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你的愛情
　　卓倩
　　一
　　上課前,教室里一片嘈雜。
　　我和三和舍友坐在一張桌子前，每個人的面前放著一個大而紅的蘋果，今天是平安夜，我們帶著蘋果和水果刀來到教室。
　　“你們只能帶了這么多蘋果啊�！鼻懊娴哪猩仡^對我說。
　　“不會啊，今天是平安夜�！蔽艺f。
　　這個男生叫陳建磊，這是我們在一個班級兩年來說的第一次對話。
　　我拿著水果刀漫不經(jīng)心的削著皮。
　　我想起我的高中時代，每一年的平安夜我們都一邊吃著蘋果，一邊看著外面美麗的夜空，許下自己的一個心愿，我們常常會天真的認為，在平安夜的十二點整的時候許一個愿望，愿望就會變成現(xiàn)實。蘋果上有一小片紅色的痕跡，我才發(fā)現(xiàn)堅硬的刀片正頑強插在自己的手指上，疼痛如水一般慢慢滲透著。
　　陳建磊拿起我的手指，放在嘴里，慢慢的吮吸著，其他的三個舍友表情尷尬的看著我們。
　　我看他的眼睛，他流露的眼神似曾相識，似乎有一片久遠的記憶，遠得幾乎使我完全忘記，只有那雙眼睛，如同一盞微弱的燈光，我尋覓，它卻依舊遙遠。
　　小玉抓住我的手，很不友好地看了看陳建磊，他的眼神依舊熟悉，可仍然像隔著一層霧遙遠而模糊。
　　上課鈴聲響了起來，老師走進教室，小玉用紙巾小心翼翼地裹住我的手指，拿起刀，悄悄地為我削了起來。
　　老師在講臺上滔滔不絕，我認真地記錄著，蘋果削好了，我輕輕地咬下去，發(fā)出細小的聲音。
　　二
　　下課了，同學們陸續(xù)離開教室，我坐在座位上，抄著剩余的筆記。
　　“小晨�！标惤ɡ谵D(zhuǎn)過頭輕聲地對我說。
　　我抬起頭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他，親切而又熟悉的名字，還是很久以前，父母這么叫我，他們用小晨作為我的別名。
　　隔了這么久，再聽到這個名字，我說不清自己的心情，只是看著他的臉，腦海中空白了好久。
　　他神秘地笑了，說：“圣誕快樂，你怎么還和小時候一樣傻乎乎的�！�
　　“我小時侯很聰明的，你才是呢。”
　　“可是你怎么回一聲不響地去搶別人的刀子啊�！�
　　我點了點頭。
　　那是一段很久遠的記憶了，那時我還在上幼兒園。雨過天晴，我在院子里玩耍，用刀子在地上刻下一道道的花紋，我旁邊的男孩正玩著，我去搶，結(jié)果劃破了手指，他毫不猶豫地拿起我的手放進嘴里吮吸，我的手上都是泥，他就那樣吮吸著，一聲不響……
　　“你怎么知道？”我好奇地問。
　　“還記得張磊嗎？”他說。
　　為我吮吸手指的男孩，名字叫張磊�！澳阏J識他？”
　　“小的時候我一直都認為你叫王晨呢，后來我媽媽聽到你的名字，才……”
　　他有些戲謔地看著我，我合上筆記本，他說到一半的話沒有了下文，我準備離開。
　　“小晨，你離開以后發(fā)生了很多事情�！�
　　我放下手的書，他的表情突然變得憂郁而悲傷。
　　“我爸爸在一場車禍中去世了，我奶奶過度悲傷，一病不起，不久也去世了，后來我媽媽改嫁了，我的繼父姓陳�！�
　　我有些不知所措，因為我看見他的眼眶漸漸紅而濕潤了，他有些哽咽，沉默了好久。他的父親是最疼愛他的人，這一定給了他很大的打擊，看著他的憂郁，我的心不禁有些顫抖。
　　他就是張磊，從小就認識的朋友。
　　我剛剛上小學五年級的時候，離開了�，F(xiàn)在，我只能隱隱約約地記得，那時的我很喜歡他。
　　我們離開教室一起走在校園里，我不知道自己是高興還是悲哀，兒時的記憶如同一條鮮活的魚一樣在腦海中到處暢游，只是跨過將近十年的光陰，我只看到了事過境遷的殘酷。
　　無論多么美麗的花朵，終究會有凋零的一天。
　　我靜靜地周著，他突然問我怎么了，我一時語塞，只是不停地搖頭。
　　他笑，仍然說：“你怎么還像小時侯一樣傻乎乎的�！�
　　“你還記得嗎？小時侯你媽總讓你叫我哥哥�！�
　　“記得，你不過比我大幾個月嘛�！�
　　他的笑容變得似乎很奸詐的樣子，如同他兒時一般可愛而頑皮。
　　三
　　原以為隔了很多年，我們之間會有一端永遠都無法逾越的距離，可是他的一切都讓我覺得回到小時候，毫無陌生的感覺。
　　他會處處都表現(xiàn)出比我成熟很多的樣子，也許是因為他變故的生活，可是他有的時候卻很調(diào)皮，會像小時候一樣地欺負我，讓我叫他哥哥。我有時甚至會恍惚，懷疑自己是否真的長大了，還是回到小時侯。
　　有時候真的很相比叫他一聲哥哥，因為他的成熟穩(wěn)重，因為他的細心，因為他對我的無微不至。他仿佛有一種奇妙的力量，可以帶著我穿越過去和現(xiàn)在，時間不再成為鴻溝。
　　由于他是走讀的，所以幾乎每個周末他都會帶我去他家吃飯，他仍然記得，小的時候，我最喜歡阿姨做的菜。
　　阿姨看見我總是滿面笑容他們都沒有變，只是張磊現(xiàn)在多了一個正在上小學的弟弟，他們的感情很好，張磊和繼父也可以和睦而融洽，只是張磊一直都在告訴我，他的親生父親無可取代。
　　到這里，我總是欲言又止絞盡腦汁也不知道怎么讓他開心。
　　而他，也只能對我無可奈何的微笑。
　　他很倔強，既倔強，又堅強。
　　他偶爾也會去我家，因為我家距離他家有三個小時的車程。
　　每次，母親都會對他熱情款待，我們都沒有變。
　　張磊和父親的關(guān)系很是親密，小的時候，他總是說要做父親的干兒子，經(jīng)常使兩家開懷大笑。
　　父親看見他時，總是不忘記說一句開玩笑的話。“趕兒子來看我了�！�
　　他笑，然后很親切地叫著“叔叔”。
　　他在我家仍然像小的時候毫不拘謹，我甚至會經(jīng)常有錯覺，他已經(jīng)溶入我的家庭。
　　我想他肯定不會意料到我在他家的偶爾尷尬，兒時的記憶中他沒有弟弟，叔叔對待我也像他的孩子一樣。
　　四
　　我想我是唯一一個可以讓他敞開心扉的人，包括他和女友見的點點滴滴，包括他對我的批評和欣賞。
　　他會為了陪我吃飯和上網(wǎng)而拋下朋友，會為了幫我解一道難解的習題而忘記和女友的約會，會為了我的一個憂郁的眼神和表情而一整天悶悶不樂，會為了我的一時貪玩而放棄一節(jié)課陪我出去……
　　舍友經(jīng)常會在打鬧時不經(jīng)意說“他肯定喜歡你”，我也開始疑惑，他可以為了我不顧一切，沒有答案，我只是貪婪地享受。
　　在大雪紛飛的冬天，我從食堂走了出來，只剩下已經(jīng)涼掉的飯菜了，天色很晚，只有路燈發(fā)出昏黃的燈光，我有些灰心。
　　我把衣服的拉鏈拉緊，一個人走在校園里，張磊和女友迎面走了過來。
　　“小晨，吃飯了嗎？”張磊問。
　　我搖了搖頭，很不解地看著他。
　　“下這么大的學你們還出來啊�！蔽艺f。
　　“她喜歡雪，我陪她出來走走，過一會再回家。”他笑著說。
　　我點了點頭。
　　“我?guī)慊匚壹页燥埌�。�?br>　　他讓他的女友先回去，不由分說，拉著我走開了。
　　我坐在他車子的后架上，雙手緊緊抓住他的衣服。他的身體左右搖晃。迎著風，用力地騎著，不停地告訴我一定要坐穩(wěn)。我突然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滿足，覺得很幸福，似乎潔白的雪都笑了。我們坐在桌子旁，原來他也沒有吃飯，我突然想起他的女友，便問了起來，
　　“你女朋友吃飯了嗎？”
　　“沒有，她說要減肥，不想吃晚飯�！�
　　“你這樣她會生氣的。”
　　“我不想讓你挨餓啊，而且，她來了睡哪里啊，我只有一張單人床�！�
　　“我過一會回學校的�！�
　　“外面太黑了，你不能一個人回去，今天就在我家住吧�！�
　　我沒有說話。
　　晚上，他和他弟弟擠一張床，我睡在他的單人床上，很寬敞。
　　清晨，天空已經(jīng)一片晴朗，太陽發(fā)出耀眼的光，把雪映得亮晶晶的。
　　他依舊騎著一輛自行車帶我去學校上課，沒有風，他顯得輕松了很多。
　　鎖好車，他對我說了一句話，讓所有的問題都有了答案，也讓我小小的感動。
　　妹妹對我來說很重要，甚至比女朋友還重要。
　　小時侯，每當我受到欺負時，他總挺身而出，會為了我去打架，也因此受到老師和父母的批評，那時，他對我說，誰都不許欺負我妹妹。
　　這一點也學從來都沒有改變過，單純得如同清澈見底的水。
　　回到宿舍只有小玉一個人，其他人都去上課了，她在找自己的筆記本，看見我她連忙問我昨天去了哪里，我猛然想起忘記打電話。
　　找到筆記本，我們一起去了教室。
　　張磊坐在一個角落里，上課不久，便趴在桌子上睡著了，兩個人擠一張床，應該很累吧。
　　五
　　好多天，他一直很沉默，沒有看到過他的笑容他不理睬任何人，包括我，他不再一如既往地照顧我，甚至會逃避我，遠離我。
　　我才發(fā)現(xiàn)，我已經(jīng)習慣了有他照顧的日子，我回到?jīng)]有他的日子，卻不再是從前，變得好空虛。
　　我攔住了自己正在推車子的他，他看了看我，依舊沉默。
　　“你怎么了，為什么不開心？”我問。
　　“和你沒關(guān)系，你以后不要和我那么親密�！�
　　他憂郁而冰冷的眼神將我完全封凍，我呆呆地站在地上，看著他漸漸遠去的身影。心情突然如同這寒冷的冬日一樣，涼得徹頭徹尾。
　　這個世界上我最信任的人給了我一個銳利的眼神，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我從小到大的朋友，對我說了冷淡而充滿刺傷的話，這個從小就開始維護我的人，狠狠地傷害了我。
　　我悄悄地遠離他，上課時不再和他坐在一起，偶遇時，眼睛慌張地看著沒有他的地方，他沒有理睬過我，對我完全視而不見，形同陌路，只是他不明白那一刻我的心里有多么痛苦和尷尬。
　　后來我才知道，他和他的女友分手了，我突然見恍然大悟。
　　我向他道歉，可他對我依舊冰冷。甚至大聲呵斥我。我的眼眶好熱，但我仍然拼命地忍耐，牙齒緊緊地咬住嘴唇，一句話也說不出。
　　小玉拉住我的胳膊用力向后拉，我依然站在地上一動不動。
　　他停下來，憤怒地看著我。
　　“哥，對不起，”我停了停，嘆了口氣，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拔姨珶o知了，妹妹怎么會比女朋友重要呢？即使我們從小就是好朋友，但也只是朋友，你隨便說了一句，我就當真了，很笨是不是。”
　　我想微笑，想掩飾悲傷的心情，但眼淚卻掉了下來，我馬上伸出手擦拭，我不應該這么逞強的。他只是不知所措地看著我。我拉著小玉轉(zhuǎn)身走開了。
　　我試著回到從前的生活，學習著適應現(xiàn)在的一切，努力地忘記和他的一切，從小時候，到現(xiàn)在。
　　“小晨，今天是周末了，去我家吃晚飯吧�！�
　　幾天來，張磊第一次和我說話，他的眼神一如從前得溫暖與真誠，我看著他，很詫異，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今天回家�！蔽曳笱苤�
　　“我明天去你家吧�！�
　　我沒有回答他，拿著書走向一張距離他很遠的課桌，坐了下來，他看著我，憂傷地嘆氣。
　　我轉(zhuǎn)頭望向窗外，今天的陽光依舊刺眼，遠處的籃球場上有幾個同學在打籃球，我看得入神，思緒飛到了窗外，直到老師走進來，喧囂的教室突然安靜下來。
　　我看到坐在旁邊的張磊，我依舊沉默，把頭靠在墻上，筆在桌子上話著毫無規(guī)律的花紋，心不在焉的上課，不時看向窗外，陽光透過玻璃照在身上，暖暖的。
　　“小晨，還在生氣嗎？”
　　我看了看黑板，把老師寫下來的內(nèi)容按部就班地抄在書上，然后依舊靠在墻上，畫著花紋。
　　他輕輕拿走我手中的筆，我拉上窗簾，趴在桌子上，我閉上眼睛，想睡一下。從他對我聲色俱厲地說出那些話的時候我就不再認可這個朋友。
　　“陳建磊，讓開，我要出去�！蔽依涞卣f。
　　“你去哪，還有一節(jié)課要上�！�
　　“我不上了，你在這里我就走�！�
　　“你去哪里我就跟你去哪里�！�
　　我居然會有那么一點點的感動，會對他仍有一絲幻想。
　　“你居然會這么說，怪不得你女朋友會誤會，如果我是她，我也會�！�
　　他很小聲對我說：“我陪你逃課�！�
　　不是他的女朋友對我來說是一件很遺憾的事，我只是他的妹妹，而且還依賴他。
　　他拿起書和我一起走出教室。
　　我們站在樓道里，我看著他，問：“你學習這么好，還是不要和我一起逃課吧，你這么喜歡這門功課，我不想耽誤你�！�
　　他不屑一顧地笑了，說：“我為了你逃的課少嗎？為什么你以前不怕呢？現(xiàn)在說有什么意義�！�
　　我沒有說話，徑直走開了。走出教學樓，他追出來擋住我。
　　“你別生氣了，是我不對，我沒有把這件事處理好。”他說。
　　“算了，走吧，你現(xiàn)在想想只能和你女朋友和好吧，我無所謂。”
　　他的臉終于露出放松而好看的笑容。
　　小時侯，他說：“誰都不許欺負我妹妹�！�
　　長大后，他說：“妹妹對我來說很重要，甚至比女朋友還重要�！�
　　現(xiàn)在，我說：“我無所謂�！�
　　我終于發(fā)現(xiàn)，做起來的事情總是困難的。我過于天真和幼稚，會認為我比他的女朋友重要，我們的感情畢竟不再像從前一樣潔白無暇�，F(xiàn)在他真正的快樂，我不能給予。
　　從前和他一起逃課時，笑容總是掛在我的臉上，可是現(xiàn)在，我只是靜靜地坐著，沒有表情看著某一個地方。涼涼的風吹動我的頭發(fā)，陽光雖然明媚，但冷風仍然會吹，他雖然和我在一起，但仍不能阻止失落的侵襲。
　　我的腦海中再次浮現(xiàn)他訓斥我時嚴厲的表情，我突然有一種沖動，想把他單獨扔在這里。
　　我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他，第一次和他這樣對視，我努力地壓抑，努力地控制，可是這種沖動卻越來越強烈。
　　我靜靜笑了，說：“我今天和你一起去你家吃飯，你明天可以卻我家。”
　　他的眼神如同復活般充滿了活力和驚喜，我在英俊白皙的臉上看到了久違的笑容，如同一個剛剛受了委屈哭泣的孩子得到了自己最喜歡的糖果。
　　“你去上課吧，下課我就去你家。”我說。
　　“你也回去上課吧�！�
　　我輕輕地搖頭，淡淡地笑，我說我會在這里等他，直到他下課來找我。
　　他站起來，重重地點頭，自信滿滿的樣子，轉(zhuǎn)身回了教室。
　　我開始一點點地放松，我終于如愿以償，剩下自己一個。有涼涼的風，明媚的陽光，似乎可以打開心底那一扇盛滿陰暗和潮濕的大門，陽光照亮了陰暗，風吹干了潮濕。
　　一個人安靜地等到下課，小時侯這樣，若干年后的現(xiàn)在，突然這樣。
　　六
　　我們和好了，只是不再像從前一樣，那樣的日子，就像今天的微風一樣。永遠不會把吹走的再帶回來，時間與現(xiàn)實決定了一切，沒有機會再重溫童年欠缺的記憶，只能在腦海中鮮活地殘留與演繹，一遍又一遍的重復著相同的故事。
　　不只過了多久，他們和好了，我從校園走過，經(jīng)常可以看到他們，那樣恬靜，那樣親密。我會經(jīng)常想，有多長時間沒有和他像以前一樣地歡笑，有多長時間沒有去他家里吃過晚飯。
　　他們之間的親密我和張磊永遠不會擁有，而我們曾經(jīng)那些如水般澄澈的時光，他們永遠不會擁有。
　　時間一天天地過去，那一場風波終于平息了，生活也終于回到了他出現(xiàn)之前的平靜。
　　我和小玉一起在校園里散步，再一次看到了他們小玉快樂的表情敏感地平靜下來她突然問我：“其實你也喜歡他，對嗎？”
　　我先是愣了一會，隨即淡淡地笑了，我只是說：“都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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