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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嵐石語
我出生的那年,穆率領(lǐng)大軍掃平天嵐西北亂涯之叛,勝利歸師。
在母親在明桑葉鋪成的床上痛苦的輾轉(zhuǎn)時,外面人們在街上載歌載舞,歡迎他們無敵的英雄。
巫女將剛出生的我輕輕浸泡在愛迷河水中,讓我哭出在這人世間的第一聲。
當(dāng)那個中年的巫女為了紀(jì)念那次勝利將我起名為“涯”時,大概就已經(jīng)注定了我和穆之間必然的命運(yùn)。
七歲,按照天嵐的傳統(tǒng),當(dāng)我剛剛有力氣抱起自己的母親時,我擁有了自己的劍。
接下來的修煉是痛苦的,我要學(xué)會在一次呼吸間將三百片明桑葉剖成均勻的兩片,戰(zhàn)在溪中用劍氣逼開方圓一丈內(nèi)的流水,一劍洞穿三個人身的巨石。
成為劍士是所有天嵐青年的夢想,也是父親對我的期待。
我拼命的努力著,無休止的練劍。
可是我的內(nèi)心深處并不對劍士有著多大的期望。
偶有閑暇的時候,我會爬上大山,采上一大捧的鮮花,再帶回來分給小伙伴們。
看著他們?nèi)杠S的樣子,我就會感到很快樂。
有一次,我采到了一朵冰宛花。
那花開在很高的懸崖上,我從崖上順著繩子攀下,采到了它。
它輕而小,潔白的花瓣散發(fā)著淡淡的有些令人傷感的幽香。
在我張開手,將它托在掌心仔細(xì)的欣賞時,一陣大風(fēng)吹過,將它從我的手中帶走,飄向懸崖外,飄向白云深處。
那天晚上,小小的我獨(dú)自一個人抱著膝哭了一夜。
在我十一歲的時候,我的劍有靈了。
至今我還記得那天晚上的情形。睡夢中的我仿佛被什么召喚著醒了過來,半睜著睡眼來到劍室,我那柄劍正隨著我的呼吸,在劍橋上閃爍著興奮的紅芒。
那天,我將我的劍命名為“梵”。
十五歲時,我被送到海眼去殺龍。只有殺了龍,我才可以成為一名真正的劍士。
海眼當(dāng)然不是海,那是一大片淡藍(lán)色的沙漠。沒有水,沒有植物,有點(diǎn)只是無邊無際的絕望和兇猛的石龍。
我在第七天遇到了那條龍。
我們開始激戰(zhàn)。
那是一條很勇敢的龍,而我已經(jīng)三天沒有飲水了,所以我戰(zhàn)得很苦。
到了最后,“梵”已經(jīng)沒有劍氣了,在我的掌中痛苦的呻吟著。我則連站穩(wěn)都成了問題。而龍終于躺在自己的血泊中,無力再戰(zhàn),用疲倦而哀傷的眼神望著我。
我讀懂了它的眼神,它不是在恐懼,而是在失望。
我沒有殺它,只是割了它的一只角就回到了我的部落。
我終于完成了父親的夢想,成了一名劍士。
三年以后我作為新補(bǔ)充的雷騎兵再次見到了穆。
他仍然是天嵐的統(tǒng)帥,也是陂陀界的第一劍士。
十八年的歲月并沒有在他的臉上留下任何的痕跡,他還是那樣的英偉,沉郁。在他的目光中,沒有我,也沒有任何人。
我在想,他是不是太寂寞了,因?yàn)樗臒o敵。
三個月后我遭遇到平生第一場戰(zhàn)役,摩那天識的結(jié)界裂了一個缺口,一萬七千多名鬼徒?jīng)_進(jìn)了天嵐大地。
天嵐長老院派出了三萬大軍進(jìn)行圍剿。
自從陂陀王從安統(tǒng)一了這片大地后,已經(jīng)很久沒有這樣大規(guī)模的戰(zhàn)爭了。
雙方在薩菩薩平原展開決戰(zhàn)。
列陣后,薩菩薩成了刀劍與旗幟的海洋。
敵方的將軍鬼澠發(fā)出了邀戰(zhàn)的請求。
穆沒有出戰(zhàn),出戰(zhàn)的是另一名將軍--瑯。
瑯在第十五合時被鬼澠的環(huán)刀劈成了兩半。
在鬼徒們的歡呼聲中,鬼澠舉起大刀,仰首向天,瘋狂的嚎叫著。
我們的大軍一片靜寂,所有的目光都向穆投去。
穆的唇邊露出了一絲無奈的苦笑。
我知道那微笑的含意--你們啊,是否每一次都要靠我來贏得勝利呢?
我拔出了“梵”,縱馬而出。
一直到近處,我才看清了鬼澠的臉孔,那青碧色的眼光象雙頭狼一樣可怕。
更可怕的是他的刀法。
他的刀法沒有路數(shù),但狂亂無章下隱藏了無數(shù)詭異玄奧的攻勢。
我根本無法騰出手來還招,只能拋開學(xué)到一切的劍術(shù),憑本能招架著。
第十合,二十合,五十合,……一百合,三百合……五百合……
連我都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擁有這樣強(qiáng)韌的耐力。
鬼澠的刀法終于開始散亂了。
我驅(qū)動“梵”中的劍氣,灼熱的劍氣形成沸騰的火焰帶著死亡的呼嘯射向鬼澠的胸膛。
我的絕招之一“炙”。
鬼澠不愧為高手,在千鈞一發(fā)之際用環(huán)刀的刀面將我的劍氣彈開。
不過他也就到此為止了。
“焱!”隨著我大聲的怒吼,“梵”憤怒地咆哮著,無法逼視的光芒照亮了整個空間。
鬼澠的眼睛在瞬間變失明了,他大聲號啕著,瘋狂地舞動環(huán)刀。
“梵”無聲無息地穿透他的刀網(wǎng),刺入了他的胸口。
鬼澠倒下了。
我方的大軍發(fā)出驚天動地的歡呼聲。
我緩緩勒轉(zhuǎn)馬頭,望向穆。
他的面孔仍舊是一片沉郁,仿佛世界上沒有什么值得他流露感情的人或事。
不過他卻動了,我沒有看到他是怎樣張弓搭箭的,只看到箭在離弦時那一瞬間的停頓。
箭在離弦后化做一道銀芒向我射來。
我沒有動。
箭掠過我的耳際,飛了過去。
我的背后傳來一聲呻吟。
我轉(zhuǎn)過身去,在我背后近在咫尺的地方,鬼澠緩緩松開手中的環(huán)刀,詫異地看了胸前的箭羽一眼,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我們?nèi)〉昧送陝佟?br> 我被戰(zhàn)士們歌頌著,被將軍們夸耀著。
可我卻無法高興起來。
我欠了穆一條命,我不喜歡這樣的感覺。
那一戰(zhàn)之后,我被升為騎兵隊(duì)長。
接到的第一個任務(wù)就是去天嵐的都城迎接穆的新娘,天嵐國公主--水。
雖然我沒有見過她,可也知道水不僅是天嵐最美的公主,在整個的陂陀也是最美麗的女人。
在穆給我下達(dá)這個命令時,我在他的臉上看到欣喜與溫柔的神情。
那是從未有過的。
穆在外連續(xù)征戰(zhàn)已經(jīng)三年了,雖然他取得了無數(shù)的勝利,可總是有這樣和那樣的戰(zhàn)爭在等著他。
天嵐的西北始終不能完全平定。
他已經(jīng)三年沒有見過他的新娘,可我還是看出她在他的心目中有多重要。
比我們重要,比整個戰(zhàn)爭重要,也許,比他自己的生命更重要。
我們的騎兵隊(duì)經(jīng)過一個多月的跋涉,抵達(dá)了都城石峨。
都城處處張燈結(jié)彩,充滿了喜慶的氣氛。
從人們洋溢的笑臉上,我看出他們對公主和穆的愛戴。
歡送公主出閣的儀式莊嚴(yán)而盛大,人們歡呼著公主和穆的名字。
最美麗的公主嫁給最偉大的英雄,不是一個最完美的結(jié)局么?
兩天后,我們在城門列隊(duì),迎接公主的鸞駕。
出乎意料,與那盛大的儀式相反,來的只有寥寥的近百騎和十余輛大車。
而且,公主也沒有做輦轎,而是騎馬。
她摧馬來到我們隊(duì)前時,所有的騎士都下馬行跪禮。
身為劍士的我,則沒有這樣的必要。
我將劍柄單手抬至眉心,向她行劍禮。
她美麗的臉龐上掠過一絲驚訝!澳闶莿κ?”,她問。
我點(diǎn)了點(diǎn)頭。
“好久沒見到這么年輕的劍士了……”她微笑道。
她和我想象中不一樣,沒有王族的嬌弱纖秀,反倒顯得開朗健康。
而且,不知為什么,看著她的眼神,我感到很親切。
“走吧,我們出發(fā)!”她拍了一下馬頭,搶先去了。
怎么會這樣?下這個命令的應(yīng)該是我這個隊(duì)長才對。
車隊(duì)七天后到達(dá)眸咽河。
我們在河畔扎營休息。
我在營中巡視著,看著人們不停的忙碌,直至一股股的炊煙裊裊升起。
我來到公主的帳邊,想詢問一下有什么需要,卻發(fā)現(xiàn)賬里沒有人。
我攔住一個宮女問道:“公主呢?”
“公主卻河邊了,還叫我們不要打攪她。”
我皺了皺眉,向河邊趕去。
她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安全,我卻不能。
遠(yuǎn)遠(yuǎn)地,就看見她正挽起裙子,赤著腳彎著腰在河水中撈著什么。
我沒有驚動她,抱著劍在一邊坐了下來。
我只需要保證她的安全就得了,至于她想做什么,那是她的自由。
突然,她歡喜的叫了一聲,好象發(fā)現(xiàn)了什么似的。
當(dāng)她舉起手中的東西,我才發(fā)現(xiàn)那是一顆半透明的鵝卵石。
她將石頭貼緊了眼睛,對著太陽瞧。
我對這孩子氣的舉動有些好笑。
身為公主,想必應(yīng)該見過無數(shù)的奇珍異寶吧,卻為一顆石頭高興成這樣。
她感覺到了什么,抬起頭望著我。
“你笑什么?”她不客氣地問。
我有點(diǎn)尷尬,吶吶地說不出話。
“算啦,一看你就知道是個老實(shí)的家伙……”她撇了撇嘴。
又仔細(xì)地欣賞起手中的石頭來。
難道那真是什么了不起的東西不成?我不禁好奇起來。
“你知道這是什么石頭么?”她突然問我。
我搖了搖頭。
“這是纏心石呀,它的石語就是有緣相見!
“石語?”我驚奇地道。
“是啊,每一種石頭都有自己的含意和傳說……你看,這是北藏石,它的石語是意外驚喜,這是翰溟石,它的石語是美好的開端,還有,這是孔南,它的石語……它的石語倒停適合你的……”她突然抿嘴一笑。
她實(shí)在應(yīng)該多笑一點(diǎn),不辜負(fù)上神賜予她這樣燦爛的笑容。
“它的石語是惜語如金……”她終于道。
的確,七天來我和公主見了面也只是行個禮而已,一共也只說了剛才的兩個字。
不過和她說話并不是我的職責(zé)所在。
“好了,既然煩勞你護(hù)送我,這顆纏心石就送給你做答謝吧,我們是有緣相見……”她大方地將石頭遞過來。
我接過石頭時碰到了她被河水浸得冰涼的小手。
“回去吧,該吃晚飯了。”我想說點(diǎn)什么,卻只說出這笨拙的話來。
她吐了下舌頭,提著半濕的裙子象營寨跑去。
真是個古怪的公主。
誰也沒有想到,第二天我們竟遭到了蝎虎群的攻擊。
數(shù)千只的蝎虎不知為何離開了棲身的山澗,向我們的車隊(duì)瘋狂地攻擊。
比戰(zhàn)馬還要高大的蝎虎搖著丈余長的黑色尾錐將我們的戰(zhàn)士一個個扎下馬來。
處處是鮮血,處處是哀嚎,處處是死亡。
我腦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就是車隊(duì)已經(jīng)保不住了,不過無論如何也要將水救出去。
劈翻了兩只蝎虎,我縱身向公主的坐騎方向奔去。
一片混亂中,我看到一只蝎虎正把幾個護(hù)衛(wèi)公主的騎兵一一扎下馬去。
巨大的尾錐高高舉起,對準(zhǔn)水的頭頂扎了下去。
一瞬間,我發(fā)現(xiàn)水的臉上沒有任何的恐懼,一片安然。
我無暇細(xì)想,“梵”脫手而出,將那只蝎虎的尾錐盯在地上。
沒有了“梵”,我費(fèi)了好大勁才趕到了水的身邊。
看到我,她的眼中露出淡淡的喜色。
“你沒事吧?”我問。
她搖了搖頭。
我拽住一只空鞍的戰(zhàn)馬翻身上馬,向她伸出手去。
“走,我們沖出去!”我堅定地道。
她嫣然一笑,抓著我的手上了馬背。
“梵”不斷飛舞著,灼熱的劍氣逼得兇猛的蝎虎們紛紛退開。
我們殺開一條血路向外沖去。
就在沖出蝎虎群的一剎那,一只長長的尾錐穿透了“梵”的防御,向我扎來。
我是可以躲開的,可我的身后還有水。
就在尾錐戳入了我的肩頭時,“梵”也將蝎虎的尾錐齊齊斬為兩截。
淡青色的黏液噴了我一頭一臉。
肩頭一陣巨痛,我險些栽下馬去,幸虧水抓住了我。
當(dāng)確定我們已經(jīng)安全后,我終于在馬背上昏了過去。
當(dāng)我醒過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正躺在森林中的一片草地上,水正在我的身邊忙碌著什么。
見我醒來,她急促地道:“我要馬上為你拔出尾錐,替你拔毒,否則就太晚了!
我吃力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她將一塊耦合色的石頭塞到我的手中,道:“可能會很痛,你忍著點(diǎn),這是荊麻石,它的石語就是忍耐!
我有點(diǎn)好笑,好歹我也是個劍士,又上過戰(zhàn)場,痛一點(diǎn)怕什………
啊~~~。。≌娴暮芡矗。!
這女人,真下得去手!
水將血淋淋的尾錐隨手扔在一邊,看了看傷口,又皺著眉對我道:“毒已經(jīng)侵入肩胛了,可能要刮骨療毒!
我無力地呻吟一聲,差點(diǎn)又昏了過去,她到底是哪門子的公主?
我緊緊地握著手中的荊麻石,抵受著一陣陣錐心的劇痛。
豆大的冷汗不住的從我的頭上流下,將我的眼睛都打濕了。
我轉(zhuǎn)過頭去看水,卻發(fā)現(xiàn)她的汗竟然比我流得還要多。她緊緊地咬著下唇,竟然咬出血來了。
看來,這塊荊麻石應(yīng)該由她拿著才對。
不知什么時候,她開始唱起歌來,低低地,細(xì)細(xì)的歌聲在我的耳邊回響,讓我感到輕松了許多。
想不到,她竟有這樣一副好喉嚨。
喔,就是音咬的不大準(zhǔn)……
當(dāng)我再次醒來時,感覺已經(jīng)好了許多,傷口也已經(jīng)包扎好了。
張開手一看,那塊荊麻石竟然被握得粉碎。
水呢?我抬起頭張望著。
“看什么?在這兒呢!”怎么聽,這大大咧咧的口吻也不象個公主。
我轉(zhuǎn)過頭去,看到她拎著兩尾活蹦亂跳的大魚興高采烈地走了過來。
“我們的食物全沒了,幸好我一直是宮里的第一釣魚好手!”她得意地道。
“火呢?”我故意問。
她眨了眨大眼睛,愣住了。
“準(zhǔn)備生吃么?”我忍著笑道。
她憤憤地將兩尾魚扔在地上。
我拾起身邊的“梵”,嘆了口氣。對不起啦,老伙計,今天就麻煩你做一下烤叉吧。
串在“梵”上的兩條魚很快就被炙熱的劍氣烤得噴香。
我和水津津有味地分享鮮美的魚肉。
“給你!”她突然將一塊石頭塞進(jìn)我的手心。
“這又是什么?”我看著手中這塊橢圓形的黑色石頭,上面纏滿了金色的絲紋。
“這是絲丹晚,它的石語是無限感激。謝謝你救了我!彼J(rèn)真地道。
我有點(diǎn)不好意思,剛想張口。
“不要說這是你應(yīng)該做的或者劍士責(zé)任什么的,我最討厭聽這個……”她皺著眉道。
我一下啞了。
“還有……”她突然湊過身來。
“什么?”我愣愣地問。
還沒等我回過神來,她已經(jīng)重重地在我的頭上敲了一下。
“哎喲!”看著我呲牙咧嘴揉著腦袋,她笑彎了腰。
隨即揚(yáng)了揚(yáng)藏在手中的一塊綠色的石頭:“這是神曼石,它的石語就是復(fù)仇。哼!竟然敢說我的音咬的不準(zhǔn)!”
唉,看來千萬不能在半昏迷的時候說話呀!
因?yàn)榕略僭獾叫⒌囊u擊,我們決定避開蝎虎出沒的煙眸河?xùn)|岸,沿著森林前行至伏青山脈下,再轉(zhuǎn)道向穆的駐地--落昌。
森林中的路并不好走。何況我們這位稀奇古怪的公主大小姐還經(jīng)常停下來揀石頭。
不僅她要揀,我也要幫著揀。
一天下午路過一個小湖時,她突然大發(fā)奇想,說根據(jù)這個湖的湖水判斷,里面肯定有珍貴的銀姬石。
于是我只好停下來陪她在水里撈。
結(jié)果銀姬石沒撈上來,倒撈上不少銀須蝦來,讓我們美美地飽餐了一頓。
吃完飯后,我們懶洋洋地坐在湖邊,我用嘲笑的眼光望著她。
“看什么看?以為我是笨蛋是不是?”她沖我瞪眼睛。
我不敢多說,怎么說她也是個公主,更何況還是穆的未婚妻。
“我早知道這里是沒有銀姬石的……”她漫不經(jīng)心地道。
那為什么還要拉我下水?我裝了一肚子問號。
“我只是……想走得慢點(diǎn),就是這樣……”她望著夕陽下的湖水,喃喃地道。
為什么?她不想早點(diǎn)見到穆么?
仿佛聽到了我心中的話,她繼續(xù)喃喃自語著!澳掳!他真是了不起,我很小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是聞名天下的大英雄了,沒有人不知道他,沒有人不以見過他為榮。那次我第一次見他是在宮廷舞會,他一進(jìn)場的時候,大家就都停了下來,遠(yuǎn)遠(yuǎn)地望著他。當(dāng)時我想,這是什么人呢?為什么大家這么怕他?后來才知道,那不是怕,是敬畏。不光是大家,甚至連父王也一樣。可是,從來沒有人敢親近他。從來沒有……”
我想到穆那孤獨(dú)的背影。是的,即使是身邊圍繞著千軍萬馬,他也仿佛永遠(yuǎn)是一個人的樣子。
“他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沒有伴侶,最可怕的,是他沒有敵人!彼穆曇粼邳S昏中緩緩的蕩漾,象湖水的微波,“當(dāng)時我就想,這怎么行呢?于是我開始試著接近他,和他說話,給他唱歌,對他惡作劇……”她的唇邊出現(xiàn)了一絲微笑,顯然是想起了穆被作弄的樣子。
說不定,穆也嘗過神曼石的滋味吧?
“我知道穆喜歡我,我看的出來?墒恰彼难酃庥挠牡,仿佛千年的嘆息,“無論我怎么接近他,還是感覺和他好遠(yuǎn)好遠(yuǎn),永遠(yuǎn)無法拉近的樣子。最后我終于明白了,穆是絕代的英雄,而我,雖然貴為公主,可實(shí)際上不過是一個平凡的女孩子而已!
一時間,我不知道說些什么才好。對于穆的感覺,我和水是完全相同的。
穆那樣的人,永遠(yuǎn)也不會真正有人理解他。
“然后父王就宣布了穆和我的婚事。在他想來,嫁給穆一定是很幸福的吧。不只他這么想,我身邊所有的人也都這么想。為什么?嫁給一個英雄就一定是幸福的呢?我只想嫁給一個自己真正喜歡的人,哪怕他是個最平凡的人也好……”
我沒有說話,將身邊的一顆石子用力投了出去。
“咚”的一聲,湖水中泛起金色的漪漣。
我們的路程在繼續(xù)著。
水收集的石頭也越來越多。
有象征友情的琉璃,象征悲傷的雨漣石,象征流逝時光的雙綰石,象征重新開始的飛洹蛋,象征永遠(yuǎn)守護(hù)的天青碧雨……
真難為她那么多種的石語是怎樣一一記住的。
五天后,我們終于出了森林,延綿巍峨的伏青山脈在我們眼前展現(xiàn)開來。
我長長地吐了一口氣,心中一片開闊。
因?yàn)橹挥幸黄ヱR,我們只能坐在一起,微風(fēng)佛動她的長發(fā),將發(fā)稍掃過我的眼睛,癢癢地。
我們默默的前進(jìn)著。
間或,她會回頭向我一笑。
當(dāng)晚,我們在山腳下露宿。
這里是煙眸河的下游了,青山碧水,景色十分的秀麗。
可惜天公不作美,當(dāng)夜就下起瓢潑大雨來。
我們無心欣賞迷人的風(fēng)光,只能坐在一棵苦蟬樹下避雨。
“喂,和我說話吧!”水說起話來就是這么直來直往的。
“說什么?”
“什么都行,比如,你是怎么當(dāng)?shù)膭κ康摹?br> 于是我給她講了我和那條石龍的故事。
“這么說,你沒有殺它?”
“沒有。”
“為什么不殺它呢?”
“為什么要?dú)⑺?它并沒有想來傷害我。倒是我,為了一個劍士的名稱就去傷了它。要知道,它本來是在那里無憂無慮地生活著的。”
水驚訝地看著我,搖了搖頭:“象你這樣的劍士可真少見!
“象你這樣的公主也很少見……”我忍不住道,“而且,我根本不想做什么劍士!
她的眼中露出疑問的神色。
“那不過是我父親的夢想,他一直想做劍士,卻沒有成功,于是將全部希望寄托到我的身上……”
“你不忍心讓他失望?”她若有所思地問。
我點(diǎn)了點(diǎn)頭,沒有回答。
“那么,如果可以選擇的話,你真正的夢想是什么?”她問。
“也許……”我猶豫了一下,“是個花匠吧?”
“花匠?”她瞪大了眼睛看我,隨即開心地笑了起來,笑完了看看我,又笑。
我被她笑得心煩意亂,唉,果然是不應(yīng)該告訴她的。
“好吧,花匠先生,為了獎勵你對本公主的誠實(shí),同時,為了紀(jì)念我們同被自己父親制定的悲慘命運(yùn),我決定再送你一顆月尾紫!彼斐鍪,掌心是一顆玫瑰色的石頭。
“它的石語又是什么?”我一邊伸手一邊問道。
“心心相印!彼斓氐。
我的手在離她掌心一寸的地方停住了。
“怎么?不敢要了?”她用嘲弄的眼神望著我。
一道閃電從天際劃過。
我的手猛地縮回。
閃電照亮了她空空的手心,也照亮了她欣慰的眼睛。
雷聲轟轟,仿佛在掩護(hù)著我劇烈的心跳聲。
磅礴的大雨勢不可擋地充斥著天地之間。
第二天的清晨,我們繞過伏青山腳。
迎面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由五顏六色的石子鋪成的瑰麗無比的大地。
“。∵@是星宿海啊……”水輕聲的嘆息著,深深地被眼前的景色陶醉了。
對她來說,即使是天堂,恐怕也沒有這一大片的石頭可愛。
毫無疑問,我們的行程又慢了許多,行李也更重了。
鳳凰血,鼎寶石,含香墜,苦玉,琢蘭鑲翠,碧蟲條,西晚石,一邊星,無憂雪………
這是一片石的海洋,不,在水的心里,也許真的是星的海洋。一顆顆石子被她用歡快的笑聲穿成一串長長的五彩的項(xiàng)鏈,照亮了我們枯燥的旅程。
那天,我們在星宿海的中心夜宿。
“聽說……”水仰望著夜空點(diǎn)點(diǎn)的繁星道,“當(dāng)初陂陀王從安和他的心上人風(fēng)晴染枳由就是由這里進(jìn)入這片古陂陀大地的!
“是啊,我也聽過這傳說!
“當(dāng)時枳由已經(jīng)知道自己將不久于人世,在這里給她的愛人奏了生命中最后的一曲。”
“是風(fēng)逝云棲吧?”
“是啊,風(fēng)逝云棲……好悲傷的一曲!彼,“聽說,當(dāng)時天際劃過了千年難遇的流星雨……”
我望著蔚藍(lán)的夜空,沒有一顆流星劃過。
“聽說看到流星雨的人,許下的愿望就一定能夠?qū)崿F(xiàn)!彼p聲道,“真希望能夠看到啊……流星雨……”
我猛地站起身來,走到十幾丈外的地方。
在水驚訝的目光中,我拔出了“梵”,將它插到地上。
“焱!”,我大吼道,“梵”的劍身發(fā)出逼人的紅色光芒,灼熱的劍氣將方圓十丈內(nèi)的石頭燒地一片彤紅。
我將“梵”猛地拔出,斜指天際,“炙!”
千萬塊被燒得通透的石頭閃爍著暗紅色的光芒颶風(fēng)般地飛起,向茫茫夜空飛去。
它們一顆顆地飛得很高很高,又一顆顆的劃過天際,就象一陣美麗的流星雨。
我無力地跪了下來,大聲喘息著。雖然只是兩招,可我已經(jīng)使出了全部的力量。
水在一邊看著我,深深地看著我,然后低下頭好半天不出聲,突然抬起頭抹去眼中的淚水:“謝謝你,涯。謝謝……”她說。
我只能向她無力地微笑著。
我們就這樣對望了一陣。
忽然,她的目光落在我的腳邊。
“那是什么?”她驚喜地叫道!笆恰恰瓧鳂褐陌。
她奔了過來,揀起那顆被我踩入地面的石頭。
那是一顆淺紅色的透明晶石,有點(diǎn)象一顆心的形狀,又有點(diǎn)象一顆淚。
看著水無限歡喜的樣子,我知道這一定是一顆珍貴的石頭,卻不知道它的石語是什么?
這個答案我很快就知道了。
第二天,在星宿海邊緣的草原上,我們遇到了巡邏的騎隊(duì)。
他們歡呼著迎接我們。
“穆元帥和陛下急得不得了,四處派人找你們,想不到被我們找到了!”騎隊(duì)長高興地道。
“是!現(xiàn)在正好,回去還可以趕上三天后的婚禮。”一個騎兵插嘴道。
我和水深深地對視了一眼。
千百個念頭從我腦中閃過………我該怎么辦?我…我能夠阻止他們的婚禮么?穆是天嵐的英雄,而我只是一個無名的劍士,更重要的是,我…我還欠著穆一條命……
水的眼中閃過一絲令我心痛的凄然,她緩步來到我的身邊。
“這些天來,謝謝你的照顧了。這顆楓樅之心就作為我最后的報答吧……”她淡淡地笑著,那眼神卻哀傷得令人心碎,“正好,它的石語就是……分……離……”
我呆呆地站著,一動不動。
她抓起我的手,將那顆楓樅之心塞進(jìn)我的手里,愣愣地看了我一陣,突然道:“原來即使看到流星雨,也未必能夠?qū)崿F(xiàn)一個人的愿望……”然后便飛快地轉(zhuǎn)身離去。
可我還是捕捉了到她那在眼角閃爍的淚光。
騎兵們護(hù)送著水遠(yuǎn)去了。
那隊(duì)長招呼了我一聲,見我沒動,也就跟了下去。
留下我木然地站在那里。
站在瑟瑟的風(fēng)中。
“離…別……么?”我緊緊地握著那顆楓樅之心,握得手都發(fā)痛了。
余下的兩天里,我就那樣徘徊在那片大草原上,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是愣愣地望著那顆楓樅之心發(fā)呆。
我想起當(dāng)年小小的我采到的那朵冰宛花,它就是這樣在我的手中被風(fēng)帶走了,再也沒有回來……
第三天的清晨,一個牧羊的女童趕著羊兒從我身邊經(jīng)過,對我投來好奇的目光。
當(dāng)她看到我手中的那顆楓樅之心石,頓時驚呼起來:“是楓樅之心!”
我疲倦地抬起頭來:“你也知道它?”
她認(rèn)真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這么珍貴的寶石,我怎么會不知道?而且我還知道它的石語?”
我望著她的小臉,向她微微一笑:“我知道,是離別吧……”
她睜大了眼睛,詫異地望著我:“誰說它的石語是離別?……”
…………
大地在我眼前飛速的倒退著,青草在我的視線中化成一條條的綠線。
我夾緊雙退,伏低身子,拼命的鞭策著跨下的駿馬。
來得及!還來得及!我一定要趕上!
終于,我聽到了喧騰的樂聲。
千萬的大軍在草原上排成兩隊(duì),穆正牽著水的手走向禮臺。
當(dāng)他們的腳步踏上禮臺的一剎那,他們將成為神賜的夫妻。
我長嘯一聲,身子騰空而起,將身法展到極限,向禮臺飛掠而去。
穆和水在最后一階前被我的嘯聲驚動,雙雙轉(zhuǎn)過身來。
天嵐的戰(zhàn)士們對我并不陌生,所以只是驚異地看著我飛奔而來,卻沒有阻擋。
我在離穆百步遠(yuǎn)的地方停住,拼命地調(diào)勻我狂亂的內(nèi)息。
“穆,讓我們決斗吧!”我喘息地道。
所有的人,甚至包括穆,眼中都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
除了水。
我看得出她眼中的狂喜和驚慌。
她剛想說什么,我便一揮手阻止了她:“不要說,千萬別說什么不要為我犧牲這樣的話,我最討厭聽這個!”
她沒有說話,嘴唇卻在微微地顫抖著。
穆望了望我,又望了望水,臉上的沉郁更濃了。
“你真想和我決斗?”他低聲問。
“是的,我知道我欠你一命,可是,有些東西比生命更重要。那樣的東西,我不可以讓給你!”我堅定地道。
穆抬起頭,深深地吸了口氣。“好吧!”他簡單地道。
望著目緩緩地向我接近,士兵們紛紛退開,他們最清楚穆那支劍--“橫天”的威力有多大。
我拔出“梵”,莊嚴(yán)地施以劍禮。
“與劍同在!”我緩緩道。
“與劍同在!蹦禄卮鸬馈
這是劍士間決斗時的最高致意!
穆終于拔劍了,森森的劍氣暴風(fēng)般地?fù)涿娑鴣,幾乎讓我睜不開雙眼。
塵砂被劍氣驅(qū)動著龍卷風(fēng)一樣在四周形成龐大的氣旋。戰(zhàn)馬悲鳴,戰(zhàn)士紛紛踉蹌著后退。
整個大地似乎都在震顫。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穆出劍,沒想到威力竟然會這么大!
我終于明白為什么那天他不想迎接鬼澠的挑戰(zhàn)了,因?yàn)椴恢档,真的不值得?br> 而我,還是要去戰(zhàn)勝他。
因?yàn)橛幸粯訓(xùn)|西在我的身體內(nèi)不停的沸騰著,那就是無畏!
不過我清楚的知道,面對著這樣強(qiáng)大的力量,抵抗和逃避都是沒有用的,唯一的辦法就是進(jìn)攻!
“炙---!”火紅的劍氣巨龍般地在穆的劍氣中撕開一條口子,直指他的胸前!
穆的臉上沒有露出任何的表情。他的“橫天”微抬,晃動,頓時將我的劍氣絞得粉碎。
“焱---!”紅色的光芒在“梵”的劍體上膨脹開來,瞬時照亮了整個的空間。
即使是穆,也只能在這樣的強(qiáng)光下閉上雙眼,以免雙目遭到傷害。與鬼澠不同的是他的劍勢沒有絲毫的混亂。
不過即使是這樣也足夠了,我的身體猛地前沖,“梵”在我的手中劃出玄奧的曲線,完全消除了劍刃的破空聲。
“燹---!”我的“梵”劃過丈許的空間,向穆的脖頸劈去。
可是我雖然能掩住劍的破空聲,卻無法掩住自己腳步聲。
就在“梵”接觸到穆脖頸的一剎那,穆的“橫天”搶先刺在了我的胸口……
“不---!”那是水的悲鳴聲。
一股鮮血從我的口中狂噴而出。
但是我并沒有倒下,在穆驚異的眼神中,我將“梵”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你輸了!蔽页谅暤馈
“我……輸了……?!”穆緩緩地重復(fù)道。他的目光讓我想起了當(dāng)年的那條石龍,失落而疲倦。
“輸了,也好……”他突然笑了,“以后,天嵐就交給你了,而我,終于可以去做自己一直想做的事情了……”
說完,竟然就這么的離開。
“穆!……”我忍不住大聲喚道。
他的身子微微頓了頓,背對著我揮了揮手,繼續(xù)的向遠(yuǎn)方走去。
所有的戰(zhàn)士不約而同地單膝跪倒,恭送他們的英雄。
“涯---!”水不顧眾人的眼光,撲到我的懷里。
“看來,流星雨還是可以實(shí)現(xiàn)一個人的愿望的。”我微笑著道。
“嗯……”她翹了翹鼻子,擦了把臉上的淚水,又懷疑地道:“你沒事么?我明明看到你中了穆一劍……”
我伸出手,從懷里掏出一個錦囊,將里面的東西倒出來。
“你看,這些都是你送給我的。纏心石,它的石語是有緣相見;絲丹晚,它的石語是無限感激;月尾紫,它的石語是心心相;它們都被穆的劍氣粉碎了,可他卻無法粉碎這最后的一顆石頭。楓樅之心傳說是陂陀王從安在為他的心上人風(fēng)晴染枳由哭泣時所流的眼淚化成的,奇怪的是,脆弱的眼淚卻結(jié)成了大地上最堅硬的寶石。還有,它的石語不是離別……”我和水深深的凝望著,仿佛要永生永世地望下去一樣。
“……而是此情不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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