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天，我大學(xué)畢業(yè)，坐上了南下的火車去深圳求職。

　　西安火車站站臺上，遠行的學(xué)生和送行的學(xué)生哭成了一片，其狀甚是凄然。四年同窗，說散就散了。“都說畢業(yè)遙遙無期，轉(zhuǎn)眼就各奔東西”，我是深味了這句話的無奈與傷感，還有些許茫然。沒有人送我，我是全宿舍最后走的。
　　汽笛長鳴，火車緩緩啟動了。遠行的昨日學(xué)子們拼命把身子探出窗口，揮著手，徒勞地想握住點什么。窗外送行的人流跟著火車跑著，一片揮舞的手，臨風(fēng)的稻禾般起伏。一聲聲哽咽的祝福：一路順風(fēng)，一生平安……心陣陣泛酸，強忍的淚終于奪眶而出，我閉上了眼睛。四年的大學(xué)生活一幕幕電影般從腦中閃過。大學(xué)四年唯一的一場戀愛，也是我的初戀，那段刻骨銘心的日子更是清晰如昨。
　　從相識到相愛到分手，只有短短兩個月，卻注定了是我一生最大的痛，也是我一生最美的回憶。因為人的一生，戀愛可以有多次，初戀卻只有一回。就似流星，在瞬間燃燒殆盡，留給觀瞻者的卻是永遠的悲壯與凄美，短暫但卻永恒。我無法忘卻，也不愿忘卻。

　　那是大一時候的事了。她是個很純很可愛很孩子氣的湖北女孩。我曾對她說，如果有一天，我們不得不分手，我希望是個雨天。看你這張烏鴉嘴，她噘著嘴說。那副故作生氣的表情在月光下是那般迷人。那時，我真的相信永恒。
　　可沒過幾天，我們沒來由地吵了一次，在一個周末看完電影之后。我沒象以前那樣目送她走進女生樓，徑自走了。此后幾天，我們沒再說話，保持著冷戰(zhàn)。終于，在第二個周末，她對我說：我們分手吧……至今我仍是不明白我們分手的原因到底是什么。我曾讓她給個理由。她說她也不知道，或許是性格不合吧。那晚，月朗星稀，沒有下雨。
　　我拼命地學(xué)習(xí)，希望繁重的學(xué)業(yè)能讓我忘卻那段日子，忘卻她。見了我拼命苦讀的情狀，舍友說，這是化悲痛為力量。我唯有苦笑。只是同在一個學(xué)校，低頭不見抬頭見，要想忘卻又談何容易。時時刻刻總有她的影子，不在眼中就在心中。我無法忘卻，昨日的點點滴滴，她的一顰一笑。偶爾午夜夢回，心傷難禁。
　　此后的日子平淡而又平常，春花謝了秋風(fēng)起，靜靜地過著。偶爾碰上，我們總是努力擠出一絲笑容，然后擦肩而過，各走各的路。有一次，有個舍友見了，對我說，他從沒見過世上還有那么累的笑。我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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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車就要進入武昌站了，武昌下車的旅客請做好下車準(zhǔn)備……”廣播中傳來乘務(wù)員的聲音。我的心一激靈，從回憶中緩過神來，向窗外望去。這就是武漢嗎？這就是她所生活的地方嗎？她就在這個城市的某個角落生活嗎？看著人們紛亂地整理著行李，我有種抑制不住的沖動：我一定要去看她最后一眼！這個念頭毒蛇一般狂噬我的心。我想象著滿面風(fēng)塵的我終于找到了她，站在了她面前，在她的訝然中，定定地看著她的眼睛，說：我只想最后看你一眼，再見了。然后緩緩轉(zhuǎn)過身，毅然決然地走，留一個凄楚悲壯的背影給她，永不回頭。
　　火車減速進站了，武昌下車的人們都提著包朝車門移動。我呆望著窗外，坐著沒動。原本思緒紛亂的頭腦隨著火車的減速逐漸冷靜下來。既然早已分手，我又有什么理由去擾亂她寧靜的生活呢？為什么要刻意帶給她哀怨與不快呢？既然愛她，就不該去。珍藏這份愛吧，我對自己說。
　　有人下車，有人上車，火車又緩緩啟動了，漸漸駛出了武昌，在京廣線上呼嘯飛馳，荊楚大地漸去漸遠了……

　　深圳的求職打工生涯艱辛而又繁忙，每晚總是累得倒頭便睡，我已沒有時間去回憶從前，去想她，去感傷了。那段過往的曾經(jīng)，那份曾刻骨銘心的初戀慢慢從我的記憶中褪色了。在這熱鬧繁囂快節(jié)奏的都市，我已漸漸把她淡忘。

　　今天傍晚，同往常一樣，拖著疲憊的身子從公司回到十平方的蝸居，打開了那個二手市場買的小彩電，漫無目的地瀏覽著無聊的節(jié)目：美伊戰(zhàn)爭又炸死了幾個平民，非典型性肺炎又奪去了幾條生命……不管是同情還是恐懼，都已經(jīng)因為重復(fù)而麻木。
　　忽然，影影約約聽到抽屜里傳出“嘀嘀、嘀嘀”的叫聲。打開抽屜，發(fā)現(xiàn)是那個久已不用，老得不能再老的“文曲星”在叫。很是奇怪地打開，屏幕上顯示著一行字：約會提醒：五周年紀(jì)念日！正莫名其妙，忽然，心似被什么東西狠狠撞了一下，募然空了。今天是四月十三號！五年前的今天我第一次約她出來，那天，我們相約五年后的今天一定好好慶祝一下，一起回顧攜手走過的五年的風(fēng)風(fēng)雨雨……
　　我有些神經(jīng)質(zhì)地翻箱倒柜，找到了放在箱底的那大學(xué)四年六大本厚厚的關(guān)于她的日記。輕輕打開，便看到了那段自己演繹的陳年往事。心不禁隱隱作痛。凝視著夾在日記中我擁有的唯一的一張她的照片，照片中的她依舊那么清清純純孩子氣地笑著。我傻傻地想：如果那天我去了，現(xiàn)在的我們又會怎樣呢？

　　忽然有一種想哭的沖動。

　　二零零三年四月十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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