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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有一回,我又充當(dāng)好人,把喝得半醉的李晨兒送回家。
半路上我跟他說,遇上我是你的幸運(yùn),不,應(yīng)該說是你的榮幸。我說得句句真心,字字誠懇。
我就不信除了我以外,還有誰會如此盡心盡責(zé)任勞任怨,在李小爺他每回喝得稀泥爛醉東倒西歪的時候,把他太太平平護(hù)送到家。
然后把路都給走得歪歪扭扭的李晨斜過眼來。你胡扯。
順便胳膊一甩,掙脫了我的掌控。
我只要重新挾了他胳膊。心想萬一這小子哪步?jīng)]踩實,栽到路邊的哪個坑里去了,到頭來不還都是我的事兒。雖然這路夠大夠?qū),修得夠齊整,看起來夠坦蕩如砥,但是萬一呢。有些人啊,就是天生擅長掉坑。喏,比如眼前的這一個。
想起這哥們當(dāng)日躺在坑底的坐井觀天狀,我不禁又暗自好笑起來。
哪知一回頭,恰好對上李晨兒半開的眸子卻直直地看著我。這場景,就等著一句笑笑笑什么笑噴涌而出了。
醉眼看花花也醉。
這句話便不知從大腦的哪里角落里鉆了出來,就這么匍匐到眼前。
得得,我拍了拍李晨兒。好好走路啊,兄弟。
不知是我這下榕樹之花真的被那A大隊之花看暈乎了呢,還是我喝得其實也有點多,總之完成了搬運(yùn)工的工作之后,我回到家也立馬倒頭就睡。一覺到大中午,睡得巨沉無比。
其間共計收到兩條手機(jī)短信。一條是我訂閱的天氣預(yù)報附帶在上午發(fā)來的“每日新聞”,另一條是某某樓盤的未明方向搔擾短信。
好在睡夢中我渾然不覺,絲毫沒有被搔擾到。
我只記得我一直蹲在錄音棚里,頭上戴了巨大的耳機(jī),然后錄到天昏地暗。你說假如你耳邊堵了兩大團(tuán)海綿,還能不把一切噪音拒之于外么。
我等了很久,錄音師始終沒有來。我想我大概是被放了鴿子。
后來就一個人在錄音室里唱歌,反復(fù)唱,又唱了很久。久到越唱越不像是我寫的歌,倒像是穿越去了別人的曲調(diào)。比如我遇見誰會有怎樣的告白,等等等等。于是我在夢里順勢美夢了一把,假如我是林一峰。
只是后來,我越唱越不成調(diào),天色越暗,錄音師突然出現(xiàn)的可能性越來越縹緲。
我摘下耳機(jī),到控制室檢查手機(jī)是否有未讀短信或未接來電之類能夠慰藉我苦等一個下午的心靈的訊息。
手機(jī)安靜得像柜臺里的模型。我憤憤不平。
轉(zhuǎn)身打算收拾一下就滾蛋的時候,發(fā)現(xiàn)控制室和錄音室之間的門不知何時被關(guān)上了,然后透過那密不透風(fēng)的大玻璃窗,我竟然——我竟然看到李晨兒那小爺坐在那里,和一只銀虎斑一起——話說他什么時候綁架了果子?!
那小子看著我驚愕驚慌驚悚到極點的表情,笑得一臉沒心沒肺。
你怎么來了?
李晨兒盯著我瞅了好一會兒,來—看—你—啊—。
隔著玻璃我都能看出他很大聲很用力地說著話。等等,那我怎么愣是聽不到他在說什么?我才想起我剛才關(guān)掉了麥克風(fēng)的電源。
我嚷回去。你來晚啦,我都唱完了。
那我唱給你聽。
說完,那小子徑自走到麥克風(fēng)前面,兩手把著麥吼了起來?雌饋恚糜心S袠。
控制器上的開關(guān)鍵在夢中隱匿起來。我搗弄了兩三回,無法打開連接這兩個空間的聲音通道。終而作罷。
他在彼端放聲歌唱,在我聽來卻是無聲囈語。
其實聽不見也有聽不見的好處,特別是在很多看起來要比聽起來好得多的時候。當(dāng)然,我不是嘲諷李晨兒歌唱得差,你們千萬別誤解我。
我敲敲玻璃。歌手晨兒回神了,走到窗邊繼續(xù)我們沉默的對話。
我唱得怎么樣。一臉驕傲。
我無奈扯了扯嘴角。從玻璃中我依稀能夠看到自己垮下一邊的眉毛和嘴角邊若隱若現(xiàn)的酒窩。
沒聽到。
攤手,聳肩。
走啦,收工了,快出來。
李晨兒卻是不看我,又重新在窗前坐了下來,半摟著那只銀虎斑,他的銀虎斑。自個兒低著頭笑。
喂喂,收工了。
還是不理我。
我索性找了張白紙,上書仨大字“收工了”,隔著隔音能力超好的玻璃舉到他眼前。
對面的人笑得一臉天真爛漫純情可愛。你如果見過河邊在微風(fēng)撫恤下彎著腰仰著臉的向日葵,那么大概你能想象出那樣的場景。如果你沒見過那也沒關(guān)系,等我拍了照給你看。
伸手去掏口袋,才想起相機(jī)丟了有些時日。
半晌,無言。
在玻璃的另一側(cè),好像一切被定了格。李晨兒就那樣半低著頭無比純良地微笑著,連同那只銀虎斑都始終保持著半弓著身子的架勢,忠心耿耿地?fù)踝×死畛績旱男“霃埬槨?br> 我沒有去試著打開通往錄音室的門,仿佛我已然知道它是無法打開的。
我惆悵地立在窗前,等待對方回神,或者等待線路接通。
恍然間聽到門鎖打開的聲音,回頭看到是晃點了我的錄音師甲。
我正要質(zhì)問他怎么能夠一聲招呼也不打就放了小爺我的鴿子的時候,他甩也不甩我徑直走到大玻璃窗前,舉著烤雞翅串兒搖晃著,搖晃著。
然后頃刻間,貓動彈了,接著人也動彈了。再然后,在下一個瞬間,我看到錄音師甲也出現(xiàn)在玻璃的另一側(cè)——我泡了一下午的錄音室,繼續(xù)舉著烤雞翅串兒搖晃著,搖晃著。
一開始我以為他是要逗貓玩兒。再一想不對,那個食肉動物顯然比銀虎斑對烤雞翅串兒更有愛。
一個激靈,我像脫了弦的箭往前沖去。
毫無疑問地,一頭栽在堅硬無比的玻璃上,滿眼金星。繼而化為中午燦爛到殺死人的陽光。
次日。
李晨兒打電話來。為答謝思成你送喝醉的我回家,我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我下意識地接了下句,今天啊是個好天氣。
魔障了啊你。那廂,李晨兒大笑。
跟你說,你那相機(jī)別人給找到了,我一會兒給你拿去吧。
失而復(fù)得,我自然滿心歡喜。
晨兒那小子的車速一如既往地迅猛。不一會兒,門鈴響,相機(jī)到。
我掂手里仔細(xì)地左看右看,沒破相,也沒缺胳膊少腿的。
里面照片都還在吧?順口問晨兒。
我哪知道。你自個兒看看不就是了。
我懷著無比激動的心情打開相機(jī),開始一張一張地往下翻看。還好,秋游的在,私人小聚會的在,佳棟喬遷聚會的也在。
然后,我就看到了那張讓我無比詫異的照片。
照片里光線昏暗如薄暮。偌大的玻璃后方,李晨兒半低著頭無比純良地微笑著,如同河邊在微風(fēng)撫恤下彎著腰仰著臉的向日葵。前景是一只半弓著身子的銀虎斑,擋住了李晨兒的小半張臉。
從玻璃的反光里,依稀可以看到我舉著相機(jī)的模樣。以及,角落里伸過來的一烤雞翅串兒的影子。
我瞬間凌亂,并且外焦里嫩。
湊在我邊上一道“審閱”照片的李晨兒順勢卡了我脖子。說,你什么時候偷拍的我呀。
我舉手投降。我看到相機(jī)上的掛繩劃過晨兒的發(fā)梢,然后開始自由地擺蕩。
我坦白,我可沒拍過這照片啊。說不定是拾金不昧姑娘給塞進(jìn)去的。
你怎么知道是女孩兒撿到的?成功轉(zhuǎn)移李晨兒的注意力,以使他放棄了對我脖子的示威。
是你的粉絲吧,嘿嘿。我用胳膊肘捅了捅他,然后在余光里看到這孩子已然自顧自得瑟去了。
事情就是這樣:李晨兒的粉絲拍了他,然后撿到我的相機(jī),處于未明原因把照片存到了我的記憶卡上。
自以為,除了那個“未明原因”以外,其他部分均銜接良好。
李晨兒信了。其實我也信了。
而那拍攝的場所給忘記了。
李晨兒繼續(xù)把下巴擱在我肩上,看著余下的照片。
之后是傳媒那回的照片。他不在現(xiàn)場,所以看得精神抖擻興高采烈。
時而指指點點,時而哼起小調(diào)。
唱什么呢你,唱響點給你哥哥聽聽。
我不介意你唱歌難聽并五音不全。這句我沒說,因為我想要是我說了李晨兒那廝鐵定不肯唱了。
李晨兒果然提高了嗓門兒。其實也算不得多響,那小子本來就耗在我耳邊。
如我所料地不怎么好聽,卻是聽得我心頭一顫。
我會信守承諾,直到你來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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