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洲av成人无码久久www,爽爽午夜影视窝窝看片,午夜亚洲www湿好大,十八禁无码免费网站 ,使劲快高潮了国语对白在线

文案
生年不滿百,常懷千歲憂
內(nèi)容標簽: 布衣生活 悲劇
 
主角 視角
王昭君


一句話簡介:沒有

立意:

  總點擊數(shù): 1427   總書評數(shù):4 當前被收藏數(shù):4 文章積分:182,263
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類型: 原創(chuàng)-言情-古色古香-愛情
  • 作品視角: 女主
  • 所屬系列: 暗香盈袖
  • 文章進度:完結(jié)
  • 全文字數(shù):8562字
  • 版權(quán)轉(zhuǎn)化: 尚未出版(聯(lián)系出版
  • 簽約狀態(tài): 未簽約
  • 作品榮譽: 尚無任何作品簡評
支持手機掃描二維碼閱讀
打開晉江App掃碼即可閱讀

猶似漢宮春

作者:浮塵若更紗
[收藏此章節(jié)] [投訴]
文章收藏
為收藏文章分類

    第 1 章


      [楔子]
      又是桃花繁盛的時節(jié)。
      自硯佩館到掖庭要經(jīng)過一段長長的回廊,她滿腹心事地走著,每一步,都沉重如鐵。忽而抬頭,見那滿枝椏的花兒開得正濃,忍不住折下一枝在手心,細細地嗅。
      料想秭歸此時,定也是春意盎然百花爛漫,便不由暗生感慨。取了墻上的琵琶,玉指輕捻,口中唱道,長相思,短相思,若寄梅花三兩枝,可還憶舊時?問誰知,有誰知,春盡秋來人笑癡。曲寒羅袖濕。
      淚水滂沱而下。

      幼時,母親就常常抱著她唱這曲《長相思》。
      她是早已記不清母親面容的,但蘭姨總是說,母親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女人。
      有次蘭姨說罷,忽又笑道,嬙兒將來長大了也一定是個漂亮的姑娘。到時——她指了指身后一個十一二歲的男孩——來給你云攸哥哥做媳婦罷。
      她楞了楞,旋即拔腿跑去,一雙粉拳握得緊緊,眼看就要落下來。云攸一邊托住她的手腕,一邊急道,又不關(guān)我的事,干嗎打我?兩人都飛紅了臉,烏眼雞似地站著。
      蘭姨樂得拍手直笑。

      她沒有父親。母親憂思成疾,在她五歲那年便撒手人寰。
      是蘭姨收養(yǎng)了她。
      蘭姨是母親的異母姐姐,如她名字一般馥郁如蘭,溫婉似水。她的丈夫曾是邊關(guān)將士,早年死于大漢與匈奴的戰(zhàn)事。堅強的蘭姨毅然抹干了眼淚,拒絕了上門提親的媒人,獨自擔起撫養(yǎng)幼子的重擔。
      和蘭姨不同,記憶中的母親是嬌弱的,常年倚在窗前幽幽地彈琵琶,腰身卻仿佛總是挺得直直地,像在抗爭什么。
      每每在蘭姨面前提到這段,她總低著頭,不發(fā)一語。
      良久,嘆道,嬙兒,只愿你不要象你母親一樣拗——人生在世,禍福相依,都是命啊。
      溫柔的手掌撫上她的發(fā),她在心安里,隱隱察覺到某種跡象。

      [起]
      暮色四合,烏云將天上的星光悉數(shù)遮盡,叫人壓抑地透不過氣來。她還是在偏苑的花墻下,認出了那個冷冷地聲音。
      你還不死心?
      她氣得渾身戰(zhàn)抖,又不得不壓下一腔怒火,問道,延哥,你何苦逼我至絕路?淚水在眼眶里骨碌碌打轉(zhuǎn)。
      那被喚作延哥的男子厲聲道,你以為隨便在御花園彈幾支曲子,就能引得皇上注意嗎?真是癡心妄想!這宮里什么都不缺,尤其不缺,你這種女人。
      她默不著聲。淚珠一粒粒跌下面頰,在這樣深冷的夜晚,竟耀目如孤夜寒江之上獨飲蒼涼的傳奇。
      他的聲音于是低軟下去,伸袖擦去她腮邊的淚,道,嬙兒,聽延哥的勸,平平安安過完這幾年就出宮還鄉(xiāng)去罷……別讓云攸為你擔心……
      不知何時,烏云已悄悄散開。星星稀落地掛在半空,涼涼地,像極了眼淚。
      云攸,多么遙遠的名字。

      歲月更迭,溪里倒影出一個翠眉生生朱唇盈盈的妙齡少女。彼時她正勾著腰,趴在岸邊,努力想看清自己水中的面容。最近蘭姨總愛說她長得像母親,那眉眼,那神態(tài),簡直就是從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想是她看的入神,竟然撲通一聲扎進去,白皙的小腿擦過溪石,割下細長的口子。
      聞聲而來的少年見狀,不由將嘴角抿得扁扁,極力忍了笑,搭下一根竹桿將她打撈起來。
      她渾身濕答答地站在岸邊,一絲紅線從腿上蜿蜒流進草叢。又氣又狼狽地瞪著他:干脆大聲笑罷,你抿嘴的樣子可真難看。
      那少年卻正了色,柔聲說,好了好了,是我錯了,行罷。低頭撕下一角衣衫,俯下身仔細替她包好傷口。
      看著他認真的模樣,她唇邊有小小的瀲滟泛開。

      她似乎仍是從前那個小丫頭,蠻橫任性,他卻日漸親和沉穩(wěn),凡事都退讓三分,再加上蘭姨疼愛,養(yǎng)的她越發(fā)驕縱。
      有時,她會去山腰的學堂等他放學。一向是不肯叫他哥哥,老是揚著聲,字正腔圓地叫著云攸二字,調(diào)子又故意拖得長長地,惹得漫山遍野的柑橘花笑得巍巍顫抖。
      心底應是羨慕他的罷。學堂里有搖頭晃腦教授詩書的夫子,唧唧喳喳爭議不已的同窗,一摞摞奉如至寶的課本,一切都是那么新鮮而驚奇。
      曾經(jīng)滿心歡喜的提出,卻被蘭姨斷然回絕。
      嬙兒,女子無才便是德。想你母親就是個一等一的才女,可到最后,又落了個什么結(jié)果。
      她看著她漸漸濕潤的眼角,把梗在喉頭的話,生生咽了回去。
      到底是少年不識愁滋味,希奇古怪的念頭來得快去得也快。天清氣爽的日子,天空明凈地如同一塊冰藍色的琉璃,尋不見半絲流云。她最喜歡坐在山坡上彈琵琶,雙腿蹬直,足尖微翹,任月白的裙子在綠融融的草叢里迤儷鋪開。纖纖挑捻,那一根根的琴弦便似有了生命一般,在她指間或跳躍或流淌。
      云攸盤坐在旁邊靜靜地聽。有時候也會忍不住對她說起河西會戰(zhàn),說起飛將軍李廣和少年英雄霍去病的故事,還有憂傷而終的劉細君和豪爽機敏的解憂公主。
      打仗,和平,匈奴人,她在心里默默叨念這幾個詞。側(cè)過頭,敏銳地打量那張棱角分明的臉。是鮮有的眉飛色舞,語氣中分明透露著向往。
      他感覺到有什么不妥,忙道,怎么了?
      她搖頭。云攸,你想?yún)④娏T。
      他的眼睛一下暗了。
      蘭姨不會讓你去的,你爹就是在戰(zhàn)場上沒的啊。
      我知道。他抬起頭,所以,我會發(fā)奮念書。
      就算不能征戰(zhàn)沙場,一樣可以在大殿上施展抱負,救百姓于水火。
      她看著他,瞬間想到有那么一天要和他分開,心里就生出遙遠而模糊的悲傷來,眼淚撲通撲通掉下。
      他慌了手腳,粗粗笨笨地替她擦去。
      橘子花謝了,是銀梔子;ò甏蠖錆嵃祝駥嵢缑耸,濃郁的芬芳繚繞如游絲,又好似蒙蒙籠罩的薄霧,少年的心也像那花香一般肆意蕩漾。
      他忽然低低說道,嬙兒,以后我在哪里,你就在哪里好不好?我們永遠也不要分開。轉(zhuǎn)手折下一枝梔子,插在她鬢發(fā)上。他的眼神黝黑晶亮,是旱久盼霖的期待。
      一團紅云直撲上她臉頰。
      良久,輕輕地點頭。
      他孩子似的大呼一聲,拔腿沖上山頂,雙手捂成喇叭狀,竭力嘶聲。對面盤旋隱約的青山,一遍一遍回蕩著他的聲音,我們永遠不分開,永遠不分開。
      她仰頭看他。微笑,又有些羞澀。
      真的以為,那一刻,便是永遠了。

      在宮中無數(shù)個不眠深夜里輾轉(zhuǎn)反側(cè),她回想起那一幕,總禁不住暗自唏噓。想如今少年的眼眸,是否深邃晶亮一如當初?蕭肅邊關(guān),是否也有白云藍天,綠草萋萋?
      云攸,原來有些事情,不知道真相才是一種幸福。
      可惜,一切都太遲了。

      [承]
      嬙姐姐,聽說南閣的鄭瞳姬被皇上欽點為美人了,嘖嘖,聽說她給毛畫師的銀子可是這個數(shù)呢。紅線四下看了看,袖子里伸出五個指頭,又特意放到她眼前翻了個各。
      她不置可否地笑笑,依舊低頭撥弄手里的琵琶。
      紅線是掖庭的掌燈婢女,模樣也算周正,只是那些待詔自恃出身高貴,一向不太搭理她,只有嬙兒待她如親妹。
      自從出了御花園那事,眾人都看她的眼神都和平常不同了,只有紅線還親親熱熱地叫她嬙姐姐,連她們背地里恥笑她的話,亦是她氣呼呼地說給她聽的。
      她暗自好笑,入了宮的女人有哪個不想攀龍附鳳,揀著高枝往上飛?還指不定暗地里怎么學她呢。
      嬙姐姐,你也應該……應該去會會毛畫師。不然就算是姐姐這樣天仙一般的容貌也埋沒了。紅線囁嚅道,那個……銀子……銀子可不能省啊。
      原來,她也以為自己是因為不肯拿銀子賄賂畫師,才出此下策挺身勾引皇帝的。
      苦澀地笑笑。紅線,就算我給他毛延壽一坐金山,他也不會提攜我的。
      啊啊……紅線一頭霧水。
      是的,他不會。她望著藍澄澄的天,喃喃道。

      刻木蘭以為榱兮,飾文杏以為梁。進到這檐牙高啄的深宮已有數(shù)年之久,她卻連皇帝的衣角都沒見著。單有一回,她與其他姐妹在往梅苑去的一處捷徑附近戲耍,正巧碰見那龍輦搖搖晃晃地碾過轉(zhuǎn)角。她盯著華蓋下盤龍繁復的明黃簾子,生生把個銀牙咬碎。
      她們笑她傻,說你這樣死盯著看能有什么用?皇上后宮妃嬪三千,還不算我們這些待詔,哪有這么輕易見到圣容的?
      要想平步青云,也只有求那宮廷畫師毛延壽一副丹青。
      聽說當年的鄒夫人,就是憑了毛畫師的提攜,才令得圣上對她青眼相加的。
      毛延壽。她仔細想了想,入宮之初倒是見過他一次,當時掖庭令還讓他給她們每人畫了一張,說要呈給皇上挑選。她對他也沒什么特別的印象,只隱隱記得他眼底的冷淡,竟熟似某位故人。
      眾女見她魂不守舍的樣子,只道是思忖著之前的畫像未曾入選的事,皆撫掌大笑:傻妹妹啊,天底下哪有這等的便宜事?沒有白花花的銀子,誰理會你啊。
      她頓悟。于是摸出壓箱底的首飾,尋到硯佩館。
      那叫毛延壽的男子劍眉皓目,線條冷漠,一身素白水云紋寬袍,是道不盡地滄桑心事。他轉(zhuǎn)過身,望著她緩緩道,我知道終有一天,你會來找我。
      篤定的語氣讓她疑惑,抬眼盯住他冷傲的神色,思緒如山頂?shù)娘L颼颼刮過。
      隨著他低沉的一聲嬙兒,她也驚聲吐出兩個字:延哥。
      是,眼前的男子,正是家鄉(xiāng)學堂夫子的次子,云攸少年時代最要好的朋友。她只知他姓毛,云攸又喚他阿延,不想他的全名是叫毛延壽。
      她笑,原來延哥到京城謀的差事便是宮廷畫師啊。當初你離開秭歸,云攸啊……
      她驚絕失態(tài),猛的掩住口。
      嬙兒,我還以為,你早就不記得王云攸這個人了。
      你還不知道罷,云攸他——
      從軍了。
      皆因你而起。

      那天她無意中看見蘭姨悄悄合門出去,竟鬼使神差地偷跟了去,一路閃躲,一直跟到了后山傍水的老屋。
      她把臉貼到門縫上。
      青燈如豆,蘭姨背對著門一面哭一面絮絮地念叨舊事,老半天方才從墻里挖出個什么東西來。約莫又過了半盞茶的時間,她似是哭累了,略微側(cè)了身,摸到椅子旁坐下,而手中,赫然拿著一枚靈牌。
      那天,是母親的死祭。
      刺骨的夜風爭先恐后地拍打她單薄的衣衫,烏黑的發(fā)凌亂地散在其中,一下子蓋過臉,一下子又被掀開。
      她砰地推開門,聲線冰冷而蒼白:
      蘭姨,請告訴我真相。

      是在平凡不過的癡情女子負心漢的故事,可故事的主角卻不是個平凡人。
      他是當今天子。
      或許是一時意興,卻毀了一個女子一生的幸福。
      他離開的每一個日子都成了煎熬,指間的曲口中的歌,漫無邊際的系念,寂寥長夜里一點點落燼的燈芯,終是想要一個答案,想聽他親口說一句,你走,我已不再愛你。于是,只影孤身,萬里奔赴。
      然而,就連這小小的心愿也無法達成。
      誰也不知道母親在宮門下受了多大的屈辱。
      蘭姨說,待她趕到京城時,梅衣已經(jīng)在客棧含恨而終了。

      梅衣,便是母親的名字。
      梅花傲風雪,風為裳,雪為衣。

      那個晚上,她仿佛一夜長大,那么多那么多的恨深深糾結(jié)。她不哭,也不說話,呆頭娃娃一般坐著,水眸失了神采,沉默地叫人害怕。
      有一天,她突然開口對蘭姨說,她要進宮。
      蘭姨自知留不住她,流著淚打點了一切。
      接下來的日子,她多半呆坐在窗前,偶爾出門走動,總有一道目光在身后亦步亦趨。
      她如芒在背。她心若明鏡。緘默。轉(zhuǎn)身。視若無睹地與那道目光的主人擦身而過,水袖下,十根指甲深深陷進肉里。
      兩個月后她以良家子的身份被選為掖庭待詔。
      直到入宮,她始終沒有正眼看一眼云攸。
      那朵梔子花,被她裝在匣子里,原封不動的退給了他。
      也曾料想過千般結(jié)局,卻獨獨算漏了這一種。他寧可違背母親的意思遠走邊關(guān),也不愿有朝一日在大殿上看到她血染朝堂的凄涼下場。

      你很好奇以你的容貌為何沒有入選罷?那便是我做的!毛延壽冷冷地說,魚目混珠本是滅九族的大罪,況且你想做的事更是有違倫常。我不會讓你得逞的。
      沒有,我沒有想要殺他。她急切辯白道,我只是想問他一句話,了卻母親的心愿。
      然后呢,再視他的答案而定?倘若他不認帳,你就會把什么釵啊剪的插進他的喉嚨罷。
      她啞然。這個男人的確不是泛泛之輩,竟然將她的計劃全盤洞悉。
      知道多說無用,她提了裙子轉(zhuǎn)身就走。
      嬙兒,回頭是岸。
      春如線,晴絲暖,和醺的風捎著毛延壽的聲音細細吹來,聽得不那么真切。她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回去,細碎點閃的金光晃進了她的眼,抬頭,是回廊下嬌好的碧桃在陽光里搖曳。
      淚水滂沱而下。

      是,她自私。對蘭姨的死活云攸的深情不管不顧,一心只想著進宮復仇。
      何嘗不自責。可是仇恨的種子,早已堙入肌膚滲入骨髓,以猙獰絕決的姿態(tài)在身體里每個角落生根,發(fā)芽,活著的每一天,每一口呼吸都是痛責,是提醒。
      就算拼卻性命也要討回一個公道。她這樣想著,擦干淚,重施了粉黛,抱著琵琶進了御花園。一曲接一曲,在指間行云流水,幽怨纏綿。
      夜色漸上,霜月寒柳,遠遠有人聲傳來,她暗自欣喜,聲色不動,一氣彈下去。
      腳步果然重重地停在面前,她故作恍然嬌羞狀,抬頭,笑容卻立馬僵了。
      是延哥。
      素袍飄拂,卓然而立,氣定神閑地對她說,別瞎折騰了,你見不到他的。眼眸靜靜地燃燒一團怒火。沒再多說一個字。
      不遠處有紫衣女子沖他招手。
      定睛一看,可不正是皇帝的新寵瞳姬。云髻高聳,娥眉冷冷地畫入鬢里,示威似的橫了她一眼。再前面,分明就是那個明黃的背影。
      手一滑,琵琶頹然跌地。

      [轉(zhuǎn)]
      第二年冰雪初霽的時候,匈奴單于呼韓邪來朝求親,皇上允諾后宮女子:凡愿前往匈奴者,必以公主頭銜封之。消息傳來,人人自危,連素日言行也提心吊膽的,惟恐落個差池被挑選了去。
      這些姑奶奶們都是驕縱慣了的,誰愿意去那鬼地方吃苦啊。紅線努著嘴說道。
      嬙兒淡淡一笑,把話題岔開。
      整整五年了,這古井般深寂的歲月早已將她磨得心灰意懶,日漸低順,心想若是誰能隨那單于去了,反到勝過老死深宮的好。
      想著,又搖頭笑笑。自己本是為復仇而來,誰留誰走,又與己何干?
      紅線忽又說道,倘若能借此化解漢胡兩族的仇怨,倒是件千古流芳的美事了。
      她一驚,手上的弦錚的斷了。
      是多久以前的話了。那個說要和她永不分離的少年仿佛穿越時光朝她微笑著走來,雙目黑澈,晶亮如星。

      腳步順風傳來,她兀自埋頭思索。一雙大手扳過她的肩,股掌間的涼意霎時浸透羅衣,直刺心脈。她茫然抬眼,喚了一聲延哥。
      他把一卷畫軸狠狠扔給她。
      徐徐展開。
      一名白衣少女懷抱琵琶站在花叢里,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旁邊一行字:愿作長風從此去,悠悠萬里逝卿懷。
      是她再熟悉不過的筆跡。
      雙手一抖,畫軸輕飄飄地落在地上。
      不,不會的。她頻頻搖頭,迭迭后退,毫無意識地反復低喃。
      他上前抓住她的手臂,每一個字的吞吐都是喉頭痛苦的呻吟:是郅支殘部的伏擊——那場仗,無一生還。
      她的天,瞬間崩塌。
      不知是哪來的力氣,她突然一把推開他,拼命地放足奔跑,耳邊有風,呼呼長嘯。也不知到底跑了多遠,她一跤摔倒在地上,索性把臉埋進草叢,嚶嚶地哭。
      云攸,你是懷著怎樣的心情遠赴沙場的?那支長矛穿透你身體時,你瞪大的眼睛里可曾寫下后悔?我那樣任性的傷害了你,你還愿意幻化長風,回來我身邊?
      云攸,原來,我才是最冷酷無情的人。

      你受了委屈嗎?
      一只手撈起她的下巴。她淚水漣漣的眼里,映出一張陌生的臉,前額寬平,眉眼細長,形容風流。
      他的笑容竟一下凝固了,半晌,方才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你……你……你是哪宮的宮女?
      嬙姐姐,你怎么在這兒?掖庭令在大廳召集了所有待詔,你快跟我回去。紅線不由分說,拉了她就走。
      那男子還呆呆站在原地。突然大喊了一聲:我是太子。你受了委屈可以來找我——
      紅線氣得頭發(fā)幾乎豎起來,拽著嬙兒,扭頭狠狠罵了句瘋子。
      她定定地看著他們,恍然記起,原來自己,是眉目如畫的女子。
      暗暗打定了主意。

      回到掖庭,未及掖庭令開口,她從容站出來,說自愿嫁去匈奴。
      眾女嘩然。
      紅線急得直掐她的手。她扯出一個笑容,拍拍她的手背說,放心,我是要去做名留青史的美事,不是去送死。
      掖庭令示意眾人安靜。
      我會稟明圣上,你好生靜待消息罷。她如是說。
      第三日,掖庭令果真帶來了好消息。王嬙,明日就是臨辭大會,特許你上殿叩謝圣恩。
      她微笑著點點頭。
      云攸,你未完成的夢想,讓我來替你完成罷。
      順便,再給那人,最后的一擊。

      眉掃黛,鬢堆鴉,腰弄柳,臉舒霞,猩紅的曳地長裙上盛開著富貴雍容的金絲牡丹。她蓮步輕移,珠釵緩搖,懷抱著琵琶姿態(tài)萬千地走上殿來,朝著龍椅上的人盈盈拜倒。顧盼之間,遍地風情。
      大殿中一片唏噓驚嘆之聲。
      她一開口,更如黃鸝清啼,滴溜宛轉(zhuǎn)。唱的自是那曲《長相思》:長相思,短相思,若寄梅花三兩枝,可還憶舊時?問誰知,有誰知,春盡秋來人笑癡。曲寒羅袖濕。
      叮的一聲,她的仇人,打翻了面前的金樽。
      她知道自己成功了。
      揚一抹笑,光照四座。

      入夜,有公公急詔她入梅苑覲見。
      遂整整衣衫,闊步昂首。
      月色清泠,梅苑的梅花淡雅似雪,幽香如夢,她緩緩步于其中,不由想起云攸書里皚若山上雪,皎若云間月的詩句。
      你看這梅花是不是開的很美?
      轉(zhuǎn)頭。
      是今天那個坐在龍椅上的人。
      他的手攀著一株梅花,背對著她,緩緩道,曾經(jīng),我愛過一個女子,她就像這梅花一樣清麗脫俗。
      第一次見到她,是在秭歸的香溪河畔。那時,我還只是先皇的儲君。
      她抱著琵琶站在水湄,衣袂翻飛若蝶,歌聲清越如玉。
      你知道么,那一瞬間,她的美幾乎灼傷了我的眼,我就那樣呆呆地立在對岸,后來,竟不顧危險涉水而過,一步步走近她,問她,你可愿做我的妻?
      她噗一聲笑開了,梨渦深漾。簡直就是不識人間煙火的仙子。
      她說,她叫梅衣。

      你,是梅衣的什么人?轉(zhuǎn)過身,他望著嬙兒低沉說道,三分威嚴,七分的不容分辯。
      她是我母親,你還記得的她啊。她揚頭輕笑。
      他三步并做兩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顫抖著問:你真是我的女兒?
      你可不要太篤定哦,指不定我是她與別的男人生的?此茟蛑o的話,居然也可以說得這樣冰冷。
      混帳!他一巴掌掄過來,憤怒地低吼:不準你這么說她!她不是那種人!
      她的眼睛登時盈滿淚水:你要是真這么愛她,為什么不去找她?
      我找過——
      可是,可是每次派出去的人,都說她死了。我不知道。我沒有辦法。他慢慢蹲下去,縮成一團,清瘦的手指沒入了斑白的發(fā),一陣咽嗚。
      她定定地看著面前這個男人,誰能想到這之前,他還是威嚴端正受萬人朝拜的皇帝。而此刻,他只是一個悲戚無助的老人。那種絕望的疼痛,是真真實實的。她也曾體味過的。
      突然就生出無限悲哀來。
      她低下頭輕輕說:我愿意相信你。
      無論你說的,是不是實話。

      月華如水,冰姿玉骨的梅花在月下輕輕搖曳,偶爾風過,白雪般紛紛飄零。整個梅苑一片清冷潔白。
      他拉到她到身邊坐下,緊緊拉著她的手,不住地說長問短,慈藹而溫和。
      你不要去匈奴了,以后就留在我身邊,讓我好好的補償你。他端的說道。
      您已把我許給了匈奴單于,怎能失信于人?
      不行,你母親就你一個女兒,我絕不能讓你去那蠻荒之地,吃苦受凍。他劍眉倒豎,絲毫沒有退讓的余地。
      看她久不答言,他又柔聲道,我言明去的是宮女,你是真正的金枝玉葉,怎么可以委身下嫁?說罷他抬手仔細為她捋過額前零亂的碎發(fā)。
      她輕輕地說,那些邊關(guān)將士哪個沒有父母妻兒,但是他們死得無怨,死得光榮,因為他們是為國家去死的。
      您就當我,是為國家而嫁的罷。
      ——嬙兒愿以一人之身,換得天下人的福祗。
      沉默良久,他長嘆一聲,終于點頭說好。細紋重疊的眼角里,有淚光閃若星子。

      竟寧元年正月,朝廷下詔:封掖庭待詔王嬙為公主,下嫁匈奴呼韓邪單于,賜錦帛二萬八千匹,絮一萬六千斤及黃金美玉等物若干,愿漢胡和親,戰(zhàn)事永休。
      啟程那天,漫天的雪紛紛揚揚地下,長安百姓傾城相送,車氈細馬,隊伍綿長。
      她額上覆一抹七寶貂皮套,身著大紅滾邊雪貂裘,眉似淡淡遠山,唇是艷艷石榴,云一般的長發(fā)綰作朝天髻,朵朵珠翠墜在鬢邊,說不盡的華貴。
      出了宮門,她一眼瞧見站在車輦旁的紅線,不由愣住了。
      紅線卻跑過來,調(diào)皮地捏她的臉蛋,說難道只準你做解憂公主,就不準我做馮嫽了?我也想千古流芳呢。
      兩人相視而笑。
      紅線指向一處說,毛畫師也來送你了呢。
      她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是延哥,卻全不似往日神色,攏手站在人群中微笑著沖她點頭。是贊許,亦是鼓勵。
      她的皇帝父親則不聽旁人勸阻,執(zhí)意親自送她出長安。
      送親隊伍浩浩蕩蕩,一直行至灞陵。她扶住紅線的手,欠身走下車來。彼時,白雪冷艷,紅裝濃烈,兩岸銀柳瓊枝分外奪目。
      自此地遠天遙,山長水闊,這長安柳色是永不能再見的罷。她心頭無端一陣失落,欲笑還顰,口中只說著皇上珍重,便朝父親直身拜倒,重重的頭,一個一個地磕。一時間,萬人俯地,高呼萬歲。
      他踏前幾步,攙她起來,嘴伏在她耳邊絮絮地說了一句,旁人只是看著,并未聽得真切。只有她清清楚楚地聽見。
      那句話是,我不是皇帝,我只是一個失去了女兒的父親。
      淚水姍姍。

      放一只手,在她夫君掌中。然后握成拳。
      那個粗豪的男人,一直溫柔地看著她笑,為她掖過斗篷的領(lǐng)。
      她想,這也許是最好的結(jié)局。
      那么云攸,就請你的亡魂安息罷。
      我會做得很好。

      [合]
      兩年的日月,輕巧滑落。父親在她出塞后的第五個月,崩于未央宮。登基的新皇,是當年與她有一面之緣的俊朗男子,國號,建昭。
      然而他于她,似乎尚未忘懷,千里迢迢地遣了使者來胡。
      當那使者被引進大帳的一刻,她的眸子突然亮了。
      延哥。
      他倒還是舊時模樣,冷漠的線條,寬袍緩帶,不卑亦不亢。
      拜見單于之后,他悄悄將她拉到帳外。炯炯直視。
      嬙兒,皇上讓我問你一句——
      你過得好嗎?

      萬水千山的跋涉,只為了一句,你過得好嗎?
      她未嘗不感動。
      可是,她要如何開口?
      胡天萬里,風如刀,雪如鞭,沙如帳。她是南方人,不慣北居,半夜時常被驚竦的狼嘯驚醒,又或者被風沙吹得迷了眼。
      住篷幕,吃膻肉,喝乳漿。沒有五谷雜糧,沒有香甜的米酒,她含著那酸臭的乳酪,難以下咽。
      而她自己,拔掉金釵翠鈿,抹去嬌艷宮妝,作一身地道的胡婦裝扮。
      這一切,都該從何說起?

      遠方,有牧民揚起馬鞭,熱情地和他們打招呼。有騎駿馬的小伙子從面前馳騁而過,悠揚地唱著情歌。有圍成一群的匈奴少女,展開手里的錦緞漢服,發(fā)出嘖嘖驚嘆,分明是她們的家人從互貿(mào)的集市上買回的。
      她久久望著前方豐沛的水草,一些舊日的碎片自腦海中閃過。家鄉(xiāng)漫山的柑橘花。云攸戴在她鬢上梔子;乩认抡墼谑中牡谋烫摇
      嘴角,漸漸牽起一個絕美的弧度。
      延哥,就請你轉(zhuǎn)告皇上——
      ——猶似漢宮春。
    插入書簽 
    note 作者有話說
    第1章 第 1 章

    ←上一篇  下一篇→
    作 者 推 文


    該作者現(xiàn)在暫無推文
    關(guān)閉廣告
    關(guān)閉廣告
    支持手機掃描二維碼閱讀
    wap閱讀點擊:https://m.jjwxc.net/book2/311375/0
    打開晉江App掃碼即可閱讀
    關(guān)閉廣告
    ↑返回頂部
    作 者 推 文
     
    昵稱: 評論主題:


    打分: 發(fā)布負分評論消耗的月石并不會給作者。

    作者加精評論



    本文相關(guān)話題
      以上顯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條評論,要看本章所有評論,請點擊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