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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多米達年輕時不愛喝茶。
這是自然的,說實話,哪個年輕姑娘會愛這么麻煩的東西呢?滾燙的熱水注下,茶葉慢慢地浮起又沉下,雪白細輕的泡沫就泛了上來。聞其香,觀其形色,哪一步不是費時又費力。那只是深宅婦人無聊時為數(shù)不多的消遣,即使是作為純血世家女性的必修功課,她也從不在乎。她只愛自己漂亮的臉蛋,姣好的身姿,無數(shù)追求者的追捧,和永遠也跳不完的舞。她安多米達·布萊克想要什么就能得到,當(dāng)她嫌棄路面上細小的沙礫時,整個世界都要為她鋪上地毯。
“做個淑女!庇谑撬⑿。“保持神秘。”于是她欲迎還拒!白罟爬献罡哔F的布萊克家族永遠純潔!庇谑撬掌饘β楣系暮闷婧蛻z憫,安分地做一個最合格的斯萊特林。
她能得到所有她想要的,除了自由。
眾人皆知布萊克家的二小姐是個最好相處的人,她既不像大姐貝拉特里克斯那樣偏執(zhí)瘋狂,又不像小妹納西莎那樣冷淡矜貴,她永遠是一副溫和從容的樣子,像一杯溫醇的清茶,不過分奪目,卻也足夠迷人。
沒人知道安多米達愛喝酒。不是其他女孩用以消遣嘗嘗鮮的果酒,而是嗆人的伏特加,喝起來像是在吞咽火焰。她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一醉方休,醉酒后的世界比清醒時迷人得多,她感覺自己渾身上下都是勇氣,她敢砸碎印著布萊克家族飾章和銘詞的瓷器,她敢嘶吼如野獸,她敢對著掛毯上的家譜啐上一口——只除了一點,她不敢打開房門。
這注定只屬于一場隱秘的狂歡,每每過后,一切如常。她多想要一個酒友。
誰會明白安多米達需要一個酒友呢?酒可以是觥籌交錯之下維持假笑的工具,可以是耳鬢廝磨間的潤滑劑,但唯獨不能是真心熱愛。熱愛代表著超出掌控,代表著欲罷不能,他們不許。他們需要的只是一杯溫茶,能夠在長久的寂寞時光里安靜地冒著熱氣,最后一點點變涼。
直到她遇見了泰德。
泰德是一個最棒的酒友,他懂得烈酒灼喉的快感,懂得她心里的野獸,懂得醉酒后如何把世界的荒誕轉(zhuǎn)化成狂亂和歡愉。當(dāng)他從她的指尖一直吻到鎖骨時,整個有求必應(yīng)屋都在戰(zhàn)栗。或許他本身就像一杯灼人的烈酒——麻瓜出身,迷糊,直率,偶爾粗魯?shù)每蓯郏瑓s有一顆最赤誠的心,與那些人正好相反。每當(dāng)她想起這個,那永不停歇的瘋狂的血液就叫囂著涌向她的手掌,她的大腦,她的全身,帶來觸電般的快感。她想象著那些人知道真相時的表情,那時她一定要脫下磨腳的高跟鞋,用尖利的跟對準(zhǔn)他們,然后狠狠的砸過去,再暢快地大笑。她緊緊地抓住泰德,像將溺的人抓住身邊的最后一根稻草,然后帶著叛逆的快感與他共同攀上頂峰。
決定私奔的那天沒有任何預(yù)兆,只是泰德忽然隨口一提,但那正合她意。彼時家族以及在商量她和另一位純血世家的后人的婚姻,她當(dāng)然不愿意做一杯終會涼掉的茶。于是她凝視著泰德的眼,說:“我愿意!
一切都塵埃落定后,她和泰德舉行了婚禮。除了阿爾法德叔叔和小天狼星,她的親人們沒有一個人到場。吼叫信尖叫著宣布她已被家族除名,所有人都為她感到羞愧,她給布萊克家族帶來了恥辱。在信化為灰燼之前她笑了,然后做了一件很久之前就想做的事情。
“呸!
她可以正正當(dāng)當(dāng)?shù)睾攘揖屏恕?br> 那天安多米達失去了一切,卻得到了自由。
婚后的生活不能說是不盡如人意,但至少沒有她想象得那么美好。泰德常常需要為生計而奔波,而并無一技之長的她只能待在家里為邋遢粗糙的他收拾爛攤子。修建花圃,打掃庭院,整理房間,洗手做羹湯。沒有了家養(yǎng)小精靈,一開始她并不擅長,只能和泰德窩在床上,對著滿屋子的雜物大眼瞪小眼,誰也不肯先動。到了最后安多米達放棄了,開始學(xué)著做這些瑣事,學(xué)著怎么當(dāng)一個稱職的唐克斯夫人,一個合格的家庭主婦。
她不再喝酒了,因為醉酒誤事,醒來的她照樣要面對那些永遠也做不完的家務(wù)。她已經(jīng)不再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天真少女,當(dāng)命運為她打開了一扇窗,就注定會關(guān)上一扇門。生活的重?fù)?dān)總會換著方式來到她的身邊,從前是失去自由,現(xiàn)在是自由帶來的負(fù)擔(dān),而活在夢里無益于任何東西。
有時候累了,停下來擦擦汗時,她會想,這樣的生活是否是她想要的,但沒有答案。她唯一能確定的是,這起碼比她原本該有的人生要好。即使是整日里洗衣做飯打掃衛(wèi)生,也總比請一大群陰陽怪氣只會假笑的夫人們來家里喝茶要精彩得多。她蔑視她們。
后來她有了朵拉。朵拉就像她的父親,冒冒失失,笨手笨腳,和那些人一點也不一樣。她明白被壓抑的痛苦,所以很少拘束朵拉?粗惶焯扉L大,每天都能揚起燦爛的笑臉,安多米達內(nèi)心的某一部分在重生。
但是女兒總會長大。朵拉上學(xué),畢業(yè),加入魔法部,成為傲羅,安多米達已經(jīng)失去了對她的掌控。她也變得像個最普通的母親一樣止不住嘮叨,整日里想著女兒能否從傲羅任務(wù)里平安歸來,天冷了該加一件衣。
她和泰德也越來越像塵世里一對最平凡的夫妻了,這么多年過去,激情與沖動慢慢褪卻,他們偶爾吵架斗嘴,時常相互安慰。他不再像一杯烈酒,而是一杯清淡溫醇的茶,溫吞的韻味停留在齒間,留下久久的余香。
無聊時安多米達也會泡一杯茶,靜靜地看著茶葉在沸水中舒展開來,像極了自己,在漫長的平淡的歲月中收起了棱角,開始學(xué)會與平凡和解,與曾經(jīng)沖動幼稚的自己告別。她明白孤獨是人生的常態(tài),而并非純血世家中的深宅婦人所獨有,但這是她自己選擇的人生,現(xiàn)在,她只會在裊裊茶香中,學(xué)著與孤獨和平共處。
可平靜的日子并沒有持續(xù)太久。
不顧她的反對,女兒加入了鳳凰社,整日里出生入死,還決定與一個狼人結(jié)婚。安多米達只想過安穩(wěn)的日子,不愿失去任何一個家人。但是一切都事與愿違了。
知道泰德死訊的那天,她正忙著照顧胎動的朵拉,蘑菇湯還在鍋里咕咚咕咚地冒著熱氣,收音機已經(jīng)有些壞了,斷斷續(xù)續(xù)的,朵拉一直說要去買個新的,但是萊姆斯堅持認(rèn)為眼下時局動蕩,她們必須待在家里。所以當(dāng)李·喬丹用沉痛的聲音說出泰德的名字時,她以為又是出了什么故障,于是扯著嗓子讓萊姆斯把它拿開,買個新的?扇R姆斯沉默了,用沉痛的表情對她說了一句話,朵拉放聲大哭,然后暈厥過去,而她只覺得荒謬。
她又開始喝酒了,喝酒總能讓他想起泰德,就像他還在她身邊似的。戰(zhàn)爭什么時候結(jié)束?他又什么時候能回來呢?不修邊幅的他獨自在外,會不會生?吃得好不好?后來小泰迪出生了,她很高興,如果泰德回來看到他,一定高興得不得了。她這樣想著,打了個酒嗝,然后不好意思地笑了。
再后來啊,沒過多久,朵拉就趁著自己喝醉、泰迪睡著偷偷跑去了霍格沃茨。見到他們的尸體后她才清醒了過來。她的女兒,她的朵拉,還是個孩子,還未體會到多少為人母的喜悅和樂趣,就永遠地離開了這個世界。她甚至還沒來得及教她怎么耐下性子來泡一杯茶。她多后悔沒有教她。
但是現(xiàn)在后悔也沒有用了,她,安多米達·唐克斯成了孤家寡人,親人反目,家人不在,只留下一個嗷嗷待哺的小泰迪,告訴她不該死去。
她依舊沒有逃離自己的命運。
把泰迪撫養(yǎng)長大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好在哈利很疼泰迪,時常來陪著他。小泰迪從小就不缺人疼,長大后也成為了一個善良正直的人,她很欣慰。長大成人后他有了自己的生活,就像當(dāng)初的朵拉一樣,安多米達一點也不驚訝。
現(xiàn)在她老了,白發(fā)一天比一天多,額上也有了深深的皺紋,常常一坐就是一整天,把一小勺茶葉和一杯熱水,用漫長的時光等成一杯溫茶。年輕時她常聽人說,茶如人生,茶葉在沸水中沉浮,不再擰成一團,而是選擇了與命運和解,慢慢舒展成溫和從容的樣子,把自己的茶香釋放出來,和水融為一體,最后涼了,倒掉。她時常泡茶,就像是把自己的人生過了好幾遍一樣。
她愛上了喝茶。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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