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九月九，月如鉤。
　　秋風(fēng)起，菊花黃。
　　天邊劃過流星。

　　馬蹄聲。

　　蝴蝶谷。

　　燈火搖曳。

　　“大哥，此處便是蝴蝶谷？”

　　“正是�！�

　　“好啊，總算到了�！�

　　“是啊，總算到了�！�

　　月下，兩匹馬，兩個漢子，并行進(jìn)入蝴蝶谷。

　　敲門聲。

　　咿呀的開門聲。

　　此后復(fù)歸寧靜。

　　月如鉤。

　　九月九。

　　2

　　“小泉君，請求您給我一小隊士兵�！�

　　渡邊的目光熱切地望著小泉。

　　小泉正站在一個小山崗上，用望遠(yuǎn)鏡搜索空曠的原野，他身后是他所率領(lǐng)的一排排士兵。

　　“渡邊君，中國秋天的土地，難道不會讓你想起慰安婦成熟而充滿誘惑的身體嗎？”

　　渡邊聞了聞手中的一朵野菊花。

　　“小泉君，您真是一位有趣的詩人。”

　　小泉放下望遠(yuǎn)鏡，他說：“如果沒有戰(zhàn)爭，我會成為一位純粹的詩人。”

　　渡邊不解的目光。

　　小泉繼續(xù)說：“但是作一名帝國軍人遠(yuǎn)比一位帝國詩人更令人驕傲。渡邊君，你不覺得我們目下的行動跟完成一首詩的創(chuàng)作沒有什么兩樣嗎？”

　　渡邊目光閃著恍然大悟的神采。

　　小泉拔出戰(zhàn)刀。

　　刀鋒閃過，斬落腳邊一叢野菊。

　　淡黃的野菊花一下子墜到地面，有好幾朵散開了，隨風(fēng)飛。

　　小泉大聲說：“渡邊君，你帶領(lǐng)我的第三小隊走吧，你將是這首詩最美妙的韻腳。”

　　“哈伊！”

　　渡邊立正，敬禮。

　　3

　　燈。

　　一盞燈亮了起來。

　　燈光下，倒茶的是個老者。

　　兩杯茶。

　　風(fēng)吹過蝴蝶谷的聲音。

　　仿佛預(yù)示著某種不安。

　　老者說話的聲音，蒼勁，中氣十足。

　　“二位來得不巧，斷魂槍尹先生早一天離開此地了。”

　　兩個漢子對望一眼。

　　燈光下他們的面孔顯得清晰了些。

　　一個濃眉大眼，一個小眼細(xì)眉，形成一個反差。

　　他們的臉上充滿焦慮。

　　九月九，月如鉤。

　　月華如水灑在外邊院里，風(fēng)吹樹葉的嘩啦啦聲。

　　狗叫起來。

　　4

　　狗是很輕易叫出聲的，但狗也是不輕易亂叫的。

　　蝴蝶谷幾乎家家養(yǎng)狗，但不是家家的狗都亂叫的。

　　比如劉三麻子的大黃狗，沒有人聽到它叫過。

　　劉三麻子家是進(jìn)蝴蝶谷就看到的第一個住戶。

　　蝴蝶谷大概住著一百多戶人家。

　　5

　　月如鉤。

　　劉三麻子出了屋門，他的大黃狗跟著他。

　　劉三麻子走到蝴蝶谷村西的王玉英家。

　　王玉英是個三十掛零的女人，新寡。

　　王玉英的男人王鐵柱去年在中條山陣亡了。

　　中條山那一場抵抗戰(zhàn)役使很多中國女人成了寡婦，王玉英只是其中一個。

　　王玉英家也有一條狗，喜歡叫喚的白色的母狗。

　　白母狗竄出來，劉三麻子的大黃狗迎了上去。

　　白母狗叫了一聲。

　　王玉英依門而坐，她看到劉三麻子走進(jìn)了自家院子，她覺得身體的某個部位像著了火。

　　6

　　九月九。夜。

　　夜的腳步輕悄悄的，仿佛一只輕輕走動的貓兒。

　　燈光下。

　　蔡氏雙雄，江湖上的成名人物。

　　濃眉大眼的是老大，蔡國柱，小眼細(xì)眉的是老二，蔡國梁。

　　蔡國柱：胡村長，尹先生有沒有說他去了哪里？

　　蔡國梁：五一反掃蕩之后，我們一直在找他。

　　蔡國柱：我們有很重要的事。

　　燈光如豆。

　　胡村長，敦實矮壯的老者。

　　咕嚕咕嚕的抽水煙。

　　良久。胡村長抬起頭：誰跟你們說尹先生在蝴蝶谷？

　　7

　　渡邊率領(lǐng)一小隊日兵走過一片山林。

　　秋風(fēng)陣陣。

　　叉路口。

　　路到此一分為二。

　　渡邊一舉手。

　　隊伍停下。

　　渡邊翻出一幅地圖。

　　看不出所以然。

　　渡邊命令日兵甲：你，往左邊走。

　　命令日兵乙：你，往右邊走。

　　渡邊說：“十分鐘后，我需要你們的答案�！�

　　十分鐘。

　　秋風(fēng)一陣接一陣的吹。

　　日兵甲先回來報告：渡邊長官，沒有發(fā)現(xiàn)老鷹的標(biāo)志。

　　日兵乙回來：長官，五十米遠(yuǎn)的一棵樹朝西倒了。

　　渡邊噢了一聲，他又看地圖。

　　渡邊對日兵們喊道：目標(biāo)，向右～～蝴蝶谷！

　　此時夕陽西下。

　　霞光如血。

　　8

　　蔡國柱起身走到胡村長的身后。

　　蔡國梁：是云城藥鋪的張老板要我們到蝴蝶谷找尹先生的。

　　胡村長嘿嘿笑了。

　　他問道：是云城養(yǎng)生堂的張老板嗎？

　　蔡國梁：是啊。

　　九月九。

　　月如鉤。

　　燈光如豆。

　　胡村長猛的起身，可是有樣?xùn)|西頂住他的腰。

　　蔡國柱聲若冰霜。“胡村長，請不要亂動�！�

　　9

　　胡村長心往下墜。

　　云城養(yǎng)生堂的張老板，日軍五一掃蕩之前已撤到山里去了。

　　蔡氏雙雄，出問題了。

　　可是來不及了。

　　胡村長被綁到了柱子上。

　　胡村長清清楚楚的聽著秋風(fēng)掠過蝴蝶谷的聲音。

　　秋風(fēng)一陣緊似一陣。

　　10

　　蝴蝶谷的地形，太容易封鎖了。

　　東西兩個出口，一個出口一挺機(jī)槍。

　　OK！

　　渡邊揮揮手。

　　渡邊帶著剩下的日兵魚貫進(jìn)入蝴蝶谷。

　　月如鉤。

　　這是九月九。

　　胡村長閉上眼睛。

　　胡村長預(yù)感到了不祥。

　　陣陣秋風(fēng)拂過老人的心。

　　11

　　月華如水。

　　劉三麻子踩著月光。

　　月色中有閃光的東西。

　　刺眼！

　　劉三麻子的大黃狗豎起雙耳停下腳步。

　　劉三麻子對大黃狗的異樣心有所感。

　　劉三麻子也停下了腳步。

　　閃光！月下銀光。

　　刺目。

　　劉三麻子揉揉眼睛。

　　刺刀！

　　日本兵！

　　鬼子！

　　劉三麻子失聲大叫。

　　劉三麻子的聲音像一只驚惶的夜鳥飛翔在蝴蝶谷的上空。

　　倉惶尖利！

　　劉三麻子喊道：鬼子進(jìn)村了。

　　劉三麻子轉(zhuǎn)身就跑�？墒撬懿涣硕噙h(yuǎn)。

　　12

　　蝴蝶谷被驚叫聲喚醒的人群往西邊跑去。

　　可是噠噠噠噠的聲音。

　　西邊的路口有機(jī)槍的聲音響起。

　　蝴蝶谷的人被一家一家地從屋子里趕了出來。

　　企圖跑出村的人也被堵了回來。

　　蝴蝶谷中亮起了火把。

　　火把照亮整個蝴蝶谷。

　　13

　　在日本兵用槍托砸門的時候。

　　寡婦王玉英將屋角的大水缸移了一個位置。

　　然后她將兩大桶水倒入缸中。

　　缸里的水是滿的。

　　王玉英將頭發(fā)披散開來，亂蓬蓬的。

　　王玉英的手往灶塘掏。

　　掏出一把黑灶灰。涂到臉上。

　　14

　　蝴蝶谷，月如鉤。

　　村中的大祠堂前，全村人被集中到一起。

　　驚慌！

　　不安的人群。

　　面色凝重的老人。

　　憤慨的青年。

　　被圍在中間的婦女和娃娃。

　　殺氣騰騰的日本兵。

　　手握菊花刀的渡邊。

　　胡村長五花大綁的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

　　通紅的火把照著胡村長的臉。

　　照著蝴蝶谷眾人的臉。

　　15

　　渡邊站在大祠堂的石獅背上。

　　到中國五年，渡邊的漢語已經(jīng)非常流利。

　　“鄉(xiāng)親們”。

　　渡邊的聲音充滿了島國的霸氣，讓人不寒而栗。

　　“今天”。

　　他說，

　　“你們的九月九，你們的重陽節(jié)�！�

　　渡邊停了一下。

　　蝴蝶谷的夜鴉雀無聲。

　　此刻鴉雀無聲。

　　渡邊說：“皇軍今晚來到這里，是找一個人。相信各位都是良民，請大家把這個人交給皇軍，然后大家回去睡個安穩(wěn)覺�！�

　　渡邊的眼光像刀子一樣在村人臉上劃過。

　　渡邊說：“我們需要找的這個人是個破壞我們大東亞共榮的壞分子，他名叫尹劍�！�

　　16

　　良久的沉默。

　　秋風(fēng)吹過眾人的臉。

　　渡邊一揮手。

　　蔡氏雙雄將胡村長推到渡邊面前。

　　渡邊拔出刀，刀鋒擱在胡村長肩上。

　　“胡村長，請你作個好榜樣吧。請告訴我尹劍先生在哪里？”

　　胡村長一昂頭，硬梆梆的說：不知道！

　　渡邊搖搖頭，他說：村長先生，這很不好，據(jù)我們所知，尹劍先生一直在你家住著。

　　胡村長翻眼瞪著身邊的蔡氏兄弟。

　　胡村長說：我不明白你說什么，沒有什么尹先生，住我家的只有我的老婆。

　　渡邊刀一閃，胡村長趔趄了一下。

　　血從胡村長胸口流出。

　　胡村長喊了一聲“我日你小日本”。

　　胡村長癱在地上。

　　村長老婆哭喊著跑出人群，撲到村長身上。

　　17

　　秋風(fēng)來，秋風(fēng)又去。

　　陣陣寒意從蝴蝶谷人的心中生起。

　　渡邊從人群中拉出一個小孩。

　　五六歲的小男孩。

　　眾人的心揪了起來。渡邊的刀揚(yáng)起在空中。

　　“誰把尹劍交出來，就能避免這個小男孩產(chǎn)生與你們村長一樣的結(jié)局。”

　　沉默。

　　渡邊說：“我數(shù)到三�！�

　　“一”。

　　“二”。

　　……

　　劉三麻子站到渡邊面前。

　　“放了小孩，我是尹劍！”

　　18

　　蔡氏雙雄一人給了劉三麻子一腳。

　　劉三麻子呻吟著軟到地上。

　　渡邊一腳踩住劉三麻子。

　　蔡國柱罵道：活膩了，敢糊弄皇軍。

　　兩個日本兵挺刺刀過來。

　　噗哧噗哧！

　　劉三麻子渾身窟窿。

　　劉三麻子凄厲的的喊聲。

　　“鄉(xiāng)親們，記住這兩條狗！”

　　劉三麻子氣絕而亡。

　　19

　　渡邊有點失望。

　　渡邊手一舉。

　　機(jī)槍架起來。

　　渡邊說：“最后的機(jī)會，鄉(xiāng)親們。我再數(shù)一次，我數(shù)到三機(jī)槍就突突了�！�

　　“一”

　　“二”

　　披頭散發(fā)的王玉英站了出來。

　　“尹劍在我家�！彼f。

　　渡邊眼光亮了起來。

　　蔡國梁對渡邊點頭哈腰：“太君，她男人是王鐵柱。王鐵柱是抵抗軍人，她的話可信�！�

　　渡邊把王玉英全身打量一遍。

　　渡邊皺了眉頭，她的灶灰臉，披亂的頭發(fā)，讓渡邊心里一陣不舒服。

　　人群中有個聲音喊道：賤女人，丟了你男人的臉！

　　渡邊嘿嘿冷笑。

　　“好”。

　　渡邊說，“你帶我們?nèi)ツ慵摇！?br>
　　秋風(fēng)浩蕩。

　　大祠堂前的人作鳥獸散。

　　20

　　王玉英家的大水缸被移開。

　　渡邊和他的士兵們滿臉戒備。

　　斷魂槍尹劍是渡邊的勁敵。他的彈無虛發(fā)神出鬼沒的游擊風(fēng)格令此帶的日軍聞風(fēng)喪膽。

　　王玉英指了指大水缸原來擺放的一個地方。

　　一塊木板。

　　王玉英指了指木板。

　　“木板下是一個地洞，尹劍在下邊�！�

　　一個日本兵過去拿起木板。

　　木板下是一顆地雷。

　　拉雷！

　　一拉動木板就會爆炸。

　　王玉英臉上出現(xiàn)了得意的微笑！

　　2010.07.11完于佛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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