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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她和他戀愛八年了,還沒有結(jié)婚。朋友們都說抗戰(zhàn)也不過八年該成正果了。
他問她怎么辦?她說你看著辦吧。他說我媽說明年是咱們本年結(jié)婚不吉利叫咱年前辦了。她說那也行。
這里的冬天很冷的。她只是照相時穿了白婚紗。喜宴上是紅呢裙,頭發(fā)燙成一蓬,扎了粉紅的絹花。也就是說和所用的本地新娘一樣。 只是她三十了。化妝時美容師為了造出平潔的臉皮,用一管濕粉使勁抹。 她平靜的看著鏡中的臉——左邊的頰上印著美容師的指紋,粉太厚了。
朋友們都來祝賀。她只是覺得累。他也是趕上過年,他們有挺長的假期。
朋友們紛紛建議他們?nèi)ザ让墼隆覀暖和的地方。他問她想去不?她說懶得去。他得了答案也就轉(zhuǎn)頭又去看電視了——是足球。她擁著被子看小說。
這是他們的新婚之夜。
朋友們來鬧了一天。她獨自收拾,屋里很熱鬧,但只是電視的聲音。她繼續(xù)看小說《天龍八部》?吹健翱菥,污泥處,酒罷問君三語”,她抬頭說:“你記得去年夏天我們?nèi)サ哪莻旅游點不?”
他習(xí)慣的“嗯”了一聲。她也沒指望他第一次就聽了,又重復(fù)。他戀戀的把視線從電視上轉(zhuǎn)過來,說:“那個呀,怎么了?”
“當(dāng)時多好!彼恼f,剛才想傾訴的沖動全沒有了。他習(xí)慣的“嗯”了一聲,繼
續(xù)看電視。
當(dāng)他終于看完“足球之夜”,上床了,才發(fā)現(xiàn)她還醒著。
他于是伸手摟她,她沒有動,卻忽然說:“我想去那兒!
“哪兒?”
“那個旅游點!
“你瘋了?現(xiàn)在是三九,最冷。那兒早沒人了!
“我就是想只有我們兩個人。只有兩人!彼龍猿帧
他找理由:“那兒沒人。”
“可那兒是你的同學(xué)大肥的哥開的,不是?去年就是他叫我們?nèi)サ模阃?現(xiàn)在又沒客人,打個招呼就行了!
他無奈。只得同意。他沒問她為什么有這個想法。對他來說,她的存在就象身體的一部分,無需過問理由。只是習(xí)慣而已。
* * *
到處是雪,只是白,天是蒼茫,地是凄涼,而中間是滾滾白毛風(fēng)。車行得艱難。但還是前進(jìn)的,干冷的天氣還好,不會有冰。
她幾乎認(rèn)不出來夏天時那樣風(fēng)光的蒙古包了。雪堆在四周,門也堵住了。十幾個包象是鬼屋一樣敗落的。
他讓她在車?yán)镒约汉团笥讶ゲ榭辞闆r?纯达L(fēng)雪中丈夫的身影,覺得他的力量和體貼。他們把一個包打開來,檢查一下安全,才叫她一起幫著搬行李:食物,取暖用品,衣物等等。計劃是一星期。朋友叫他們開著手機(jī)。說好了有事就找他們。他們會在一周后開車接他倆。
當(dāng)熊熊的火在屋中央亮起,她頭一回開心得要叫出聲。他累得倒在被中不肯動,心想這住樓是好,起碼沒這么重的體力活?此χ鵁滩,他發(fā)現(xiàn)她的體形一直很好,動作之間投下的暗影勾出女性的柔美,覺得看不夠,更有親近的沖動。
“茶好了!彼兴K粍。她以為他睡了,過來伸手去拍他。他忽然一睜眼,一把將她拉入懷中。他低頭去吻她,她偏過臉,笑:“別呀,先喝茶熱乎一下。”
他壞壞的笑:“我已經(jīng)熱乎了。”
她最后一個清醒的意識是:來這里是對的。好久沒有這樣了。
* * *
兩人相親相愛,注視著對方或是火,一室春意。絮絮的回憶兩人的過去,從相識起一件件,說過了很多遍了,還是那樣會慶幸遇到了彼此。只是很久不曾這樣甜蜜了。這樣沉緬的戀著了。時而的她會嘆息:“我們應(yīng)當(dāng)常常出來,就我們兩人!彼麜䶮崃业捻憫(yīng),不是那種應(yīng)付了事的。象是這荒野的孤獨中對方的存在格外地重要了。
* * *
第六天,兩人爭吵了起來。起因是他不小心弄熄了火。包里馬上降溫了,她開始埋怨他笨。她并不是愛說話的人,很好相處的。他也不是爆躁的人,但她卻反復(fù)說,而他越來越煩,終于大聲喝止。她呆了。八年交往,他們從沒吵過。他后悔,卻無法說出口。她看他的無動聲色,只是更加寒心。退幾步。門外是風(fēng)雪。她才發(fā)現(xiàn)雖是有無邊的空間。她竟無路可退,只能面對。這一刻,不是不象困獸。天地真窄。
她想哭泣,卻覺得心里這么長久的冷漠,她好象不再有淚。忘記了怎么樣將郁悶轉(zhuǎn)為水。
如此相對著,她想到一生也不過是這樣了,這樣一生面對他,一個相處八年的人。又是如何呢??
她轉(zhuǎn)身出包,大衣也沒穿。開門進(jìn)冷風(fēng)吹,他只是將頭更縮進(jìn)被子。被里有她的氣味,
熟悉,好聞。他心軟了,轉(zhuǎn)頭去想說話。她不在。他想起那冷風(fēng)。他沖出包。黑。草原上沒有星月的夜黑得徹底,沒有一絲光源。什么也看不到。他大叫她的名字?墒秋L(fēng)聲更大,吹散了開去。風(fēng)聲中聽不到她的聲音。他慌了。
他們都不知道,暴風(fēng)雪開始了。
他知道要是她找不到包,就有凍死的可能。他回屋穿好大衣,拿了手電。
* * *
朋友們知道暴風(fēng)雪后馬上給他們打電話?墒菦]人接。他們嚇到了,連夜找了
幾輛車趕來。包是空的;鹨部煜缌。黑且冷。門口兩人有足跡,看來是出去了。不敢開
車找,怕萬一倒在雪地里會壓到。幾個人一起慢慢去找。
一直到次日清早,才在離包大約一百米的地方找到她的凍僵的尸體,穿著大衣,而與她只三十多米的地方,是他。
那一晚,他叫時,她只是在包的后面。他剛出去,她就進(jìn)來了,看到他和大衣不在,她又出去找他。就這樣,一直錯過,一直錯過,直到凍僵為止,那樣近的,卻沒能找到對方。
其實,不這樣,他們也是一直錯過的,遲早也會凍僵在他們的婚姻里。和這個結(jié)局,沒有多大區(qū)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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