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就是那個村上井田，美日混血兒，人挺高，目測至少有185，長得不錯�，F(xiàn)在就在我這里，有沒有興趣見見？」
　　龍崎櫻乃一個紅鍵按下去，短信上的文字不見，終于看到久違的手機屏幕背景。

　　虧她小坂田朋香拉著自己聊了半天，目的果然還是在這里。櫻乃嘆了口氣，腦袋向左靠在出租車門上，夜里的東京很美，一點都不比什么紐約什么倫敦差，當然那些城市是她從照片里看到的。不管別人怎么以為，她都認為東京有世界上最美的霓虹，甚至太陽都最耀眼。
　　對，小坂田朋香上輩子一定是個媒婆。龍崎櫻乃恨不得將自己的所有家當扔上桌，賭朋香這孩子一定又不知道在那里發(fā)春，穿梭在少年間，一笑百媚生。

　　雖然好歹也是16歲的人了，發(fā)個春或者和剛認識的男生看場電影也都沒什么。不過龍崎現(xiàn)在實在是沒心情，剛剛洗澡耳朵進水，半天弄不出來。于是她在奶奶的勸告下?lián)Q上衣服走出家門。看看表是9：40，現(xiàn)在的目的地是醫(yī)院。遇到紅綠燈，出租車停穩(wěn)下來后龍崎才緩緩抬起頭，左耳進水以至于現(xiàn)在腦袋都隨時要偏向左邊。她就以這么畸形的狀態(tài)看了看路口，旁邊是個商場，入了夜依舊人潮涌動，川流不息。

　　其實對于現(xiàn)在的很多東西，龍崎櫻乃都是挺無奈的。她用了三年時間確定自己是個異類，沒得說。這年頭只要有男生聽說有個女生暗戀了他三年甚至可以完全不論女生長相地感動得死去活來，要跳樓的也乖乖下來了，他們說世界真美好還有人這么愛我。

　　換句話說，這個年代沒有消耗戰(zhàn)與持久戰(zhàn)，要么麻雀戰(zhàn)玩玩就得，要么就是挖個地道把人家親戚朋友都串通好了最后讓人家無路可逃。喜歡就趕緊吱聲，晚了湯就涼了，要么就是被人喝了個精光不剩。運氣好的話還能在少年的博客中找到諸如“剪不斷，理還亂”的詞句。

　　啊啦啦。櫻乃知道自己又是在傳話了，不久前去到少年的博客，一眼就瞄到這個個人狀態(tài)，天知道越前是不是失戀了。

　　其實大部分都是“分手之后是新歡”的感覺，如果龍崎櫻乃哪天鼓起勇氣喝酒還喝醉了，一定穿上ID好好罵罵他們，他媽玩不起別玩，玩就玩了你丫少肋骨條了？痛痛痛，貼貼貼。
　　當然，前提是她知道對方是游戲慣了的人。首先她不會罵自己�！艘徊街v，龍崎櫻乃即便是喝得爛醉如泥也不會把自己心中真正的想法置于網(wǎng)絡(luò)。她知道有的人盯著她的博客，隨時等待她和越前龍馬有關(guān)的任何緋聞，一盯就是三年，說實話沒人發(fā)工資真是挺可憐的。

　　越前龍馬，眾所周知，被日本網(wǎng)球?qū)米u為王子的少年，自三年前的暑假參加全美公開賽后，名氣算是一炮打響。亂七八糟的什么網(wǎng)球?qū)W校廚師學校的廣告代言全來了，令她當時欣慰很久的是面對這些越前一點都沒有變，那個少年唇角揚起，手持話筒公開聲明自己不接受任何廣告代言。
　　而龍崎櫻乃，進入高中后下定決心要好好學習的普通高一學生。其實她覺得自己長得挺漂亮，朋友也都這么說。她曾在熄燈后的宿舍中告訴自己的室友說自己喜歡越前，越前龍馬。當時室友的反應(yīng)是——
　　“啊就是那個越前？”
　　“眼光太高了吧櫻乃，越前是不錯，但哪兒是我們這種普通人能想的，估計是和什么教練的女兒交往之后結(jié)婚吧。”
　　“對對我也這么想，其實櫻乃你應(yīng)該學著點那些人，適可而止。雖然你長得不錯可以找個帥點的，但普通人還不夠？”

　　當時櫻乃張張嘴想說不是那么回事，她想告訴她們越前認識她，越前教她打球，越前教她的名字，越前沖她笑。但看著這樣的情景也還是閉嘴了。

　　其實這話在自己心里說說是沒什么問題的。龍崎櫻乃承認，她可以這么說，她喜歡越前龍馬。龍崎將頭靠回車門，敲敲右邊腦袋于是聽到悶聲，左耳里面還是堵住的。

　　正在安靜的時候手中突然傳來震動，她不用看也知道一定是朋香，干脆一個電話掛過去，對方一下子接起。

　　“喂，櫻乃你過來嗎？”
　　“不了，”龍崎聽到那邊很吵，“我洗澡的時候耳朵進水弄不出來，奶奶讓我去醫(yī)院看看，正在路上�！�
　　“去森田醫(yī)院？”
　　“你怎么知道？”

　　“不是，”
　　小坂田現(xiàn)在覺得自己要瘋了，那邊幾個人正嚎在興頭上，櫻乃的聲音永遠這么溫柔，“你家不是離那里近嘛。而且剛剛和你說的村上君，她妹妹腿前幾天傷了，今天就是去那里換藥。櫻乃你說真巧了，就在五分鐘之前村上君剛離開的……”

　　龍崎覺得自己受不了了，那個人究竟是誰，“村上君？”
　　“啊，你見過的。就是上次畢業(yè)典禮上一直沖你笑的那個�！�
　　“青學的？”
　　“嗯，人家可是挺喜歡你的呢。真是的什么時候讓我攤上這么個好男人……”

　　聽朋香在電話那一邊自言自語，龍崎真的覺得朋香的現(xiàn)任一定是伊武深司。
　　對，就是那個不動峰中的，曾經(jīng)間接誤傷越前的那個。

　　[二]

　　到了醫(yī)院掛完號，耳鼻喉科在四層，櫻乃和人群一起等電梯，電梯門開了，她剛想向前走就被一股力量拉了回來，回頭看到那張臉似乎有點熟悉。

　　“龍崎同學，如果耳朵進水的話，坐電梯對耳朵不好的。和我一起走樓梯吧�！�
　　她還沒反應(yīng)過來便被少年拉著遠離了電梯，龍崎從后面努力辨認這個少年，有點印象。

　　“龍崎同學還記得我嗎？我是村上井田，國中也是青學的�！�
　　“啊，記得記得。”

　　龍崎心中雙手舉天發(fā)誓，自己只是勉強記得好像有這么張臉，如果現(xiàn)在有人告訴她面前這個人不是青學的，甚至是第一次見面，她都會半信半疑，但最后還是會相信。

　　不過說實話他長得確實俊朗，是典型的混血兒模樣，鼻梁和個子也確實很高。龍崎注意到村上故意放慢速度到她正好可以小跑著跟上的程度，少年拉著她的胳膊，其實沒什么別扭的。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直到上到四層，找醫(yī)生將龍崎耳中的水滴吸出，耳朵疼了那么一會兒才好。她用耳垂勉強堵住耳孔，跟在村上身后有點像個乍從鄉(xiāng)下進城的小媳婦。她曾經(jīng)也這么跟隨過一個人，那時候可比現(xiàn)在心甘情愿多了。

　　“村上同學來醫(yī)院做什么？”
　　“也沒什么�！�
　　“誒……”

　　“那個，龍崎同學，”村上停下腳步，回過頭盯著龍崎櫻乃的眼睛，“陪我走一會兒吧。”

　　“��？”
　　一開始龍崎是真沒反應(yīng)過來，后來發(fā)現(xiàn)村上的眼神，不得不贊嘆這個人真的有白人眼中的那種專注，被他注視其實挺好。
　　“好�！�

　　[三]

　　“龍崎同學喜歡什么音樂嗎？”

　　“喜歡熱血一點的吧�！�

　　“有什么特別喜歡的顏色嗎？”

　　“唔……橙色�！�

　　“喜歡吃什么口味的東西嗎？”

　　“都可以，只要別太辣。”

　　“龍崎同學喜歡的東西，和外表真的很不一樣啊�！�

　　“啊是嗎？”

　　“嗯，從朋香那里稍微聽說過一點你的事情，你喜歡網(wǎng)球？”

　　“嘛，算是吧�！�

　　兩個人走在大街上一問一答，龍崎想說自己喜歡的不是網(wǎng)球，是揮拍擊打網(wǎng)球的那個戴帽子的少年。

　　“青學的話……對了，越前就是青學的吧？”
　　“啊，嗯�！�
　　“那么龍崎同學認識嘍？”
　　“嗯�！�

　　“好巧啊，我也認識越前。小時候在美國認識的，后來他回國了，到現(xiàn)在還有聯(lián)系呢。”

　　龍崎驚詫得一下子抬起頭，她以為世界上不會真有這么巧的事情發(fā)生。她突然不知道自己該說什么，于是故作鎮(zhèn)定地向前走，聽村上繼續(xù)滔滔不絕。
　　“當時他去全美公開賽的時候我還和他見面來著，很多人都以為他沒交過女朋友，實際上他和我說過有個女生不錯，但他說那個女生長的很漂亮……我看過照片的。你知道那家伙不常夸人，所以那個女生應(yīng)該是國色天香那種差不多了�！�

　　“真的，那個家伙肯定沒有給你簽名過吧？拽過頭的小孩，但你別討厭他，他人挺好的�！�

　　龍崎雙手握得緊緊地，廢話越前好還用你說？

　　“吶龍崎，”讓龍崎心慌的，村上的口氣突然慢了下來，“看你的樣子，是喜歡越前吧？我知道好多女生都喜歡他的�！�

　　“如果你喜歡他，我?guī)湍惆阉s出來�！�

　　“什么？”
　　龍崎驚得一下子叫出來，她想過自己會對越前表白，她想過越前會同意或者不同意，但她從沒想過會再見越前龍馬。

　　“把他約出來啊，我?guī)湍�。越前是昨天下午回東京的，休整兩天后在明天就回紐約訓練了，需要我?guī)兔Φ脑捑涂煺f�！�
　　龍崎抬頭看看村上，村上幾乎始終在笑，現(xiàn)在的笑卻帶點別的味道。她低下頭，朋香和她說他很喜歡她。

　　[四]

　　龍崎覺得自己自始至終都在做夢，從一開始莫名其妙的耳朵進水，然后匆忙綁好還濕著的頭發(fā)沖出家門，一直到現(xiàn)在村上拍拍她的肩，示意她說越前就在前面那棟公寓門口，然后村上轉(zhuǎn)身離開。

　　她小心地向前看，街燈寥寥無幾，看到的人影比印象中可是高了不少。

　　他背著她，一切就和每年一部的商業(yè)電影沒什么區(qū)別。龍崎抿抿嘴，向前走去。前方人聽到響動也回過頭來，那一瞬間龍崎看到越前的五官，這三年見面的時候是越來越少，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越前都長得這么高了，長得這么好看了，眼睛不再是張得圓圓的，長成細長細長的，更好看了。

　　龍崎突然想起那個夏天送越前去美國的時候，自己三番兩次修改橫幅，當天還出了不少洋相。不過當她看到少年的笑臉近在咫尺，三角眼清亮明快，就除了笑也什么都做不出來了。越前去美國的時候她天天都有加倍練習，越前給的幾句要領(lǐng)早已爛熟在心，慢慢地龍崎的水平開始增長，而爛熟于心的要領(lǐng)也始終只有那么幾句。你知道越前那樣的新星很忙，他們很忙，哪里有時間回頭注意一下哪個球場還有哪個眼神。

　　真的，就那一瞬間龍崎想起那么多事情。她也記得有時半夜坐在床上想著一定要向越前表白，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太匆促，真不是那種感覺了。

　　“有什么事嗎？”

　　“啊……就是那個，奶奶一直想知道你什么時候有時間回去，想要你們那一屆的網(wǎng)球部成員再聚一次�！�

　　“嗯，還有呢？”

　　“嗯……龍馬君，注意身體，奶奶經(jīng)常念叨著你說注意身體。”

　　“我知道了�！�

　　“嗯……沒事了，龍馬君早點休息吧。”

　　“嗯，那么再見�！�

　　“嗯，再見。”

　　她其實一早就該明白，從前說不出的東西，不要以為經(jīng)過所謂的滄海桑田就可以脫口而出。他被很多人深深記住，與他一同生活的人可以看著鏡頭驕傲地說這個人我認識，而認識她的人談起她也就是摸摸腦袋然后抱歉一笑，說這小姑娘挺可愛。
　　就像當時他奔跑在青學的球場，而她站在球場外。如今他在世界眼中揮拍奔跑，她和千萬人一同注目這個少年。

　　任何人距離興許是在遇見的那一秒鐘就定格了。他語出驚人，她抬頭仰望。其實她本來就沒什么事找越前，只是急于對從前做一個交待。

　　而現(xiàn)在看來是個大失敗。

　　[五]

　　村上走到遠處就迫不及待的掏兜，今天晚上不知道為什么就是煙癮犯了，當著那個似乎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又無法拿出煙。她一定不知道自己看起來那么干凈……對，這個詞說出來一定會引得眾人發(fā)笑，但龍崎櫻乃長得是挺清純的。

　　他盯著她，盯著她走近，三言兩語后越前離開。
　　村上一早就知道會是這樣，櫻乃不是那種可以撲入少年懷抱的女生。而偏偏就是這個女生的笑臉出現(xiàn)在那個時候，

　　在越前解釋說是學長送的攝影集中，村上看到一個辮子長得有些過分的小姑娘，低著頭站在場外。場內(nèi)是帶著白色帽子的少年，少年低著頭，帽檐下流露出一絲溫柔。于是越前的溫柔印入了村上的眼眸，一直記了那么久。一見面就會沖那個長辮子女孩笑，怎么也看不夠。
　　加上少年的三言兩語，說這個女孩廳是挺別扭的，不過也是個挺可愛的女生。那是村上第一次覺得梳那么長辮子的女生真漂亮。

　　也是唯一一次。

　　-FIN
　　于北京 2009-10-5 半夜0時許。
　　全文完結(jié)，約43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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