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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花系列之三戀心抄 Iris
繁花系列之三戀心抄 Iris
蝶花與鳶尾,聽上去酷似并行不悖的一面之詞。
然而只一點相同。
它們,都是紫。
紫蘇的紫。
在他滿十八歲次夜,我們推開那扇清漆木門,沉重木紋勾纏得漩渦錯落,莫名光滑。鼻翼釘有金珠的印度少女斜坐在鑄鐵樓梯俯視,黑黝黝洞測的眼神藏匿于象牙色披紗,懶洋洋說:“身份證,有無麻醉劑過敏史。還有,如果是為感情紀念,我建議你不要紋!
我噗一聲忍不住笑。紫蘇悶悶地說:“朋友介紹我來!
她點頭,“我是露西琺!
好名字。
她走下來,披紗剩在樓梯上如單薄干枯艷麗尸骨,于手邊幽微螢紅燈光里細看我與紫蘇,嘆一口氣,“我替你去叫北筑。”
我輕咳一聲,“北筑?”
露西琺笑,“是老板。老板喜歡制造藝術(shù)品!彼a一句,“你們。你們兩個都是藝術(shù)品。”
紫蘇忽然說不出話,我有點可憐他,拉過來悄聲說:“我們走吧!
他頭擺得似撥浪鼓,連連說我不,賭氣一般。
拉扯間老板已下樓來,看我們這樣倒先一怔。我打量他一下,看起來蠻正常。襯衫袖子卷起,卡其褲,天然黑發(fā)不染不燙,戴一副無邊眼鏡,活似大學(xué)里每班都有那么一兩個略微木訥的優(yōu)等生。這樣一個男子,卻是澀谷最著名紋身師。
他不言不語打開電腦教我們挑圖案。
我再次說:“我們回去吧!
紫蘇瞪我一眼,“不要!
我攤攤手。北筑饒有興味地看,忽然問,“是樂手?”
我嚇一跳。
“沒什么好瞞人!彼钢副谏显S多放大照片,不乏各類藝能界名人。
我苦笑,是要瞞,只是誰稀罕瞞他們,單不肯給長輩知道。紫蘇的來歷我一早清楚。青葳與雪蕤的獨子,Enenra和Miyabi的誼侄,天曉得他背后還有多少神仙撐腰。他是被一群傳奇人物養(yǎng)大的,猶如物語里的天人。雖然做著地下樂隊,家里一樣管教甚嚴,何況他身體狀況并非尋常。擅自紋身,若給長輩曉得,不是小事。
紫蘇指一指某個圖案打斷我思緒,“阿七,我要這個!
我看一眼,“紋哪里?”
他卡殼。
圖案是妖艷紫藍燕尾蝶,乍一看酷似鳶尾花瓣。北筑看一眼說:“很適合你,顏色可以調(diào)深些。”他看著紫蘇那雙漂亮的眼睛,“那樣會很配!
紫蘇聳聳肩,求救地看我。我隨口說:“哪里不易被發(fā)覺?”
北筑怔一怔,這問題顯然觸傷他職業(yè)自尊,于是悻悻答,“看時間、地點、對象。”
我笑起來。北筑也笑,曖昧地掃過一眼,“如果習(xí)慣散著長發(fā),何不放在后頸!
我皺一下眉,“會不會很痛!
北筑笑,“怕痛何必來!
我看看紫蘇,“我們回去吧。”
他氣惱地說:“我咬你哦。”
我嘆氣,“你不要害我!
他立刻扭住我,眼睛晶亮,“阿七,阿七!蹦菢咏辛藘陕,我甩開手,北筑看得十分有趣,輕輕說:“我會盡量輕些!
我瞪他,“你只缺這一樁生意?”
北筑笑得露出閃亮星白犬齒,笑容過分愉悅,“我喜歡你們兩個的皮膚。這樣細致好皮膚的男孩子,并不多!
我打個寒戰(zhàn),拖起紫蘇,“走走走,我們走!
北筑并不留,倚在墻上撫摸著一張彩繪假面笑看我們,“改變主意再回來。春蔭館的店門隨時為你們而敞開!
他的店原來叫春蔭館。
回家路上他問我,“真的會很痛么?”
我沒好氣地答,“我怎么知道,我又沒有做過!
他呃了一聲,扭頭去看車窗外燈火飛馳。到站我扭扭他,“下車!
他發(fā)了一會兒呆,跳下巴士時又問我,“阿七想做的事,是一定會去做的吧?”
我隨口說:“不然難道等下輩子再做?”
他一把拉我過去重重抱住,撞得彼此胸口生疼。用力箍緊我,他說:“阿七不要說這種話!
我笑,我可是認真的,鬼知道自己能活多久,時不我待,總好過生不逢時。
第二天我們又去練習(xí),次日是周末,下午我去超市補充冰箱,叫他一起,他少有地搖了頭,說:“要等一個電話!
我了然地看著他,這他媽的是說謊。
他被我看得不自在,眼神閃閃爍爍躲了幾步,無處可藏,我不再逼他,笑一笑搶先出門。
好,很好,天才乖寶寶終于學(xué)會了玩花樣。
只怕他還不曉得什么叫欲蓋彌彰。
果然我回來時他已不在,冰箱上夾一張便箋條,出奇秀氣字跡工工整整豎行寫著:我出去一下,大概一個鐘頭就回來。
我把水果蔬菜牛奶放進冰箱,打開電視,給自己開了一瓶紅酒,躺在沙發(fā)上看鐘。
一個鐘頭整的時候我跳起來,穿外套,出門。
露西琺看見我只擺擺手,漠然對卡在秋褐色長假發(fā)里的金色小耳麥說:“老板,你輸我三萬塊。”
女孩涂了銀色唇膏,姣好唇形翕動如人魚鱗。她引我做好清潔準備,進到內(nèi)室,房間里燃了香,幽幽的甜。我抬眼看了看,一手掀翻精致景泰藍琺瑯玉蓮花小香爐,“拿出去!”
露西琺尖叫,“發(fā)什么瘋!這香很貴的!”
如不看她是好心,我會抽她。雛乃羽御七夜沒有不打女人的規(guī)矩。
北筑停了手看我,笑起來,“生什么氣。那東西止痛很有效!
我干脆回答他,“去你媽的!
他愣一愣,用指尖摸摸紫蘇頭發(fā),我握緊拳頭,他說:“寶貝,你的監(jiān)護人來了。”
紫蘇伏在他手下的身體動一動,沒力氣抬頭。我瞪著他。這王八蛋,這傻小子,這自虐狂,這,這蠢到家的小美人。他穿著乳白襯衫,領(lǐng)口解開幾枚紐扣,拉開來露出一整片柔絲色后頸。長發(fā)梳了斜斜的馬尾垂在一邊。發(fā)根一層濕漉漉的細汗,北筑隨手拿了醫(yī)用紗布替他印印,他低低地呻吟。
我臉上忽然發(fā)熱,這房間通風(fēng)良好,清潔怡人,可我只覺潮濕又悶熱。走過去,我托起紫蘇的臉,桃絨般柔軟細嫩皮膚,耳廓和脖頸上沁了汗,泛一層薄薄的柔光,精致輪廓在我掌心里顫抖。我埋下頭在他耳邊咬牙切齒地說:“你想害死我!
他偏一下頭,扯動后頸傷口,又痛得小小地嗚哩一聲,水汪汪地看我,叫,“阿七!
我嘆氣。
“痛!
我想揍他。
北筑可惜地說:“還差一點點!
我冷冷橫他一眼,這會子難道還能不準他做完。紫蘇探出一只手來抓我,我讓他抓住。他拉過我手指,忽然放進嘴里,咬一咬,孩子一樣吮住。
北筑噗嗤笑出聲來。
我悶頭坐下來,不說話。一刻鐘之后北筑停下機器,滿意端詳,“好了。”
我告訴他,“你是個變態(tài)白癡!
他笑,“胡說,我是個藝術(shù)家。藝術(shù),家!
紫蘇爬起來撲到我身上,有點沒力氣,軟軟地蹭,我抓住他的頭發(fā)小心不要碰到后頸紋身。他一身的汗,環(huán)著我的腰,軟綿濕熱地貼住我,忽然在我側(cè)頸咬了一口。我哎喲一聲。
北筑惋惜地看我,“你也來一個,我請客。圖案隨便!
我簡潔有力地告訴他,“滾!
他不生氣,搖頭晃腦,“多好的皮膚,多好的顏色!彼钢咸K,“他是珍珠瓷,你是貝瓷。”
我冷笑。是呵,貝瓷,多么細潔清凈顏色。
清凈得讓人想要雕刻描畫弄臟打破。
北筑無趣地看了我一會兒,又看紫蘇,重新提起興致,細細講護理注意事項,最后半真半假表揚他,“寶貝,你的堅強超出我的想象!
是個人都聽得出這話沒半點誠意,可恨紫蘇這笨蛋偏偏還在傻笑。
我點頭,算是明白這變態(tài)紋身師怎么逗弄這傻孩子上鉤。
不忍耐就得不到,不足夠堅強就不配要。其實他也未必就全信,不至于單純到那地步。多半也有我那一句話的關(guān)系。
“阿七想做的事,就一定會去做的吧!
我突然有點冷,推推懷里的人,“穿衣服,著涼我可不管!
他抱著我不放,“痛!
北筑問,“為什么不用那香?我很多顧客點名要那個。效果很好!
我不作聲。以紫蘇身體狀況,我不確定他聞久了那東西會出什么事。再昂貴有效也是麻醉劑,毒品何嘗不貴。
我把紫蘇的頭發(fā)綰上去,扯著他叫車回家,扔進臥室叫他乖乖在床上趴著,我去做飯。
一邊輕聲罵街一邊做飯,荷包蛋居然仍煎得黃澄澄,我開始佩服自己。生鲹魚片,燉茄塊、莼菜湯、玉蕈飯、黃蘿卜干咸菜切細,均勻沾一層芝麻。我邊拿盤子邊想:可恨紋身不用忌口,不然我要叫外賣,最好是烤肉套餐。饞死他。
也就是想想。
他坐在餐桌上,要哭出來似的看著我,雙手合十,“阿七,我好餓!
我想說餓死你,話在唇邊打一個轉(zhuǎn),“餓了就快吃。”
吃完不多一會兒他就困了,大概體力消耗太多。他瞇著眼睛迷惑地問我,“阿七,不能洗澡了么?”
我瞪著他,“你說呢!
他扁扁嘴,溜回臥室。我過去時發(fā)現(xiàn)他趴在枕頭上發(fā)呆,聽RAIJUU的初張專輯,我把他的耳機拿下來,他可憐巴巴地看著我,說:“今天流了好多汗!
到底我守著他泡了個澡,怕他不慎弄濕傷口。他像個手腳細長的天鵝絨娃娃,乖乖坐在浴缸里,不時扭頭想看我。我把毛巾輕輕放在他肩上,那么漂亮干凈的線條。紋身四周的皮膚有一點紅腫,我小心避開。他突然把大頭放到我膝蓋上,默默地蹭一蹭,嚇我一跳。
“我要像阿七一樣。”
像阿七一樣就好了。他說。
我的手僵住!跋裎矣惺裁春?”
他繼續(xù)蹭,“像阿七一樣,我就會懂得阿七在想什么了吧!
他抬起頭,我相信他是無意的,可那雙眼睛,自上而下俯視下去,瞳孔又變成了妖艷琉璃碧色,我的手有點發(fā)抖,他毫無所覺地笑,“那樣,阿七就不會不開心了吧。”
我把手指插進他順滑柔軟的頭發(fā)里,用一點力把他按下去,他馴服地伏在我膝頭,鼻尖從磨白牛仔褲割破的粗糙切口探進去,摩挲著,暖熱呼吸一直吹進髕骨的骨節(jié)里。
不要說話,不要動,讓這一切凝凍成形。無人傾聽無人偷窺無人懂。這世界給我剩下的東西并不多,可是僅剩一個一無所知單純混沌的他卻在孜孜以求創(chuàng)造,縱然他手扒腳刨毫無形象路數(shù)混亂創(chuàng)造出來的,只是人魚尸骨,溫柔泡沫。
可是為什么,這么溫柔。
這么的,溫柔。
沉默一會兒之后,我沒事人兒似的問他,“泡夠了吧。”
把浴巾丟給他,我起身去拿北筑送的專業(yè)護理藥膏,薄薄涂一層在紋身上,回到臥室替他吹頭發(fā)。被無數(shù)女孩子羨慕不已的長長黑發(fā),不染不燙,拈在手里最舒服不過。
他嗤嗤笑起來,把吹到半干的發(fā)梢在我手臂上輕輕掃過去。我們夏天時常玩的游戲。厚密輕紗般清涼干爽的發(fā)絲,柔軟地掃過去,一下一下,像馴熟的某種珍奇動物,有柔細昂貴的毛皮。
我們鬧了一會兒,然后睡覺。
半夜他一動我就醒了,不是我向來淺眠,是這一次不敢睡太沉。果然他伏在枕上睡不安穩(wěn),側(cè)身過來,我替他拉平壓在身下的被子時他又要動,我輕輕按住,過一刻他安穩(wěn)了,我卻不敢放手,只小心扶著他背。緊張起來,倒不困了。
凌晨時他睡得很靜,我在廚房里切橙,習(xí)慣地吮去指尖上沾染酸甜汁水,想起他也喜歡這樣。嬌嫩絕俏的嘴唇嬰兒般嘬起,娟娟如粉潤花蕾,教人不敢拒絕,生怕弄壞了形狀。
吃了兩瓣橙,益發(fā)清醒,索性打開榨汁機,給他做一杯橘汁,打進蛋黃,放星星一點冰。
心里一動,回房間去看他,果然又半清醒半迷糊地揉著眼睛,仿佛想爬起來。我伸手按住他,“還早呢!
“阿七!
“嗯?”
他笑得很安心,接過蛋黃鮮橘汁喝掉,拉過我手貼住臉頰,呼呼地又睡了。我用另只手給他拉高被子,搖搖頭。
真是小孩子。
兩三天光景紋身開始結(jié)痂,他癢起來,皺著臉,表情分外好玩。我指著他,喝令,“不許抓!”
他小小咧一下嘴,我說,過來,他心虛地回到我身邊,伏在我腿上,悶悶地抱怨,“好癢!
我把藥水涂上去,不打算說什么,全是他自己惹的。自作自受。
但那蝴蝶真是漂亮。褪盡了血痂和微薄瘀腫之后,花紋是一種奇異的紫藍色,襯著他的皮膚熠熠有光。北筑的手藝不負盛名,線條清爽,立體感極強。那只蝶在他后頸上若棲若息,鳶尾玲瓏欲飛。我?guī)缀跞滩蛔∩焓秩崦?br> 秀喜不知道這件事,否則大概會怪罪我?guī)牧怂淼堋N疑⒙叵搿?br> 這一星期樂隊權(quán)作休假。紫蘇不會說謊,但他給秀喜的理由無可置疑。
回家去了。他說。
Enenra和Miyabi的那個家。
事實上他也確實要回去,新年業(yè)已不遠。這次他說要帶我一起,我聳聳肩,隨便。
反正那兩個人——兩個妖怪,我都見過不止一次——在屏幕上;钌腅nenra的話,也不是沒打過交道。
雖然后來我想,我還是低估了紫蘇的身家。
一個星期后紫蘇神清氣爽地回樂隊去,排練間隙被發(fā)現(xiàn)紋身,秀喜瞥我一眼,沒說什么。我裝作不看見。
關(guān)我什么事。那是他自己的皮。
新年時有車子來接我們,紫蘇翻箱倒柜找出那兩件一模一樣的水色立絨呢連帽大衣,襯里是雪白兔毛,我不喜歡這衣裳,太柔和太女孩子氣,連牛角扣都是珍珠色,成什么樣子。不過據(jù)說是Enenra挑給我倆的,紫蘇可憐巴巴地看著我,我嘆口氣,穿上,自然地把手插進大大的衣袋里,好吧,還是很暖的,至少。
我倆穿成一對青檸冰淇淋兄弟似的下樓去,司機倒是面不改色,我原以為就在市區(qū)見面,結(jié)果一直開到箱根。紫蘇坐累了,又倒在我身上,我捏他的臉,手感真好。他想起來,忽然把馬尾辮散開。
我看他,他郁悶地說:“慘了!
我不明白。
車子繞過度假別墅群,從湖邊穿過,我看了眼窗外,寬闊庭園一徑向林間鋪開去,車道隨山而建,小心地繞開了許多合抱粗的古樹。
外面在下雪,輕揚散漫,美得十分不認真。下車時立刻有人撐傘過來,雪只有纖細一層,落一個腳印便毀壞了潔白。紫蘇牽住我的手。我隨意地看周圍,然后發(fā)覺有人在看我們。
那個人躺在不遠處另一座房子的精致檐廊上。一頭長發(fā)斜斜攏在胸口,裹了幾層看上去極柔軟的白色衣裳,黑白分明,亮麗不可言,手指上繞著一根銀鏈,末端一只精致小香薰,他捏在手里把玩,那纖細手指仿佛是半透明的。
坦白說我被他鎮(zhèn)住了。那個像裝睡的貓一樣狡猾而美好地躺在黑貂皮鑲邊天鵝絨軟毯上賞雪的男人?晌疫B他的模樣都沒有看見。他用寬大飄垂的衣袖遮住了臉,一雙桃花般嫵媚的眼睛若隱若現(xiàn),似笑非笑。
紫蘇察覺我走神,然后發(fā)現(xiàn)原因,呀了一聲,他對那人用力揮揮手。
那人仿佛真的笑了。一瞬之間,微陰的天色和細碎凌亂雪絨被璀璨花光吹散,忘卻人在冬寒。
那笑意是桃花春水一股悠悠的暖。
“是Shiva!弊咸K說,“他很漂亮吧?”
我習(xí)慣地又聳聳肩。
豈止是漂亮,簡直是個妖怪。
后來紫蘇很客觀地說:Enenra笑起來是花天走地,Shiva笑起來是花謝花飛。
我覺得這個評語很有趣。但我不大能夠懂得Shiva那種異端的美,十分超現(xiàn)實,是大多數(shù)人想象不出的幻境,絕大多數(shù)人無法經(jīng)歷的夢境,美得瀕臨絕境。
說實話他迷人得讓我有點怕了。于是為了掩飾這一點,關(guān)于紫蘇那個不知是否流露一絲炫耀意味的問題,我回答,“他不冷么?”
紫蘇笑得很開心。
我突然覺得他的美多少帶點Shiva的氣質(zhì),那味道莫名潛隱,無形惑人。
相比之下Enenra要令人踏實很多。雖然他也會給我一種很奇怪的印象,無論是又瘦又嬌的身體抑或艷麗容貌。他艷妝的模樣我看過太多遍,在紫蘇收藏的那些TENGU和RAIJUU的正版光碟里,但即使不上妝,他也可以看上去像個亮麗女子而非帥氣俊男,不過那取決于他的態(tài)度,譬如看到紫蘇和我時,他顯然笑得很溫柔,帶點不安而明確寵愛的溫柔,非常引人遐思。
這樣看他一點都不像個女人。他比女人要美。
他親自出來接我們,為了他笑得那樣開心,我承認紫蘇這次做的很聰明,我們這件清冰顏色的外套實在沒有穿錯。
這時天已晚了,Enenra扶著我們的肩帶進客廳,里面極暖,矮桌上早早放好食物水果飲料,沒有酒,我猜他也不肯給紫蘇喝酒?醋咸K一眼,他正在傻笑,當(dāng)然他不知道我在想什么……他要守的家規(guī)是不滿二十一歲不能擺脫處男身份的那種,嚴格得讓人很囧,至少我初次聽到時的表情一定很囧。
有個人正蹲在墻角擺弄什么,聽見我們進來便回過身呵呵笑。
我又聳聳肩,差點脫口而出,“Miyabi!”
他像是有聽到,起身走過來,在離我們?nèi)竭h的地方坐好。坐姿非常優(yōu)雅端正,只是歪著頭,很可愛地看著我們。
Enenra抬手給他頭頂來了一記,“別發(fā)呆了!
紫蘇脆脆地叫,“雅仔!”
Miyabi一剎那苦了臉,印度虎一樣迷人閃爍的綠眼睛挑起來瞪紫蘇,眼角的線條實在妙不可言。
忽然他又抿起嘴唇,有灼熱感的嫣紅嘴唇變成一條纖細的筆觸。他輕松敏捷地跳起來,走到紫蘇身后,把我們同時按著坐下,然后他把手指放在紫蘇后頸上。
我別開頭懶得看。那傻瓜說謊不在行,更不懂裝相。
我有生以來第一次在二十公分內(nèi)聽到Miyabi本尊原聲,他悶悶地說——語調(diào)居然就是紫蘇撒嬌的那一種——“小紫你變貪玩了啊!
Enenra眉峰一挑,走過來推開Miyabi,順手挽起紫蘇長發(fā),一眼看到后頸上那枚蝴蝶。
我稀奇地發(fā)現(xiàn),有那么一瞬間,他臉都白了。雖然很快便恢復(fù)正常,抬手就要打下來。
Miyabi就在身邊,當(dāng)然不會給他機會動作,極瀟灑利落地抄住手腕,攔腰抱住,腳下一絆,勾得Enenra身子一斜倒進他懷里。
紫蘇垂頭喪氣地咕噥,“雅仔,你鼻子靈也不要這樣用。”
我懶得問他怎么回事。反正有的是機會。后來我知道,就算紋身傷口早已愈合,可吸血鬼對血味有多敏感,不是我能夠想象。瞞得過Enenra也瞞不過他。
Enenra掙扎起來,罵摟緊他不放的男人,“你討打是不是!”
Miyabi表情可憐兮兮,卻忽然在他耳朵上咬了一口,“紋都紋了你還想怎么樣……”
Enenra回手給他一巴掌,“都是你慣的!”
Miyabi咧咧嘴,“可是我沒有教他在鎖骨上紋啊!
我贊同地點點頭。Enenra的表情像是要背過氣去。
說實話我覺得他們這很像打情罵俏。
Enenra用一根手指指著紫蘇,“你到底想干嘛?!”
想是看出形勢無大礙,那傻小子有一點理直氣壯,“……我喜歡啊!
Enenra看看我,忽然不說話了。
門口有人風(fēng)風(fēng)涼涼地說:“喜歡就去做咯。難得喜歡!
那聲音甜蜜如掬一捧櫻華夜春月光。
Enenra頭也不回地吼,“滾!
我回頭,只來得及看到一角衣擺,織有折枝花的潔白錦緞長袍,自緋紅絲絨包面匣子上沙沙地拖過去。匣子放在門口,他不進來,聲音從遙遠地方悠悠地飄過來,“給小孩子們的,見面禮!
Miyabi放開Enenra,在地上打了個滾,“別罵了,這會兒他都回去了!闭f著示意紫蘇,“打開看看,Shiva送的東西是拿得出手的!
紫蘇看著Enenra,只敢傻笑,不敢動。Enenra嘆口氣,放松下來,悻悻地說:“等我替你拿么?”
紫蘇這才爬去拖過匣子,打開來我嚇一跳,一對很酷的銀質(zhì)蝰蛇臂環(huán),蛇眼冰涼,各鑲了一對絕色的白燕鉆。我想起紫蘇那對未經(jīng)琢磨的藍寶石耳針。他家里人行事都很夸張。
紫蘇立刻拿一只往我手上套,我掙開。
Miyabi有趣地看著我們,我抬頭看他,坦白說他也有那種讓人怕的美妙氣質(zhì),但奇怪的是,我并不怕他。
這讓他很高興。Enenra帶我們到地下隔音的練習(xí)室,有很漂亮的鼓,紫蘇立刻樂顛顛地纏上Enenra。Miyabi聰明地看著我,忽然說:“你是小紫的吉他!
我糾正他,“我是個吉他手。”
我不理解的是,這個回答讓他立刻變得更高興了。
“我可不會說什么‘小紫就拜托你了’”他微微笑著說,“給你添麻煩了,那個笨小孩!
我點點頭,“這意思是我可以要求補償么?”
這次他真的開心得不得了,忽然跳過來雙手捏我的臉,“好可愛啊,雛乃羽御七夜。居然這么可愛!
他的語調(diào)酷似紫蘇。不,是紫蘇完全像他。
“你喜歡的吧。那只蝴蝶!
我抬起眼睛,“什么?”
Miyabi大笑,不再回答我。過了半晌他才隨意地拿起一把貝司,指尖抹了抹,并沒有彈。
“他喜歡的,和你喜歡的,沒有什么分別咯!
我不語。無話可說。
“那樣,就很開心了吧!
紫蘇的聲音在不遠的地方,“阿七,阿七!币膊恢獮槭裁矗_心得像個孩子。
我抬頭對他笑,“傻瓜!
——像你一樣,就會懂得你在想什么了吧。
——那樣,你就不會不開心了吧。
——也許,也許吧。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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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ris
曲:林保怡《砒霜》金枝欲孽
中文填詞:Vagary
摹一筆淡紫 于指間穿刺
萬縷 千絲 描下歸去來辭
心似夢似花似人似 卻似亦非似
無情銀針飛馳 血染紅塵字
錦繡肌膚珍珠瓷 刻一寸相思
最是花開瞬息惹人癡
我低唱清詞 若有人知
*蝴蝶飛 孤城千里斷翼焚成灰
青灰將誰眉來繪
只一笑路過千年問誰是誰非
不過為伊憔悴
春風(fēng)巷陌玉笛正斜吹
吹動輕侯柳葉翠
盡了一杯再斟一杯
金樽最好和春醉
卻燈影悄背彈去相思淚
(卻不醉無歸夢中淚雙垂)*
刺蝶影飛鴻 于玲瓏脖頸
是疼 是痛 也宛若再重生
你要人懂誰求你懂 但相顧懵懂
枉費素雪聰明 空作玉壺冰
除卻冤家怎相逢 免人世倥傯
偏是嬌憨無情賴人寵
這冷夜無聲 舍得人等
Repri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