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隊長，電話。
　　袁朗扔掉手里的煙，扭頭問了一句。哪兒的？
　　師偵營。

　　于是提起電話的那一瞬間，不出意料地聽到電話那頭跟他講起故事來。
　　以一種邊講邊自個兒看好戲的口吻。

　　從前有個兵，他服役的團叫老虎團。。。

　　壞了壞了。
　　袁朗私下里張望，確認沒有人注意著打電話的自己，也似乎沒有人能夠聽到電話那一頭傳出來的聲音。
　　但是所謂“似乎”的這種事情，通常是越懷疑越可疑。

　　二

　　至此袁朗嚴肅地分析了敵情，認為錯在于己。
　　千錯萬錯，錯在不該輕易把夠泄密標準的記憶力放出去云游四海。

　　再進一步分析。
　　在這千錯萬錯之前，更不該把自己的終極秘密加之于這泄密標準的記憶力之上。

　　是說如果有終極秘密這一回事的話。

　　三

　　在他合計著的時候，對方已然轉變了話題。
　　你說說你說說，這一個兩個呆了傻了的都得我?guī)湍憔然貋砟隳隳惝斘疫@兒是收容所啊你。
　　火急火燎，氣急敗壞一般。

　　你聽著么你，個死老A。我告你，你得請客以示答謝啊。連同上回的，加一起，兩回！

　　死老A于內(nèi)里垂死掙扎，對外則擺出一副絕地反攻的架勢。
　　怕了你不成？等著我把你喝趴下吧高副營長。
　　語調緩慢且黏稠，像是隨時能夠變成陷阱的糨糊等待獵物闖入然后拖死人不償命那樣。

　　四

　　這挑釁的話沒有按照原計劃收到回應。

　　高城抬起頭正看到兩個身影一前一后的往前邊的小山坡跑去。他就看著那倆逆著光的剪影，一點一點往山坡上移動。

　　總會到達頂峰的�？倳虚_始下行的時候。

　　那兩個人跑得很快，迅速地掠著光影，掠過草叢，成為樹，成為枝干，然后投下一整片的清涼。
　　還是那誰說的，那望山跑死馬的地兒出來的兵，越野和山地都拔頭籌。
　　說的時候笑得那一臉的曖昧勁兒。

　　那倆影子移動到山坡的另一側去了，一眨眼就不見了。
　　都不見了。

　　我說，今年師偵營還是要配合你們收南瓜？
　　那頭緩了那么一兩秒。你不樂意了？
　　嘿，哪里話。配合你袁大隊長，我我樂意啊，樂意著吶。
　　哦，高副營長很積極嘛。
　　個死老A，得瑟個什么得瑟。我這叫做服從組織安排！

　　得了吧，你那些心思我哪能不知道。就怕我再拐走幾個你的寶貝疙瘩不是？
　　我我我就是氣不過這一點，你再來個兩回我都成光桿司令了我。

　　往下，沒有再說下去。
　　有時候一個人怕說出來的，也恰恰是別人怕聽到的。

　　五

　　后來袁朗發(fā)現(xiàn)，其實作為一個麻醉師需要很厚的臉皮才行。
　　因為既要無視病者的痛苦，又要無視之后的感謝。

　　他自認為自己尚未達到那個級別。

　　當然，有時候臉皮是否夠厚和是否會臉紅其實是兩碼事。
　　比如那個誰在被人吐槽說幼兒園那會兒就抱著漂亮女老師不撒手的時候，臉能紅得跟番茄似的。然后做賊心虛地吼一句，你瞎說。
　　但是那一個兩個偏偏在他手里被成功解救。

　　六

　　醫(yī)者不能自醫(yī)。
　　這是通識。

　　但通常出自于本人的不愿意。

　　七

　　袁朗不得不承認，有那么一刻他心動過的。他是想要出手的。
　　但是后來他沒有動。

　　雖然他看到那個閃爍著剔透著的物體梗在那里。
　　他試想是如同曾經(jīng)嵌在他手臂皮膚之下的改錐那樣，帶著金屬的質感，破壞，和鈍痛。
　　他想異物之所以稱之為異物，是因為那并不是它們的歸屬。于是總有一天要離去。
　　而正真屬于的那些，總會融合進去的。
　　無論其中耗過了多少時光。

　　他有點不記得后來是怎么結束這次通話的。

　　他抬起頭，映入眼簾的是不遠處的375峰頂。
　　那天，是個好天氣。陽光燦爛得正好，一行人影正在向峰頂沖刺。
　　那是他的戰(zhàn)友他的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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