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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花系列之四戀心抄 Veronica
                        
                          繁花系列之四戀心抄 Veronica
  一生開不盡的花朵,要用來世償還嗎。
  一生愛不夠的人呢,又在哪兒?
  每次聽到他們的消息,就像不曾戀愛過一樣,美好得連血液都在疼痛。
  他們的名字是DOKUEIKA。獨(dú)詠歌。
  我的名字是薇羅妮卡。薇羅妮卡•櫻井。十三歲,在英國,一個人。
  DOKUEIKA是我最愛的樂隊,對我而言,他們是特別的——不要對我說任何人都是特別的。對我而言,沒有他們,或者這個世界上就不會出現(xiàn)一個我。
  聽上去比事實要更神秘一點(diǎn),真的么?
  也許那就是事實本身吧。喔,在到達(dá)那家店之前,也許還有時間說一說,這些事。
  比如,為什么我會這樣地喜歡他們——不要告訴我任何人都喜歡他們,DOKUEIKA。
  這是十二月,我的圍巾很舊但很暖,厚厚的駝色格子,用了三年,要如何說呢,和七園羽用過的那一條很相似,我想我也許要被笑了,是么。
  像每一個喜愛偶像的十三歲女孩一樣,我做著那些大事情與小事情。所有專輯和單曲的全版本收集,各種周邊。手機(jī)上掛著他們的玩偶與吊卡,鈴聲自然是最喜歡的曲子副歌,背袋上的紀(jì)念徽章,手腕上的幸運(yùn)繩,我甚至有紫蘇和七園羽訂婚戒指的仿版,作為十二歲生日禮物,父親送了我仿照他們自十幾歲就開始戴的蝰蛇臂環(huán)定做的手鐲。一直很喜歡他們代言的飲料和糖果。化妝品與服飾品牌的話,母親的意見是滿了十六歲可以自由選擇,但現(xiàn)在還太早了一些。
  我做的事情和大多數(shù)女孩子一樣,但她們中的許多不這樣認(rèn)為。很多同學(xué)的評價是:“天啊,他們很美,但是他們很老了。薇羅妮卡,他們已經(jīng)老了耶!
  我微笑,不置可否。
  會有人叫我“那個喜歡大叔樂隊的女孩子”,但這是我最不介意的一件事。
  也許每個人在十三歲時都做過這樣惡毒又甜美的夢吧,自己喜歡的人,就希望世界上喜歡他們的人都消失,只剩下我一個。
  于是只有我一個,來盡情地寵愛你們。
  當(dāng)然這不大可能。對我來說,即使再怎樣,喜歡DOKUEIKA的人也不可能只有我一個。至少還要算上我那對瘋狂的父母。
  你看,這就是問題根蒂所在。他們倆都是DOKUEIKA的歌迷,從很久之前就是了。
  因為做的是旅游管理,母親很少在家,反倒是父親常陪我,但他經(jīng)常出海,也不見得有太多時間。海洋生物比女兒更要求關(guān)注,這是我們的共識。至少我不會滅絕,不是么。這樣開玩笑的時候被打了頭。
  所以我一個人住,空曠公寓,養(yǎng)一只英俊的大丹狗。偶爾自己用紫菜和梅干做飯團(tuán)當(dāng)作午餐盒,更閑一點(diǎn)的時候就加上煎蛋和烏魚子。大多數(shù)時候我在學(xué)校外面的學(xué)生自助餐館打發(fā)一個中午,藍(lán)牙耳機(jī)里是他們不滅如花香的魅麗音節(jié),聽不到其他。
  他們令我的十三歲活得無比漂亮。
  所以即使在別人眼里古怪一點(diǎn),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回過頭來講一講我父母的事吧。
  我猜想當(dāng)櫻井柴第一次見到薇羅妮卡•霍恩斯萊特時會有怎樣的情愫,雖然那或許只是彼此都未曾意識的擦肩而過,并不相識,抑或更只是live現(xiàn)場巨型屏幕上偶爾劃過的觀眾席中,陌生的年輕男女臉孔,即使有著同樣的熾熱與執(zhí)迷。而我所能知曉的只是,他們的最初相識,只是DOKUEIKA官方論壇里兩個陌生id的一場語言暴力而已。
  當(dāng)時我父親是紫蘇的擁躉,而我母親死忠七園羽——當(dāng)然她一直都是,那時她還在丹麥讀書,剛剛申請到利物浦約翰摩爾斯大學(xué)旅游管理專業(yè)的獎學(xué)金,而我父親正在中京海洋大學(xué)讀他的碩士學(xué)位。
  生活中父親是時常微笑的寡言男子,書卷氣濃釅的外表完全看不出熱衷VR的一面,襯衫的顏色都不超過三種,分別是白與月白與米色,戴確因為近視而戴的普通眼鏡,打母親挑選的領(lǐng)帶,講課和灌水掐架一樣條理分明。
  雖然他和母親一樣從來不肯告訴我在論壇的注冊ID是什么。
  DOKUEIKA的論壇叫KOCHO NISHIKI,蝴蝶錦。主頁上的入口通常是一張樂隊成員照片的拼圖,我可以很驕傲地說,沒有一次失手的記錄。我最喜歡的版是“小徑分岔的花園”,那里是樂隊成員的自家后花園,只開放給積分和在線時間達(dá)到了相當(dāng)程度的會員,而且必須提供可驗證的真實個人資料才可以。
  能做到這些的會員其實有很多,但能夠經(jīng)過三個月審查期的少之又少。DOKUEIKA并不是神,他們也只是人,有著平常人會有的喜怒哀樂和各種怪習(xí)慣,譬如秋元圭的壞脾氣,緒方秀喜的偶爾短路搭錯線,居伊的不定期發(fā)作天然呆——想起這些我會情不自禁偷偷笑,再一次如此明白,我愛他們像愛自己一樣寬容一樣愛。
  其實我放在這個論壇里的個人資料都是真實的,包括照片。父親是一半日本血統(tǒng)的Porcelain人,于是我有一頭養(yǎng)了很久的天然直黑發(fā)和東方輪廓,母親來自丹麥,帶給我一雙綠葉色的眼睛和偶爾顯得過分蒼白的膚色,以及十三歲就超過170的身高。有時會有人赤裸裸地發(fā)消息過來提出約會,他們并不相信我只有十三歲,理由有很多,其中一條就是十三歲的女孩子不應(yīng)會喜歡DOKUEIKA這樣的樂隊,更不會對他們的歷史知之良深!八麄兂擅臅r間比你來到這世界上都要早!彼麄冋f。
  雖然有所夸張但是我承認(rèn)這差不多是事實。這支樂隊的成員,他們和我的父母幾乎一樣大。但那又有什么關(guān)系。在我出生之前,孕育我的那兩個人已經(jīng)以他們自己的方式愛了他們很久。同學(xué)們偶爾會很羨慕我,因為我對偶像的狂熱不僅沒有受到任何限制,更得到父母共同的支持,有哪個孩子會幸運(yùn)到和父母喜歡同樣的人呢?
  所以我依舊熱愛著他們,以我自己的方式,最尋常也最溫柔鄭重的方式。
  自然我不會像父親母親當(dāng)年一樣在論壇里和人吵架,或許因為已經(jīng)沒有那個必要了。我說過,父親是紫蘇的粉絲,母親則始終對七園羽抱有少女般執(zhí)著的熱望,這種心情支持她在商場上從百折不撓到戰(zhàn)無不勝。而那就是他們當(dāng)初吵架的原因。自然我們都曉得紫蘇當(dāng)年的出軌辯無可辯——雖然我認(rèn)為這多少有點(diǎn)性別決定論——但事情爆出來時包括我父親在內(nèi)的很多歌迷仍然堅持站在他一邊,并以比較狂熱的姿態(tài)對不利紫蘇的事實選擇性失明,這當(dāng)然惹火了論壇里七園羽的擁躉們——特別是我那當(dāng)時只有十八歲的母親大人。那時論壇的名字并不是蝴蝶錦而是另外的什么……總之一段時間內(nèi)戰(zhàn)火滿地硝煙四起,直接導(dǎo)致管理員不得不暫時關(guān)閉論壇和留言板。
  后來就是七園羽的出走,改簽英倫WAX,首張專輯便銷量驚人。傳聞?wù)fWAX高層授意力捧他,無法證實,但唱片公司為他花盡心思是真的。編曲混音后期制作造型設(shè)計MV拍攝專輯裝幀乃至宣傳發(fā)行無一不精。而他也確實對得起這番辛苦,專輯所有歌曲作曲填詞獨(dú)力完成,已經(jīng)足夠驚人。何況他又是那么一個柔軟聰明的人。
  那一張專輯母親有收,一口氣買了十幾張送人,自己留了兩張,一張封套也不拆就寶貝地藏好,一張才肯拿來聽。我自然聽過。裝幀設(shè)計有濃重和風(fēng),但并無那股販?zhǔn)蹡|方元素討好歐洲人的刻意味道,封套精致得不得了,底色驟看上去只是淡淡水紋,日光下才看得出紋樣是一朵一朵素白蓮花拼出他的名字,拉丁文的Septem,和他曾經(jīng)的藝名一樣,暗含他本名里那個“七”。
  那張專輯的名字是《慈童》,不老的妖精,永恒的少年。
  美麗如深夜淚珠蕩漾的霧氣一樣的聲音,悠悠地輕歌慢吟。
  那張專輯讓他幾乎紅遍歐陸,只不過,第二張專輯籌備不到一半,他就離開倫敦,回了日本。
  因為紫蘇需要他。
  這些都是我聽來的故事。從父母那里,從應(yīng)援站上,從粉絲群里,從各種渠道……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拼湊他們當(dāng)年的傳奇。
  有大約一年的時間他們銷聲匿跡,DOKUEIKA非正式解散。那時紫蘇因為違禁藥物使用過量住院,七園羽在他身邊。沒有人知道究竟發(fā)生了什么,這個世界看到的只是:他回來了,為了他。
  后來他一直留在他身邊。DOKUEIKA重組,節(jié)奏吉他和貝司都換了新人,主唱還是紫蘇的表兄緒方秀喜。他們重新開始,一步步地,來到今天的位置,君臨天下,占盡千秋風(fēng)流。
  當(dāng)然,在當(dāng)時事態(tài)發(fā)展到這般地步,無論是紫蘇抑或七園羽的粉絲都大跌眼鏡。我的父母自不例外。吵無可吵,idol都破鏡重圓,又有什么好再爭持。其他論壇里有人惡意開出賠率賭他倆二度分手可能,很快被黑掉。眾望所歸的還是他們,從最初,于是應(yīng)該到最終。
  DOKUEIKA重回武道館的那一夜,薇羅妮卡•霍恩斯萊特和櫻井柴都在。而那也是他們網(wǎng)下的初次相見。丹麥少女和混血青年,拋開了網(wǎng)絡(luò)上id后的唇槍舌劍,更現(xiàn)實的是一見鐘情。那時母親在利物浦讀書,父親在中京做課題,之后努力申請了交換學(xué)者,千里迢迢到英國,是櫻花似雪的季節(jié),冷雨中母親撐起他送的水墨紙傘,燦白長發(fā)在風(fēng)中料動如精靈,三個月后他們訂婚。
  那年父親二十四歲,兩年之后母親畢業(yè),他們在中京結(jié)婚,次年我出生,取了與母親同樣的名字。那年紫蘇參與了《諸神之黃昏》的拍攝,演一名美麗的吸血鬼,那部電影險些打包了當(dāng)年學(xué)院獎所有的小金人。配樂也正正拜托了DOKUEIKA,那張OST是父母的收藏里我最喜歡的,百聽不厭的《月詠歌》。
  三年后他們秘密結(jié)婚,若不是《VOGUE》的記者太有職業(yè)精神,跟蹤了大半個世界才在挪威拍到他們游玩時手戴婚戒的照片,只怕真給他倆瞞了過去,雖然我不懂得這姻緣美滿有什么好瞞——無數(shù)DOKUEIKA的粉絲都在等這一天,不是么。但顯然大人們不會這樣想,也許總有人不會忘記當(dāng)年的事情吧,即使不是他們,也是別人。
  消息披露之后他們才不得不大方起來,媒體太熱狂,以致他們那位同樣聲名在外的美女經(jīng)紀(jì)人奧蓮德不得不公開發(fā)言證實婚訊,但記者招待會還是免了。且他們從不回答這樁婚事相關(guān)問題,久而久之變成了約定俗成,時至今日,即使在論壇里也有不成文規(guī)定,不得問及此事。
  但他們應(yīng)該是幸福的,不然的話,也不會有今天的這張《VERONICA》,那就是我匆匆趕去相熟音像店的目的。對,那是我的名字,更是不久前紫蘇和七園羽共同制作的紀(jì)念單曲,至于紀(jì)念什么……單曲正式發(fā)售的日期,正吻合傳說中他們的婚期。
  單曲附贈限量版寫真,且是他們出道以來首次素顏出鏡。DOKUEIKA是VR樂隊,造型向來囂狂魅艷,且他們本都是少見的容華,從來風(fēng)情萬種,即使青春年少時也不曾發(fā)布過素顏照,而這次錫婚紀(jì)念——姑且容我認(rèn)為這就是他們結(jié)婚十周年——這一對美人竟坦然以此紀(jì)念,若收不到這張單曲,我想我會后悔到下世紀(jì)。提前半年就在網(wǎng)上下了訂單,今天終于接到店里電話叫我去取,我的心跳得不按節(jié)拍。
  拿到時幾乎驚喜得叫出聲來。專輯封面背景色暗藍(lán)如夜,襯著兩只切近的手,尾指相勾,手背上各描著一朵嬌艷纏綿的銀色花,我知道一定是他倆的手,雖然七園羽把無名指上的婚戒掩飾得很巧妙。寫真集極其精致,并不大,頂多六七寸,一套二十四張。翻開第一頁我就不可抑制地背靠著墻壁蹲下,抱著它們幾乎要哭起來了。
  那是他們的愛情,太真實不過。24HS,自清晨初醒到黃昏日落。我看到他們的家,他們的生活。是閑適的一日,不知發(fā)生在哪一天。清晨時按停鬧鐘推醒紫蘇的七園羽,紫蘇在整理臥室,七園羽在準(zhǔn)備早餐,餐桌上的閑聊,創(chuàng)作,練習(xí),討論,午休,下午的購物,一起準(zhǔn)備晚餐,各抱著一臺iPad在網(wǎng)上沖浪,打開的網(wǎng)頁就是蝴蝶錦。
  最后一張照片是窗外美好寧靜的黃昏。
  回家路上我的心情一直很好,好到寧可穿上紅舞鞋從十二月跳到五月。一路哼著歌走回去,長靴在撒鹽之后融化的雪地里輕輕磕出足跡。在高樓陰影下穿過時心都在起舞,輕松無比?煲竭_(dá)公車站,我打開挎包,剛摸到月卡,有人用力拖了我一把,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腳下一滑,已經(jīng)重重摔出好遠(yuǎn),跌在路邊雪堆里,挎包飛出去。那一瞬間頭轟轟作響,耳朵里灌滿了剎車聲撞擊聲驚叫聲,各種雜音。膝蓋痛得要裂開來,我揉著腿坐起來,眼淚酸酸地堵在眼眶里,四處找我的包,孤零零躺在幾公尺遠(yuǎn)的泥濘里,我跳起來一瘸一拐沖過去,不顧人攔,抓起來胡亂翻找。
  不見了。
  寫真集一半丟在外面,被泥水染得皺皺的。CD蹤影不見,我大口大口喘著氣,四下里望去,突然在發(fā)生追尾事故的那輛車輪胎邊看到它,和我丟掉的一只羽絨手套委屈地揉在一起。
  我哭起來了。終于。眼淚滔滔地淌下來,我拖著疼痛的膝蓋一步步挪過去,跪下來從雪水和泥漿里捧起他們,我的VERONICA,我的DOKUEIKA。盒子一觸到指尖就發(fā)出細(xì)碎的咔咔聲,在我手心里和CD一起綻出裂紋,似乎再輕輕一碰就會變成碎片。我跪在那里發(fā)呆,警員過來拍我,“小姐,你最好到路邊去!
  我無力地張了張嘴想對他解釋,聲音和苦澀淚水一起哽在喉嚨里,對方詫異地看著我,扶我起來,我緊緊抓著破碎的CD,惹得他推了推警帽,詫異地看。我跌跌撞撞地回到路邊,抱緊自己的包,經(jīng)過的路人納悶地看我,我知道自己在他們眼里是臟兮兮的一團(tuán)糟,帽子、頭發(fā)和大衣上滿是泥水,只戴著一只手套,抱緊變成垃圾一樣的寫真集和CD。
  我怔怔地站在路邊,用戴了手套的那只手按住臉大哭,還是發(fā)不出聲音,心臟一下一下地抽搐著。劉海濕嗒嗒地貼在臉上,冰冷刺痛,怎么吸鼻子都止不住鼻水,索性拿手套抹,擦得鼻頭好痛。
  一天一地的冷和痛,突然一點(diǎn)都不想見人,任何人。
  有人拍我蓋在臉上的手,很小心的力道,我用力甩了甩頭,希望他能走開。對方?jīng)]有放棄,反而帶了笑,輕輕問,“哭什么啊,嗯?”
  這把聲音……奇怪的……很熟。
  我放下手,又用力吸了吸鼻子,瞇著眼睛自下而上看清了面前的人。
  眨第一下眼睛的時候最后兩團(tuán)眼淚兇狠又沉重地燙了臉頰,再眨幾下就干涸了眼眶。我張著嘴巴用力打量對方,表情在他看來或許很木滯又可笑,因為他抿起嘴唇輕輕笑了。
  是看上去就非常柔軟細(xì)膩的嘴唇,笑起來時唇角線條模糊得讓人想要猜測追尋那個笑的來龍去脈,不自覺就會沉迷進(jìn)去。這個笑容這個人我從懂事起就認(rèn)得就記得,可是這一刻他就在我面前,掌心放在我手背上,那個笑和我不過咫尺之遙。
  溫柔潔凈的臉,秀麗瀟灑的眉眼。寒冷的風(fēng)吹起他漆黑的鬢發(fā),微微沾在漂亮的嘴唇上。他不自覺地擴(kuò)大一點(diǎn)笑容,重復(fù)他的問題,“嗯,哭什么?”
  我完全說不出話。
  他詫異地挑了挑眉,“不哭了?很好!
  我不知道該說什么。
  不遠(yuǎn)處一輛平治搖下了車窗,“阿七,進(jìn)來說話,外面冷。”
  我目瞪口呆地望著窗口探出的那張臉,和我面前這個人一樣略有點(diǎn)過分蒼白,然而俊俏得接近不真實的臉,絲緞般臉孔上嵌了一雙迷人的眼睛,我知道那雙漆黑明媚的眼睛在某些時候會變成奇異的琉璃碧色,曾經(jīng)被人稱作“燃燒七海的逢魔之夜”。
  這時他卻只是關(guān)切地皺了眉頭,輕輕催促我面前的這個人。
  我結(jié)結(jié)巴巴地發(fā)出了幾個音節(jié),然后突然開始咳嗽,似乎有點(diǎn)嚇到了面前的他。他收起了笑容。
  我用力想要安慰他,仍然不知道該說什么,只是努力吐出了他的名字,“Septem。”
  他似乎因此而放松,重新輕輕地笑起來,拍一下我的肩,“嗯,上車來吧,不會拐走你的!
  我相信不知有多少人會回答求之不得。
  他很優(yōu)雅地替我打開車門,看出我的猶豫,輕輕說:“沒關(guān)系的。”
  我實在很擔(dān)心自己滿身的泥水弄臟他們的車子。然而他輕柔悅耳的一句話就打消了我所有莫名的不自在。
  紫蘇從前座遞過來干爽的大毛巾,簡潔地對我笑了笑,隨手又升高空調(diào)溫度。我一邊擦頭發(fā)一邊呆呆地看他們,七園羽替我關(guān)好車門就坐回他身邊,微微咳了幾聲。
  有大約一兩分鐘的時間,我們都沒有作聲。直到七園羽率先輕輕笑出聲來。
  他回過頭來看我,“這么冷的天,為什么站在那里哭?”
  我張了張嘴,不知如何措辭,理直氣壯的一句卻不由自主迸了出來,“剛買到的CD被弄壞了。”
  他和紫蘇對視一眼,笑容的弧度溫柔地漾開,“VERONICA?”
  我看著他們,天啊,就在我面前,他們。
  真的是他們。
  直到這一秒我才真正面對了這個事實。
  那兩張如同清澈無比的湖水中盛開的雪白蓮花般并生于我面前的容顏,那樣美麗又那樣相似。VERONICA,他們才是真正的VERONICA。
  紫蘇挑眉,忽然也笑了。他看著我,輕聲說:“這孩子穿衣服很像你,阿七!
  被識破了。
  母親收集的舊雜志上太多他們的當(dāng)年,我尤其喜歡七園羽出走英倫之后的造型,簡潔瀟灑里有種不動聲色的精致,通身散發(fā)一股無所謂的優(yōu)雅。母親聽完我的意見,大喜,于是大力支持。今天穿的這一身就是她替我準(zhǔn)備的,質(zhì)料厚重的藏青大衣,黑色貝雷帽,駝色圍巾,因是周末,稍稍放肆一點(diǎn),出門前戴上了那副紅珊瑚珠子耳墜,和暗紅色燈芯絨長褲很配。
  七園羽笑著側(cè)開一點(diǎn)臉孔,掃了眼窗外,問我,“想喝咖啡么!
  紫蘇按住他的手,“剛還在咳嗽,別亂跑了!闭f著拿了零錢下車。
  七園羽安靜地看著他關(guān)上車門,輕輕問,“名字是?”
  “Veronica!
  他驚奇地抬起眼睛打量我,又仔細(xì)看了看。
  “爸爸媽媽都是DOKUEIKA的歌迷。”我飛快地說出來,突然覺得一定要讓他們知道這些,“因為都喜歡你們,他們認(rèn)識了,結(jié)婚了。我也是,最喜歡你們了。”
  紫蘇提著袋子回來,說:“下雪了!边f給我一杯熱熱的香草咖啡。
  七園羽替他撲落肩上雪花,紫蘇笑著把杯子放到他手里。
  我們開始喝東西,車子里再次沉默得很奇怪。
  七園羽慢慢地說:“阿紫,這孩子的名字是Veronica呢!
  紫蘇吃驚地回過頭看我,“真的?”
  我用力點(diǎn)頭,想一想把學(xué)生證翻出來給他們看,他們笑起來。紫蘇問,“這個姓氏……”
  “櫻井。”七園羽準(zhǔn)確地回答他,我拍手。他好奇地看著我,大概混血兒長相給了他答案,他沒有問。
  紫蘇說:“剛開過去,阿七叫我倒回來,還以為怎么了,原來是你在那里哭!
  我忽然臉紅起來。
  七園羽慢慢地說:“這樣的大冬天,走路可要小心仔細(xì)!庇挚戳宋乙谎郏辉僬f這個,回頭看紫蘇,“那張盤還有吧?”
  紫蘇點(diǎn)點(diǎn)頭,笑起來對我眨眨眼,“害你哭了那么久,我們賠給你。”
  七園羽伸手過來拿起我放在一邊的寫真集,紫蘇湊過去看,忍不住笑,七園羽橫他一眼,“笑什么笑……”他想了想,從自己包里抽出一本裝幀相似的集子,“這個送你。”說著抽出簽字筆給紫蘇,“來。”
  紫蘇一愣,皺皺眉,怪可憐地看著他,“阿七……”
  他嘆了口氣,安撫地用手腕碰碰他胸口,“好了啊,不是還有你那本么!
  紫蘇乖順地低頭簽名,然后是七園羽,再遞給我。
  我目瞪口呆,手里這本寫真與我損失的那一本很相似,然而捧在手里就知道不同。這一本要厚重許多,我忙不迭打開來,果然頁數(shù)上多了十幾張,紙張也更明亮有質(zhì)感,完全是精致影集,顯然是他們私家收藏。
  情不自禁翻到最后一頁,我的眼淚撲簌簌落下來。
  紫蘇仿佛給嚇了一跳,“咦?不要哭啊。再哭,不給你了喲!
  七園羽噗嗤笑了出來,遞給我手帕。我忘了接。
  不同于公開發(fā)售的那一本,這一本的最后一張照片,是魅艷夕陽映襯下的溫柔剪影。
  被夕陽溫暖著的風(fēng)里,他自身后擁抱著他。即使只是剪影也容易辨認(rèn),紫蘇要高一些。
  七園羽輕輕叫我,“回家再看吧。”看我一會兒,他小心翼翼地說:“不介意的話,可以陪我們?nèi)ゼ业昝??br>  我難道有搖頭的理由。
  他們帶我去了Adonis的總店,我就這樣臟兮兮地被他倆一邊一個攜著大搖大擺堂而皇之地走進(jìn)去,叵測的是居然無人側(cè)目——他們根本當(dāng)我這身泥巴不存在。事實上這店里幾乎看不到店員蹤影,現(xiàn)在是下午茶時間,古典主義風(fēng)格的陽臺上擺好了茶點(diǎn)。七園羽看我一眼,“他們家的三明治不錯,去嘗嘗?”
  我好奇地走過去,剛到桌邊,侍應(yīng)打扮的美少年——必須要說,Adonis的店員都漂亮得匪夷所思,不負(fù)店名——在身后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xiàn),斟了紅茶給我,嘗一口,醇香出人意料。茶具餐具都是精美骨瓷,我想起一句話:羊毛出在羊身上,難怪這家店的衣裳賣得聳人聽聞。
  這時紫蘇叫我,我跑過去,七園羽從桃花芯木衣櫥里翻了件大衣出來,看了尺碼直接遞給我,“試試看!蔽惨粑⒚畹厣蠐P(yáng)一點(diǎn)點(diǎn)。
  我有點(diǎn)不知所措,那件連帽羊毛大衣是美麗的薄霧玫瑰色,款式很簡單,高領(lǐng),束腰,下擺款款散開,喇叭袖。胸口一只鉆石飾針,是看上去線條尖銳的十字弓。寬幅刺繡腰帶和領(lǐng)口的飾帶都是光澤柔潤的珍珠色錦緞。那整條腰帶就是一副圖畫,繡的居然是特洛伊十年。
  紫蘇又一挑眉,我沒辦法再發(fā)呆下去,乖乖去試穿,不一會兒店員送配好的長褲和毛衣進(jìn)來,還有雙似乎只有林海精靈才有資格穿的翻毛短靴。
  換衣裳用了很長時間,穿好之后店員替我拉開帷幔,他倆坐在外面看,輕輕鼓掌。
  店員早把我換下的臟衣服包好,接了七園羽的信用卡去結(jié)賬,我看著他倆發(fā)呆。紫蘇揮揮手叫我轉(zhuǎn)個圈,笑著說:“薇羅妮卡公主。”
  我的臉火辣辣的。
  七園羽抱著我的絨布大挎包微微笑,紫蘇低下頭用一根手指輕輕撫摸我別在上面的徽章,“這個好早了呢……我都沒有!
  那些都是我努力收集來的,從他們出道時開始的紀(jì)念章、會員徽章,還有用他倆的照片自制的情侶胸章。
  七園羽看看腕表,轉(zhuǎn)向我,“一起去吃飯吧。”
  我再次張大嘴巴。
  他猶豫地做了個緩和的手勢,指節(jié)抵住柔軟臉頰,“唔……如果你不方便的話……”
  我用力點(diǎn)頭又搖頭,紫蘇笑起來,拉我過去,“走啦;仡^送你回家。”
  七園羽輕聲提醒我,“是不是,先通知一下家人比較好?”
  我摸出手機(jī),有些害羞又驕傲被他們看到上面掛滿的飾物都是DOKUEIKA的周邊。他倆露出忍笑神情,默契地側(cè)過身。我撥了家里電話,父親來接,問我怎么還不回家。
  “爸,你不會相信我遇到了誰,紫蘇和七園羽,剛才我們一直在一起,他們要帶我去吃飯。晚點(diǎn)會送我回去,晚飯不用等我了!
  “等會兒你就要說DOKUEIKA全員陪你晚餐了,好吧不管你在哪兒,回來時記得跟我打個招呼。我愛你,寶貝,即使你叛逆期提前!
  我掛掉電話,對他倆聳聳肩,“我爸爸,他不信!
  紫蘇笑了出來,好玩地看一眼七園羽。
  晚餐去吃了很豐富的Porcelain菜,湯非常美味,據(jù)說也非常補(bǔ)養(yǎng)。也許正因如此紫蘇注視七園羽用餐的眼神才格外溫柔仔細(xì)。不經(jīng)意的時候,他是那樣看著他的。
  我一邊吃一邊打量他們,有一點(diǎn)肆無忌憚,但他們并不在乎。當(dāng)然我不會以為每個DOKUEIKA的歌迷都有如此待遇。坐在他們對面,穿著他們親手挑選的昂貴而收斂的衣物,包里放著他們親手贈送的CD和寫真,這一切的幸運(yùn),不過因為一個懵懂的我在或許錯誤的時間地點(diǎn)遇見了正確的人。
  薇羅妮卡的仙履奇緣。
  甜點(diǎn)是白果蜜餞薏米粥,紫蘇熟練地端過七園羽那碗,拿筷子把混在里面的青紅絲細(xì)細(xì)地揀了去,再推給他。七園羽頭也不抬,慢條斯理嘗了一口。
  我忘記碰自己那碗,只顧看他們。這和我知道的他們不一樣,和我的想象更不一樣。
  傳說——當(dāng)然傳說只是傳說,而每個人都只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但我的以為里,他是虧欠他的——我是說,紫蘇對七園羽,一個人愛另一個人更多,在許多人的以為里,那大概是看得出的……譬如他的背叛與他的歸來。
  所以愛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
  那一場曾經(jīng)在太多人眼里只是艷麗如精魅的暗之貴公子與歌舞伎町gaybar里拾來的仙德瑞拉的愛情,終于也走成了俗世恩愛人間煙火。
  我看著他們無名指上的婚戒,紫蘇那一枚嵌藍(lán)鉆,七園羽那一枚嵌粉鉆,璀璨如啟明星。很多時候我會在視頻里追尋這一對美麗的信物,近乎偏執(zhí)地。開live時他們是不戴的,但其它時候一如尋常夫妻,那鉆光閃爍,微微透露一點(diǎn)心事。復(fù)合后他們深居簡出,官方花絮都極少放出,更別說后臺密錄。只偶然一次攝影師之一大概年輕好奇,在后臺閑聊時隨手拍到他倆,又輕率在自家blog里放出,當(dāng)晚便上了youtube首頁,事情鬧太大,官方也只好作罷。
  那段視頻我自然收了,和母親一起看的不亦樂乎,每每濕了眼睫。其實是極簡單后臺情景,雜亂一如所有l(wèi)ive后臺,一開始鏡頭晃動,半晌安穩(wěn)下來,拍到七園羽半邊身子,照例隱去了卸妝后的素顏。他在收拾自己的東西,將吉他裝進(jìn)琴盒,隨即他被拉轉(zhuǎn)過去,外套罩住他纖細(xì)骨感的肩,他不作聲且隨意地系好紐扣,一雙手便探過來,徑自提起琴盒,又空出一只手?jǐn)埦o他,嘈雜里迸出淡淡的一句,“回家吧!
  那是紫蘇的聲音。鏡頭落到他兩個后影,琴盒背在紫蘇肩上,他摟著七園羽,步履默契地離開。
  那段密錄到此為止,激起不小波瀾。那一刻的占有與疼惜,倘他是王子,他便是他的公主——這比喻濫俗,但著實如此。我把次日的相關(guān)報道統(tǒng)統(tǒng)剪貼起來,有幾家干脆便截了七園羽依偎紫蘇臂彎中那一幕做頭版圖片,煞是煽情。
  七園羽輕輕問我,“在想什么?你的甜點(diǎn)要冷了!
  我沖口而出,“好幸福!
  紫蘇一怔,笑出聲來,七園羽略微看他一眼,紫蘇伸手握住他手腕,不管不顧地緊了一下。七園羽責(zé)怪地輕聲叫了出來,“喂!”
  紫蘇放開他,對我眨眨眼。
  那頓晚餐大概可說賓主盡歡,我心滿意足,且他們給了我名片——背書后可自由參觀七園羽在倫敦的工作室,外加一身Adonis的行頭——雖說本來那套臟得不能穿——也未免太奢侈了一點(diǎn),以及包里他們親贈的CD和寫真集。
  幸福的不只是他們,還有我。
  之后他們開車送我回家,父親來開門,七園羽送我下車,我拖住父親,說:“看,Septem。”
  他本能地一怔,看到七園羽,皺眉打量一秒鐘,探頭向后看去——我猜他是在找有沒有電視臺的攝影車或者隱藏鏡頭,然而他只看到從另一邊下車?yán)@過來并對他溫和微笑的紫蘇——紫蘇!
  向來冷靜沉著的父親終于看著我,“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聳聳肩,“說過了,我和他們一起晚餐!
  父親喃喃說:“告訴我這不是在做真人秀驚嚇節(jié)目!
  七園羽笑著說:“這不是在做真人秀驚嚇節(jié)目!
  我吃驚并好笑地看到父親居然抱住了頭,過一秒鐘他毅然決然地抬起眼睛面對他們,“好吧,請進(jìn)來喝杯茶!
  紫蘇微笑,“改日吧。”他對我擺手,“認(rèn)識你很開心,薇羅妮卡!比缓笫疽馄邎@羽上車。
  關(guān)好車門時我突然想起一件事,跑上去敲車窗,紫蘇好脾氣地?fù)u下車窗看我,我把挎包上那枚徽章遞過去,“送給你!
  他驚喜地睜大眼睛,自下而上看我,輕輕說:“不會比這更好了!
  然后我終于呆住,一剎那僵硬在原地。那雙眼睛,變幻了顏色,我終于切實看到,傳說中魔魅七海的琉璃眸子,燃亮如一場星戰(zhàn)的眼神。
  他收回目光,孩子氣地將徽章給七園羽看,七園羽溫柔地笑著,替他別到衣領(lǐng)上,再對我揮揮手,“再見,薇羅妮卡,”
  然后他們開走,我分明看見紫蘇在七園羽手背上落下那一個吻,在合攏車窗的一瞬間。
  父親默默在身后走上來,我輕聲說:“爸,你錯過了和他們合影的機(jī)會!
  父親聰明地看著我,“我想我錯過了很多事!彼舆^我手里裝滿衣物的購物袋,“幸好我們有很多時間來搞清楚這件事。”
  我笑起來,“爸,你不會相信這一切的。”
  “直到我看到紫蘇和七園羽就站在我面前兩公尺之內(nèi)!彼蛄课遥昂芷恋囊路,肯定很貴,你打劫了一個金礦?”
  我大笑,“爸,事情是這樣一回事……”
  當(dāng)然所有的故事都會有一個結(jié)局,而我卻不想告訴你們,那個結(jié)局。幸福的表達(dá)有太多種方式,我相信的或許只是其中之一,或許連那也算不上。那些珍貴的花朵,開進(jìn)我生命之中,永恒如星辰一樣。我在歌聲里書寫他們的名字和異樣的美麗,永不止息。
  愛永不止息。
  我如此地相信了。
  于是你們呢?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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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eronica
曲:狗狗&刺香《告訴我你幸福嗎》
中文填詞:Vagary
為我驕傲的話 容我 獨(dú)自掙扎
為我悲傷的話 也別將 淚光傾灑
一生開不盡的花 用來世 能償還嗎
這一世 愛不夠的你又在哪兒
誰管時光翩躚 只要 你在身邊
誰戀千秋萬年 只求將 這首歌唱完
當(dāng)所有的愛與恨 生長成 寂寞的浪漫
夕陽下 溫柔的剪影 算不算釋然
*誰曾栽下雙生花
似水流年兩岸牽掛
用承諾 澆灌出的枝椏
折斷時 美得教人害怕
誰曾見過雙生花
一生一世相約剎那
為年華 付出多少代價
如今卻 一笑淡然作罷
再無余話*
寧愿失去親吻 不肯 展覽傷痕
究竟誰更愚蠢 相信愛 才收緊自尊
沉默比現(xiàn)實殘忍 這懷抱 溫暖過的人
到最后 屈服于誠懇 放棄了疑問
Repri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