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荒兮

　　看徹繁花，盡失初妝，虛度游迂，歷經(jīng)滄桑，縱情時光，華燈初放，年少輕狂，歲月漫長。

　　春日里一場桃花汛，引來蝶舞滿園，芬芳郁郁，碧蝶幽幽。
　　在藏劍山莊的一隅，有一位少女正側坐在桃花樹下，拉著身旁妖冶女子的手。

　　少女名為葉問居，是藏劍山莊的入門弟子，雖冠以葉之姓，實則一名孤兒，與宗脈自是扯不上關系。
　　童趣無瑕，又深得師尊所喜愛，日子無憂無慮，自得愜意。
　　作為武林豪門，藏劍山莊的訪客每日皆是絡繹不絕，看著形形色色穿梭的人們，葉問居像所有滿載好奇的小童一般，對山莊外的世界憧憬不已。
　　可惜未滿及笄的她，不能離開過山莊一步，對江湖只有聽聞，并不曾觸及。

　　她也曾計劃偷偷溜出門，然而剛翻過橫擋在面前的青瓦墻，就被師尊像逮兔子一樣，拎了回來。
　　違背師囑，再討喜也得受罰，葉問居頭頂一碗水，罰站在小院的老樹下。
　　她一邊在內(nèi)心陰暗地希冀師尊明日的飯菜食到半只蟲，一邊盤算著偷跑的新方案。

　　忽，一陣銀器相碰所振蕩出悅耳的聲響來，葉問居揉了揉因幻想而迷離的雙眼，面前婀娜妍姿浮現(xiàn)在眸中。
　　那人一襲紫衣，飾掛苗銀，這是她從未見過的裝扮，然而竟有一種似曾的熟悉，暈散于心底。
　　女子只有下唇點絳，勾了嘴角露出妖嬈的笑，葉問居看向她的雙瞳，就再也移不開視線，感覺自己被吸進深不見底的深澗，沉淪如溺水。

　　「我名喚毒蠱�！�

　　只一聲，葉問居恍惚了神智，那么一瞬間，她認為自己就是后山上警覺的鹿，陷入獵人的圈套里，無力掙扎。
　　她不記得后來的事，從旁人口中得知自己被發(fā)現(xiàn)倒于樹下，昏迷足足三七二十一日。
　　近一個月來，師尊無不后悔，而她則因禍得福，少了許多限制。

　　師尊本以為她會在蘇醒后嚷著出門，怎料她一反常態(tài)無意再提及此事。
　　那以后的日子，她都會獨自跑進桃花林，也不知曉一個人搗鼓些什么，甚至到了樂不思蜀廢寢忘食的地步。

　　只有葉問居知道，這花園里藏著一只蝴蝶。

　　“毒蠱，好毒蠱，你就再給我講個故事嘛~”她搖著女子的手央求道。
　　毒蠱的嘴角自始至終含了抹笑，但任誰也感覺不到絲絲笑意。
　　葉問居只道是毒蠱性情冷僻，從未放在心上。
　　“剛才的故事聽著有些傷感，你又不肯告訴我那小姐可是與男子化蝶相伴否。所以，你需再說一則作為彌補�！比~問居見毒蠱未回應，換了個法子撒起嬌。

　　毒蠱側首看向她，小丫頭似只被遺棄的小雞娃可憐巴巴，不由輕笑：“哈，你這丫頭片子，也罷，我這正好有一段舊事可以述予你聽�！�
　　葉問居聞之，趕忙趴在地上撐起下頜，仰頭盯著毒蠱微微翕合的唇瓣。

　　不出所料，新故事的主人翁，亦是五仙教與藏劍山莊的弟子，只是時間太過久遠，她們的名字早已淡泊在歲月粼波間……

　　——很久很久以前，記不得人間日出日落幾往來，算不清月圓月缺幾輪回……

　　有一日，有一個身材高挑的男人，叮當著身上的銀鈴，再未呈上邀請?zhí)�，先取出一個蒙上絹布的籠子遞給藏劍弟子，作為她的生日賀禮。
　　「它請求我與你一見，但我希望你永遠不要解放它�！鼓凶诱f著莫名的話，隨即化作碧蝶于眾目睽睽下消失得無蹤跡。
　　藏劍掀起一角窺視，籠內(nèi)別無他物，唯一只幽紫蝴蝶停憩在裝飾用的小樹丫上。

　　眾人道是妖法，欲請純陽道士，藏劍阻止之，待酒宴散去，揮退旁人，獨自進了后花園。
　　她欣賞這蝴蝶，花紋美艷得詭異，它振動雙翅想飛進花叢，卻被紗網(wǎng)籠阻斷去路。
　　這蝴蝶似有靈性，展開翅膀?qū)χ貏Φ茏印?br>
　　忽地，藏劍竟有一瞬的不忍，對男子的叮囑置若罔聞，將蝴蝶放生于后花園。
　　蝴蝶在她頭頂上旋舞三圈，飛進花叢不見了。

　　不知時隔幾日，藏劍在后花園的池塘邊中遇到一位陌生的女子。
　　「你是誰？」藏劍對著那人的背影問道。
　　可女子女子仿佛未覺藏劍的詢問一般，不應答，不回首，無聲無息。

　　藏劍覺得怪異，渾身起了疙瘩，遂起了驅(qū)逐之心。
　　她邁出一步，正準備大聲斥責，然而第一聲調(diào)子還沒脫口，那女子回了首，探出一指放于唇間，噤去所有聲音。
　　一剎，藏劍迷了心神，一剎，她復清醒。
　　可對待女子的態(tài)度，轉(zhuǎn)為了故友。

　　藏劍終究沒有趕走這個女子，說來也奇，女子不飲不食，也不曾踏出花園半步，不見消瘦，不見萎靡。
　　更怪的一點，整個山莊除了這名藏劍弟子，竟無人見過女子的身影，大家只當是她醉了酒，胡言亂語。

　　自那日起，藏劍似變了一個人。
　　從前的賓客不再往來，絲竹之聲不再縈繞，她只是不論春秋，不懼風雨，每日每日地呆在花園之中。

　　「我愛你�！顾稍谂拥南ド险f。
　　女子沒有作出任何回應，將手覆在藏劍緩緩合上的眼瞼上，哼起古老的童謠，悠悠揚揚。
　　藏劍和著調(diào)子，用手拍著膝蓋，桃花之源，忘卻前塵舊夢。
　　樂土樂土，爰得我所。

　　可是好景不長，戰(zhàn)爭的硝火味彌漫揚州城，藏劍拾起一輕一重兩柄劍。
　　重劍無鋒，大巧不工，輕劍游龍，翩然千里。
　　她與女子約定，待兵藏武庫，馬入華山之時，便與之采菊南山間。

　　女子不言不語，默然注視著藏劍離去的背影。

　　藏劍終究沒能實現(xiàn)她的諾言，身負重傷的她奄奄一息倒在地上，忽地，她仿佛看見了一只幽紫的蝴蝶，似曾相識，婉如清揚。
　　她伸長了手臂，幾乎用盡全身的力量，卻再也沒了氣息，指間與蝶只在錙銖一差。

　　藏劍的雙眼沒有合起，無神地向著霧蒙蒙的天，她永遠不會知道，有個身影步步離去。
　　女子微微動著唇瓣，悠悠吟唱出一首古老的咒語來。
　　平仄之聲彌漫在空氣中，化作一縷青煙，裊裊消失，再也看不見了……

　　“然后呢，然后呢？”葉問居搖著毒蠱的手。
　　“那個女子究竟是誰？她念的咒語可是傳說中的涅槃重生？”

　　“這個啊……誰知道呢~” 毒蠱像往日一般含笑，不挑明，不予解答。

　　“嘖嘖，好生無趣�！倍罐⑸倥吘鼓晟�，嘟起嘴悶悶地抱怨起來。

　　興許與毒蠱聊得過久，花園附近響起呼喚的聲音，葉問居抬頭看看天色，些許落寞地拍拍屁股上沾上的桃花瓣：“我得走了，若再不回去，師尊的嘮叨定會讓我的耳朵再生一層繭子�！�
　　說罷有些不舍，伸出小拇指要與毒蠱拉鉤：“明天我們還在這里見面呦，小蝴蝶~”

　　毒蠱輕呵一聲，仿照葉問居的孩子氣，與她拉鉤。
　　看著葉問居漸行漸遠的身影，她勾了勾嘴角，幾分蠱惑，幾分戾疾。

　　——中了我的蠱，你還能走的出去么？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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