我吃這玩意兒？再吃下去我出家當(dāng)和尚得了�！�

　　許檀放下看著令人毫無食欲的青菜小粥，命令我：「帶我去吃燒烤吃火鍋喝奶茶，給我買薯片可樂巧克力，把世界上所有好吃的東西都給我找來。」

　　「可醫(yī)生說……」

　　「我快要死了，你們能不能有點人性啊�！�

　　面對許檀，我實在不能做沒有人性的事。他就這么點欲望了，我不能不滿足啊。

　　我?guī)еS檀躲過醫(yī)生和護(hù)士的查房，成功從消毒水撲鼻的醫(yī)院越獄到了充滿煙火氣的小吃街。

　　放在燒烤架上烤得滋滋冒油的烤肉、在油鍋里炸得外焦里嫩的臭豆腐、冰鎮(zhèn)著一打開就能溢出泡沫的啤酒……香的臭的咸的辣的冰的燙的，我們點了滿滿一大桌子。

　　許檀蹺著腿坐在小板凳上擼串，啤酒一口灌下大半瓶，直呼「爽！」

　　滿足了口腹之欲，許檀的心情好極了，跟我侃南侃北。

　　我問他為什么會去酒吧做男模？

　　「想當(dāng)年哥也談過一場甜甜的戀愛�！�

　　我一聽有八卦，連忙把小板凳搬過去湊近一點，洗耳恭聽。

　　「我這人從小就喜歡成熟一點的姐姐，披著一頭大波浪，戴著大耳環(huán)，腳踩細(xì)高跟，紅唇烈焰的那種�！�

　　「第一個把我從窮鄉(xiāng)僻壤的山溝溝里帶出來的就是這樣一個女人，那年我19歲，她33歲，我沒見過外面的世界，什么都不懂，一無所有，一無所知，就是瘋狂的愛慕她�！�

　　「她帶我去很多地方，給我買很多東西，抹掉我身上屬于大山的窮酸印記，但她也只能做到這么多了。后來她結(jié)婚，嫁給一個非常有錢的老公，讓我以后都不要再找她�！�

　　「我控制不住，偷偷摸摸去她住的地方，被她老公發(fā)現(xiàn)了，她跟她老公說我只是酒吧里供人消遣的男模，想傍她撈錢。」

　　「她老公把我揍了一頓，又將我領(lǐng)到酒吧街當(dāng)眾羞辱，是林姐從中調(diào)解才不至于鬧得太難看，后來我就跟著林姐做事了�！�

　　「林姐說我生來就是做男模的料。酒吧里有很多成熟有風(fēng)韻的姐姐，她們給我錢，我給她們快樂�！�

　　……

　　許檀說了一個非常大眾且爛俗的故事，我不辨真假，他不言悲喜。

　　「你恨她嗎？」

　　許檀搖搖頭。

　　「你沒去過我成長的地方，那里山摞著山連綿無盡，道路又陡又窄，車開不進(jìn)去，人從半山腰走到山腳下要走兩天兩夜，每個從山里走出來的人都很不容易，他們散落在各地野蠻生長，要耗掉半條命才能在城市里扎根發(fā)芽。她愿意拋棄所有去過她想過的生活，我有什么理由恨她�！�

　　想不到許檀這么豁達(dá)，我肅然起敬�！父绱髿猓　�

　　許檀剔著牙說：「八卦也聽了，這些你買單吧�！�

　　我的敬意消失大半。

　　因為我們是報復(fù)性消費，結(jié)賬要付八百多，我心肝肺都疼。

　　「你那么有錢還要敲詐我一個打工人�！�

　　「我沒錢。」

　　「你的錢呢？」

　　「捐了�！�

　　我?guī)缀跻_。

　　「那大幾百萬的錢你說捐就捐了？捐哪兒去了？」

　　「捐我家鄉(xiāng)去了。」

　　「......?」

　　「讓他們修路修橋，建學(xué)校，干什么都行，只要那貧窮的地方能稍稍有點改善。」

　　「可你是被販賣到那里去的呀�！�

　　「是啊，可是如果從山里走出來的路能簡單點，在那里窩了一輩子的人能夠見一見世面，接受文明的洗禮，他們也許也會有不一樣的人生，人口販賣也會少一些吧�！�

　　我的敬意又回來了。

　　「所以你辛苦伺候那些富婆，自己省吃儉用，就是為了改變家鄉(xiāng)？」

　　「那倒不是，我是發(fā)現(xiàn)自己得了癌癥才開始捐錢的�！�

　　「......?」

　　「你別把我想得太高尚，我在酒吧當(dāng)男模單純是因為我喜歡那些姐姐們，喜歡她們的人也喜歡她們的錢，我享受這份職業(yè)......對，我就是這么變態(tài)」

　　我一時啞然。

　　「你還真是......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許檀哈哈大笑：「妹妹，人生是很復(fù)雜的�！�

　　他摸了一把自己的光頭：「我死后你就在我的墓碑上刻上「絕世男模」幾個大字。」

　　「呸！不要臉�！�

　　我們一路笑鬧著走回醫(yī)院，被趁著有空提前趕來醫(yī)院的顧謹(jǐn)言逮了個正著。

　　許檀身上烤串和啤酒的氣味還沒散去，不等我找到借口，顧謹(jǐn)言已經(jīng)猜出我們干什么去了，他向我發(fā)出魔鬼的警告：「你今天的工資全部扣掉�！�

　　我算了一下，請許檀吃一頓，我總共損失了三千塊！

　　我的心肝肺要炸了！

　　可許檀不知收斂，仍然時不時地脅迫我?guī)鋈ラ_小灶，我們越獄的經(jīng)驗越來越成熟，吃的東西也越來越無所顧忌。

　　許檀說人生苦短，得盡歡時須盡歡。

　　可能老天爺覺得我們太放縱生命了，要給我們一點小小的懲罰，于是在我們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時候，我又遇到了K總。

　　K總是個小人，心胸狹隘，齜牙必報。我傷了他的朋友，他要毀掉我的整個人生。

　　他們把我和許檀「請」到了郊外的一座廢棄工廠。

　　我和許檀一個弱女子，一個癌癥病患者，反抗力幾乎為零，只能任由他們擺布。

　　幸好醫(yī)院會定時查房，護(hù)士發(fā)現(xiàn)我們不見了立即聯(lián)系顧謹(jǐn)言，顧謹(jǐn)言找不到我們直接報了警。

　　警察趕到時，K總剛強(qiáng)行給我灌了藥，一群惡魔圍著我，許檀拿著一塊磚頭站在中間隨時準(zhǔn)備跟他們拼命。

　　人證物證俱在，警察抓人毫不費勁�？墒菈娜俗プ吡耍疑砩系乃幮н�在肆意橫流。

　　顧謹(jǐn)言抱我去找醫(yī)生，許檀提醒他保護(hù)好自己。

　　「什么？」

　　顧謹(jǐn)言還沒反應(yīng)過來，我伸手拉開了他褲子的拉鏈。

　　……

　　顧謹(jǐn)言毫不猶豫地松開手把我扔在了地上，我的骨頭差點摔散架。

　　許檀：「你不能見死不救�！�

　　顧謹(jǐn)言：「我覺得我才是需要被救的那個�！�

　　我為我自己羞紅了臉，很想找個地縫鉆進(jìn)去，可是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最后他們一人鉗住我的手，一人鉗住我的腿把我抬上了車。

　　距離醫(yī)院路途遙遠(yuǎn)，我極其不安分，顧謹(jǐn)言費力按住我，還是被我吃了不少豆腐。

　　有些事經(jīng)歷多了就習(xí)慣了，我練就了銅墻鐵壁般的臉皮。

　　恢復(fù)正常后我去給顧謹(jǐn)言賠禮道歉，「是我騷擾的你，我會對你負(fù)責(zé)的，你提任何要求我都答應(yīng)�！�

　　顧謹(jǐn)言如臨大敵：「不用，你以后離我遠(yuǎn)點就行�！�

　　我得寸進(jìn)尺：「那你能對我負(fù)責(zé)嗎？不負(fù)責(zé)多給點錢也行�！�

　　「程淼淼，人至賤當(dāng)真無敵�！�

　　但他還是跟我給了許多錢，算作報銷我?guī)гS檀出去吃喝玩樂的費用。

　　原來他什么都知道，我以為他會罵我，但他說只要許檀覺得開心就行。

　　我們都祈禱時間能夠過得慢一點，但時間還是飛快地流逝了。

　　許檀做完最后一期化療，醫(yī)生說：「放手去做你想做的事吧，不要留遺憾�！�

　　顧謹(jǐn)言跟導(dǎo)師請了長假，決定帶許檀去游山玩水，把人生幾十年的壽命用一年多的時間快進(jìn)體驗完。

　　為了有一個可隨時召喚的跟班，他們帶上了我。

　　我們把國內(nèi)有名的旅游景點都走了個遍，看過山看過海，看過大雪紛飛，看過春花爛漫，在萬丈懸崖上蹦極，在深海里潛水……許檀還和幾個成熟美人來了幾場艷遇，他說他這一生圓滿了。

　　許檀不肯和自己的親生父母見面，他怕刺激到兩個老人家，也不知道怎么面對兩個素未謀面的至親。

　　顧謹(jǐn)言尊重他的想法，把他人生最后的旅程拍成了一段VCR，說以后慢慢放給父母看。

　　許檀閑得無聊，要給我和顧謹(jǐn)言牽紅線，他神神叨叨：「小叫花子，我跟你有緣，可我們做朋友的時間也太短了，想起來還有點不舍呢。不如你嫁給我哥吧，他長得帥又有錢，跟著他肯定有好日子過。」

　　我臉上羞得通紅，嘴上說：「你別亂點鴛鴦譜，顧謹(jǐn)言才看不上我呢，我與他云泥之別。」

　　許檀說：「程淼淼，你是個好姑娘，不要妄自菲薄，我會讓顧謹(jǐn)言好好照顧你的。」

　　我信了許檀的話。所以當(dāng)顧謹(jǐn)言向我打聽許檀還有什么心愿未完成時，我直截了當(dāng)?shù)卣f：「他想讓我嫁給你�！�

　　正在喝水的顧謹(jǐn)言被嗆到了，咳得驚天動地。

　　他反應(yīng)太激烈，我只好給他找個臺階下：「我撒謊騙你的�！�

　　顧謹(jǐn)言終于緩過氣來，他居然沒有生氣，只是思考片刻后給我分析：「你看，你現(xiàn)在為我工作，我每個月付你一萬塊工資，你如果嫁給我，這工資可就沒了�！�

　　沒錢不行，我毅然決然拒絕：「呸！想騙我做免費保姆，沒門。」

　　顧謹(jǐn)言笑了：「你這個想法很對，不管什么時候，錢都比男人重要。不過我答應(yīng)許檀，我會好好照顧你的。」

　　許檀的生命沒有奇跡，他按照死神的倒計時結(jié)束在一個平靜的終點。

　　其實那天他氣色不錯，吹著海風(fēng)跟我們聊了很久的天，講他小時候在山里放牛的事，還有當(dāng)男模后遇到的各種各樣的女人，是貧窮、平淡又不乏樂趣的一生。

　　中午我們吃了牛排配紅酒，然后他說要去睡一會兒，約我們傍晚去踏浪。

　　他睡得很安詳，再也沒有醒過來。

　　顧謹(jǐn)言為許檀舉辦了一個很簡單的葬禮，只有我和他參加。

　　我們一個是他的朋友，一個是他的兄弟，都在他人生的尾聲與他相遇，擁有一段可以銘記一生的時光。

　　生命或長或短，是被某些片段點亮，才變得有意義。

　　顧謹(jǐn)言要帶許檀的骨灰回他的國家，我給許檀定做的墓碑沒用上，于是我自己親手刻了個小牌子掛在他的骨灰盒上，上書「絕世男模」。

　　顧謹(jǐn)言問我要不要和他一起去國外，我問：「去國外我能干嗎？」

　　「你大學(xué)學(xué)的什么專業(yè)？」

　　「漢語言文學(xué)�！�

　　「你可以……好像沒什么你可以干的�！�

　　顧謹(jǐn)言一點都不懂得委婉，我黯然傷神，我又要繼續(xù)找工作了。

　　「你繼續(xù)在我家做家政吧，我爸媽也需要人照顧，我給你開五千工資，按美元算�！�

　　「真的嗎？」

　　我眼前赫然閃過一排閃閃發(fā)光的金子。

　　「真的，我還可以資助你繼續(xù)念書，畢業(yè)后推薦你去我父母私人組建的東方文化研究社工作�！�

　　原來顧謹(jǐn)言是真的富二代，我這波賺大了。

　　有書讀，有工作，未來一片光明。

　　我心里樂開了花，但仍然對顧謹(jǐn)言裝腔作勢：「怎么著，我這一生就賣給你們家了唄？」

　　顧謹(jǐn)言抬腿就走：「你不愿意就算了。」

　　我屁顛屁顛跟上去：「傻子才不愿意�！�

　　顧謹(jǐn)言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我信口開河說：「賣身也不是不行，但你要保我這一輩子衣食無憂�！�

　　「嗯。」

　　「那我以后有沒有可能做顧太太？」

　　我沒臉沒皮慣了，原也只是想逗一逗他，沒想到顧謹(jǐn)言扶了扶眼鏡說：「看你表現(xiàn)�！�
　　他耳根到脖頸微微泛紅。

　　��？

　　我有點蒙，但隨即反應(yīng)過來，沖他大喊：「做顧太太也是要發(fā)工資的，你別想坑我�！�

　　許檀告訴我，做人要貪婪一點，財和色都別放過。

　　顧謹(jǐn)言沒有回應(yīng)我，獨自在前面笑得肩膀劇烈抖動。

　　我看著他的背影，某一瞬間覺得許檀與他重合了。

　　許檀說：「程淼淼，勇敢一點，去過你想過的生活，重新開始�！�

　　我抬頭看天，陽光明媚，天朗氣清。好像......春天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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