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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花系列之二戀心抄 Lotus
繁花系列之二戀心抄 Lotus
日光之下,并無新事。
而泥濘中皎潔抬起,是蓮花如月色的容顏。
安能潔凈如初。
安能懵懂如故。
后來有人找他們?nèi)ヅ碾娪埃_切說是找紫蘇這小子。合約直接送到手里,我看一眼,再看一眼,拍在桌子上說:“扯淡!
小助理誠惶誠恐站在一邊。我深呼吸,拿起來又看一遍。牢記自保守則:任何合約簽字前都要看三遍。
何況這東西跟賣身契也差不了多少。
《諸神之黃昏》。游戲改編神話動作片。我習(xí)慣地揉一揉額角想:那款RPG火了十年,保守地說也要比DOKUEIKA更有名。OL正在開發(fā)中,電影又要上馬,真真無孔不入。出品公司是新線,簡直已經(jīng)讓人反駁不得。提供的資料里有部分演職員名單,我倒抽一口涼氣。導(dǎo)演是熟人也是個怪物。三十四歲,亞歐混血,生得俊俏風(fēng)流才貌雙全,Porcelain文名字單一個字喚作龍。再看下去,不出所料,女主角正是好萊塢的天之嬌女。童星出身,入行十多年,今年才滿二十歲。有演技有美貌,有文憑有手段。
我抓過電話打通紫蘇手機(jī),言簡意賅,“大家過來,開會!
傻小子還不知所以地咕咕笑,“女王陛下敬禮!
很快他就笑不出了。
秀喜用一根手指敲著桌角吹《義勇軍進(jìn)行曲》,我一腳踹在他腳踝上,他齜齜牙跳開,甩著手說:“別緊張,奧蓮德,別緊張!
我緊張個屁。
合約挨次傳一遍,最后才到紫蘇手里。七園羽看完,似笑非笑遞給他。我拄著臉頰端詳他臉色慢慢變古怪,終于抬眼求救地看我,“……奧蓮德?”
我伸出尾指點一點他,“我要賣了你,寶貝!睗M意地看手指上紅珊瑚鑲嵌蝴蝶尾戒一記閃爍。
他欲哭無淚。
偏頭看七園羽,他對我聳肩攤攤手。我懂他的意思。合約上除了邀請紫蘇出演,一并誠邀DOKUEIKA擔(dān)任電影配樂。這片子賣座簡直十拿九穩(wěn),好機(jī)會安能放過,不利用白不利用。
秀喜欲語還休。紫蘇還想抗議,我對七園羽一呶嘴,他無可奈何,放棄地挑挑眉!昂冒伞!
回頭我給龍一個電話,媚笑著輕輕問,“幾時要我們那孩子過去試鏡?”
那男人睡意朦朧,說:“啊?”
我拉下臉吼,“王八蛋!叫旁邊的女人給你兩個耳光再跟我說話!”
他徹底醒過來,苦笑,“奧蓮德,不要這樣,哪有什么女人!
“廢話少說;卮鹞摇!
他嘆口氣,“我去洗個澡,之后給你電話!
扔下露水姻緣對象之一的電話,我向后靠上椅背,慢慢思考。有什么,說不出的不對。
龍打過來時我終于證實了這直覺。
很好。
后來一切都無比順利。和龍見面時紫蘇略有局促,我不知那是為何。今年二十七歲的他自十六歲便出道,向來玲瓏剔透得很。這孩子是天之驕子,從來與怯場無緣。我極其放心。
龍看也不看他,只同七園羽幾個人閑聊,談笑風(fēng)生。我冷眼旁觀。紫蘇忍了良久,終于自身后拍他的肩,筆直問龍,“為什么選我?”
龍掃他一眼,半晌不作聲,視線飄開又飄回來,忽然說:“暗之貴公子!
“誒?”
“就是你了。”
他轉(zhuǎn)回去繼續(xù)同秀喜的話題。紫蘇怔在那里。我噗一聲笑出來。省省吧,小子,你被個妖怪看對眼了。揪他過來我輕輕說:“不用擔(dān)心他會對小七出手。他看上的是你!
紫蘇臉色發(fā)白地看著我,“奧蓮德,這不好笑!
我聳聳肩,“相信我,這不是個笑話!
俯在他耳畔低語幾句,我笑起來,“看我多么疼你,小紫,連這等機(jī)密都肯講給你聽!
他不可置信地看著我,忽然也笑,瞟一眼龍那邊,壓低聲音,“他故意的?”
我搖搖頭,“若換了我是他,也做這個選擇。最好的,什么都要最好的。沒有人能保證穩(wěn)賺不賠,起碼賠也要賠得華麗!
紫蘇斬釘截鐵地說:“瘋子!
一切很快塵埃落定。取景在Porcelain極著名的南方省份。我訝異審批如此迅速。龍掃我一眼,“朝中有人!蔽倚ζ饋。
開機(jī)儀式十分隆重且詭異。全體演職人員乘船到海島上一座千年古寺拜佛求平安。住持白須飄揚,少說有七十歲,眉目清明,和我手里一本傳奇故事插圖上的老神仙并無二致。
龍非常認(rèn)真,事先同女孩子們講不許穿高跟鞋。不聽話的人到了現(xiàn)場才來得及慘叫,徒步攀上一千七百七十七級石階,才到得了寺廟,不是鬧著玩的。
我扶一扶太陽鏡,站在一邊笑。抬眼見大批保鏢前呼后擁涌上來,簇得當(dāng)中那人不見影。龍對我睒睒眼。男人們一散開,露出那女孩子。我忍不住瞇起眼。
她的出現(xiàn)似一道光。晴空薄霧里掙出春日驕陽,萬頃鮮花頓時膽怯開放。
龍向她招手,“維姬,這里!
她立刻過來同我們握手招呼,十分多禮,笑容始終不停。
我不作聲地看她。維多利亞•斯賓塞,好萊塢最富才華與貴族氣質(zhì)的女孩子。
名不虛傳。
她正在同緒方秀喜說話,瞇著眼笑,“龍是個神,多謝他選我,要知道,我是DOKUEIKA的歌迷!
紫蘇同七園羽挽著手在一邊,細(xì)細(xì)地不知說些什么。我正注意他倆,維多利亞對遠(yuǎn)處揮手,“丹!
秀喜猝不及防一抬頭,笑容凍在臉上搖搖欲墜。三年來頭次見他這表情,暗里我?guī)缀跣ζ贫瞧,哎呀呀,太值回票價。
那女孩慢慢走上來,輕盈如水上的一朵云。黑T恤,半舊牛仔褲,赤腳穿布鞋。漆黑長發(fā)垂腰,發(fā)尾用一串琉璃珠子輕輕挽著免得飄散。高挑迷人身段是足以高壓空氣令人窒息的那一種。衣著太簡單,反而加倍誘惑。大群記者跟著她爭先恐后亂放閃光燈,耀得她身前身后似下了一片銀光燦燦的雪。
龍喃喃說:“終于來了,紅月亮!
維多利亞立刻過去擁吻她,她好脾氣地?fù)荛_長發(fā)露出臉龐,俯身遷就維多利亞的身高。兩名絕色少女輕輕依偎在一處,記者又是一陣喧嘩。
“狄安娜•朱!蔽逸p輕念,看一眼秀喜。龍給全世界媒體和大眾的驚喜,他居然請到她。香奈兒的首席代言,model.com當(dāng)家花旦,行家眾口相傳的紅月亮。
那女孩是美籍Porcelain裔,故有個Porcelain文名字喚作朱丹。
七園羽在我身后靜靜說:“奧蓮德,別告訴我你不知道!
紫蘇縮一縮頭,心虛地對我笑。
我掃一眼朱丹,回答:“全世界都等著看她,我有什么辦法!
那張臉,那個身段,天生就是要顛倒紅塵的。
秀喜動也不動地看著她走過來,說:“也不換件衣裳!
朱丹面無表情。
龍笑嘻嘻解圍,“超級模特兒不都是這個款。T臺上一季季衣裳首飾換得勤,穿得戴得怕都煩了,下場才穿也不穿,戴也不戴!
維多利亞拍手說:“這才真正瀟灑。我就學(xué)不來!
朱丹偏開頭不作聲,慢慢走到秀喜身邊,抬頭輕聲說了什么。秀喜看她半晌,帶頭向上走。女孩默默跟上去,妍明亮麗長發(fā)微微甩動,帶出琉璃珠子一串清脆叮當(dāng)。仔細(xì)瞧她比秀喜矮不了許多,豐姿氣度無論如何看不出只有十九歲。
龍告訴staff和保安阻止媒體繼續(xù)跟隨,然后帶我們上山。虔誠過分就是遭罪,我暗暗哀叫,平日忙起來連健身房都懶得去,怎經(jīng)得起這折騰,走不了一小半就上氣不接下氣。七園羽回手來拉我,笑著問,“奧蓮德,要不要我來背你?”
我對他惡狠狠齜牙一笑,“不要你,要也要你男人!
紫蘇頭也不回地咳嗽起來。
七園羽聳聳肩,壓低聲音笑,“白給你,你要么?”
紫蘇帶點惱意地回過頭,“NANA CHAN!”
七園羽笑得彎下腰。紫蘇無計可施地看著我們。惹來staff注意,他無奈地側(cè)開頭假裝整理長發(fā),梳好的一把馬尾在手里攥了又攥,瓊花般臉龐微微漲紅。
日光下,他后頸上那枚紫藍(lán)色蝴蝶依稀熠熠生光。七園羽不再同我鬧,走到他身邊,紫蘇低下頭,額角抵在他額角輕輕說著什么。年輕男子輪廓姣美明晰的嘴唇濕潤得有些異樣。
我看見七園羽不作聲地垂下頭,那份柔順簡直讓人不安。
終于全體人員都攀到寺門前,休息一刻后儀式便舉行。香煙繚繞中我瞇細(xì)眼睛努力打量周遭。朱丹不言不語地隨著秀喜,拈香行禮的姿勢十分利落好看。龍贊許地瞧著她,同維多利亞咬耳朵,美少女不作聲地笑。
儀式很簡單,之后保鏢陪同龍他們下山,留下些staff幫忙打理場面。我自去收拾DOKUEIKA那一群。秀喜早沒了影。居伊很英國式地對我攤攤手。我搖頭,示意他們該回去了。正要舉步,身后有人持一口Porcelain南國方言幽雅緩慢地說:“請留步。”
我回過頭。方才主持儀式的住持慢慢走來,我差點瞠目結(jié)舌。相信我,這很像傳統(tǒng)武俠片之一幕。袈裟在海風(fēng)中微微飄動,翻出一角內(nèi)里金黃如金急雨。不知為何我忽然想起聽人說過,這島上有蓮花。
老和尚徑直路過我,走到紫蘇面前,慈眉善目地一笑。紫蘇有些迷惑地看我,我聳聳肩,Porcelain語是他母語之一,我才不擔(dān)心。
住持看他的眼神和聲音一樣輕柔緩慢,“這位小施主從前來過!
紫蘇搖搖頭,禮貌一笑。我側(cè)開頭嘆氣。這小子的底細(xì)我太清楚。他雖生在日本,這些年來的日子可是一半歐洲一半東亞地過著,雙親都是Porcelain人,本國自然來得不少,卻不見得連這島都有涉足。
住持只是微笑,笑得紫蘇略有點不自在,抬眼看見香案上一只紅漆簽筒,隨手一指,“可以試一下那個么?”
住持側(cè)身讓開。我斜眼看紫蘇舉動,決心一言不發(fā)。他拿著簽筒很小心地?fù)u了幾搖,啪一聲落下一支簽,拾起來細(xì)細(xì)看了看,表情困惑起來。
七園羽離他幾步遠(yuǎn),只淡淡地看。
簽是第十七,上上簽。早有解簽的人過來,畢恭畢敬相詢,紫蘇咬咬牙,瞥我一眼,忽然以Porcelain語字正腔圓地答:“問……姻緣!
我噗一聲笑出來。他狠狠瞪我一眼。
秀喜不在。剩下幾個人統(tǒng)統(tǒng)有聽沒有懂。我斜睨七園羽,他閑閑散散站在一邊,環(huán)抱著手臂只看山崖下接天碧海,狀若無聞。
我輕輕咳一聲,他轉(zhuǎn)過頭來。
老住持卻接過簽文,合在手中。紫蘇略微忐忑地抬起眼。
風(fēng)中似乎流過一股煙色的芳香,花朵在遙遠(yuǎn)彼岸依稀開放。我深吸一口氣。三年了,依然在某一刻會無法抗拒。相信這絕不是我一個人的脆弱。對他的美。紫蘇,這仿佛被妖魔的羽翼籠罩著生長起來的孩子。
輕風(fēng)中,他微微睜大了那雙著名的琉璃碧色眸子。
住持緩緩地說:“這位小施主問的,不是遠(yuǎn)客,是近人。”
紫蘇瞬間漲紅了臉。我扭過頭笑。不錯很不錯,這么多年了,依然是那個人,能讓他立刻驚慌失措。
老僧侶的嗓音低柔輕緩如風(fēng),“不在天涯,在身邊!
那一刻我有點恍惚,也許他真的曾經(jīng)來過這里也說不定,紫蘇。在夢中,在某個未知生安知死的時刻。這瞬間仿佛一切都可能發(fā)生?v然夢幻空花渾如泡影。
簽文上靜靜落著行字:雙燕子,可可事風(fēng)流。即令人得伴,更亦不相求。
“小施主問的那人,姓名必關(guān)翎羽。”
我猛地抬起頭,嚇了居伊一跳。
老住持已回首向正殿走去,我追上去叫了聲大師。紫蘇隨后跟來。
用那種極慈祥空凈的目光注視我們,對方慢慢地對紫蘇說:“小施主的緣分,早已至,只合守!
紫蘇愣了一下,隨即緩緩垂下頭。
我咬緊嘴唇,問不出口。
老人那雙眼似看進(jìn)我心里,輕輕道:“盛筵必散,燈燭未滅!
我正咀嚼這一句,袈裟下角微微蕩了一點金波,那身影已飄然隱入殿內(nèi)。
紫蘇沒有開口,只慢慢走回七園羽身邊,七園羽奇異地看著他,隨手把簽文接過來看,眉目間一點點困惑。紫蘇看了他半晌,伸手將他臉龐按進(jìn)肩窩,鼻尖貼住七園羽耳畔,濃長睫毛夜霧般閃爍地埋下。他輕輕呼吸。
七園羽馴順地任他擁著,并不作聲。
必關(guān)翎羽。
七園羽。
我看著他兩個,心頭忽然漲滿淡淡酸澀。
紫蘇抱他在懷里,安靜地說:“我們走吧!
第二天他們便要返回東京,我說的是DOKUEIKA的其他人。當(dāng)晚我在酒店已經(jīng)接到公司轉(zhuǎn)來的傳真,英倫WAX公司發(fā)來,意圖與這邊敲定七園羽的solo,歐洲巡演。
我嘆口氣,有他忙的了。
當(dāng)晚酒會眾星云集。朱丹換了衣裳,深紅色絲綢繭形半身裙露肩齊膝,那種紅妖嬈無端,襯得東方少女細(xì)膩肌膚濃艷欲滴。維多利亞身上那條塔夫綢曳地長裙手工精致的不得了,色調(diào)是霧中玫瑰,金發(fā)上戴著百合花冠,一雙碧汪汪的眸子笑得總有些狡黠的甜美。
合影時我還有看到紫蘇,之后便發(fā)現(xiàn)七園羽和他一起消失掉。我搖搖頭,沒空理他們,看秀喜發(fā)呆地拿餐叉戳著涂滿沙拉醬汁的蘆筍,忍不住對蘆筍很同情,走過去問他,“要不要多待幾天?”
他嘿一聲笑出來,不置可否。半晌沒頭沒腦地說:“她們都是花。”
“是啊,在開!蔽倚牟辉谘傻卮稹
朱丹遠(yuǎn)遠(yuǎn)地看過來,黑發(fā)一蕩,露出半邊臉,皎潔如一片灑落海上的銀箔月光。年輕真好。我感慨地想。
秀喜咕嚕了一聲,“于是就這樣吧!
我沒聽清楚,“誒?”
他轉(zhuǎn)身而去。
我搖搖頭,決定暫時不予追究。酒會結(jié)束后我回去同東京通了電話,最后好歹沒忘確認(rèn)航班。
次日清早到機(jī)場,紫蘇來送我們,當(dāng)著大群記者的面沒敢搗鬼,神氣里的戀戀不舍可是顯而易見。七園羽故意不理他,頭扭到一邊只同居伊說話。秀喜照舊神游太虛,表情云里霧里,直到那美人分開人墻走到他面前。那一瞬我看他臉色又僵了一秒鐘,才若無其事點頭,“丹!
那女孩穿白色楔領(lǐng)襯衫,深青色直筒牛仔褲,平底亞麻涼鞋。尋常打扮益發(fā)凸顯細(xì)腰長腿,身材比例完美得夸張。長長黑發(fā)卡了一把古舊西班牙銀梳,粗糙玫瑰花紋宛若濃發(fā)上的光波。
她笑也不笑,仿佛表情只是多余飾物,可有可無。我想起那樣的成語。紅月是千載難逢的一刻,所以珍貴如斯。
朱丹一來,記者開心得快要瘋掉。紫蘇覷這機(jī)會拖七園羽到一邊,不待他開口,七園羽伸手到他頸后,輕輕撫弄,他便不作聲,只微微垂下眼睫,欲語還休地笑一笑。
我的蝴蝶,在你掌心。
我嘆口氣,沒話說。登機(jī)坐好之后七園羽才對我笑了笑,“謝謝你,奧蓮德。”
我聳肩,攤手,“交出來!
他裝糊涂,“什么?”
“嘁,昨天那老和尚給你倆的東西,別以為我沒看到!
他苦笑,“喂喂喂,女王陛下……”
“交出來!
他認(rèn)命地聳聳肩,伸手從衣領(lǐng)里挑出根紅線,盡頭一顆半透明墜子,晶透瑩潤得像某種凍石,卻有流光依稀轉(zhuǎn)動。我湊過去看,看不出端倪,倒看見他少女般細(xì)白頸子上輕攏慢捻的一串吻痕,直漫上鎖骨,冷不防便色氣四溢。
我咂咂舌,“好厲害,昨晚誰把誰榨干了?”
他噗地紅了下臉,立刻拉好衣領(lǐng),瞪我一眼,到底又氣定神閑起來,懶懶反問,“你說呢?”
這小子裝模作樣。我嗤一聲,“我看是你!
他吃吃笑,“是么?是么?”那笑意甜得詭譎。我故作理解地拍拍他的肩,“干得好。”
他笑得益發(fā)暖膩,低低問,“奧蓮德,你在擔(dān)心什么?”
我攤攤手!皳(dān)心你自己吧,姬樣!
他不語,慢慢將那顆透明珠子塞回領(lǐng)口。我問,“到底是什么?”
他用不標(biāo)準(zhǔn)的Porcelain文夾雜日文輕輕回答,“阿紫說是叫做舍利子的東西!
我吸口氣。好厲害。那種莫名的感覺又浮上來。不不不,時間是用來抓緊補(bǔ)給的,隨手從手袋里掏出眼膜,扔一張給七園羽,“喏!
他笑,乖乖敷上,學(xué)我閉目養(yǎng)神。
后來我是被他搖醒的,下意識去摸臉,眼膜早被摘掉。七園羽搖著頭嘆氣,“奧蓮德,你最好回家睡一覺!
我拍桌,“我只不過是忘記喝早餐咖啡!”
名叫KEI的吉他和貝司居伊頭并頭縮在一邊大氣不敢出。秀喜懶洋洋看我,噓了一聲。我喪氣地低頭,“好吧,我有點累了!
才不過二十八歲而已。我看著鏡中的自己,忽然有點疲倦。
有媒體報道DOKUEIKA時稱我為毫無私人生活的鋼鐵蝴蝶,當(dāng)即被紫蘇反駁回去,“蝴蝶的美如果不能為天下矚目,對這個世界來說,并不公平!
一語雙關(guān)。
不過此時連梳妝臺上都散亂鋪滿紫蘇定妝照和合約草稿,到底為公私不分做了最好注腳。我吸口氣,揮手掃落一地。放大照片上的黑衣男子姿容鮮妍如花,故作陰郁的神情加倍可人,絲毫看不出已二十七歲。
我索性在地毯上躺下來,帶著滿臉海泥面膜,隨手抓過一份裝訂本來讀,竟然還是龍送來的劇本。
真是天曉得。
劇情其實老套,不乏靠大牌明星狗血情節(jié)華麗場景高昂制作撐場的噱頭,然則俗套做得完美便是經(jīng)典。女主角是線索人物,由孱弱山精少女變身光之女皇,過關(guān)斬將,跋涉一路艱難,自然有不止一個男子護(hù)花,個個眉目清揚俊帥無匹,不知誰是正牌真命天子,專為惹人花癡。我刷刷地翻,偶有漂亮臺詞迸出來,編劇顯然是個聰明人物。
紫蘇,他的角色是吸血公爵,自然要扮得臉色蒼白目若寒星,再加骨子里那一股西風(fēng)吹入的天然艷麗高貴。反派不可不美,亦不可太美,貌似是古老定律。龍卻是個怪物,顯然不管那些。我只對男主角深感同情。配角搶眼到這種地步,他怕要多費二十分氣力。
后來我忙著確認(rèn)七園羽的solo行程,等到送走他松一口氣下來想起紫蘇,已經(jīng)過了三個星期。雖然派了一隊人過去陪他,只是那小子還從沒如此脫隊經(jīng)驗,雖然以他自家聰敏,再加龍的寵愛,縱然是有生以來第一遭拍戲,也絕不愁應(yīng)付,話雖如此說,到底我放心不下,把居伊和KEI拜托了秀喜,立刻訂票飛到Porcelain。
龍派人接我到酒店,據(jù)說紫蘇忙得不可開交不能見我。我要求去拍攝現(xiàn)場,被助理勸住。我火冒三丈,“龍這王八蛋綁架我們家孩子?”
助理忍笑忍得面目扭曲,偷偷告訴我,龍這幾日焦頭爛額,一邊拖編劇到現(xiàn)場逼著修改劇本給紫蘇加戲,一邊還要安撫苦命男一號以防變生不測。
我說:“活該!
如此麻煩,還不是要怪他自己花癡。
電話里罵過一頓,龍終于屈服。第二天我到拍攝現(xiàn)場,見到紫蘇,我嚇一跳,小子居然又瘦了。本來俏生生一個人已經(jīng)夠纖瘦清逸,而今窄了一圈。戲服是意料之中的精致,緊身束腰,七零八碎掛滿飾物,裹著他顯得空蕩蕩,更兼臉色白得像個鬼。我咬牙切齒,差點罵街,然后想起多半是粉底作祟,忍住走過去拍拍他臉,“想家了?”
他苦笑,撒嬌地用臉頰貼一貼我掌心,“奧蓮德,我想你。”
“更想你家那只!蔽乙会槾烈娧缓筻袜托。
紫蘇艷妝下的表情像被潑了整桶冰淇淋。
我落井下石,“乖,不哭哦!焙搴⒆涌跉,他哭笑不得。
“乖,乖,他們在給你做OST!
紫蘇默默點頭,忽然說:“我在聽瓦格納。《尼布龍根的指環(huán)》。”
“誒?”
“最后一章,《諸神之黃昏》!
我看著他,忍不住又捏捏他臉,“別這么拼命,累出問題,看我跟你算賬!
他笑一笑,“你知道嗎,奧蓮德!
“什么?”
“阿七很久之前就說過,他最為中意,是我為某件事全心全意的樣子!
我無語。
他像個真正的成年男子一樣微笑,忽然揚起手打了個招呼。我回頭,一時險些認(rèn)不出那高挑美人。直到她對我點頭。
“我的冤家對頭和最好幫手。”紫蘇笑著說。
女孩和他一樣尚未卸妝,彩妝后的臉孔灼灼其華,臉色晶瑩清潤,唇彩腮紅色調(diào)都偏冷,于暗里透亮。長發(fā)盤了髻,用數(shù)根細(xì)細(xì)的簪子固定,發(fā)簪間又有細(xì)鏈與鑲滿青色珍珠的黑絲發(fā)網(wǎng)相聯(lián),繁復(fù)得妙不可言。紫蘇將披肩遞給她,她立刻披在露肩長裙外,漫不經(jīng)心地點頭道謝。我向下看,她穿了細(xì)高跟拖鞋,銀色鎖鏈橫過足背,拇趾上一朵水鉆鑲嵌玫瑰。連腳趾都那么美的女孩子,我嘆口氣。龍若不挑她,就是瞎子。
而在剛出爐的全球?qū)а輽?quán)力榜上高踞前列的那個混蛋當(dāng)然不是瞎子。
我猜一猜剛才那場戲,大抵是朱丹所飾演的黃昏巫女同吸血公爵的初見。千年古堡中的假面舞會。唯一未戴面具的女子在窗邊沉吟。他優(yōu)雅上前,禮貌相詢。她回過頭來,說:“難道言不由衷與假面還有分別!
墻壁上銀白燭臺燃起血紅火光,映亮她年輕輝煌的美貌。他在那一瞬間決定與她保持若即若離。
紫蘇笑起來,“導(dǎo)演說:后來她們倆要爭奪殺掉我的權(quán)利!
我假裝驚訝地聳一聳肩。龍的老毛病又犯了,不把中意的孩子折騰死不算完。劇本事先讀過多次,按理說不應(yīng)有情況無法掌控,只是龍發(fā)起瘋來我也難以預(yù)測。紫蘇演個吸血鬼,見不得光,外景當(dāng)然全是夜戲。龍計劃三個月內(nèi)結(jié)束在Porcelain的初步拍攝,然后換場到越南和柬埔寨取景,答應(yīng)屆時放紫蘇一馬讓他休個小假順便幫忙海報宣傳,很好很好。
“他不會放過你的,寶貝!蔽艺f。
紫蘇聳聳肩,“我要回東京去,和阿七約好了!
我斜眼看旁邊這次新派出的年輕助理,小男孩二十出頭光景,誠惶誠恐地捧著紫蘇的隨身物事。我嘆口氣,走過去敲他,“放輕松。公司派你來不是付錢叫你給他看手機(jī)的!
紫蘇扁扁嘴,“我沒有欺負(fù)他!
我還嘴,“這話只有你家那只才信!
他立刻溜掉。很好很識趣。七園羽不在,斗嘴我穩(wěn)占上風(fēng)。
龍忙里偷閑過來同我招呼。我咬著他耳朵說:“別太寵他!
龍攤攤手,“為什么不?”
“沒有鞭子,熊怎么會乖!
龍奇異地看著我,“奧蓮德,我知道你討厭我。不過我才三十四歲,還不想過早死掉。”
“哈?”
他聳聳肩,“如果我待薄這個美麗的男孩子,會遭天譴吧。”
我咬著牙根一字一句說:“拜托你不要用那種色迷迷的口氣說話。我會忍不住想摑你耳光!
他假裝驚嚇地扭動著肩頭逃掉。我怒不可遏,踩著高跟鞋大步走回保姆車。
然后我和身在倫敦的七園羽通了個電話。他這幾天正有LIVE,忙得不可開交,所幸情緒不錯,笑著抱怨入秋濕涼天氣益發(fā)難以收拾。
在那之后的一個鐘頭,我最不情愿看到的場面終于發(fā)生了。
當(dāng)時已經(jīng)日暮,是一組朱丹的鏡頭。山精少女真實身份即將揭盅,巫女前來攻擊,被山中鷹隼阻擋,未能得手。此一幕被吸血公爵窺見,并將維多利亞劫走。
龍先過了維多利亞委頓于地的鏡頭,然后著力渲染朱丹。那組鏡頭明白是美人秀賺人眼球,黑衣巫女翱翔于空,長發(fā)四散如花,躲避迎面攻擊的鷹隼,穿梭宛轉(zhuǎn)。動作設(shè)計得十分美妙,只是難度頗大。我搖搖頭,老天,龍顯然有虐待癖。她只是個十九歲的超級模特而已。初次接戲,吊鋼絲更是首度,回頭記者們又有的好寫了。
我坐在一邊看熱鬧,倒不甚擔(dān)心紫蘇。他身手如何,龍和動作指導(dǎo)多半不曉得,數(shù)日來只不?诘乜渌斆魠f(xié)調(diào)性好。不過我卻知道,這孩子是有功底的,雖然從沒人同我詳說過。朱丹這女孩倒是詭譎得很。只要下了戲,從來都一個表情冷冷淡淡,弄不清心思。辛苦也從無怨言,十分敬業(yè)。被鋼絲繩吊在數(shù)公尺高空已有半晌,照舊面不改色。我忍不住想鼓掌。
鷹隼要后期CG制作,于是只需吊她在空中閃躲騰挪做各種動作,幾臺攝影機(jī)遠(yuǎn)遠(yuǎn)近近地拍。紫蘇安安穩(wěn)穩(wěn)站在一邊升降臺上,任指導(dǎo)們在他身上鼓搗鋼絲繩和安全繩。
只一錯眼功夫,我回過頭同助理說話,眼見他神色如撕下一層變臉,刷地青白。我驚詫回頭,這時驚叫才成片爆起。朱丹身上四根鋼絲繩其一失控滑落,她整個人斜斜急速墜下來。而地上遍布一人高巨石。她反應(yīng)不慢,回手抓住腰間安全繩努力試圖穩(wěn)住身體。
龍手里的對講機(jī)重重摔在地上。
那一瞬間紫蘇已經(jīng)跳下來。事后我才曉得他當(dāng)機(jī)立斷扯開了安全繩,于是毫無阻力。整個人懸在鋼絲上借力直撲,飛也似滑下。角度尖銳,墜速比朱丹更快,恰恰搶在她身前,一把兜住女孩腰身將她抱緊在懷里。兩人掛在鋼絲繩上轉(zhuǎn)了大半個圈子,到底抑不過沖力,先撞上一塊矗立大石,再摔到地上。
不下五十個人同時撲上去。
我忘了自己那一刻喊出口的是什么,但記得連殺人的心都有。
搡開一群人撲在他面前,我尖聲叫起來,“紫蘇!”
腳下不知踩了誰裙擺,嚓一聲撕開,那人聲音比我更尖,“丹!”
我轉(zhuǎn)頭看到維多利亞,她碧綠瞳子驚得失了色。
事后整理思緒,很無奈地記起那時心中一閃念:很好,絕無需擔(dān)心紫蘇和這部戲里的女人傳緋聞。
那小子蜷在地上,懷里緊緊護(hù)著朱丹。女孩掙扎著抬起頭,臉色蒼白發(fā)型凌亂,膝頭在流血。她貼身助理渾身發(fā)抖,單見嘴唇在顫卻說不出話。紫蘇慢慢抬一只手拍了下朱丹,“狄安娜?”
她擺擺手,輕聲說:“我沒事。”隨即努力起身,細(xì)看她手上腿上擦破了幾處,大概扭了腳踝,有些一瘸一拐,維多利亞立刻過去扶她。我沒空管那么多,抓著紫蘇那只手,剛想開口,他看著朱丹被人圍住,安心地點點頭,對我笑一笑,“奧蓮德,腰那里貌似有點問題,我沒辦法動!
我腿一軟,險些坐倒,被人從身后扶住,回頭看是龍,二話不說,一個耳光摑上去,他動也不動地捱了。我回過神,對他吼,“清場啊,混蛋!”
這種時候,急救車永遠(yuǎn)來得比期待慢一千倍。我跪在地上握著紫蘇,他緊蹙著眉,唇死死抿著,忽然又叫我,“奧蓮德!
我相信自己快要被撕裂,勉強(qiáng)抑制,告訴他,“不會有事。不會給小七知道!
他蒼白安心地笑一笑。我的眼淚掉下來。這個時候完全沒人敢做主搬動他,直到護(hù)工趕來。我跟車過去,到醫(yī)院時手機(jī)已幾乎被打爆。我關(guān)機(jī),一邊在心里咒罵一邊同醫(yī)生解釋情況,之后找到固定電話喝令龍派一個加強(qiáng)連的保安過來。雖說哪個劇組沒有媒體的內(nèi)線,只是事到臨頭又不一樣,我疲倦地告訴龍,“給我抓到那只老鼠,我會找柄槍轟碎他的頭!
龍唯唯諾諾,完全垂頭喪氣。
我癱倒在長椅上,助理買來咖啡遞我一大杯,撕進(jìn)去三袋砂糖,喝完感覺好了些。檢查處理其實不足兩個鐘頭,我倒覺得過了半輩子。眼看紫蘇被推出來,醫(yī)生安撫地對我笑,我卻想揍人,所幸他及時開始解釋傷情。只是碰撞導(dǎo)致軟組織損傷,沒有骨性改變。我長出一口氣,突然感覺世界無限美好,想一想立刻抓住主治醫(yī)生要求塞這小子進(jìn)加護(hù)病房。對方吊詭地笑,“完全沒有問題。啊,其實我是DOKUEIKA的歌迷!
我瞪著他,“緒方秀喜還是七園羽?”
他攤攤手,“后者!
去你媽的,他有主了。
當(dāng)然我沒有那樣說,再次深吸一口氣,媚笑,“請留個地址,我保證公司會提供驚喜給您!
他微笑,“謝謝謝謝。啊,其實我曾是緒方?jīng)鲆粜〗愕耐瑢W(xué)!
我下意識瞥一眼他名牌:梁宓文。
很好,我記住你了。花癡眼鏡男。
備案之后我抖擻精神繼續(xù)打電話,先安撫龍,然后聯(lián)絡(luò)法律顧問和保險公司,制作方很慷慨,主角的意外險保額是一千五百萬美元,紫蘇他們每人一千萬。我邊撥號碼邊想:狗屎,不敲詐白不敲詐。
剛放下話筒喘口氣,身后有人閑閑地問,“來份夜宵?”
我一句滾蛋差點出口,轉(zhuǎn)頭看到梁,脫下白袍后他也不那么像個主治醫(yī)生,手里提著便餐盒,晃一晃,“素?zé)Z,桂花糕!
我哪有胃口,笑一笑表示感謝,“紫蘇……”
“給了他止痛劑,已經(jīng)發(fā)揮作用!
我松口氣。梁看著我笑,“不通知七園先生?”
我汗毛立起來,瞪著他。大概表情過分警惕,梁假裝害怕地?fù)u搖手,“不,不,請當(dāng)我沒有說過。”
我狠狠嘆一口氣,“他不會知道!
梁靜下來。我搖搖頭,問他,“紫蘇的傷最快要多久能痊愈?”
他豎起一根手指。
我不上他這個當(dāng),直截了當(dāng)問,“一個星期?還是一個月?”
梁嘆口氣,“如果你不想要他落下后遺癥,那么至少一個月。”
我冷笑,“我是不想,可惜公司不管這個!
這片子要搶明年春季檔,誰管男一配的死活。
梁嚴(yán)肅地說:“你當(dāng)然明白這不值得!
這句話真蠢。
“你知道保險公司會怎么說?‘我們付給他的保金足夠他躺在床上過下半輩子,還挑剔什么!
梁沉默。
“幫幫忙,保證他盡快恢復(fù)得好一點,經(jīng)得起接下來的折騰!蔽覒┣蟮乜粗拔夷転樗龅,只有這么多!
梁動動嘴唇,終于說:“我知道了!
我笑,不,你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不會知道!
他奇異地看著我。
“你不知道紫蘇的粉絲會想要毒死七園羽。你也不知道七園羽的歌迷會千里迢迢從法國飛到東京只為在live上當(dāng)眾注射毒品逼他倆分手!
你更不會知道,他們二十七歲名滿天下,如蝴蝶棲息在花,是用心血和性命換來的絕代風(fēng)華。
所有人,所有人都只看到蝴蝶光鮮亮麗雙翼,如果它們折斷他們便遺忘,很快很自然。
而蝴蝶在飛舞,別無選擇。
梁看我半晌,忽然逮住我手腕。我下意識想甩開,他力道比我想象更大,拖了我就走。跌跌撞撞跟他到值班室。他倒了杯溫水,掏出淡藍(lán)色小藥丸給我,說一個字,“吃!
我狐疑地看他,“這是什么?”
“鎮(zhèn)靜劑!
我思考一秒鐘,拿來吞下。梁指指塑膠隔簾后床鋪,“你不會想要回酒店,所以睡一下!
我把手袋交給他,他拿去鎖進(jìn)寫有他名字的儲物柜,鑰匙扔給我。餐盒和水杯放在床頭,他替我拉上隔簾。
我叫,“喂!
梁探頭進(jìn)來。
我盯著他,“拜托了!
他聳聳肩,“如果還需要什么私人物品,我可以替你取來!
我想卸妝。
他笑著關(guān)上門。
梁的鎮(zhèn)靜劑很有效。我醒來時天光早已大亮,化妝箱放在床頭,不知梁幾時送進(jìn)來。匆匆梳洗打扮,去看紫蘇。小子還算有精神,早餐卻只吃了一點,受了傷終于露出矜貴本性,仗著一點低燒朦朦朧朧說:“阿七會做非常可口的醬湯……”
我瞪他一秒鐘,終于坍下肩頭嘆口氣。摸摸他額頭,輕聲告訴他,“阿七很好!
他燒得迷糊,笑容分外溫柔,不知道簡直會被魘住。身上是護(hù)工替他換了寬大病號服,頭發(fā)臉孔都還沒打理。長發(fā)梳了幾十條小發(fā)辮,揉皺了同壓壞的繁復(fù)精致發(fā)飾纏結(jié)在一起。艷妝剝落,只會加倍憔悴。我心疼得要死,正打算做點什么,助理之一敲門進(jìn)來,白著臉說:“奧蓮德,電話!
我掃他一眼,發(fā)覺情勢不對,意識到重要性,連忙出來。接過話筒,是公司那邊的人,清清楚楚地說:“消息已經(jīng)傳到東京!
我無語望蒼天,再次很想殺人。嘆口氣仔仔細(xì)細(xì)同那邊匯報完畢,龍又來電話,之后法律顧問帶著文件上來,告訴我同保險公司方面代表約了午餐。
我說:“午餐我請!
律師之一笑看我一眼,“一餐飯換一千萬?”
我直直盯著他,“雖然我已經(jīng)三個月沒去健身房,不過不代表我沒力氣摑人耳光!
那家伙不敢再說。
下樓時碰上梁,同他說了謝謝。他摸摸我額頭,“臉色不大好!
我輕聲回答,“我們家孩子交給你了!
他點點頭。
之后一個中午和下午都昏天黑地唇槍舌劍,我盡可能保持微笑直到對方發(fā)夠牢騷乖乖簽下單子,這才走到跳腳最歡的對方代表面前,看看他杯子,隨手替他斟一杯上好的凍頂烏龍。他松弛下來對我笑,正想說些什么。我很慢很慢地端起那杯滾燙的茶,很慢很慢地自他頭頂澆下去。
真的很慢很慢。
隨身助理后來說我那一刻的表情溫柔之極,姿態(tài)優(yōu)雅之極。
眼神冷酷之極。
結(jié)果當(dāng)然是一團(tuán)混亂,不過沒關(guān)系,這里是Porcelain,而欠我如此巨大人情的那個家伙偏偏朝中有人。
龍,沒有他的暗示,我倒也不會如此有恃無恐。
在車上時助理接了個手機(jī),滿臉訝異地遞給我,“梁醫(yī)生!
我一愣。
梁安靜地叫我,“奧蓮德!
我下意識答一聲。
他說:“七園先生馬上就到。我覺得有必要通知你一下!
我說:“?”
他笑了笑,“總之我會安排一下,你回來吧!
我說:“哦!
掛了電話才發(fā)覺,這很不對勁。
梁宓文你這個王八蛋誰準(zhǔn)你擅自替我做主的。我不反駁不代表我沒有反駁的意愿。
只是突然很累,無法啟齒。
立刻轉(zhuǎn)撥七園羽手機(jī),他果然接起,我言簡意賅,“小心狗仔。”他呵了一聲,聽不出半點情緒。突然斷了信號,再打就已關(guān)機(jī),想是電池耗盡。沖到醫(yī)院,我吩咐保安多加防備,自己去安全門那里等七園羽他們從地下停車場上來。
他來得很快。
高大混血保鏢一邊一個推開門扉,他幾步到我面前。臉孔慘白,如入夜之初的月華。牛仔外套里是白色尖領(lǐng)長坎肩配黑領(lǐng)帶,白色長褲,顯然剛下live。那套衣服眼熟,我想。然后記起某個PV上他的造型,里面就是這一身打扮,外面裹一件素白千鶴和服,渾若淆亂時空玩偶娃娃。
發(fā)絲凌亂,一綹黑發(fā)垂在額前,有汗?jié)竦暮圹E。
我立刻說:“他沒事!
他嘴唇動了動,“在哪兒?”
我扭頭就走。他跟上來。身后一串微弱嘈雜,自有助理和保安對付。最后只剩兩名貼身保鏢。進(jìn)了電梯他又問我,“在哪兒?”
我不想回答。抵達(dá)樓層后轉(zhuǎn)了幾個彎,當(dāng)值護(hù)士立刻迎來帶路。他邊走邊四下里望,眼睛睜得大大的。忽然聽到護(hù)士同科室匯報,他陡然停步。
背袋落到地上的響動并不大,卻被過分靜謐襯成巨響。
我回頭。
保鏢替他拾起背袋。他垂著手,聲音又尖銳又澀重,“不是沒有事嗎……為什么是加護(hù)病房?”
我豎起手指噓他,“防狗仔!
他死死盯著我,“……奧蓮德,奧蓮德,如果有什么事,萬一有什么事……拜托你現(xiàn)在就告訴我,F(xiàn)在!
我喪氣地一聳肩,忍不住想掐他的臉,看到他眼神還是決定作罷,只拍拍他,“如果有什么事,我怎樣也不會讓你自己擔(dān)著!
梁笑瞇瞇的口氣,“很帥!
我猛然回頭。
他掌心壓在我肩上,一用力迫我轉(zhuǎn)身隨他走,邊走邊說,口氣清淡,“七園先生,請這邊走。我是紫蘇先生的主治醫(yī)生。病人情況穩(wěn)定,并無大礙。您可以先去探望病人,之后如有任何問題,均可找我。如未當(dāng)班,奧蓮德知道我的姓名及聯(lián)絡(luò)方式!
七園羽跌跌撞撞跟上來。我無話可說。
通過兩道自動閘門和高壓氣流墻,放他進(jìn)去。我停下腳步狠狠看著梁,他不動聲色。推開門,七園羽慢慢走進(jìn)去,忽然回頭看我一眼。
我只好對他微笑。
他看著病床上的紫蘇,那傻小子居然還在睡。
梁喃喃說:“你猜他會不會哭出來。”
我回答:“滾!
他聳聳肩。七園羽走到床頭,紫蘇轉(zhuǎn)了轉(zhuǎn)頭,仍然不醒,睡得縮成一團(tuán),側(cè)臉都埋在被頭里。七園羽在他身邊坐下來,探出的指尖有點發(fā)抖。
紫蘇迷迷糊糊地轉(zhuǎn)過頭來唔了一聲,忽然睜開眼。
我的心陡然懸起來。梁停在我肩上的那只手安慰地按一按,沒有說話。
我聽見七園羽輕輕問,“你……真的沒有事?”
紫蘇微微吸了吸鼻子,看著他,忽然笑一笑,“……阿七?”
我瞪著梁,“不要告訴我他還在發(fā)燒!
梁攤攤手,“立竿見影不是什么好事,相信我。”
紫蘇眨了眨眼,忽然整張臉轉(zhuǎn)過來看著七園羽,不可思議地笑出來,“阿七?真的?”
輕輕一個耳光摑在他臉上,“……你以為你在拍人猿泰山嘛!”
我用力吸口氣。梁笑出來,拉我轉(zhuǎn)身,“走吧,奧蓮德,帶你去吃好東西!
房間里那兩只已經(jīng)不再說話,七園羽深深折著腰,將紫蘇的頭攬在懷里。黑發(fā)微微抖簌,雖然我確信他沒有哭。
他潔白指尖一次次撫摩著紫蘇的頭發(fā),無力地停在某一處,又微微震動,繼續(xù)游走,仿佛不可置信。
梁揪揪我發(fā)梢,“有分叉!
我打個冷戰(zhàn)。
他若無其事地笑,“騙你的!
我用力甩開他手,看著他,“梁宓文!
“Present!彼浅0察o地笑,“我祖籍東北丹寧。家祖母為日裔,故此帶我到東京撫養(yǎng)。”
我沒有問你。
身后房門一動,七園羽的聲音帶點軟弱地響起,他抬起眼睛慢慢看我,“奧蓮德,你那里可有什么能卸妝的!
我只愣愣看著他那種無力到極致的溫柔笑容,仿佛隨時都可以一夢不醒,扶住門框的姿勢,以及歡喜眼神。
歡喜得那么疲累。
他白衣胸口擦滿妝容褪下的艷色,凌亂得太綺靡。不知其中有沒有唇與指尖的痕跡。
我默默遞化妝箱給他,他道了謝接過。
回過頭梁還在那里,溫和平淡的神情,仿佛在等待什么。
我走上前。那一刻我決定和他去吃夜宵。
然后他帶我去了熟稔大排檔,老板斜眼看我,抑或是我身上套裝。我瞪著他,把乳白色香奈兒的袖子卷起來,領(lǐng)子豎起來,重重坐在塑料圈椅上,自覺很有地動天搖之氣勢。梁噗地笑出聲,忙用袖口蓋住鼻尖。
那神氣簡直像只無辜的大狐貍。
他推薦的小菜模樣吊詭,味道卻很好,地產(chǎn)啤酒冰涼美味,并不醉人。梁叫我少喝。我笑起來。他一本正經(jīng)說:“我是個醫(yī)生!
我還是個明星經(jīng)紀(jì)呢。
然后他想要送我回酒店,我搖搖頭,還是要去紫蘇那里。他沒有堅持,便陪我一路走回去。深秋夜風(fēng)穿透發(fā)絲,分外醒腦,風(fēng)里有人間煙火微弱香氣。一點點星辰,一點點寧靜。我知道這里不是東京。
所以放肆一點點,大概約略無謂。
我甚至沒有問他為什么是我。一面之緣,兩面之交,三面也只不過是萍水相逢。我有求于他,是原因之一。能許的愿我都可以許,且有絕對把握。只要是為了DOKUEIKA,這當(dāng)然不是覺悟。
只是方法。
我嘆口氣說:“還是回酒店吧!
梁斜瞥我一眼。
“今晚我不想一個人!
他噗嗤笑出來。
我想自己一定臉色發(fā)白。梁看著我輕輕搖頭,“不,奧蓮德,不。”
一切都會好起來。那個笑容似乎如此在說。他柔和緩慢地說:“我自幼父母雙亡。祖母在我十三歲那年病逝,院方搶救不力也是原因之一。”
鏡片下,他的眼睛是模糊到半透明的棕色,無法看清。
“走到今天我相信沒有什么是偶然的。奧蓮德。名叫生活的那種東西站在面前,即使陌生,也不是讓我們來痛恨的!
我軟弱地看著他,“你到底想說什么!
他用一根手指梳開我散在風(fēng)里的鬢發(fā),“沒有什么!
他甚至沒有做一個判斷,即使我在心里無聲吶喊哀求著,神啊幫幫忙請讓這個家伙擁有讓我一視同仁的資格。
我從來以為神都是站在我這邊,這一次他沒有睬我。
梁拉起我的手。走回醫(yī)院時所有人都目光奇異地注視我們。他旁若無人,大搖大擺。
我獨個去看紫蘇,跟隨七園羽的保鏢在門口面無表情負(fù)手侍立。我對他們點點頭。助理輕聲通知我七園羽訂下的返程機(jī)票已經(jīng)送到,我嘆口氣,這小子還真是個工作狂。
房間中溢滿了南國的夜,太靜太迷人。
我在房門前停下腳步。七園羽柔和細(xì)膩的嗓音悠悠地哼唱著什么,是只有夢到深處才聽得懂的,那種歌謠,宛若狐仙的音調(diào)。
卷起的窗簾縫隙里,我放任自己怔忡如此。
他偎在病床角落,臉頰上停留著紫蘇優(yōu)雅漂亮的手指,指尖愛撫著他頸上的紅絲。
紫蘇的聲音聽上去有一點粘稠的稚氣,“阿七,再過來一點!
我不能想象是怎樣的一種戀意在他潮濕滋潤的唇上滑動出來。
七園羽輕輕地笑,“想我踢你下去?”
“阿七!
那一句細(xì)微坦率的召喚,似乎帶有我無法理解從未聽聞的,魔法的韻味。七園羽在瞬間冷淡了表情,輕柔且無可奈何地嘆一口氣。
他俯身過去,鼻尖偎擦著紫蘇卸妝后明凈如水的臉龐,低低問,“還痛?”
紫蘇動了動,似乎是一種示意,他抓住七園羽的肩又扳過來一點,任性地要他貼附在自己身上。七園羽抱怨又小心地嘆著氣,仔細(xì)不壓到他。
他放松身體,任憑紫蘇安心地將他攬在懷里。
“一個月了……阿七!
“……三個星期而已!鳖~角貼著紫蘇額角,他細(xì)細(xì)抱怨,“還在發(fā)燒。”
“好多了……你來了,就好多了!
七園羽瞪他一眼,咬著嘴唇忽然笑得有幾分邪氣。紫蘇似乎明白他在想什么,手指動了動,舒服地滑進(jìn)他懷里。七園羽吃了一驚地看著他,卻沒有阻止。
紫蘇嘆氣似的叫了聲,“阿七!睙o辜地仰起臉。七園羽凝視著他弧線分明的唇,抵抗地拗開頭。他低低地喘著氣,騰出手來隔了衣裳壓住紫蘇的手,“……這個時候,就別鬧了啊!
紫蘇并沒有太反對,只是賭氣地翹起嘴唇。
七園羽看了他半晌,屈服地低頭吻下去。觸碰之前的一絲遲疑稍縱即逝,他用力閉上眼睛。
他溫柔而妖媚地改變姿勢伏在紫蘇身上,雙臂小心地支撐在兩側(cè)。紫蘇緩慢移動的手指并沒有從他衣服里離開的意思,只是在那個細(xì)密綿長的吻的間隙,他輕輕叫著七園羽的名字,“再多一點,多一點,阿七!
七園羽輕輕地喘息著,微嗔地看著他,說不出話的姿態(tài)。
滿床都是微微移動著的月光。紫蘇解散后又仔細(xì)梳理整齊的黑發(fā)披落在枕上,琉璃般的瞳孔在透明夜色里閃爍得驚人明亮。他握著七園羽的腰拉過來,一個曖昧又直白的姿勢。
額頭貼住額頭,七園羽軟軟地偎在他肩窩,吃力地說:“你還在發(fā)燒呢……”
“阿七。”
他重復(fù)著,“我想你了,阿七!
后來發(fā)行OST專輯時定名為《月詠歌》,無疑暗示著皎艷如月華的吸血公爵。我從來都不懷疑那是DOKUEIKA和龍對紫蘇的偏心。雖然我也不懷疑紫蘇在影迷中的號召力。
預(yù)告片出來,他美得令人失神。記者會上維多利亞笑瞇瞇說:“如果當(dāng)真有這樣俊美的吸血鬼,誰還要做人類。”
這丫頭慣會語出驚人造噱頭。于是自然有一點點緋聞和很多造勢。嵌有紅寶石的純銀長劍刺入吸血鬼心口,女主角的眼神凄艷得恰到好處。黃昏巫女自斷崖上一落而下,化為剪破月光的飛鳥。邪惡與墮落再無極限,無從分辨。神祗的存在飽受質(zhì)問,而黎明終未來臨。
說實話我沒看明白這片子到底想講什么。
專輯中有一首曲子名叫《七》,溫柔纏綿得不像紫蘇一貫手筆。那旋律是黃昏將晚,水面上浮動的波光,稍縱即逝的眼神。
我嘆口氣,心想,如此卿卿我我實在不需要昭告天下。
聽到那首曲子我就會想到那一夜的他們。
叵測纏綿,溫柔起伏如緩慢移動的月光。我聽見七園羽細(xì)膩的嗓音,“……你不要命了,你。再敢這樣,看我不……”
紫蘇低低地笑起來,“狄安娜要是有個萬一,秀喜哥不要著急死了……”
“哦?那我就是不著急的了?”
紫蘇輕輕哎喲一聲。七園羽陡然急起來,“碰到哪里了?叫你別鬧……唔……”
肢體糾纏唇吻摩挲的氣息,在空氣中緩慢而柔膩地流淌。
月光滑過年輕男子赤裸肩背的姿態(tài),宛若水珠在冰面上滑動,匆忙不可預(yù)知。肩胛上微凸的骨骼畫出細(xì)巧陰影,輪廓益發(fā)潤澤。
以那種貪婪而又愛惜的姿勢,慢慢將染了妝色的襯衫自七園羽肩頭剝落下去,是紫蘇出奇漂亮的手指。
七園羽輕輕叫了一聲,掙扎著離開他的身體。那個姿態(tài)或者是對視。良久,他才近乎放棄地嘆出聲來。
“你就不能不要這樣……”
任性,或曰迷戀。
伴著低到幾乎無法聽清的音調(diào),他溫存嫵媚地吐出一口氣。
“這么想要的話……就乖乖的,別亂動。”
他來找梁的時候我正在喝茶。我對茶沒研究,所以梁看著我嘆氣,差一點說出“牛飲”兩個字。
看著七園羽走進(jìn)來,他只笑了笑。
七園羽故意不看我,只同梁咨詢紫蘇的事,日常護(hù)理事宜,巨細(xì)靡遺。我邊喝茶邊打量他,他轉(zhuǎn)過頭同我碰個對眼,臉微微一紅。精巧的嘴唇有一點腫脹,異樣的水潤嫣紅。眼角眉梢春風(fēng)融雪般的倦意細(xì)細(xì)地流了滿身。好好地在那里,整個人卻有種像要化了似的媚態(tài)。
梁一本正經(jīng)地說:“……當(dāng)然正常的運動是必須的!
我噗嗤笑出聲來。他兩個同時看過來。梁皺著眉說:“喝你的茶。”
我怔住。七園羽看了我又看梁,忽然也笑。
見鬼,我想我知道他在笑什么。
他湊過來吻我額角,輕輕說:“那個笨蛋先拜托你了,奧蓮德。”
我哼一聲,“早點來牽回去。他挑嘴呢,想你的手藝!
七園羽溫柔地?fù)u搖頭,沒有說什么,只同梁握了手告辭離開。
翌日他便返英。龍慷慨地給了紫蘇半個月休假。被關(guān)在酒店里他并不老實,每天除了梁的定時檢查,就是抱著吉他寫曲子或者發(fā)呆,扔滿地譜紙。消息傳出去,歌迷們送來的慰問禮物堆滿片場,小山一樣的花束每天要專人用車子運出去。紫蘇知道之后沒心沒肺地慘叫,“我還沒死呢!”
我一個耳光摑上去。他伸伸舌頭閉嘴。
期間和梁喝過幾次酒,逛過幾次夜市,觀摩過一次他參與的大型手術(shù),完全不曉得手術(shù)的嚴(yán)重性,后來才知過程極其精密危險,世所罕有,梁就是因此被借到本城醫(yī)院幫手,公家要創(chuàng)下所謂紀(jì)錄,他從中得些實惠。
這些梁都一五一十告訴我,并不隱晦。
離開Porcelain時我并未同他告別。而他似乎也并不在意。新年時我收到印有Porcelain傳統(tǒng)剪紙花紋的賀卡,很被助理好奇了一陣。
后來我也不曉得他去了哪里。
《諸神之黃昏》全球新聞發(fā)布會暨首映式在中京舉行,也是有史以來頭一遭的盛事。DOKUEIKA全員到齊,半開玩笑地打扮成一群吸血鬼,搶眼得很。秀喜掀掀紅錦緞襯里的黑色披風(fēng),對我一齜牙。
懶得理他。
紫蘇穿繡了蓮花圖樣的白緞Porcelain長袍,黑發(fā)垂下來,梳得玲瓏有致,臺上一站,簡直瓷娃娃一樣,美得晶明透亮。我疑心有多少花癡叫破了喉嚨。發(fā)過言合過影他便跑下來找七園羽,同DOKUEIKA坐在一起。那兩個人拖著手,忽然一起抬頭詭譎地對我笑。
我后背一陣發(fā)寒。
身后便有人笑瞇瞇地問,“不介意我坐在這里吧!
梁宓文你這個王八蛋。
一場電影看得我如坐針氈。梁安然自若。散場時紫蘇和七園羽早沒了影,無從興師問罪。好,很好很強(qiáng)大,我咬牙。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梁慢悠悠地說:“去吃夜宵吧!
吃死你。
他說中京的小吃也頗有風(fēng)味。
我說嗯。
他說他不日便將調(diào)回東京。
我說嗯。
他問,“如果我向你求婚,你是否有興趣答應(yīng)!
我說:“不。”
他毫不意外地聳聳肩,“那么再議!
這段對話居然沒有影響他的胃口,對此我深表敬意。
There is nothing new under the sun. I see.
所以我從未對自己有所期待,亦毫無質(zhì)疑。
我不知道他是否能夠明白。
蓮花的種籽在黑暗中掙扎千年,再開出一種潔白,也并非新事。
我從未太過期待。
而未來總會到來。
無需期待。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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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tus
曲:崔慧珍《解語花》
中文填詞:Vagary
蓮花盛開 在千里之外
渺渺煙靄 舊夢湮埋
何謂愛 絲毫未敢期待
或許這段緣 不再離開
血紅潔白 誰的色彩
沉靜等待 修煉悲哀
宿命塵埃 不必掩蓋
妄念飛白 潑墨仍在
千里之外 何人涉水而來
縱容我 一念瞞天過海
這是不是愛 何須明白
蓮花盛開 茫茫滄海
海上花開 燦爛凋敗
我一顆心 力所不逮
卻總有你 恣情寵愛
蓮花在開 我在千里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