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快樂。”我對葉繼維說這句話，帶著眼淚，帶著笑。
　　“生日快樂�！彼矊ξ艺f，然后輕輕抱著我，緊緊抱著我。
　　那一天，既不是葉繼維的生日，也不是我的。那一天，是我們分別的日子。我們知道，分開以后，我們再也不能和彼此一起過生日，再也不能對彼此說這句“生日快樂”。
　　這個默契源于我們都很喜歡的一部電影《The Truman show》里的一句臺詞：“Good morning, and in case I don't see ya, good afternoon, good evening, and good night!”
　　那時我還愛著葉繼維，他也還愛著我。
　　愛情就像一葉帆船把自己變成小小的模型塞進(jìn)漂流瓶里，心甘情愿地失去自由。因?yàn)閻矍闀o你一個夢，會守護(hù)你在風(fēng)平浪靜的世界里漂洋過海，會帶你領(lǐng)略每天清晨海平面的第一縷曙光。然而流浪最終不過是一趟旅行，是旅行就會有終點(diǎn)。
　　如果明天就是世界的盡頭，那將有多少人可以輕易地兌現(xiàn)天荒地老。但這個承諾終究太過狂妄。愛情脆弱得很，等不及天荒地老，也不需要生離死別，就已經(jīng)筋疲力盡。當(dāng)人和人愛著愛著，卻不知不覺地因?yàn)閻鄱舜藗Φ臅r候，除了分別，我們還能以怎樣的形式，去祝吾愛幸福？
　　而親愛的葉繼維，我們知道，我們在波濤洶涌的路上那一段漂流，最后只會剩下美好無比的東西……
　　“那個男生是誰�！备叨甑捏w育課，葉繼維坐在籃球場旁的欄桿上，斜睨著某個漸漸走遠(yuǎn)的男生問我。
　　“�。俊蔽乙膊贿^是趁著自由活動，跑過來偷看葉繼維打球，對這個問題一時摸不著頭腦。
　　葉繼維沒有再搭話，只是看著那個方向。
　　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突然明白，我說：“那是我們班的音樂才子啊，會彈鋼琴的。在追我哦~”
　　末了我俏皮地加上那句話，葉繼維會吃醋嗎？
　　我和葉繼維是高一年的同桌，后來變成了好朋友。其實(shí)我喜歡他。但是像我這樣，身高一百七十公分，又剪短頭發(fā)的女生，很難讓人當(dāng)女生看吧。后來文理分班，他留在理科班，我去了文科班。我們見面的機(jī)會就少了。
　　每個星期我都很期待這節(jié)體育課。因?yàn)橹挥羞@節(jié)課我可以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大汗淋漓打著籃球的葉繼維。雖然他的周圍總有很多閑聊的女生。但這并不會破壞畫面的美感。我也不曾想要嫉妒那些女生。我知道，可以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他，我已經(jīng)很滿足了。
　　“他眼睛瞎啦�！比~繼維故意用不懷好意的眼神上下打量了我。
　　“喂！”我用力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順勢從欄桿上跳了下來。
　　“哪有人會喜歡男人啊。”葉繼維調(diào)侃我。
　　“你再給我說一遍看看！”說著，我就死命拍打起他。
　　葉繼維假裝閃躲，一邊說著：“男人婆�。≌l來救救我~”
　　“你不喜歡就算了�！蔽曳浅７浅Ｐ÷暤剜絿伭艘痪�。
　　葉繼維問：“哈？你說什么。”
　　“沒有。”我矢口否認(rèn)，“快回場上打球吧！你那些粉絲都在等你發(fā)揮呢~”
　　“那我去咯�！比~繼維說著走向場內(nèi)，回頭跟我說了一句，“搞藝術(shù)的男生不適合你的�！�
　　我自然笑開�，F(xiàn)在回頭看，那時候我喜歡他，他喜歡我的事情，其實(shí)那么明了。但當(dāng)時的我們，卻無法捉摸彼此的心。我還傻傻地以為他喜歡那些嘰嘰喳喳、小巧玲瓏的女生。而他擔(dān)心我喜歡上那個搞音樂的男生。
　　事實(shí)上那個彈鋼琴的男生是非常有才華，班上默默喜歡他的女生也并不少，他不知為何看上了我。老實(shí)說，我很懷疑他沒有我高。我想這是他的硬傷。當(dāng)然，更重要的是，我并不喜歡他。
　　并不是搞藝術(shù)的男生真的比較怪異或者如何，只是我單純地覺得我們話不投機(jī)。但他卻樂衷于找我聊天。這樣的場景數(shù)次被葉繼維看見，他差點(diǎn)以為我交了男朋友、談了戀愛，卻沒有知會他。
　　有一陣子，他完全不搭理我。好不容易在學(xué)校里遇見，我熱情地跟他打招呼，他就立刻把頭低下看地板，或者轉(zhuǎn)開臉去看別處，眼神都是很冷淡很冷淡的。我去球場看他打球，他也不會在中場休息找我聊天了，而是專情于和那些嘰嘰喳喳、小巧玲瓏的女生談天說笑。
　　我不知道這是怎么了。
　　那一陣子彈鋼琴的男生追我追得特別兇。但我卻沒有因?yàn)楹腿~繼維之間的別扭而投入音樂才子的懷抱。我是個愛憎分明的人。在我的觀念里，我只能接受我喜歡的人。于是我清楚明白地拒絕了音樂才子。
　　然后我主動到葉繼維班上找他。那班上有很多我高一年時的舊同學(xué)，大家也都把我當(dāng)男生看，見到我特別的high。拍我頭拍我肩地問我最近過得怎么樣。完了沖教室里大喊一聲：“葉繼維！你哥兒們找你！”
　　就是這樣……雖然我看起來男生緣很好，但其實(shí)他們都把我當(dāng)同類。
　　我是女生，同學(xué)們。
　　葉繼維聽見大家喊他，就往這個方向看了一下�？匆娛俏�，他的眼神又是一暗。但他還是走了出來。大家看我們“哥倆”有話要說，也就識相地走開了。
　　葉繼維問：“干嘛�！�
　　“中午可不可以一起吃飯？”我問。面對他冷冷的態(tài)度，我有些退卻，但我無論如何都想解開這個謎團(tuán)。他為何突然對我這樣？
　　“嗯�！甭犃宋业囊螅恼Z氣好像突然軟下來，不再拒我于千里之外。
　　“那放學(xué)我過來找你�！蔽艺f。
　　“不用了�！比~繼維說，“我去找你。”
　　那天中午我們一起在學(xué)校食堂吃飯，吃飯的時候，我們并沒太說話。食堂同學(xué)很多，氣氛也鬧哄哄的，我總覺得難以開口。飯后我們從操場旁的林蔭道經(jīng)過。
　　葉繼維先開口問：“什么事�！�
　　我說：“你最近為什么躲著我？”
　　開始他并沒有回答。我轉(zhuǎn)過臉去，發(fā)現(xiàn)他抿著嘴，樣子很倔強(qiáng)。
　　“你不是在談戀愛嗎？”葉繼維說，“我不想妨礙你�！�
　　“誰說我在談戀愛？”我很激動地反問。
　　葉繼維也被我問的懵懵的，他說：“你不是跟你們班那個搞音樂的在一起了嗎？”
　　“你哪只眼睛看見我跟他在一起了？！”我說。
　　“兩只眼睛都看見了�！比~繼維當(dāng)時的樣子特別特別可愛。有一種楚楚可憐的感覺。
　　“你戴沒戴眼鏡��？”我澄清道，“我沒跟他在一起！我不喜歡他！”
　　“那你喜歡誰？”葉繼維問得很快。
　　導(dǎo)致我一時語塞。我不想告白。我不想一直被說像男生。我不想被拒絕。
　　就這樣，我們一句話也沒有說，走回了教學(xué)樓。就這樣，我們和好了。日子又像往常一樣，我期待著每周的體育課，期待在教學(xué)樓的走廊上和他不期而遇，期待翻開書包發(fā)現(xiàn)自己沒帶語文課本，然后跑到葉繼維班上找他借去。
　　日子這樣平靜地過了一陣子。有一天葉繼維和我問起那個彈鋼琴的男生：“那個搞音樂的最近怎么樣了？”
　　“什么怎么樣？”我反問。
　　“他沒再追你嗎？”葉繼維又問。
　　“沒有啊。我跟他說：‘我們還是做朋友比較好�！缓笏髞砭拖胪��！蔽艺f。
　　葉繼維說：“為什么我就想不通。”
　　這句話之后的好幾秒鐘，我覺得世界悄無聲息，連自己的呼吸、自己的心跳，都仿佛消失了一般。
　　我轉(zhuǎn)過頭看著葉繼維，不太確定自己是否會錯了意。當(dāng)時我只發(fā)出了一個音節(jié)：“哈？”
　　“哈什么哈！”葉繼維用他的大手按著我的頭，“我喜歡你啦，白癡！”
　　我想這個世界太瘋狂了。為什么當(dāng)A映射B的時候，B也可以映射A？為什么概率微乎其微的事情會發(fā)生？
　　“哦�！蔽业皖^。
　　“你看起來怎么很沮喪？”葉繼維問我，“你喜歡別人？”
　　“沒有��！”我急于澄清，又把頭抬起來，目光撞入葉繼維的雙眸。
　　故事的后來我們在一起了。這是個并不驚天動地的過程，但在我的世界里，卻好像天旋地轉(zhuǎn)。葉繼維，我喜歡你，我喜歡你，喜歡你。
　　后來我再去葉繼維班上找他，那些舊同學(xué)都會故意發(fā)出巨大的清嗓子的聲響，弄得陰陽怪氣的。我想這件事情已經(jīng)不脛而走。但后來聽說是葉繼維自己向他們散播的，并且警告那些男生以后不許對我動手動腳。就這樣我們進(jìn)入了甜蜜的戀愛。
　　那時候葉繼維生日，碰上周末。但高中時家里都管得嚴(yán)，我們倆都想不出什么正當(dāng)理由往外跑。我只能打電話跟他說聲生日快樂，并且這句“生日快樂”最終由于家長在身邊而沒法堂堂正正地說出口。
　　當(dāng)時我是這么說的：“誒，你看下英文練習(xí)冊的第15面，第一個詞啊，跟26面最后一行的第三個詞，還有還有上兩行的最后兩個詞，有什么區(qū)別？”
　　其實(shí)那第15面的第一個詞是Happy，26面倒數(shù)第三個詞是birthday，另外兩個是to和you。就這樣，我拐彎抹角地送上了祝福。那陣子，我們總是這樣，打電話到對方家里假裝問作業(yè)。我和葉繼維把這個招數(shù)練得爐火純青，自己都覺得自己該考個北影什么的。
　　從那時候起，我們就立志上大學(xué)后自由了，要年年一起過生日。
　　后來的有一陣子，由于我們耽于戀愛，確實(shí)荒廢了學(xué)業(yè)。這件事引起老師和家長的注意。世界上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總會有人告訴老師誰和誰在一起了，也總會有洞察一切的家長。我們的事也毫不例外地被老師和家長知道了。對于年輕的我們，這樣的阻攔算得上一件大事。比起我的戰(zhàn)戰(zhàn)兢兢，葉繼維當(dāng)然不太在意老師和家長的看法，但他也不希望自己的成績一落千丈。為此我們曾經(jīng)很克制地分開了一段。
　　但我們互相想念。于是我們默默約定，為了能更好地在一起，我們要好好讀書，奮發(fā)向上。這個默契確實(shí)成功地鼓勵了我倆，尤其是在高三那個暗無天日的階段，我們?yōu)榱四芤黄鹂忌侠硐氲拇髮W(xué)，都在沒日沒夜地學(xué)習(xí)。
　　即使是現(xiàn)在回想起那一段日子，我都感到幸福從心底里滿溢出來。雖然那是我們最缺少交流的時候，但那時我們卻能感到彼此心靈相通、惺惺相惜。我們在為同一個目標(biāo)努力，彼此擁有堅(jiān)定的安全感。
　　這樣的努力，也確實(shí)得到了回報(bào)。后來我們順利地考上同一所大學(xué)。同學(xué)們都在默默地羨慕我們。覺得我們大致可以一路順利地走下去。只是愛情有時真的過于諷刺�？梢怨不茧y的人，未必可以一起看細(xì)水長流。
　　我想一切只是因?yàn)槲覞u漸地用情太深，以至我最終變成一個小器且沒有安全感的女朋友。葉繼維從以前就一直很有女生緣。對于他周圍那些嘰嘰喳喳、小巧玲瓏的女生，我曾經(jīng)說過，我并不介意。但這種豁達(dá)的心情，卻不知不覺地消失不見。我開始介意自己的外形，擔(dān)心自己看起來真的不像一個女孩子。
　　那些小女生偶爾也會當(dāng)著葉繼維的面問：“這是你女朋友嗎？”
　　這時候葉繼維就會勾著我的脖子很開心地說：“她啊~她是我男人~”
　　雖然這個動作已經(jīng)說明了一切，這句話的曖昧程度也讓人一目了然，但對于葉繼維的措辭，我還是感到無法釋懷。就為了這件小事，我跟葉繼維吵了一架。雖然他非常不解我為什么要介意這點(diǎn)小事，但最后他還是讓步、妥協(xié)了。
　　悲哀的是，由于葉繼維根本不覺得自己哪里錯了，所以類似的事情時有發(fā)生。而我每次生氣，他都要哄我。我并不喜歡這樣小家子氣的自己。我希望自己在葉繼維的面前是個通情達(dá)理、溫柔懂事的女朋友。但我卻常常因?yàn)楸凰盁o意”地傷害，而無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緒。
　　這樣的事情多了，也許葉繼維也會覺得累吧。事情發(fā)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還是因?yàn)橐患⒉凰愦笫碌氖虑�。那是進(jìn)入大學(xué)后的第二個情人節(jié)。我好不容易把頭發(fā)留長了，雖然葉繼維一直說“你沒必要走大眾路線”，但我還是堅(jiān)持留長。并且在那個情人節(jié)，我第一次穿上了裙子。我承認(rèn)，站在鏡子前臭美的時候，我自己也有些不習(xí)慣。但我還是幻想了很多葉繼維的恭維和夸獎。
　　然而事情卻不如我所預(yù)想的。在我們約定的地方，我先是看到他和一個女孩一起走過來，雖然最終他們只是因?yàn)轫樎匪酝�，但他們一路有說有笑的樣子，還是令我感到了一些莫名的低落。那個女孩穿著長長的裙子，在晚風(fēng)里顯得十分飄逸。不可否認(rèn)，那幅景象確實(shí)比我和葉繼維走在一起的時候，要協(xié)調(diào)得多。
　　但我想我也不差。并且我還是相信內(nèi)在比較重要。但這種虛弱的自信很快被葉繼維的一句話給摧毀了。
　　他說：“天哪！你變性了？穿什么裙子？”
　　我知道這是他一貫用來損我的玩笑。我也早該習(xí)以為常。但是在那一個日子、那一個時刻、那一個場景之下，我還是忍不住流下了眼淚，并且轉(zhuǎn)身就走。
　　葉繼維也馬上追上來，二話不說就先道歉。這次他也知道玩笑開得太過火了。但我也不知道為什么，那一個時候，我沒有原諒他，只是一味地奔跑，奔向了一條再也不能回頭的道路。
　　后來葉繼維也找過我?guī)状�。我并不是不再愛他，但我卻好像下定決心一般，沒有任何要和好的跡象。
　　最終葉繼維也累了，他終于把分手兩個字說出了口。我想這個結(jié)局并不是我們兩個之中的誰，一時沖動所導(dǎo)致的。而是在漫長的相處當(dāng)中，有一些東西漸漸地變了。矛盾變多了，而包容變少了。
　　我們還太年輕，無力去保護(hù)那我們曾以為堅(jiān)不可摧、實(shí)則不堪一擊的愛情。
　　那一天我跟葉繼維說：“其實(shí)你沒有你想象的那么愛我，有一天當(dāng)你回頭看這一切的時候，你就會覺得云淡風(fēng)輕�！�
　　“到那時候，我看什么也都云淡風(fēng)輕了�！比~繼維很寂寥地說。他的那個樣子，一直留在我的腦海里�，F(xiàn)在每當(dāng)我回想起他的時候，總是那一幅畫面。他說著那句淡淡的話，卻叫我淚流滿面。
　　我并不是沒有動容。但我很清楚地明白，兩個人要一起走到最后，并不是單憑一股愛的沖動。
　　這世界上有很多的人彼此相愛，卻只能勞燕分飛。那些可以白頭偕老、相濡以沫的人，終究是因?yàn)樘^幸運(yùn)，無關(guān)乎義無反顧的勇敢，無關(guān)乎乘風(fēng)破浪的愛與夢想。
　　那是20歲里的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日子，我和葉繼維互道“生日快樂”，然后和平分手了。從此我記住了一個本沒有特殊意義的日子。那一天，我和我的夢分道揚(yáng)鑣。
　　而夢，是一個不會沉淪，但會擱淺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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