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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該作品尚無文案
內(nèi)容標簽: 靈異神怪 悲劇
 
主角 視角
薛華存
陸希潘
配角
江楓


一句話簡介:

立意:

  總點擊數(shù): 14648   總書評數(shù):33 當(dāng)前被收藏數(shù):74 文章積分:1,773,798
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類型: 原創(chuàng)-言情-古色古香-武俠
  • 作品視角: 女主
  • 所屬系列: 陌上花
  • 文章進度:完結(jié)
  • 全文字數(shù):20020字
  • 版權(quán)轉(zhuǎn)化: 尚未出版(聯(lián)系出版
  • 簽約狀態(tài): 未簽約
  • 作品榮譽: 尚無任何作品簡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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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上暗紅蕉

作者:沈瓔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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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 章


      一   秋風(fēng)起,白云生。   一縷青絲從發(fā)髻中露了出來,在額前飄搖。薛華丹翹起指頭,揪住了,看那發(fā)梢在霞光中微微透著明黃,不由得嘆了一口氣,纏繞了幾圈,掖回白頭巾里面。   山頭上最后一抹殘陽也收去了。淡淡的霧氣從四周的密林中升起,慢慢的聚滿了歸云谷。這座青瓦白墻的小小觀宇在夜色中。斑竹山。   薛華丹攏了攏輕薄的羽衣。天頂一彎新月,淡如蛾眉。她不免焦躁的來回踱了幾步。   霧色深處,終于出現(xiàn)了一個朦朦的人影。那人一襲黑衣,移動極快,燕子穿花一般掠過崎嶇的山道。薛華丹還沒看得仔細,那人就翩翩的就逼到了眼前。   “薛姐姐——”   燕子“噗”的一下子摟住了白衣女冠,一面嘻嘻的笑著,一面拽住華丹的袖子:“姐姐想死我了!   “少來啦,還不放開我——”華丹笑著,順手扯掉了來人的黑色帷帽。   帽子下面露出少女的面孔來,眼睛亮亮的,笑成了一彎。只是頭發(fā)凌亂,顯出幾分風(fēng)塵憔悴之色,與那張清稚的面孔頗不相符。   “小謝一路上辛苦吧?”   “就是嘛,”唐小謝故意撅起嘴角,“人家千山萬水的帶東西給你,還不快快設(shè)宴接風(fēng)!   “這鬼丫頭!”薛華丹接過少女的行李,一面推開身后的陳舊的觀門。悠悠長“吱呀”一聲,驚起了烏桕樹上的鵲鳥,撲拉拉飛上天去。   “好香!”小謝忍不住贊嘆道。   “什么?”薛華丹眉毛一挑,迅速的瞟了小謝一眼。   “我說這山里的空氣好香,樹葉的香味,百草的香味,還有露水霜華,令人嗅之忘俗。在這樣好的地方修行,姐姐真是有福氣!   薛華丹淡淡的笑了,眼角漾起一縷細紋。小謝見狀,忽然一驚,想起來自己是說錯了話,什么福氣不福氣呢,這話怎生對華丹說得。然而薛華丹似不介懷。小謝也只好搭訕著,挽了女冠的胳膊,一同跨入院中。華丹回身,死死的拴住了道觀的大門。      薛華丹在香積廚下忙碌的時候,唐小謝就一個人坐在庵堂上,一邊品著華丹用歸云谷底的陳年露水煮的云南普洱,一邊細細的打量這間精舍。自從薛華丹三年前出嫁,然后守寡,然后出家,小謝還是第一次來看她。精舍很小,一個仆役也見不到。薛華丹并非普通修行的女冠。薛家原是劍南一帶的望族,在武林中勢力也不小。華丹的父親薛鎰至今做著云南節(jié)度使,割據(jù)西南一方。錦衣玉食里長大的嬌小姐華丹,卻選擇了空谷幽居,青燈黃卷中了此一身。   不知怎地,自從跨入華丹的地方,小謝總覺得有一種奇怪的感覺揮之不去。是一種寒冷的什么,腥濕的什么,陰陰的粘在身后。趁華丹不注意,她忍不住回頭一看,然而什么都沒有,只是平平常常的小屋子,竹簾、矮幾、香爐、杯盞,看不出半點異樣來。   也許是山居里面,潮氣太重了吧?小謝推開了窗扇。   窗外對著后院,園中有幾棵一半凋零了的樹木,還有一些不大的美人蕉。已是初秋了,這些美人蕉依然灼灼其華,猩紅如滴。想來華丹閑居無事,卻把這些花兒侍弄得如此精神。隔著窗子看了一回花,忽然又覺得頭暈,竟像是有什么東西明晃晃的刺了眼。   小謝驀然回首,卻看見背后墻上掛了一軸小照。只是一個淡淡的側(cè)影,衣冠勝雪,青鋒曳地。小照上一個題字也無,看筆法拖曳,似是出自華丹之手。那人的面目畫得不甚了了,只覺得眉宇間霜氣冷冷,又似郁郁于衷。小謝瞧著瞧著,越看越不分明,竟然呆呆的移不開目光了。   “你竟不認得了么?”華丹的聲音忽然飄了過來,“這是陸希潘!   小謝立刻轉(zhuǎn)過身,慚愧的笑了笑。陸希潘,正是薛華丹的亡夫,當(dāng)年人稱“千山暮雪”,圓天閣七大名劍之中,排名第一。   華丹順手關(guān)上了窗,把燈點了起來,一時小屋中漾起了桔色的暖意,小謝帶來的包裹,靜靜的蹲在小桌上。   “是什么?”   “是梅子,云南的梅子!   云南的梅子,   陸希潘在叱詫江湖的時候,圓天閣還在歐陽軒手里。那時唐小謝尚未出師。她只見過陸希潘一面,就是在薛華丹的婚禮上。陸公子風(fēng)采翩然,折倒?jié)M堂英雄。華丹蒙著蓋頭,靜靜的守著夫君,新人如玉。后來小謝開始闖蕩江湖的時候,陸希潘卻已經(jīng)帶著愛妻退出圓天閣,在江南買田置地,再不涉足武林紛爭。那一年圓天閣人事驚變,他也是不聞不問。小謝總惦記著要去瞧瞧薛家姐姐,一面也是好奇這琴棋書畫神仙眷屬的日子。不想沒過幾年,卻傳來了陸希潘病危的消息。圓天閣的新主子歐陽覓劍知道了,立刻派出樓中第一的名醫(yī)墨尋無,務(wù)必要救了陸希潘性命。豈料人算不如天算,待墨先生匆匆趕到江南,卻只撞上一具碩大的楠木棺槨,一個瘦鶴孤鸞一般的未亡人薛華丹。   華丹出身富貴,年輕貌美。陸希潘尸骨未寒,輕浮之人就紛紛揣測她會再醮。然則三月之后,薛華丹不顧父母懇勸,斷發(fā)出家,在斑竹山隱居修道。一段武林中人人稱羨的美滿姻緣,收場也是凄美無倫。   “云南的梅子太多了,我都看花了眼。伯母特異挑了這幾樣,是姐姐最喜歡吃的!   華丹翹起蘭指,拈了一粒梅子,含在嘴里。   唐小謝是吞下了一半的話。記得薛夫人還跟她說,陸希潘和薛華丹婚后半年,才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歸寧,一起嘗遍了薛府上的種種蜜餞。薛夫人托小謝帶過來的,只怕還有當(dāng)初新姑爺贊許的那幾色梅子罷。   “他們怎么說?”華丹問。   小謝想了想,道:“伯母依舊是不舍,說姐姐年紀輕輕的,陸姐夫也沒留下一男半女。她就你一個親生孩子,獨自流落在外頭,怎樣也不放心。伯父也急!   華丹輕輕的“哼”了一聲。   “伯父說姐姐……”小謝看了華丹一眼,“姐姐若是不愿守著,萬萬不要勉強自己。說雖然圓天閣的勢利如日中天,堂堂的劍南薛家,卻也不會怕了他們!   華丹站了起來:“父親仍是這般意氣用事。圓天閣什么相干,我又何曾把他們歐陽世家放在眼里。若不是自己愿意守節(jié),誰還勉強得了我!   小謝笑了。   “我在云南姐姐府上的時候,聽伯父說,姐姐小時,有一個道姑上門來看相,說姐姐身體不好,又命犯孤星,須得從小就出家修行,方可一生平安!碧菩≈x道,“伯母聽見,氣得不行,立時就把道姑趕出門去,后來也沒誰把這事兒放在心里。而今伯父重提此事,傷心得不得了,說難道真的被那道姑說中了。”   華丹不語。   “我最近這兒有點不舒服,大約還是那年小產(chǎn)落下的病根子。你說怎么辦?”薛華丹忽然問小謝,一邊按著小腹。   小謝臉上一紅:“我怎地知道。你又不是不曉得,我義父雖然是名醫(yī),我卻沒能從他那里學(xué)到多少真東西。要不然我回去替你問問義父,或者——小緣也懂得很多!   “小緣!毖θA丹冷笑道,“那個陳緣陳姑娘,不是嫁給了圓天閣閣主歐陽覓劍了么?”   “啊,是啊!毙≈x轉(zhuǎn)過臉。      唐小謝有些憂郁的想到,雖然只有一次,薛華丹淡然的提到了陸希潘。但是她們都分明的感覺到了,那人清冷的眼神,一直從墻上的小照中垂下來,流淌在夜晚迷離的燈光里。   二      夜里很冷,唐小謝緊了緊身下的被子,還是覺得竹簟的涼意一縷一縷漫上來。薛華丹問過她,要不要和自己睡一起暖和一點。小謝說不要,這一會兒卻有些后悔了。她披衣起來,打算偷偷鉆到華丹的屋子里去。   正面的庵堂里熄了燈。后半夜的星光薄薄的從窗欞間撒進來,磚地上恍若鍍了一層微霜。小謝甚至聽得見冰霜在足底融化的聲音。她打了一個寒顫,忽然聽見骨碌一聲從門外傳來。   小謝一驚,連連退到窗邊,手按在了腰間的短劍上。窗外夜色如水,幾株美人蕉發(fā)著熒熒的幽光,透出非同一般的寒冷意味。她沉思片刻,躍出了窗外,直奔向花叢中。只聽骨碌碌幾聲,一個黑影子迎面撲了出來,毛茸茸的掃著她的面頰。   “原來是老鴉!毙≈x暗暗好笑。   黑色的巨大山巒團團圍住這小小的歸云谷,仿若周遭無數(shù)雙眼在逼視著。唐小謝有點不知所措了。她呆呆的立在花圃邊上,默數(shù)自己呼吸,過了一會兒,聽見不知深淺的地方,似乎傳來一聲嘆息,綿長的,遙遠的,若有若無。   小謝定了定神,那一聲嘆息又飄走了。她提起輕功,燕子一般掠過花叢,消逝在夜色里。   背后,庵堂里的燈似乎閃了閃。      薛華丹的美人蕉,比唐小謝想象的還要茂密。在庵堂里看見的,不過三五株,其實后面有密密的一大叢。小謝五歲的時候,就跟隨義父沈瑄學(xué)習(xí)天下第一的輕功“踏莎行”。她的足尖輕輕點過花下松軟的泥壤,身如水蛇滑動,盡量不觸碰美人蕉的花葉。   過了一會兒,她感到腳下踩到一塊滑溜溜的東西,剛剛躍起半尺,那塊東西就滑開了。暗處只隱隱看見,似乎是一塊石頭。小謝一翻身,躍到了觀院的圍墻上頭,捏緊了短劍,警惕的四處觀望。   下面,猩紅的美人蕉,在夜色中靜靜的綻放。   等了一會兒,依然沒有看到什么。小謝有點失望。她閉上了眼睛默默細數(shù),終于感覺到一縷涼風(fēng),似乎從院墻外某個隱秘的角落里拂過來。   那是一棵老松,幾百年了,樹洞里空空如也。小謝循著洞口摸了進去。洞,果然是通往地下的。開頭漆黑一片,腳下不是稀泥碎石就是青苔藤葛,小謝小心翼翼的從懷中摸出了一顆夜明珠,接著點點微光,把路徑照亮。過了大約六七丈遠,忽然踩到石板了。四壁也分明是人力所開鑿而成。   小謝心中一喜,舉著夜明珠漸行漸遠。      地道的盡頭,密室的門半掩著。門縫里散發(fā)出一種奇怪的淡淡的氣息,甜美而糜爛,像是催夢的熏香。小謝心中一凜,立刻閉住了氣。饒是如此,還是感到一陣眩暈。不知道是中毒了,還是自己過于緊張。   桌子上,油燈已經(jīng)點盡了,燈芯兒結(jié)成焦黑的蘭花,將落未落。小謝仰頭,想看看屋頂上有沒有什么機關(guān)。如果她沒有把方位記錯的話,這個地點,正是在薛華丹的庵堂的正下方!然而光線太暗,什么也看不清。   燈下趴著一個清瘦的少年人,一動也不動,仿佛是睡熟了。   就著明珠清淡的藍光,小謝瞧見了那個少年的臉,不由得大吃一驚。   說是少年人,也有二十五六歲了罷。雖然衣衫襤褸,滿面塵灰,面容的俊美,氣度的高華,一看就不是平常人。   “江……”小謝低低的喚了一聲。那人沒有半點反應(yīng)。   他的指尖破了,而小桌上,布滿淡淡的血痕,時間久了,變成紫褐色,七零八落的道道,拼成一個一個相同的字樣:   “潘,潘,潘……”      唐小謝回來的時候,回頭看看美人蕉,靜若處子。天際深處,一抹銀河宛若輕紗,離塵而去。庵堂里依然悄無聲息,卻不知什么東西晃了她一下。   那是一只素屏,擋在對著花叢的窗戶前面。   小謝揉了揉眼睛,沒有看錯。但是自從她進入這個狹小的觀宇來,從未見過這件東西。是什么時候……   屏很小,四扇,很普通,烏木的框子,糊著白紙。小謝把明珠湊近了,卻始終看不出屏上到底畫了什么。她伸出指頭摸了摸,紙質(zhì)很糙,像樹皮。   慘然的白色,空蕩蕩,透著說不出的寒意。   繞過紙屏,發(fā)現(xiàn)墻上,那個憂傷的劍客,還在冷冷的凝視著。      三   簾外白衣閃過。   “昨晚睡得好不好?”薛華丹端著食盒,飄飄的進來。   “凍死我了!毙≈x裹著被子,不肯出來。   薛華丹微微一笑,伸出兩根手指貼在小謝額上,細細的把她瞧了一回!斑好,沒有病,”她笑瞇瞇的時候,眼角總有一道細紋現(xiàn)出來,“起來啦,粥是熱的!   淡竹葉熬成的清粥,碧綠清香,小謝低了頭注視一回,用舌尖嘗了嘗,味道不錯。薛華丹望著她,津津有味的喝了下去,不由得舒了一口氣。   “薛姐姐,”小謝抹了抹嘴,轉(zhuǎn)過目光,盯著被子上的花紋道,“我今兒就下山罷!   “嗯?”薛華丹眉毛一挑,“多玩幾日再走不好么?”   “明天就是我的義母的外公的忌日,我要趕到天臺山去!毙≈x隨口扯道。   薛華丹也不再說什么,轉(zhuǎn)身收拾碗筷。唐小謝爬起來,巔巔兒跑到房門邊伸懶腰。   那扇紙屏,消失了。   就算是一個夢吧?      晨霧散去,燕子的身影,重又消逝在遠遠的山道盡頭。一抹陰云悄悄爬上女冠的額頭,越來越濃郁。她轉(zhuǎn)身回屋,栓死了門,關(guān)上了窗,定定的看著墻上,陸希潘的小照。過了一會兒,她麻利的挪開桌子,露出墻上的暗格,暗格里面有一只黃澄澄的小香爐,爐上雕著一對猙獰的虎頭,一些連環(huán)的圖騰。   薛華丹從袖中摸出一些暗紅色的碎片,放在爐中,置于畫像之下。然后她搭著手指,喉中發(fā)出一種模糊不清的喃喃聲,詭異如同山鬼的夜歌。   不一會兒,奇異的煙幕從爐中緩緩升騰,如金蛇一般在房中盤曲,慢慢的遮住了女冠雪白的身影。漫天的煙霧中,似只有一雙陰冷憂郁的眼睛在浮動。      三柱香的時間過去了,煙霧漫漫,卻是沒有半點變化。   薛華丹有些訝異,她立了起來,環(huán)顧四周,卻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窗戶是關(guān)好的,窗外猩紅色的花朵,淺淺的映在白色的窗紙上。她想了想,重又跪下,再次念起咒語來。      斑竹山的深處,云霧繚繞著層層密林。   ……“所以,表哥的事情,我已經(jīng)替他辦完了!   ……“唐姑娘,恕在下不明白你的意思。”   ……“表哥只是說,讓我來尋訪薛姐姐,讓我自己找一找看一看。我找過了,看過了。這件事情,我不想管。”   ……“不知唐姑娘究竟看見什么了。”   ……“我一定要告訴你么?”   ……“閣主派在下跟著過來——”   ……“回到漢陽,我自會去見表哥,向他一一陳清!   ……“怎么!唐姑娘難道看不出來,事情已是迫在眉睫!只怕我們?nèi)サ耐炅,什么都完了。唐姑娘?dāng)真不管,那在下只好先動手了。”   ……“你們不可逼薛姐姐太甚,我不許!”   陽光一絲絲穿過葉隙,林中的霧氣漸漸混濁激蕩起來。一片枯葉離開了樹頂,打著旋兒,緩緩的漂浮在樹林上方,久久不能墜地。   短劍的路數(shù)很復(fù)雜,一忽兒如蛺蝶穿花,空靈巧黠,一忽兒如高峽泉出,淋漓飛逸。劍光星星點點,令人眼花繚亂,應(yīng)接不暇。然而劍氣所過之處,招招掃向?qū)κ郑钶p盈,分毫不差,旁的連一片落葉、半莖小草也沒有掃下。   但是那個青衣老者的武功卻是穩(wěn)重剛猛一道的,他算定女孩兒心軟,不能真的傷他,雙掌護在胸前,只以微小的步履一點一點閃過短劍的攻勢。糾纏了一會兒,短劍的星光越來越少,越來越密,卻是越來越亮,緊緊的收攏在老者身邊。   “好功夫!”   忽然樹頂猛地一震,唐小謝一仰頭,發(fā)現(xiàn)天黑了。成千上萬的黃葉呼啦啦的飛卷而下,蓋住了大半天空。黑暗之中,一種清苦的氣息拂面而來。   “唐姑娘得罪了!鼻嗯刍瘟嘶,沖出迷霧,向歸云谷奔去。      “薛夫人別來無恙——”   女冠手一顫,慌忙站起來。白袖子一卷,滿屋的煙氣頓時消失了,重新露出墻上的畫來。她定了定神,站起身來,不慌不忙的理了理衣角和裙裾,袖中插了一把刀,然后反身鎖好庵堂的門,這才盈盈的走出觀宇,立在門前。   “墨尋無,你終于還是找來了!彼o靜道。   青衣老人叉手立著:“你放人罷。”   薛華丹微微搖頭。   青衣老人嘆了一口氣,道:“我勸你不要固執(zhí)。你以為,躲到荒山野嶺里面出了家,歐陽閣主就會罷手嗎?”      一個時辰以后,唐小謝終于醒了過來,胸中一陣氣苦。她在醫(yī)藥世家長大,什么迷香沒見過,居然還是被墨尋無這糟老頭子給算計了,回去定要跟表哥好好告一狀。墨尋無使的是圓天閣有名的“醉黃連”罷,其臭清苦透心,可連醉一整天。幸虧小謝頭一天晚上,服了些醒神藥物,否則可就真要大事不妙。   昨天夜里很冷,小謝覺得自己想明白了。她不愿意去指責(zé)薛華丹。盡管當(dāng)年她也曾如此艷羨陸希潘和薛華丹這一對神仙眷屬,也和所有人一樣,希望段姻緣,能像所有貞烈的愛情故事一樣,收尾得轟轟烈烈,感地動天。但這種事情,怎可以勉強。華丹姐姐還很年輕,倘若她希望與旁人另結(jié)連理,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她憑什么必須早早斷送自己的華年,作出心如死灰的樣子。   她很同情華丹,若不是圓天閣歐陽世家的勢力太大,華丹定然可以光明正大的再嫁,而不必躲在斑竹山出家,才能和意中人相聚。她想起她的表哥歐陽覓劍,如日中天年輕霸主,心已經(jīng)老得如同四十歲的人。無論如何,這一回她要到漢陽圓天閣去一趟,說服歐陽覓劍,不要再插手別人的私事。   唐小謝并不是圓天閣的人,照理歐陽覓劍不能差遣她,要她怎樣怎樣。但是既然事關(guān)她的手帕交薛華丹,小謝不能置之不理。出來之前,歐陽覓劍說過,她可以根據(jù)自己的判斷,解決一切問題,他那么總該聽從她的意見。   只是她想起華丹藏在密室里的那個少年,略略感到無奈。昨晚她一念之仁,沒有喚醒他。但是她已經(jīng)認出這人是誰了。從漢陽出來前,歐陽覓劍有意無意的給她看過畫像。只一次,她就記得住那張臉。那就是江楓——圓天閣有名年輕的劍客,也是從前總管江思源的長子,江柳兒的同胞哥哥。江柳兒,小謝想起這個名字,不由得一聲長嘆。   江楓失蹤了三年了,歐陽覓劍要面子,嘴上很少提起,心里當(dāng)然是惦記的,就算不為了死去的江柳兒,也為了江楓人材難得。圓天閣的新秀,也是名劍之一,原來是和陸希潘的遺孀薛華丹廝混在一起,傳出去,歐陽世家的顏面何存。   是不是一點,才是令圓天閣主最不能容忍的?      五   唐小謝走了兩個時辰,才回到歸云谷。如果不是記得谷口那株被雷電斜劈一半的大杜仲樹,她幾乎不能肯定自己是回到了薛華丹的地盤。昨天過來的時候,雖然跑得很快,她可是記得清楚,過了這個大杜仲樹可以找到一條碎石小徑,掩在野山杜鵑叢里面。碎石小徑繞過一塊紅黑相間的巨石,石上瀉下一股清泠泠的山泉。山泉的上游岸邊,就是薛華丹那間青瓦白墻的小小庵院。   而今這一切都不見了。   唐小謝靜靜的站在杜仲樹下,眼中閃爍著驚懼。   她看見的只是一片莽莽的叢林。野草從地底下鉆起來,肆意的瘋長,亂頭粗服。潑辣的野花鋪滿了谷底,散發(fā)著奇異的辛辣的氣息。周遭明明是安靜的利害,小謝卻覺得耳朵里嗡嗡作響,吵得她不得安寧。這些聲音像是從天上落下,仿佛許多人一起喃喃低語。然而待到她仔細去聽,卻又什么都聽不清,只是一片轟鳴,擾人心慌意亂。舉目四顧,寬闊修長的草葉交織在一起,綿連不斷,遮天蔽日,根本連庵堂的影子也看不見。   小謝皺緊了眉頭,背靠著杜仲樹,靜靜的凝視這一切。過了一會兒,她似乎聽見了一些什么。她深吸一口氣,忽然抽出短劍,往草叢中擲去。   短劍在幽暗之中劃出一道明光,倏忽又熄滅了。一剎那,草叢仿佛豁開了一道口子。墨尋無翻著筋斗從里面跳了出來。   “多謝唐姑娘!   墨神醫(yī)苦笑道。   唐小謝哼了一聲。   “這是修羅障!   她抬了抬手腕,短劍從黑暗中飛了回來,落在掌心,原來卻是用冰蠶絲連著的。劍身上有一道猩紅的血跡。小謝把短劍在杜仲樹上擦了擦,樹身上竟赫然的留下一道鮮明的痕跡。兩人連退幾步,只見杜仲樹就那么在他們面前漸漸的消失了。   “果然是修羅障!毙≈x喃喃的重復(fù)著,“看來薛姐姐,的確已經(jīng)入了萼仙道了!   “而且道行還不淺啊,”墨尋無冷笑道,“唐姑娘,你到此刻才看清楚?”   所謂萼仙道,是流行于云南一帶的一種巫術(shù)。據(jù)道中人聲言,師祖為中土傳說里的道家女仙萼綠華。入此道者亦多為女子,避居云南深山老林之中,煉丹煉藥,服石辟谷,以期得道飛升。當(dāng)然這只是一般的說法。實際上萼仙道的歷史不算短了,但其真實面目,卻一直朦朧不清。修道之人大都很少于外界接觸,或者說即使接觸,也是對真實身份諱莫如深,言行武功又透著十二分的詭異,外人對他們的功力本事,只是揣測。江湖上總有神秘的事情發(fā)生,有一些就扯到了云南的道人。于是傳說里,萼仙道或者跟苗人的巫術(shù)差不多,總是些玄虛邪惡的東西。當(dāng)然,對于圓天閣這樣無孔不入的組織,萼仙道雖然有一些特異的本事,終究也不成其為多大的秘密。   只是薛華丹身為大家閨秀,又是武林名門之后,卻也秘密的入了道門?梢娸嘞傻膭萘,遠在江湖中人估計之上。   “看清楚又怎樣!”小謝嘲諷道,“還不是被人家的魔障搞得四腳朝天!   墨尋無苦笑道:“果然一切都在閣主意料之中。我說這件事情,悄悄解決便了,最好不要牽涉太多。閣主卻一定要請動君山的人。”   小謝聞言皺眉,直到這時,她明白了。原來,歐陽覓劍胸中早已了然,捉拿薛華丹,是他們早就定下的事情。只是不巧圓天閣的人拿薛華丹的道術(shù)沒有辦法,才說讓唐小謝來調(diào)查!澳闶钦f我這把短劍?”她冷冷道,“我剛剛?cè)チ艘惶嗽颇献繋熜帜抢铮瑹o意得了這好東西。拿在手里才不過一個月,你們的消息倒是很快啊。”   唐小謝手里的短劍名喚“切云”,據(jù)稱是上古神物,能破巫術(shù),不是尋常的寶刀寶劍可以比擬。不過唐小謝還不知道這是不是真的。頭一次使用,就從萼仙道的魔障中撈出了墨尋無,倒也意外。她把切云劍拋到半空中,打了個旋兒,又落回手里。   “我說歐陽覓劍怎么這樣好心。我的船才到武昌,就被你們八抬大轎的弄到了圓天閣。原來請的是它啊!毖韵轮,無非是利用她唐小謝罷了。   墨尋無干笑了兩聲:“姑娘要是計較我給你下藥,老朽也只有死無葬身之地了。但你既然趕回來,看來定然要插手此事。”   “不錯。”唐小謝肯定的說,“薛姐姐和江楓兩情相說,我決不讓你們拆散!   墨尋無搖著頭,似是哭笑不得。   想了一會兒,忽然道:“唐姑娘,現(xiàn)在你眼里看見的是什么?”   “是云南的森林。”   “你相信么?”   “不信,昨天看見的,分明是庵院,花木扶疏。今天這個無非是薛姐姐布下魔障,讓我們有了幻覺!   “可是,你怎么知道,昨天看見的庵院就不是幻覺呢!   “嗯?”   “因為昨天的庵院是先看見的,今天的叢林是后看見的。你便以為庵院是真實的景象。殊不知,恐怕這也只是先入為主呢。倘若你一來就看見的是魔障,你會相信這里原本是庵院嗎?”   “也有道理啊!毙≈x道,“不過,難道你是想告訴我,這個斑竹山里,本來就長了一大片藤葛野草什么的?”   “呵呵,老朽只是打個比方!蹦珜o道,“姑娘出來以前,閣主什么也沒有說。其實薛夫人的事情,我們心里不敢說是一清二楚,至少也掌握得八九不離十。但是閣主覺得既然要倚賴姑娘您辦事,就要尊重姑娘,故而讓姑娘自己判斷自己處理。他什么也沒有說,就是怕誤導(dǎo)姑娘,先入為主,弄錯了事情!   小謝想了想,不由得點點頭。   “但是,姑娘你還是看錯了。而且錯得很遠!   “你是什么意思?”小謝瞪大了眼睛。   “老朽沒有猜錯,姑娘昨晚已經(jīng)看見了江少俠了吧?”   小謝不語。   “但是雖然看見了,卻沒有跟江楓講上一句話。”   小謝臉紅了:“這樣事情,我怎好、怎好撞破。只求大家裝作不知道也就罷了!    “到底是小姑娘,慌手慌腳! 墨尋無搖頭笑道,“可是你知不知道,江楓是圓天閣七大絕技之一‘捕風(fēng)捉影’的唯一傳人,是江湖上有名的順風(fēng)耳。你的輕功是很好,也可能閉了氣。但是據(jù)我所知,這樣也不可能瞞過江楓的耳目。他能夠聽到百丈外柳葉飄落的聲音,總不見得你的衣襟掃過身邊,他都不知道。”   小謝一驚,昨天夜里看見的江楓,真不像是一個正常的睡著的人樣子。倒像是中了毒。難道,難道薛華丹讓他服了迷藥,拘禁于地下密室?   想到此處,唐小謝的臉更紅了,嘟囔著:“這樣的事情,我更是管不了啦。我走了,你看著辦吧。”   “唉唉,”墨尋無跺著腳,“你現(xiàn)在想走,還來得及嗎?”   是來不及,自從那株大杜仲樹消失之后,他們四周全是莽莽的叢林。其實小謝也就是說說,到了如此田地,她又怎能不管。切云劍在指間閃動著。“看來,要破除魔障,只有用義父的五湖煙波劍法試一試了!      六   薛華丹覺得一陣頭暈,仿佛全身的血液一下子沖到頭頂。她踉蹌著跌倒,坐在地上,瞪大了眼睛看著這一切。   仿佛大河決堤,一時間激浪洶涌,席卷了歸云谷。大水沖過了蕪雜的叢林,把那些錯綜絢爛的植物連根拔起,扯碎,風(fēng)卷殘云一般,眼見就要撲到她面前來。薛華丹咬咬牙,爬了起來,摸索到香案邊上。那一柱香快要燃盡了。她顧不得怕燙,把手伸進香爐里,摳出滿滿一把暗紅色的香灰,向四周灑去;镁持,那些植物沾上香灰,立刻長出蜿蜒的根須,與潮水糾結(jié)起來。   浪退了退,薛華丹舒了一口氣。忽然天色陰霾,山雨欲來,冷風(fēng)吹得云帔撲拉拉作響。薛華丹一驚,從抽屜里抓出一大把紅香片,盡數(shù)投入爐中,同時嘴唇急速的翻動起來。   暗金色的香爐張著嘴,大口大口吐出殷紅如血的輕煙,如一條紅色巨蟒,團團纏住了白衣女子,妖艷非常。她面色青白,念出的言辭,越來越快。   忽然,半空中亮光一閃,白的刺眼,仿佛一柄快刀豁開天幕。薛華丹眼一花,就在此時,一道霹靂“呼拉拉”打下來,不偏不倚,擊中了暗金色香爐上虎頭文飾。那虎頭似是咆哮了一聲,把一團濃霧嘔了出來。然后香爐跌在地上,碎了,一片一片。   風(fēng)雨襲來,清新凜冽。女冠周身的紅色的迷霧,頓時被清洗得干干凈凈。   “歐陽覓劍,”薛華丹眼中布滿血絲,“你欺人太甚,太甚——”      切云劍在指尖打了個旋兒,然后回到古藤編織的劍鞘里。   唐小謝和墨尋無睜開眼,看見的是清朗寧靜的歸云谷。魔障里的叢林沒有了。一縷陽光從樹葉的縫隙間漏下來,在草地上跳躍。幽風(fēng)細細,鳥鳴深澗,仿佛什么也沒有發(fā)生過。只是庵院一角的院墻傾倒了,碎磚堆了一地。兩人握緊了兵刃,從斷墻處躍了進去。   薛華丹已經(jīng)不在了。墨尋無前前后后搜了一遍。屋子本來就不大,薛華丹消失得無影無蹤。過了一會兒聽見小謝的叫喚。墨尋無循聲找到薛華丹的臥室里,只見小謝從地板下探出一個腦袋,滿臉懊喪。   原來她徑直找到了房里的機關(guān),鉆入地下,可是江楓看來已經(jīng)被薛華丹帶走。墨尋無仔細的檢查這間地下室,時不時的灑上一些藥粉,也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江楓趴過的桌子看起來已經(jīng)很舊了,光潔如鏡,所以那一串串的“潘”字,顯得格外耀眼。   小謝有些無聊,推開窗,向外張望,忽然大聲叫道:“沒有了!”   “什么沒有了?”   “血嬰花沒有了。”   墨尋無怔了怔,明白了,他隔著汗巾字,從地上拈起一小片殘香,暗紅色的,遞到小謝面前:“就是這個東西吧?”   “沒錯兒!      據(jù)說所謂血嬰花,就是大荒南經(jīng)中記載的欒木。是不是欒木,早已無從考證,但這種植物的確生長在偏遠的南疆,中原人絕少有機會見到。圓天閣老閣主歐陽軒從前遠征云南的時候,抓到過一個曾經(jīng)隱居深山的藥師,那藥師的收藏里有血嬰花制成的特殊香片,墨尋無奉命研究過。而唐小謝則是在義父的秘藏藥書中見過血嬰花的圖形。   那是一種直立生長的草,葉片寬大半卷,如剖開半只碧玉杯,杯中托出串串火紅的花朵。不知道的人,多半以為是常見的美人蕉花。事實上單看外表,血嬰花和美人蕉最大的差別,只在于它的花色。美人蕉固然艷麗繽紛,但就是紅色的品種,也少有這種如血的感覺。小謝第一眼看見薛華丹院里的花朵,心中就起了疑惑。待到夜間再看,月色里花朵的血紅中,熒光閃閃,似乎還飄出一縷血腥氣。她便可以肯定了。   血嬰,之所以如此,因為它們汲取了朽爛尸體的鮮血才得以盛開。      “但是,這個香片是做什么使的?”小謝問。   “用來施法術(shù)的!蹦珜o擰著眉頭道,“這是她們萼仙道的秘術(shù)。她們在云南的深山老林里尋找這種稀世奇花,移植到自己的庭院里,栽培分蘗,收集每年秋天的花朵,曬干了煉成秘藥。怎么煉的,我也說不清。反正剛才我們看見的那些幻象,大概就是血嬰花作祟了。”   唐小謝倒抽一口冷氣。昨天夜里,她看出來這些花朵有古怪,是以含了一枚解毒用的冰薤銀丹。沒想到血嬰花別有厲害之處,倘若真的發(fā)作起來,可不是冰薤銀丹對付得了的。   “可是,煉成香片作迷煙幻象,還不是血嬰花的主要用處。這種花四年才得一開,萼仙道的人拿它們做殺手锏,是因為這種花盛開之時,有一種可怕的力量!蹦珜o道。   “什么?”   “攝魂!   小謝低了一回頭,忽然想起了昨晚庵堂里閃現(xiàn)過一回,又消失了的屏風(fēng)。   “你是說,江楓被她攝了魂魄,所以,所以……”   墨尋無微微一笑:“你自己去想!   “我們快去找江楓吧。只是,這莽莽大山……”   “姑娘你覺得江楓會在哪里?”   唐小謝淡然道:“那一定是在有血嬰花的地方羅!      七   然而當(dāng)他們終于找到那一大叢血嬰花,卻只看見薛華丹一襲白色輕翾的道袍,在紅如落霞的花叢后飄蕩。   這條河是天臺山惆悵溪的一條支流,蜿蜒流過歸云谷的后方。河邊的泥土潮濕松軟,留下了一串串細碎的腳印,想來薛華丹在此踱來踱去頗有一小會兒。此時她靜靜的佇立著,面前豎著一座——慘白的紙屏。與昨晚所見,似無二致。   “你們別想救江楓了!   薛華丹冷冷道。她頭也不回,聲音打在紙屏上,彈回小謝和墨尋無的面前。   小謝看見她手里拈著一管烏黑的毛筆。而那座紙屏上正掛著陸希潘的小照,小照右側(cè)添了淡淡的幾道墨痕,拖泥帶水,依稀又是一個人影。   “薛姐姐,你究竟在玩兒什么?”小謝忍不住了。   薛華丹當(dāng)然不會回答,依然在紙屏上一筆一劃描摹著,那種精細的樣子,仿佛在做著繡活兒。過了一會兒,小謝看出來畫中是一個男子。墨尋無眼尖心快,用低低的聲音說:“是江楓。”   小謝忽然明白了,不覺大驚失色。她心念一動,切云劍立刻從腰間飛出,直撲向薛華丹面前的紙屏。劍風(fēng)掠起了女冠的長發(fā),她卻是閃都不閃。   “嘶啦——”紙屏被劍劃破了,一綹破紙垂了下來。   小謝為了防著不要傷到薛華丹。劍鋒走偏,堪堪的擊到紙屏的烏木框子上。畫像右側(cè)的江楓只是被劃破了額頭,一縷暗紅色的血緩緩的流了下來,觸目驚心。   她竟然已經(jīng)在攝取江楓的魂靈。   小謝并不太清楚萼仙道的巫術(shù)是怎么操作的。但是攝魂這種事情大抵相似,繪影圖形,附目標的魂魄于其上。薛華丹淡淡道:“無所謂。血嬰四年一開花,定要霜降這日,方才魔力大增。我扣押了江楓這些日子,等的就是這一天。唐小謝,你可來的真是時候!   是歐陽覓劍計算的是時候吧?小謝暗自苦笑。   “反正,我攝不攝他的魂魄,他也是死定了!毖θA丹冷嘲熱諷,“只不過,陸郎的遺愿可就要付諸東流了。”   “什么?”小謝瞪大了眼睛,“是陸公子要謀害江楓!他們倆不是好朋友嗎?”   “小姑娘,不要過問這種事情!”薛華丹厲聲道。   小謝立刻噤了聲。   墨尋無陰沉著臉,開口了:“薛夫人,你連害兩命,卻還要栽贓于亡人,未免也太狠毒了!   “我狠毒?”薛華丹聞言,睜大了兩只布滿血絲的眼睛,直勾勾的看定了墨尋無的老臉,“——你竟然說我狠毒?狠毒……是我狠毒嗎?是我嗎!”   她語聲發(fā)顫,跟著身子也抖了起來:“唐小謝,你來看!”   小謝往前站了幾步。只見薛華丹挽起袖子,露出兩條玉雪一般的胳膊來。就在這樣兩條纖細的胳膊上,卻有這密密麻麻數(shù)十道傷痕,雖然年深日久了,依然十分觸目。想來當(dāng)初縱然不是利器所傷,也是用指抓深深劃下的。薛華丹伸直了兩條胳膊,杵到唐小謝面前:“說我狠毒,你們怎么不說你們的陸公子,那是怎樣禽獸不如,是怎樣……”   “姐姐……”小謝驚恐的叫著,她看見薛華丹的眼睛里,滴下了一顆大大的淚水,一直淌到衣襟上。   薛華丹只是看定了墨尋無。老醫(yī)生別過臉去。“墨神醫(yī),你是毫不意外的吧。我和陸希潘結(jié)了婚會是什么樣子,恐怕早就在歐陽軒的預(yù)料中了吧。恐怕除了我自己,你們圓天閣的每一個人都心知肚明吧?既然如此,你們還來管什么,死活由我們?nèi)ゲ缓妹!?   墨尋無嘆了一口氣,搖頭道:“老閣主可也沒想到,會鬧到如此地步!   兩下里彼此沉默著。薛華丹緩緩的捋下了她的袖子。唐小謝望望她,又望望墨尋無,心中一片冰冷的茫然。      八   “唐小謝,今年才十九歲!毖θA丹幽幽道,“你再聰明,也不會想到世情有多么紛亂,人心會有多么險惡。那時我待字閨中,就像你一樣天真幼稚。嗯,應(yīng)該說比你還要天真。因為你多少還經(jīng)歷過江湖。我呢,我是劍南薛家的大小姐,自由受著三從四德的教導(dǎo),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你叫我上哪里去懂得世道人心?爹娘把我許配給了江南第一劍客。人都說,陸希潘是江湖上有名的翩翩佳公子,又是圓天閣的頂梁柱之一,前途無量。雖然臉上不敢露出什么,我心里可有多高興。要知道我雖然出身武林名門,可因為自小體弱,一點武功都沒有學(xué)過的,怎能配的上他呢?直到結(jié)婚以前,我還做著夢呢。洞房花燭夜,我卻連新郎的面都沒有見到,一直守到燈花落盡,天都亮了,他可回來了?此麞|倒西歪,眼睛紅通通的,我只道他被人灌醉了?墒,可是,我點了燈,送上茶,被他一掌打翻。我這才看見他手里還拿著劍,身上一點酒氣都沒有,有的只是……血腥。我當(dāng)時就嚇得癱軟在地上。他笑得跟瘋了似的,揮起劍來。我用胳膊去擋,于是就有了第一道傷痕。”   小謝聽到這里,卻忍不住捏了一下自己的胳膊。   “當(dāng)時他嘴里念著罵著的,只有一個名字,那就是江楓。我心想,那大概是他的大仇人了。暗自跟下人們打聽打聽,卻說江楓是陸公子的好朋友,而且也是圓天閣的名劍之一。這我可就不懂了,又不敢多問。整整一個月,陸希潘都沒有再進過我的房門。我不知道做新婦,居然會有這樣的規(guī)矩。可是偶然遇見一回兩回的,他看我的那種目光,仿佛我與他有深仇大恨一般。我就想,他還是永遠不要來找我才好。后來,大概是過了三個月,那個江楓終于上門來了。我隔著屏風(fēng)偷偷看他,卻是一個好清俊的少年,與陸希潘倒不相上下。陸希潘先是不肯見他,把自己關(guān)在房里。那江楓就守在門外,說了許許多多話。哼,我也不明白什么意思。后來陸希潘終于開了門,把江楓拉了進去。兩人在里面嘰嘰咕咕的,一宿都沒有熄燈。等到天亮了,推了門出來,那樣親密不舍的樣子,倒像是多少年沒見過面似的。當(dāng)時我就想,原來陸公子也不是這等冷酷無情之人。他對我若有對江楓的一半,我也就不怨什么了?墒撬^‘朋友如手足,妻子如衣服’,我敢說什么呢。是不是啊,墨先生?”   小謝聽得莫名其妙,墨尋無卻是漲紅了臉,一句話也說不出。   “墨先生是圓天閣的舊人,這些事情都是親見了的,應(yīng)當(dāng)比現(xiàn)在的閣主歐陽覓劍更清楚!毖θA丹微微的笑著,“只是我一直鬧不明白呢,墨先生。據(jù)說歐陽覓劍小時候,不是和陸希潘江楓一樣的要好么?是不是他——也卷在里頭了?”   “放肆!”墨尋無厲聲喝道。   小謝看他青筋暴起,連忙按劍道:“你讓薛姐姐說完!   薛華丹冷笑一聲,卻又轉(zhuǎn)向墨尋無:“我可以在唐姑娘面前說么?她一個姑娘家,你們閣主竟然讓她插手這種事情。”   墨尋無緩了緩,道:“那么,還是不要說了。你把江楓——還有陸希潘的遺體交出來,別的事情我們先撂下不提。”   “不行。我不會放過他們的!毖θA丹冷冷道。   又是一陣生硬的沉默。只聽見水流聲,錚錚淙淙的,撩得人心煩意亂。   過了一會兒還是小謝先開口了:“墨先生,表哥說過,這件事情要我定奪。薛姐姐你都告訴我吧。否則,我實在沒有別的辦法!   薛華丹問:“你真的要聽?”   “嗯!   “這是他們圓天閣天大的丑事,你聽了,不怕因此丟了性命?”薛華丹微含譏諷。   墨尋無的手在抖:“歐陽閣主如此信任唐姑娘,怎么會有什么殺人滅口的事情,你不要挑撥離間!”   唐小謝聽見“殺人滅口”四個字,心里卻不免顫了顫。   “好!”薛華丹道,“小謝你聽著,其實這件事情很簡單。我說過,陸公子并不是冷酷無情之人,只可惜在我之前,他已經(jīng)另有愛寵了。那個人就是江楓!   唐小謝呆了一呆,還沒聽懂是什么意思。她轉(zhuǎn)過頭瞧瞧墨尋無,脖子上的青筋一根根暴露出來。小謝忽然懂了,不禁滿面通紅,嘴里卻還說:“不會吧,這怎么可能?”   “這樣說可太過分了!”墨尋無沉聲道:“江楓和陸希潘是從小就是朋友,一起學(xué)武功,一起為圓天閣出生入死。關(guān)系密切一點,也是人之常情!   “人之常情?”薛華丹失聲笑道,“不要自欺欺人了。他們都做了些什么,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唐姑娘還在這里,別讓我說出來。難道——這就是你們圓天閣那些年輕俊杰們的‘常情’?”   墨尋無說不出話。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讓陸希潘結(jié)婚,最早就是江楓的主意吧?——否則陸希潘哪來這樣大的怨氣!   墨尋無點點頭:“江楓是原先總管江思源的獨子,深得老閣主的眷顧。閣主知道他和陸希潘的事情,向他示警。江楓就獻了這樣一條計策!   “哼,好朋友!”薛華丹冷笑道,“圓天閣也真是精明。明明知道,像陸希潘這樣的主兒,誰嫁給他誰就完了。若是娶一個有本事的女俠進門,兩下里一鬧,還不把圓天閣給拆了。打聽來打聽去,原來劍南薛家還有一個姑娘是沒學(xué)過武的,手無縛雞之力,將來就是任你們擺布了。一來呢,可以給陸希潘分分心,二來又掩人耳目,三來還巴結(jié)了劍南薛家,把圓天閣的勢力又拓了一圈兒。真真一舉三得。    墨尋無搖頭道:“我們總是以為,陸公子和江楓也就是少年人一時糊涂。待他娶了名門淑女,就不會胡鬧了,所以才……”   “可是他娶了我以后,所作所為,難道你們沒有看在眼里?你們還不是不管!”薛華丹道,“他兩人日日廝混在一起,視我如不存在。我知道你們圓天閣勢力大,娘家又遠在天邊,只得認了命了,就當(dāng)出嫁如出家。那些惡心事情,眼不見心不煩!   “薛夫人此言差矣!蹦珜o道,“閣主并未置你于不顧。那一年云南省親,可是閣主為你們夫婦一手安排的。江楓卻被遠遠的派到了漁陽!   “沒有這一件,倒還罷了!毖θA丹嘆道,“江楓一走,陸希潘可是心知肚明,我就成了他的出氣筒,夜夜受他折磨。我渾身的傷是怎么落下的?直到現(xiàn)在每逢下雨,膝蓋還在發(fā)抖,那時他逼著我整夜整夜的跪在他枕邊。一直捱到云南家里,我想,我總該有出頭之日了。只要我跟母親一說,父親定然要跟圓天閣計較。沒想到這時,我卻懷了他的孩子。   “陸希潘那時就沖我冷笑。他說,只要我敢向家里透露半點,他便要了我腹中孩兒的性命。他說那種話的時候,就好像孩子不是他的骨肉一般。我被他嚇住了,就真的不敢說。在云南呆了半個月,我每天都在猶猶豫豫。到了最后,終于也沒有說出來。那時可真傻啊。   “回來以后,陸希潘和江楓又鬧了一場,大概還是為了省親的事兒。江楓說他從此不再上門。這一回陸希潘大動肝火。我受他折磨,小產(chǎn)了。   “流了好多的血——幾乎全身的血都要流盡了。我當(dāng)時已經(jīng)絕望了,心想我命中注定落入此人的魔掌,受他折辱,竟然落到這等地步。與其茍延殘喘,不如早早了此一生。那時我心里只有一個念頭,我變做厲鬼,也決不放過陸希潘和江楓兩個!”   小謝手心里,一把冰涼的汗水。   “陸希潘把我關(guān)在屋子里,也不請醫(yī)生,也不抓藥。我想我是死定了。就在這時候,有一個道姑找上門來,說要給我治病,還分文不取。陸希潘固是不許。我聽著好奇,趴在窗臺上看了看,那道姑有些面熟。我一時想不起來,就跟陸希潘賭氣,定要那個道姑進來。陸希潘拗不過我,就不管了。那道姑一關(guān)上門,就叫我?guī)熋谩N疫@才記起來,原來我也是萼仙的人!   薛華丹臉上浮起一抹奇異的光芒:“歐陽軒只道他找了個逆來順受的弱女子,我也以為這一生就只能如此了。師姐就說我,怎么自己不相信自己,難道女子就是這樣任人欺負。枉師父當(dāng)年千辛萬苦找到我,又費盡心機傳授我法術(shù)。師姐留給我一小包花籽,說華丹,以后的事情就看你自己了。”   “然后你就對陸公子下手了?”墨尋無問。   “哪有那么快!毖θA丹冷冷道。   小謝心里一緊,原來陸希潘果然死在薛華丹手里。   “血嬰需要汲取新鮮尸體的血肉才能生長,”薛華丹道,“我把花籽和流產(chǎn)下來的胎兒,埋在一起。那可是個已經(jīng)成形的男嬰,七八個月了。果然長勢不錯,到了第二年秋天,竟有了十來個花蕾。陸希潘那時候跟江楓兩個分分合合,也顧不得我。在圓天閣上上下下的眼里,薛華丹已經(jīng)無異于一個死人了。我悄悄做好了香片,趁陸希潘不備,熏香迷倒了他,然后繪影圖形,把他的魂魄攝在那張畫上。那一年的血嬰花,就這樣開過去了!   “那血嬰花可是劇毒之物?”墨尋無問道。   “不是,血嬰花用于幻術(shù),但是本身之毒,尚不及一般藥草!   “不對,”墨尋無擰著眉頭沉思,“那一年我到陸家奔喪,曾悄悄開棺驗過陸希潘的尸體,看見他……”   墨尋無沒有說下去,卻用凌厲凄慘的眼光瞪著薛華丹。   “——他被碎尸萬段了,對嗎?”薛華丹道,“墨先生打開棺材,只看見一堆碎肉?”   雖為親見,唐小謝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寒戰(zhàn),不敢看薛華丹。   薛華丹搖搖頭:“你們一直以為,陸希潘是死在我手里的,是以這些年一直都在調(diào)查我,是不是?哼,那時候,陸希潘的三魂七魄都在我手里,我要斷送他,只把這張畫一把火燒了就了事兒,決不會讓圓天閣看出任何端倪,何必費力氣去下毒呢!”   “不過,”小謝惴惴道,“你為什么當(dāng)時還不肯殺了陸希潘?”   “小謝,你是不是覺得,若是換了你,當(dāng)下就要把陸希潘殺死,方解心頭之恨?”   唐小謝啞然。   “其實那時候陸希潘已然猝死,魂魄操縱在我手里,只可惟命是從。他屋舍未壞,因此我許他還陽,只要他替我了一樁心愿——殺了江楓!   “江楓?”   “不錯。我最恨的人不是陸希潘,而是江楓。是他自己怯懦,才促成了我和陸希潘的婚姻。婚后的種種不幸,又皆因他而起,我不能饒了他。而命令陸希潘去殺死江楓,陸希潘身不由己,一定比死還難受。   “那天晚上我用陸希潘的帖子,把江楓請到家里來。陸希潘的畫像就在客廳墻上,我躲在屏風(fēng)后面,用咒語命令他對江楓下手。陸希潘果然從畫上走下,與江楓廝殺起來。我猜他心里,對江楓多半也有怨氣吧。我用血嬰花的莖汁涂了眼睛,看得清清楚楚。江楓卻蒙在鼓里,他什么也看不見,只是聽見平空里傳來金刃破風(fēng)之聲,躲閃不及,被劃破了左胳膊,滴滴噠噠的流血。我想一定是;陸希潘手下留情。江楓嚇壞了,一下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不過,到底是圓天閣的名劍,他立刻鎮(zhèn)定下來,大聲嚷嚷什么‘刺客通名’之類的話。我馬上念咒,不讓陸希潘開口說話,只能揮劍向江楓頭上砍過去。江楓的耳里是天下第一的,僅憑聽風(fēng),都跟陸希潘周旋了許久,可是他終究看不見對手在何處,只能東躲西閃的。我看他在屋子里不停的兜圈,等的實在不耐煩了,心想還不如讓這兩個人真刀真槍打起來才好。屋子里有一只很大的香爐,點著普通的檀香,已經(jīng)熄滅了。我把貓兒放出去,撲倒了香爐,香灰灑了一地。這一下子,陸希潘的的腳印落在香灰上,歷歷可見。江楓大喜,拔出劍來,追著陸希潘就砍了過去!   “江楓的別離劍,和陸希潘的暮雪千山,都是絕頂高超的劍術(shù)。照說還是陸希潘略勝一籌,何況江楓終究是看不到。”墨尋無黯然道。   “江楓雖然看不到,卻更有心計!毖θA丹冷笑道。“他轉(zhuǎn)了幾圈,忽然撲滅了燈燭,屋里頓時一片漆黑。開頭我只道他失了手。一會兒才明白,這一下子可是兩個人誰都別想看得見。而江楓仗著他過人的耳力,定要置陸希潘于死地不可。這下我后悔了,還不打算這么快就失掉我的傀儡。于是我念起了咒,趕快把陸希潘收回了畫中。江楓忽然間找不到對手了,滿腹狐疑,重又點上燈,在屋子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   “這時候我可不敢出來,只是躲在屏風(fēng)后面看。經(jīng)過這一番稀奇古怪的惡戰(zhàn),我想江楓都快瘋了,若是看見我,定然不會饒過。家里的下人們早被我支開了,此時江楓紅了眼,沒命的在屋子里找來找去,開窗推門,劈開桌椅。事情超出了我的計劃,我只是擔(dān)心他找出端倪,卻一點辦法都沒有。果然一會兒,他沖到臥室去了,接著尖叫一聲。陸希潘失了魂的身體,也就是屋舍,就停在那里面。我都快嚇暈了。   “‘早知道是你,早知道是你!’我只聽見他瘋狂的叫喊,‘我早就看出來是你的招數(shù)。你竟然寧可死也不放過我。’   “不知道他究竟想干什么,偷偷跟到窗下,發(fā)現(xiàn)里面一地的血,浸透了鳳尾羅帳。陸希潘的身體放在床上,剝了衣服。江楓就跪在那里,用他的佩劍,一劍一劍的往那尸身上砍過去。他的臉映在燈下,青白扭曲。尸體血流如注,我想糟了,這下子陸希潘徹底沒救了。江楓還在發(fā)了瘋似的砍殺著,說:‘你不放過我,我也不放過你。’”   唐小謝聽得臉色煞白。墨尋無卻是一陣青一陣紅的過不去。   薛華丹停了一會兒,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陷入了當(dāng)年恐怖的回憶中不能自拔。過了很久,她嘆了一口氣:“后來我回到客廳里,瞪著陸希潘的小照發(fā)呆。頭一次覺得他那雙眼睛如此可憐,似乎快要哭了出來。不知道江楓什么時候走的。第二天我只好給陸希潘發(fā)喪,設(shè)法一切安排妥帖,不能讓圓天閣看出問題來。不過,墨先生真是厲害,依然瞧見了那具被江楓糟踐的不成樣子的尸體!   墨尋無道:“在那以后,江楓就失蹤了。因為那時老閣主剛剛過世,圓天閣內(nèi)亂連連。事情也就擱下了。后來新閣主向我重提此事,大家都猜測是夫人抓住了他,F(xiàn)下看來,只怕是他畏罪逃跑,以為陸希潘是死于他的劍下!   “難道不算是嗎?”薛華丹道,“我收了陸希潘的魂,并不是要他性命。而江楓壞了他屋舍,他可不是永遠作鬼了。后來我隱居斑竹山,覺得拿陸希潘的魂沒有辦法。他有一天托夢跟我說,要我把江楓的魂也收了來。我說我懶得折騰了,不理他。他就糾纏我,說難道我不恨江楓嗎。我想也是,江楓的仇我還沒有報呢,只是卻找不到此人。陸希潘的魂自告奮勇,說他去把江楓引過來。我開始還不信,他們倆都鬧成那樣了,還有什么情意可言。結(jié)果卻真的叫他勾來了。江楓到底是忘不了陸希潘的。”   薛華丹含酸帶諷:“于是我就把江楓關(guān)在地下。只等血嬰花一開,讓他們在畫中作一對團圓傀儡!      九   河水潺潺,不絕如訴。那扇破裂的紙屏撲撲作響,紙上淡淡墨痕,依稀是兩個絕世劍客的身影,卻又流淌著絲絲血跡。一忽兒風(fēng)吹起女冠的袍袖,把一切都遮住了,白茫茫一片。   怎么辦呢?小謝呆呆的立著。薛華丹的故事已經(jīng)講完了。然而她仍舊心亂如麻。歐陽覓劍說過,讓她來判斷這件事情?墒沁@紙屏后面的曲折,充滿了血腥和詭譎,恐怕是年輕的圓天閣主自己都沒有料想到的。   “如今江楓人在何處?”還是墨尋無冷靜得快。   薛華丹從鼻子里“哼”了一聲,沒有回答。   墨尋無似乎想瞪她一眼,然而還是沒說什么。今天發(fā)生的種種事情表明,薛華丹決不是——或者說已經(jīng)不再是一個簡單的女子,小心為妙。   薛華丹仰頭說:“唐小謝,我要說的都說完了,你也可以跟歐陽覓劍交代,F(xiàn)在,我可以走了么?”   唐小謝似是恍然:“姐姐去哪里?”   “回云南。去找我的師父!毖θA丹道。   “姐姐不回家嗎?”   “你忘了,我已然出家!毖θA丹冷冷道,“世上的事情太過齷齪,我還是走了的好!   她意味深長的瞟了小謝一眼,于是小謝低了頭,不再說什么。   薛華丹曳起長袍,順著溪流迤邐而下,竟是閑云野鶴一般飄飄然去了,一忽兒消失在斑竹山深處渺茫的云霧中。只扔下一只破舊的紙屏,映著血嬰花猩紅如血的顏色。      “快!”唐小謝忽然說。   墨尋無正不解,卻看見唐小謝沖向了花叢,一把一把揪著那些盛開的花朵,帶著腥濕的泥土,連根拔起。墨尋無恍然,跟著她挖掘起來。不一會兒,松軟的土壤中露出一角淡黃的衣衫,再挖下去,一張青白色輪廓清雅的人臉露了出來。   “還有救嗎?”墨尋無焦急的說。   小謝苦笑,墨尋無自己是名醫(yī),此時倒要問她。只是輕輕翻了翻,就露出手背上,暗暗的已現(xiàn)出一片尸斑。江楓本來就中了迷藥,又被埋在土中一個多時辰。何況這血嬰花本來就是有毒的。   已經(jīng)沒有辦法了,墨尋無拉著小謝退了兩步:“你怎么知道薛華丹把他埋在花下的?”   “她不是說,這花需要新鮮尸體培育嗎?大約是早就打算好了拿江楓做花肥了,才把院子里的花移植到這里來!毙≈x嘴里似含著一塊石頭,“也罷,死了倒好,他活著,我們拿他怎么辦?”   墨尋無道:“不過,江楓這么快就死了,是否因為已被攝魂?”   兩人不由自主的回過頭去。那扇紙屏上,淡淡衣冠,神情峭楚的是陸希潘,而江楓的影子有如尤云殢雨,一旁環(huán)繞,無論如何看不真切。    “你說,江楓的魂靈,是已經(jīng)在那個上面了,還是不在呢?” 小謝不由得打了一個寒戰(zhàn)。   墨尋無搖搖頭。薛華丹的術(shù)法究竟有沒有施完,江楓的魂魄有沒有如陸希潘所愿,一并囚禁在紙屏上。她沒有留下話,他們便無從猜起。   “要不然,”墨尋無道,“還是把這張畫拿回去,讓閣主定奪吧!闭f著便慢慢走過去,試圖把畫像從紙屏上揭下來。   “罷了!”小謝忽然大聲說。   墨尋無停住了。   “你們還嫌這一切不夠亂嗎!留著畫像給歐陽覓劍干什么,讓他去學(xué)著操縱傀儡不成!”小謝快步走了上去,“不如我來,把一切都了斷算了!   墨尋無還沒反應(yīng)過來,只見銀光沖天而起,照亮了陰暗的河谷。再看時,切云劍已回到了小謝手中。   “薛姐姐說過,毀了這畫,也就把這兩個傀儡給斷送了!   紙屏上的人影,劈成無數(shù)的碎片。這時竟有千萬道血流從碎紙中間噴涌出來,暗紅色腥臭的液體,快速的朝著血嬰花叢這邊流動,其情可怖。小謝立刻拽著墨尋無,跳到了山溪的對面,回頭再看,原本茂密的花叢已經(jīng)被血流吞噬了,是花是血,洶涌盤旋,無法辨別。而江楓的尸體,沉在血海之下,早已看不見。   紅色的迷霧在河谷中緩緩蔓延。      半個時辰以后,斑竹山下的綿長官道上,一青一黑,一老一少,兩個人影在暮色中快速的行進著。   “你猜陸希潘的尸體在什么地方?”唐小謝忽然說。   “自然也是在血嬰花下,”墨尋無道,“大約就是薛華丹院子里,原來種花的地方吧?”   小謝點點頭,卻又搖搖頭。其實那具被江楓砍碎的尸體,恐怕早已被血嬰花吸取干凈,究竟在哪里,反正歐陽覓劍是再也找不到了。而江楓自己,也融化在無盡的血嬰花海中。   而從紙屏上釋放的傀儡,如今又在哪里?   莽莽青山,幽幽白霧,烏啼幾許,殘月如銀。夜色寧謐的幾欲令人熏醉,可是誰又想得到,蒼山深處的魂靈,有著如此不平靜的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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