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愛的人
　　卓倩
　　陰霾的天空，喧鬧的車站，我們對望著。
　　“我要走了�！�
　　林遠看著我，眼睛中的眷戀讓人感動。
　　“恩。”我冷漠的說。
　　林遠的笑容親切而溫暖，說：“蘭寧，以后好好照顧自己。”
　　他眼睛中的憐愛令人心疼。
　　張開肩膀，輕輕地抱我，我粗暴地推開他的胳膊，他依舊微笑，笑容卻似乎在隱隱作痛。他慢慢地轉(zhuǎn)身，向火車走去。
　　“以后好好照顧自己。”
　　看著他遠去的身影，這句話又在我的耳邊響起。
　　火車開動了，他透過玻璃向我擺手，火車越走越遠，就這樣，他消失在我的視線中。

　　三年后
　　在同學(xué)聚會上，張靜突然問我：“蘭寧，你知道林遠在哪里嗎？”
　　心臟仿佛被尖銳的利刃狠狠地劃一樣疼，我微笑著搖頭，掩飾自己的情緒。
　　“你知道他在哪里嗎？”
　　張靜同樣微笑著搖頭。
　　房間里開始喧囂起來，同學(xué)們開心地笑著、聊著，只有我獨自做在角落里。
　　每年一次的同學(xué)聚會，林遠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
　　三年前，我在車站送他離開，他的眼神，他的言語，在我的腦海里清晰的浮動著。
　　“我要走了�！�
　　如果我知道他以后會消失，我不會對他那么吝嗇，不會連他要去哪里都不問清楚，三年的時間，總是會在夢中遇見他，他一如從前的對我微笑，可是當我懷著美好的心情醒來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仍然是無盡的黑暗將我完完全全地覆蓋，在那樣的夜里，已經(jīng)記不清到底有多少次讓淚水浸透了臉頰。
　　在那個喧囂的車站，我最后一次看見他，看著他越走越遠，卻依然無動于衷地站在地上，看他消失在未知的遠方，居然沒有一點點的留戀。
　　我依然記得三年前的我，任性而又單純，所以我一直在林遠的保護中生活著，他如同一把溫暖的傘一樣，在炎熱的時候為我遮蔽劇烈的眼光，在寒冷的時候為我擋住凜冽的寒風(fēng)，我依賴他，好似他懷中一只庸懶的貓一樣。
　　如果我沒有那么任性，他就不會離開這么多年卻始終沒有一個電話，沒有一封信。
　　三年的時間，談了四場戀愛，每一次都因為我的不能忘記而終止，現(xiàn)在的我，只有工作，讓工作把自己壓得幾乎沒有喘息的時間，似乎這就是我的天堂。
　　“蘭寧，有一首你很喜歡的歌，來唱啊�！�
　　我拿起話筒，居然是《第一次愛的人》。
　　我唱著，每個字都像窒息一樣，“當我失去你那一秒，心突然就變老”，從林遠離開的那天開始，我的心真的變老了，再沒有青春的氣息，再沒有陽光的笑容，只有沉默和失落，可是你現(xiàn)在在哪里，有一些沒有的話，還深埋在心里。
　　一首歌唱完以后，周圍掌聲四起，然后鄭同走了過來，我們合唱了一首情歌，我們默契地配合再次引起周圍熱烈的掌聲，我看著鄭同的眼睛眼睛流露的光芒，笑著轉(zhuǎn)過頭去，我一直在逃避他對我的感情，盡管我們現(xiàn)在在一起工作。
　　唱過歌，我們一起在急速閃爍的燈光下亂舞起來，我跳得痛快淋漓，積攢好長時間的煩惱就在這一刻得到了發(fā)泄。
　　跳累了，坐下來休息一會，倚靠在沙發(fā)的靠背上，閃爍的燈光居然使我眩暈起來，我輕輕地閉上眼睛，感覺一個人坐在我的身邊，我沒有睜開眼睛，過了一會，我聽到了鄭同的聲音。
　　“蘭寧，怎么了？”
　　我懶散地睜開眼睛，卻發(fā)現(xiàn)，他的臉距離我前所未有得近。
　　我勉強地笑著，說：“沒什么，有點累了，休息一下。”
　　他溫柔地笑著，吻了我的額頭，他火熱的唇片，均勻而略帶緊張的呼吸，我都可以很清晰的感覺到。我怔怔地看著他，他理了理我的頭發(fā)，然后依然端正地坐著，他緊緊地抓住我的手，我才漸漸清醒，更大的失落如同窗外無情的寒風(fēng)向我襲來。
　　我試圖抽回自己的手，可是他握得好緊，他的掌心正對著我的掌心，已經(jīng)潮濕了，我們的汗水交融在一起。
　　“蘭寧，忘了他吧，林遠已經(jīng)離開三年了，從來沒有回來過，你應(yīng)該為自己的未來考慮一下了�！�
　　那天，我喝了很多酒，被鄭同送回了家，模模糊糊中，我把他當成了好久不見的林遠，抱著他肆無忌憚地哭泣，他的衣服被我的眼淚浸透。
　　我睜開眼睛，窗外明媚的眼光頓時刺進我的瞳孔。我下床，頭好疼，走進客廳，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放在桌子上的溫?zé)岬脑琰c，白色的水蒸氣在空氣好清晰，散發(fā)著誘惑人的香味，我坐下來，狼吞虎咽。
　　偶然看到旁邊的字條，是鄭同清秀的字跡。
　　蘭寧，我已經(jīng)幫你請假了，好好休息。
　　吃過早點，很奇怪，我并沒有心情坐在家里，盡管頭還在疼，我卻跑到了街上。
　　不知道自己想去哪里，只是漫無目的地走，熙熙攘攘的大街，我似乎已經(jīng)完全迷失了自己。
　　“蘭寧，現(xiàn)在在干什么啊�！�
　　我的大腦仿佛麻木了一樣。明明聽到了，卻依舊默不作答。
　　“蘭寧，還記得我嗎？”
　　我停了下來，無盡的驚訝使我啞口無言，真的和我夢中的一樣，我們在街上偶然相遇，這樣的邂逅讓我不知所措，我甚至認為這只是我的幻覺，而他依舊像我從前認識的他一樣，溫暖地微笑著。
　　我回想著昨天在同學(xué)聚會上，我還因為他而淚流滿面，但是今天，就像一常戲劇一樣，在這樣沒有任何刻意裝飾的環(huán)境下，我們很隨意的遇見了。
　　我點了點頭，不知應(yīng)該說些什么。
　　“最近還好嗎？”
　　我勉強地笑著，說：“好，你怎么會在這里啊？”
　　“我是來出差的，本來想去找你的，沒想到可以在這里遇見你。”
　　他笑的那樣平靜與親切,使我?guī)缀鯖]有勇氣去看那張我早已熟悉的面容。
　　他給我一個友好的擁抱，我突然覺得有些眩暈，這個肩膀，一如從前得溫暖而堅實。
　　“你三年前去了哪里了��？”我裝做不經(jīng)意地問。
　　“我去了北京，我剛到那里的時候，把手機弄丟了，所以一直沒有和你聯(lián)系�！�
　　我笑著搖頭，說：“一切都過去了，你現(xiàn)在不是也很好嗎？”
　　他點頭，一語不發(fā)。
　　我們在一家咖啡管里聊天，他對我訴說剛到北京時的遭遇，沒有工作，沒有錢，被人騙，住在一個簡陋的小公寓里，又臟又亂，沒有朋友，也沒有親人，每天閑下來的時間就在想我，想從前的點點滴滴，陽光燦爛的校園，歡聲笑語的同學(xué)，還有與陽光融為一體的我們臉……
　　我聽著，心里澀澀的感覺，腦海里浮現(xiàn)著大學(xué)的林蔭路，樹下安靜的走廊和長椅，火熱的陽光揮灑汗水的男孩子……
　　三年的時間，我一直堅信，他會回來，所以一直在這里靜靜地等。
　　林遠喝了一口咖啡，他的一舉一動都比從前更加成熟和幽雅。
　　“你一直都在這里嗎？”
　　我點了點頭。
　　“即使我現(xiàn)在很好，可是，總是會想起你�！�
　　“你女朋友應(yīng)該也很好吧�！�
　　他有些驚訝地看著我，不知所措地點頭，然后把所有的咖啡一飲而進，說他還有事，我們很早離開了。
　　我回家了，卻看到鄭同站在我家的門口。
　　“你怎么可以亂跑。”
　　我一邊開門，一邊告訴他，我看到林遠了，他的眼底閃過一絲難過。
　　我頹唐地坐在沙發(fā)上，頭緊緊得靠在沙發(fā)上，鄭同站在我的身邊，默默的。
　　就這樣過了幾分鐘，他突然坐了下來，緊緊握住我的手，使我不禁有些疼痛，忙著把手抽出來。
　　“你接受我，我就放手�！�
　　看著他堅定的眼神，我猶豫了，時間就在我們的僵持中一分一秒地走過，我嘆了口氣氣，最終答應(yīng)了他，只不過幾分鐘，卻感覺從未有過的漫長，心如同被洪水淹沒般的窒息，我努力抑制自己的意識，可是林遠和他現(xiàn)在女朋友甜蜜的畫面卻出現(xiàn)在我的腦海里，我把它想象得如同我們在一起的時候，和諧而融洽。
　　鄭同欣喜若狂，用力地抱住我，久久不肯放手。
　　我的腦海里一片空白，剛剛和現(xiàn)在發(fā)生的事情，都好象在夢中一樣，林遠、鄭同，他們?nèi)粲腥魺o的出現(xiàn)，在我的生活中，生命里，各自演繹著，似乎在三年前林遠的離開與我毫無關(guān)聯(lián)，現(xiàn)在被鄭同緊緊擁在懷里的也不是我，盡管我可以感覺到他的呼吸，他的溫度，他的心跳。
　　那一天，我?guī)缀醪恢雷约鹤隽诵┦裁矗挥浀梦以谏钜估锵萑胧叩目謶郑以僖淮文闷鹆司破�，當冰涼的啤酒從我喉嚨里慢慢的流淌的時候，我終于徹底清醒了，我知道，自己要勇敢地面對這樣一個我不愿意接受的事實。
　　第二天上班的時候，我努力躲避著鄭同，我才發(fā)現(xiàn)，勉強自己和他在一起，是一件多么困難的事。
　　鄭同有些失落，但仍然放縱我的任性，他會遠遠地看著我，對我淡淡地微笑，憐愛的眼神到處流露著對我的擔憂與期盼。
　　他沒有責(zé)備我，我看到了他徹頭徹尾的善良。
　　下班前，林遠約我出來聚會，我毫不猶豫地答應(yīng)了，因為想見到他的渴望超越了一切，這時的我已經(jīng)完全忘卻了我的生命已經(jīng)有鄭同做守護。
　　下班后我匆匆地離開公司，鄭同追了上來。
　　“蘭寧一起走吧。”
　　“我還有事，今天不行，明天我們再一起回家吧�！蔽曳笱苤�。
　　“其實你是去找林遠吧�！�
　　我看著他，無言以對，他就這樣直接地把我拆穿了，我的謊言徹底被摧毀。
　　“其實他也有找我的，我們大學(xué)時是在一個寢室的�！�
　　他攬住我的肩膀，我們就這樣一起來到了林遠的面前。
　　林遠很平靜地看著我們，微微仰起的嘴角充滿了無限的祝福。
　　我們在一起顯得有些尷尬，一個簡短的冷笑話，一大陣無話可說的沉默，氣氛冷的如同到處布滿冰雪的寒冬，好久不見的朋友的小聚會，早早地結(jié)束了。
　　鄭同送我回家，我們依舊沉默著走在路上。
　　“既然不能忘記他，為什么還要接受我？”鄭同突然問。
　　我沒有回答，低著頭慢慢地走著。
　　“其實即使你不接受我，我也會放手，我怎么會讓你那么痛呢�！�
　　我沒有說話，繼續(xù)沉默地向前走著。
　　回到家，我坐在沙發(fā)上，鄭同坐在我身邊。
　　“蘭寧，餓了吧，要吃點東西嗎？”
　　“你為什么對我那么寬容？”
　　“因為喜歡是讓你快樂，而不是勉強你做你不喜歡的事情�！�
　　他總是隨時隨地給我不同的感動，仿佛把我從沙漠帶進了綠洲，在我干渴的時候給我清泉，讓我看到生命中新的希望。
　　他慢慢的靠近我，我沒有閃躲，他緊緊地抱住我，狠狠地吻我，感動使我第一次可以這樣坦然地接受他。
　　“我會等你，給你時間，讓你慢慢地接受我，你不喜歡的，可以拒絕�！�
　　“謝謝你，我可以的�！�
　　他對我溫柔的笑，我們緊緊地依偎著，好希望時間能為這一刻停留，這一刻，我?guī)缀跸嘈抛约阂呀?jīng)徹底愛上了他，盡管這是幻覺給我的幸福，卻是久別的感覺。
　　他離開我家的時候已經(jīng)很晚了，他陽光般的笑容使他看起來更加帥氣，他的氣質(zhì)似乎可以散發(fā)到空氣中，好久沒有看到他那么開心了。
　　那一個晚上，夢幻而又真實，過分的感動使我迷失了自己。
　　在接下來的幾天里，我卻在林遠與鄭同之間做著痛苦的掙扎，林遠的回憶，鄭同的呵護，過去的美好和未來的幸福，象兩塊磁石般拼命地吸引著我。
　　我矛盾的情緒隨著林遠的離開而消散，既而成為一種留戀，他要離開他三年前離開的那個城市，他要離開，三年后的我。
　　林遠讓我們?nèi)ニ退�，可是鄭同宛然拒絕了，問他為什么，他搖頭笑了笑，眼睛流露著淡淡無奈與憂傷，我想，他也許只是為了我一個空間，在最后的時間里，在分別的那一刻，他給了我們最后一次機會。
　　在送林遠離開的前一個夜晚，我上床前偶然看到了大學(xué)時代經(jīng)常玩的塔羅牌，好久沒有玩了，上面已經(jīng)落滿了厚厚的塵埃。
　　我拿起它，擦干凈，玩了起來，牌上顯示，在這一周，我的愛情將會遭遇永遠都無法彌補的挫敗。
　　我收起牌，什么也不去想，躺在床上，馬上入睡。
　　第二天，我去車站送了林遠。
　　天空如同三年前他離開時一樣的陰霾，我們依舊如同三年前一樣對望著。
　　“我要走了�！�
　　“恩，自己小心點。”
　　他微笑著點頭，上前給我一個溫暖的擁抱，然后，依舊微笑著，和三年前的笑容出奇的相似，這三年，他的笑容一如從前。
　　“好好照顧自己�！�
　　他向我擺了擺手，轉(zhuǎn)身上了車。
　　三年前，我送他從這個車站離開，三年后，依然是這個車站，依然只有我一個人，送他離開。
　　回車開動了，他坐在里面，向我招手。
　　我呆呆地站在地上，剛剛的場景，仿佛讓我回到了三年前。
　　“我要走了�！�
　　“好好照顧自己�！�
　　他的笑容
　　……
　　幾乎和三年前一樣，沒有一點改變。
　　火車早已不見蹤影，我似乎大夢初醒一樣，離開了。
　　走在街上，路過商店的櫥窗，又傳來那首熟悉的歌。
　　“第一次愛的人他的壞，他的好，就象胸口刺青，是永遠的記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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