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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jīng)年不悔,歲月莫愁
《經(jīng)年不悔,歲月莫愁》
當(dāng)我閉上眼睛,還是能清晰地想起那天的情景。
我的母親掛掉班主任打來的電話后,怒氣沖沖地來到我的房門口。她雙手叉腰,直勾勾地朝我望著。我一抬頭,就聽到她就朝我怒吼道:“全班一共78個人,你考第76名?這就是你的期中成績?你為什么還有臉活著?”
對于母親如此謾罵的話,我早已經(jīng)習(xí)慣。所以,聽到她如此刺激我時,我還是一言不發(fā),繼續(xù)低下頭寫作業(yè)。
或許是我的冷漠徹底激怒了母親,她立即像一個即將爆炸的氣球一樣大叫起來:“你別裝作沒有聽到!我供你吃供你穿供你上學(xué),你就這樣回報我?你跟你爸,就是一樣的破德性!”
一聽到這話,我“蹭”地站起來,沖動地說道:“隨便你怎么罵我,但你不要這樣說我爸!”
“喲,你還來勁兒了?”我媽更加激動起來,“這些年我辛辛苦苦照顧你們父女倆,結(jié)果呢?他變了心非要離開這個家,你不努力學(xué)習(xí)專門來氣我,你們是上天派來折磨我的?你們怎么不去死?都死了一了百了,省得我見了煩心!”
我被她這么一激,立即喪失了理智般地大喊:“那你當(dāng)初就不要生我!你以為我見了你心里不煩?我早就厭倦你了!”
那個瞬間我很沖動,但我仍然捕捉到了母親那一刻的表情。她的眼睛睜得很大,里面原本閃亮的光倏地黯淡了下去。我的心往上一提,想說點兒什么,可是下一秒,她順手拿起了門邊的一把掃帚,然后像發(fā)了瘋一般地朝我沖過來,嘴里還咆哮道:“好,那我今天就打死你,就當(dāng)作我沒有生過你!”
我立即本能地躲避,然后一把抱過我放在桌上的書包就往外逃。母親仍然不罷手,揮動著不銹鋼柄的掃帚追著我跑。
最終,當(dāng)我停下來的時候,已看不見母親的身影。而我,也已經(jīng)在離家兩公里之外了。
我找了一個公共座椅坐了下來,心情沮喪地望著書包發(fā)呆。我不敢回家去,因為我知道,我逃不掉母親的這頓暴打?墒俏覜]有地方可以去。
我打開書包,里面有我平時慢慢存積起來的幾百塊零花錢。我拿了兩塊錢去買了幾個肉包子充饑,邊吃邊想我到底應(yīng)該怎么辦。
包子吃完以后,我無意間瞟向了夾在我課本里的一封信。
——是我的筆友許牧原寫來的信。
我曾給一本中學(xué)生雜志投過稿,那篇文章里我寫滿了對父親的思念和對母親的抱怨。過了一段時間,我突然收到一封由雜志社轉(zhuǎn)給我的信件,是一個讀者寄過來的。
他便是許牧原。
他在信里說:“秦夢依,我們無法選擇自己的父母,但我們?nèi)匀灰屑に麄儼盐覀儙У竭@個世界,才讓我們的生命有了炫爛的可能性!
他的字寫得漂亮,我當(dāng)即便回了信。
互通了幾封信后,我們便熟知起來。慢慢的,我開始把他當(dāng)成我的精神寄托開始訴說我的生活瑣事。
吃完包子以后,我做出了一個慎重的決定!乙ニ拇ㄕ以S牧原。
因為常常通信,所以我知道他的地址。第一次知道他的地址時,我還在信里開玩笑說:“你住的地方叫汶川,我住的地方叫漢川。你看,我們只是差一點而已!
許牧原回信很快,他在信里寫道:“很高興只和你差那么一點,可是我又覺得遺憾,因為就差那么一點。”
隨著通信次數(shù)越來越多,我覺得自己越來越迷戀他。每一次,他都在信里對我說,應(yīng)該理解父母的苦,即使我們都沒有擁有很完整的親情。
而每一次,我都會忽略他跟我談?wù)摰挠H情問題,卻不斷地問他身高星座愛好等無關(guān)痛癢的事情。
我整理好書包,準(zhǔn)備用我攢下的零用錢坐火車去四川?墒堑搅耸欣锏幕疖囌緯r,才發(fā)現(xiàn)我根本沒有帶身份證。
我只好又徒步走到了長途汽車站,買了一張到四川成都的車票。
那一年,我十五歲。我不知道自己當(dāng)時哪兒來的勇氣,不顧一切地坐上了出省的大巴車。在我的意識里,有一句話一直在冥冥中鼓動著我,那就是:“我一定要成為世界上最頑強的十五歲少年!
《海邊的卡夫卡》里,十五歲的卡夫卡也是這樣一個人踏上了遠(yuǎn)行的旅途。我想,雖然我是個女孩兒,但我一定比他更頑強。
我沒有告訴許牧原我要去找他,也沒有去管被我拋到腦后的母親,只為即將見到筆友而欣喜。
我不斷幻想著見到他后,要如何說出我的開場白。
先假裝是路人問路?或者故意把書包落在他的附近?還是應(yīng)該含著溫柔的笑容,聲音甜美地說:“許牧原,你猜我是誰?”
一想到這些,我的心里便像吃了蜜糖一樣甜。我有些急切,又有些害怕,可是更多的,卻是期待。
我渴望見到他,這個與我通信一年的溫潤男孩。
我想,我喜歡的不僅是他剛勁有力的字跡,更是那字跡背后如玉一般通透清澈的人。
那一年,是2008年。叛逆的少年秦夢依負(fù)氣離家,奔向心中熱烈的向往。
到達成都的時候,已經(jīng)是第二天下午了。
我在成都的長途汽車站附近隨便吃了點兒東西,就坐上了前往汶川縣的車?吭诖蟀蛙囈伪成,我瞇著眼想著即將給許牧原帶來的驚喜,不由的輕輕笑出了聲。
汽車還沒有出城,我有機會欣賞這座城市的寧靜。即使是省會城市,成都人民的生活節(jié)奏也并不快。街道上有很多正在慢步行走的人群,他們臉上大多帶著平靜恬和的表情。我望向他們,忽然想起了我的父親。
我的父親就是這樣一樣平靜溫和的男人。從小到大,無論我犯多大的錯,他總是帶著善意包容的笑容?墒,在我初二那一年,他卻突然對我和媽媽說,他要離開我們?nèi)ふ宜男腋!?br> 我記得那天媽媽的歇斯底里?墒悄翘斓奈,卻異常平靜。因為我始終覺得,我的父親只不過是跟我們開了個玩笑,用不了多久,他就一定會回來。
可是,我等了很久,都沒有等回我的父親。而母親卻自那以后,變得有些神經(jīng)質(zhì)。剛開始時,她只是一個人默默地掉著眼淚,可漸漸地,她非要沖我大罵發(fā)泄一頓后,才能慢慢平靜下來。
我懂她的苦,可是我相信我的父親不是那樣的人。我始終認(rèn)為,我的父親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才離開我們。而這苦衷究竟是什么,我也說不上來。
一到汶川,我打聽了許牧原家的地址后就直奔目的地。他家離汽車站并不遠(yuǎn),只花了不到二十分鐘時間,我就到達了他家所住的小區(qū)。
我拼命壓抑著自己內(nèi)心的激動心情,不斷地參觀這個小區(qū)里的房子。我走得很慢,仿佛這樣做,就能讓我心里的幸福感更加持久一些。
許牧原家在第7棟。當(dāng)我慢悠悠地站在他家樓下的時候,夜幕已經(jīng)降臨,萬家燈火也相繼亮了起來。
我抬頭看了一眼從三樓的窗戶里透出的白色燈光,深呼一口氣,邁開步子就往樓上爬。
302號。就是這里了。
我垂下臉,微微瞇著眼睛笑了笑。稍微頓足后我才鼓起勇氣敲了門。
等待了大約十秒鐘,我聽到門把手被轉(zhuǎn)動的聲音。那一刻,我竟然比中考的時候還要緊張。
我聽到開門的聲音,片刻后,一個男孩出現(xiàn)在我的面前。
他長得很高,身材頎長勻稱,穿著一件v領(lǐng)的短袖t恤配著一條卡其色的休閑長褲。他的頭發(fā)很短,一根根全部豎起來,顯得精神抖擻。
他的五官生得非常好看,濃眉下一雙如寶石般閃亮的眼睛正向我投來不解的神色。
我對上他疑惑的眼睛,雙手死死地抓住書包,還不等他問出口便結(jié)巴地說到:“我…我是秦夢依!
我看到許牧原立即睜大了雙眼。他朝屋內(nèi)瞟了一眼,好像避開什么一樣對我說:“那,我們先出去走走吧!保S牧原便直接走了出來。
我們一起走下了樓梯,然后一起走向小區(qū)的綠化小花園。
許牧原并沒有很驚喜的樣子,只慢慢朝前走著。氣氛有些奇怪,或許又是因為初次見面的尷尬,我們兩人都沒有說話。
我跟著他走了大約兩百米,他忽然轉(zhuǎn)了身過來,輕聲開口問:“你怎么會來?”
“我…跟我媽吵架了,她要打死我…”我抬起頭,近距離地看著許牧原的臉。因為是晚上,所以看得并不怎么真切。我只看到他輕咬著薄唇,眼睛里跳躍著星星點點的光。
他比我想象中要成熟許多,至少他有著超過了他年齡的穩(wěn)重。
頓了幾秒鐘,我聽到他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然后低聲我問:“你吃晚飯了嗎?”
他這一問我才想起來,下了車后我就直接來找他了,到現(xiàn)在都沒有吃東西。為了能和他多待一會兒,我決定說實話:“沒有。”
他安靜地朝我看了一眼,然后溫和地說道:“走吧,帶你去吃飯。”
我跟在許牧原身后,只隔著不到二十厘米的距離。我因為難掩興奮的心情,便不時地左顧右盼。
那天夜里,有微風(fēng)不時地吹過來。四周的居民樓里,都亮著溫馨的燈光,與天空里眨眼的星子相映成輝。
我跟在許牧原身后,一直偷偷地看他的后腦勺和后背。我那顆萌動許久的少女心在見到他的那一刻開始,充實感達到了頂峰。
我們一起去了一家牛肉面館。我曾經(jīng)在信里對他說過,我喜歡吃牛肉面。所以看到他問也沒有用問我就帶我來了這兒,我覺得特別開心。
許牧原坐在我的對面,點了一碗牛肉面。等面的間隙,我覺得有些尷尬。雖然在信里我們無話不談,可是真正見了面,我卻又不知道要聊些什么。
就這么停頓了一小會兒,許牧原突然問:“我前天寄給你的信收到了嗎?”
“額?”我抬頭看向他,立刻回答道:“還…還沒有…”
聽了這話,他便沒有再說什么?墒,我總覺得他的眼睛里,似乎有千言萬語要對我說一樣。
來不及探究,他給我點的面被送了過來。那碗面放在桌沿上,我下意識地去端,而那個時候,他剛好也伸了手過去,想幫我把面端到我的面前。
我的心瞬間向上一提,呼吸也有些急促起來。
他的雙手覆蓋在我的雙手上,掌心的涼意迅速傳到我的手背上來。那一秒,我有一種觸電的感覺。
我們幾乎是同時放開了手。他像什么也沒有發(fā)生過一樣輕描淡寫地對我說道:“快吃吧,冷了就不好吃了。”
我因為羞澀而不敢看他的臉,于是一直低著頭吃面。
他忽然輕聲問:“秦夢依,你到四川來,你媽媽知道嗎?”
“?”聽到他這么一問,我才想起被我拋諸腦后的媽媽。
“她…她不知道…”那一刻我意識到自己的任性,忽然有些害怕起來。
許牧原的臉上立即呈現(xiàn)出即責(zé)備又擔(dān)憂的神色,幾秒鐘后,他斬釘截鐵地對我說:“吃完飯去給你媽媽打個電話!
“我…我沒有手機!蔽易炖锖鏃l,有一點吐詞不清。
“外面有公用電話亭!”許牧原看起來很嚴(yán)肅。
我只好拼命點頭。
吃完面,許牧原搶著付了錢,然后帶我走向不遠(yuǎn)處的公用電話亭。
我忐忑地?fù)艹隽思依锏碾娫捥柎a,我才剛一開口,果然馬上就聽到了母親的尖叫。她在電話里大聲吼道:“秦夢依你死到哪里去了!”
我笨不想告訴母親我偷偷跑到了四川,可是一抬頭看見許牧原嚴(yán)肅的臉,還是對母親說了實話:“我…我到汶川來了…”
母親震破耳膜的尖叫聲再次從聽筒里傳來:“你那個筆友那里?”
“嗯!蔽胰鐚嵒卮。在母親準(zhǔn)備張嘴罵我的時候,我立即打斷她:“媽,我明天就回來,再見!”說完便掛斷了電話。
許牧原的臉色這才好看一點,可我心里還在偷偷地想,他生氣的樣子都那么好看。
我們倆個人沿著街道漫無目的的朝前走,雖然沒有說話,可是我卻因為有他的陪伴而無比滿足。
最后他先開口:“要不今天就到我家去睡一晚上吧!
“不不不”,我立即拒絕,“我有地方睡的,你不用擔(dān)心!
看到他疑惑的神色,我又補了一句:“我有個遠(yuǎn)房親戚在這兒!彼@才點點頭。
我撒了謊?墒翘熘牢移鋵嵍嘞肴ニ医杷蕖
散了一會兒步,許牧原說:“明天是周一,我要去學(xué)校,就不能送你去車站了!
一聽這話我便明白今天分別后我就又見不到他了,一時之間我的心又開始躁動起來。有個聲音在我心里響起來:我不僅要成為最頑強的十五歲少年,也要成為最勇敢的十五歲少年。
那么,告白吧。
我停下腳步,在迷離的夜色里,望向他的臉。
那時候,我誤以為這就是喜歡了,于是才決意對他說出我心中的想法,也算不枉我的汶川之行。
可是,我才剛開口說了個“我”字,就被他打斷:“秦夢依,已經(jīng)很晚了,我要回家了,需要我送你去你親戚家嗎?”
“不用不用!蔽疫B忙拒絕,然后裝作若無其事地朝他笑。
他點點頭,然后對我說:“那我走了,不然我媽該擔(dān)心了!
我們在那里告別。我一直看著他離去的背影,遲遲沒有轉(zhuǎn)身。昏黃的路燈將他的影子拉得老長,看上去有幾分寂寞的意味。
如果那時候我能知道,那是我見他的第一面也是最后一面,說什么我也要沖上去,說出我心中對他的無限依賴與迷戀。
那天,我找了一個不需要身份證登記的小旅館。躺在硬如石板的床上,想到我對媽媽的兇神惡煞,不禁開始自責(zé)起來。
那個夜里,我想立即飛回到媽媽的身邊,與她和好。
第二天是星期一,我沒有再去找許牧原,而是坐上了從汶川到成都的大巴車。
那一天,是我這一生都不會忘記的日子。
——2008年5月12日。
我才從成都汽車站里出來,準(zhǔn)備去買一張回湖北的長途車票時,地震突然就發(fā)生了。
大地晃動得很厲害,我甚至看到附近的房子都開始搖擺起來,人群立即開始騷動,大家紛紛往空曠的地方狂奔。
那一瞬間,我害怕到了極點。我害怕我會葬身于此,從此再也見不到我的媽媽。
我記得那時大約是下午兩點半,我惶恐至極地隨人群一起逃生。
人群里不時傳來恐懼的尖叫聲,這使得我更加害怕。
大地震動了好一會兒才停下來。慶幸的是,當(dāng)時我所在的位置并沒有發(fā)生房屋坍塌的情況?墒,人們還是非常恐慌,害怕余震會再次襲來。
事故發(fā)生后,車站立即停止了售賣車票。我回不了家也沒有地方可以去,只好隨人群一起避難。
當(dāng)時的街道上一片混亂,我并不清楚成都其他區(qū)域震情怎么樣,只是專心想著我要怎么回家。
臨近傍晚的時候,忽然來了大批消防官兵疏導(dǎo)人群。從他們嘴里我才得知,大地震的震中在汶川。
汶川!
汶川!
汶川!
這個我才剛剛離開的地方!
我的心情無比凝滯混沌,可是我又覺得我好像剛剛死里逃生一樣。
可是,我卻又想起來,我的筆友許牧原在那里!我想去找別人借手機打電話給他,可是有人告訴我,因為地震,川中信號基本都斷掉了。
完蛋了!
我回不了我的漢川,也去不了許牧原所在的汶川。只能在混亂的成都等待交通開放。
晚上,通過道路電視我看到了汶川縣地震后的滿目瘡痍。房屋被震塌,四處一片狼藉。消防官兵都在奮力搶救幸存者。
看到那些畫面,我心里突然升起強烈的預(yù)感—許牧原或許已經(jīng)不幸遇難了。
我在成都呆了整整三天。這三天里,我的心情極為復(fù)雜。我為自己死里逃生而慶幸,又為許牧原而無比擔(dān)憂,也為聯(lián)系不上母親而懊惱。
三天以后,我才坐上了回湖北的車。幾經(jīng)輾轉(zhuǎn),我才回到了漢川。
我想起來,離開家的時候,媽媽瘋狂的想要打死我?墒,經(jīng)歷了這一次劫難之后,即使她還要打我,我還是要回到她的身邊去。
因為,我已經(jīng)沒有了父親,我不想再失去母親這個唯一的親人。
回到漢川老家后,隔著老遠(yuǎn)我就看見母親一個人坐在小區(qū)門口,目光呆滯,精神虛弱。
那一瞬間,我的眼淚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走到母親身邊時,我看見她深陷的眼睛,以及風(fēng)霜滿面的臉龐。
“媽!蔽逸p輕叫了一聲,淚水如瀑布一般落下。我想,那種心情,只有劫后余生的人才能體會。
母親抬起沒有光彩的眼,朝我端詳了一會兒,突然站了起來,然后一把把我抱在懷里。
這一次,她沒有罵我,也沒有說要打我,只是靜靜地流著眼淚。
她的淚水從臉頰滑下來,一滴一滴落入我的脖頸里,涼意漸漸滲透到我的心里去,有疼痛在我的心里蔓延起來。
那一天,我突然覺得自己長大了。
我的母親,一個苦命的女人。雖然平時總是用最惡劣的語言來責(zé)罵我,總是拿起什么就能把我暴打一頓,可是當(dāng)她得知我在震區(qū)汶川后,立即像失了魂一樣,只留一具行尸走肉惶惶終日。
那個夏初,我突然頓悟。我開始理解,何為生命,又何為親情。
我回家以后,母親忽然像變了一個人。她不再暴躁,只是隔一會兒就要看看我在哪兒。仿佛只有我在她身邊,她才會安心一樣。
一周以后,我收到了許牧原之前寄來的信。
秦夢依:
半年以前你曾告訴我,你的母親總說你的父親是因為別的女人而離開了你們母女,你說你根本不相信。可是我想告訴你,這其實是真的。
我的母親,就是那個“別的女人”。
可是最初,你的父親離開你們的時候,并不是因為他變了心,而是因為他的肺癌已經(jīng)到晚期了。
你不要嘲笑這個惡俗的理由,這是真的。
你的父親知道自己無藥可醫(yī),卻又不愿意你的母親拿出所有積蓄來給他治病,他只希望你用這些錢好好上學(xué),將來能好好孝敬你的母親。
所以,我母親這個“別的女人”適時地出現(xiàn)了。我母親曾是你父親在廣東鞋廠上班時的同事,你父親決意離開你們的時候,苦苦央求我的母親幫助他說謊。
秦夢依,你多幸福啊。有一個用生命為你著想的父親,又有一個視你如生命的母親。
我想了很久,終于決定對你說出這一切。當(dāng)初我成為你的筆友,其實是我刻意地接近你。我很想知道,明明那么幸福的你,為何每一次在信里都那么悲傷又憤世叛逆?
許牧原
2008年5月9日
——
到如今,距離夢魘般的大地震已經(jīng)有七年時間了。
七年來,我再沒有收到過許牧原的消息。我知道,那個溫和又悲傷的少年,已經(jīng)長眠于震后的汶川。
我時常想起他的臉,平靜又溫柔的模樣。每當(dāng)回憶起他時,我的心里還是會覺得抽痛,可是又覺得幸福,因為我曾暗戀過的那個少年,已經(jīng)常駐于我的夢里。
今年,我大學(xué)畢業(yè)了。我母親的精神好了很多,但是每天晚上睡覺前她一定要聽到我的聲音才能睡去。而在度過了這艱苦的七年之后,我終于有能力去贍養(yǎng)我的母親,也終于不算辜負(fù)了父親的成全與期許。
我的青春最終如同河流一般流走。可是我轉(zhuǎn)過身來回望我曾經(jīng)的瘋狂與叛逆,卻從不會后悔。
我不為過去的時光后悔,也不會為將來的歲月憂愁。
因為愛,與我同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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