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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人事
“——您所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聽,請在‘嗶’聲后留言!
“嗶!
“——マサキ老師,我是立花。給您打電話一直不接,稿件的情況究竟如何了?七夕特刊馬上就要付印,不能再容您拖延了,我正在去您家的路上,一個小時之后見。老師最好將稿件準備好,否則見面后還是會非常辛苦的。那么,待會見!
自由撰稿人·二宮和也,是被這通留言電話吵醒的。
掀開熱烘烘的棉被,在地上呆坐一會兒。
目光所及,是由于窗簾緊閉而顯得愈加灰暗的小房間。
運動衫掛在墻上,壁角的分類垃圾少了一袋,腳邊是揉皺的大T恤與沙灘褲,電風扇緩慢地擺著頭,通過榻榻米傳遞細微的振動。
再遠一些,便是擺放手機的矮桌。
電腦、游戲手柄、移動電話,數據線與耳機線亂七八糟地交纏著。
而所有線路都圍繞的,是桌面中心兩只相扣的瓷碗。
掀開來,碗面凝結的水珠落上指尖。
是一塊夾得歪歪扭扭、西紅柿片已經完全脫出的三明治。
碗下還壓著字跡銳利的紙片:【記得加熱!】
末端落款是毛茸茸的、實在難以辨認的…雪人?
二宮不加掩飾地揚起嘴角,一只手撐上由于昨夜胡鬧而酸痛不止的側腰。
他的同居人·櫻井翔,已經早起離開了。
二宮和也與櫻井翔,成為同居戀人的關系,已經將近半年。
由大街小巷都裝飾著紅、白、綠的冬季,一路到達蟬鳴愈盛的濃夏。
櫻井辭職之后,二宮依舊以“マサキ”的名義供稿于《ARASHI》女性雜志,星座欄目的人氣扶搖直上后趨于穩(wěn)定,逐漸成為雜志看板。而放棄家族企業(yè)管理職的櫻井在戀人家僅僅宅過新年,便重整旗鼓,開始就職活動,櫻花初綻時,便被日本電視臺成功錄取。
近來,二宮新接了動畫腳本的工作,由輕小說改編的13話,忙于同制作人、原作者和導演反復開會,得出結論后又是看不見盡頭的反復揣摩修改。作品的世界觀本就宏大,他日夜掛心,幾乎連夢里都是魔法少女。而作為新人AD的櫻井,在以娛樂番組見長的電視臺里,整日跟著導演出外景、設計棚拍,常有連續(xù)幾天睡在錄影棚的情況。就好像漫長的冬日后總會迎來新芽萌發(fā),兩人都跟陀螺似的忙了起來。
恰好昨日,二宮提交過第四話定稿,久違地握起掌機;櫻井也因導演仁慈,得到半天休假。兩人在家里見面,竟像是隔了很久似的,隨便吃了個飯洗了個澡,倒頭就睡。一覺睡到半夜,二宮在夢中迷迷糊糊去抓櫻井的手,也不知是傳遞了什么信號,把櫻井給折騰了起來。
這一下子干柴烈火,剩下的半宿只剩胡鬧。
抓著碗,腦海中無意閃回了昨夜的香艷場面。
二宮其實是個臉皮薄的,內心一動,險些手滑砸了碗。
正是面紅耳赤之時——“叮咚”,門鈴響了起來。
來得太是時候了,立花編輯!
二宮握拳。
加急兩步向玄關走,卻未料到大腿不聽使喚。小作家連續(xù)絆了幾下,最終跌跌撞撞地整個人拍上門板。
……
櫻·井·翔!
重又整理心緒,調整呼吸,二宮和也揉了揉臉,擺出疲倦至極的模樣。
一邊解開門鎖,一邊勾了個可憐相:“抱歉——立花ちゃん~最近實在太忙了嘛~”
“——二宮さん!
然而出現在眼前的,并非是中分黑發(fā)、神色冷淡的少女編輯。
中等身材,圓頭皮鞋,纖細小腿。
藏青色西裝套裙,做工上佳的奢侈皮包,深栗卷發(fā)軟軟地垂在胸前。
分明是張陌生面孔,二宮一愣,卻在女孩開口之前,便率先喚出對方名字。
“啊……舞ちゃん?早上好!
鑲嵌在對方圓鼓鼓的、逐漸浮現出驚愕的小臉上的,是一對深邃含情的大眼睛。
泡茶用的水還未燒開,冰箱里也完全沒有適合女孩子吃的點心。二宮和也在狹小的房間里轉了好幾圈,局促異常。不請自來的少女倒是明顯受到過良好家教,端端正正地跪坐在矮桌前,見二宮實在搜不出待客用的食物,主動從皮包摸出甜品屋的紙袋。
“不介意的話,二宮さん也來嘗嘗吧!
總算將茶杯端上來,二宮抓抓頭發(fā),盤腿坐在少女對面。
女孩后退了些,指尖相觸,貼緊榻榻米,背便深深地彎了下去:
“如此冒昧打擾,還請二宮さん原諒。請允許我正式做一次自我介紹,我叫櫻井舞,是櫻井翔的妹妹!
“……果真是你啊,舞ちゃん!
跟舞的嚴肅完全相反,二宮反手撐在背后,態(tài)度隨和。
“看長相就能夠認出來哦。你們一家長得真像!
櫻井舞此番前來,明顯不是來同兄長的戀人談天的。這個女孩算來也仍是大學生,卻把社交風俗學了個十成十。他們聊了一會兒天氣狀況,又關注起首都圈的交通,從交通繞到舞的大學生活,最后落定在畢業(yè)走向。
櫻井家兄妹的長相實在酷似,坐在自己身前,略帶緊張又佯裝無事的舞,令二宮不由自主地回憶起與他初見的櫻井翔。初春的咖啡店,陽光的角度正好。那只微微撅起、總仿佛是在等待親吻的嘴唇,因為焦慮而干燥泛白,時不時地用舌頭舔過,便留下一抹濕潤。
在掩飾情緒方面,舞畢竟還是年輕。
無聊話題快要用盡時,她還是沒能忍住,垂下肩膀:
“二宮さん,實際今天……我是瞞著我的父母而來的!
總算切入中心,二宮換了個姿勢:“嗯,所以?”
“是想來看一看哥哥現在的生活環(huán)境,并且見見他曾經向我提過的二宮さん……將近半年沒有跟家里聯系了,母親非常擔心!
“舞ちゃん現在就坐在你哥生活的房間里,面前這個男人就叫二宮和也。怎么樣?跟你想象中的,還接近嗎?”
將聲線放軟,二宮露出幾分兄長模樣。舞愕然仰起臉來,下意識地掃視了整個房間。
男性居住的地方,總歸有些凌亂。風格迥異的衣服隨意落在榻榻米上,套頭衫與休閑襯衣的比率差不多。二宮手握的檸檬黃茶杯,不遠處的電視頂上有同款紅色。兩臺電腦被并排擺在被褥旁。簡易廚房的水槽里,是泡著水的碗筷。
還有坐在她面前的男人。白T恤運動褲,黑發(fā)剪得極短,露出粗粗的眉毛。一對弧度狹長的眼睛,琥珀色瞳孔坦然而溫情地望過來。
她的兄長曾在去年冬季短暫的歸家途中,同她吐露過幾句現任戀人的細節(jié)。
才華橫溢、明快狡黠?谖断駛小孩,擅長棒球,“他立刻就能明白我想要表達什么”。
親眼來看,只覺兄長口中的“二宮老師”,比面前這人要耀眼許多。
這有兩種解釋。
一種,是兄長用情太深,看待戀人自帶美化效果。
另一種,便是這看起來與自己年歲相差無幾的男人,在兄長面前展現出另外一面。
可不管怎么說……
“雖然家母嘴上不說,但是她仍然希望哥哥能夠回家去……不論是家還是公司,都需要哥哥。”避重就輕,舞并未忘記她這次來的意圖。
“哎……”而二宮只是輕嘆,“翔さん已經找到新工作了喲!
“通過一些途徑,我們也知道了。不過,是在潤君的幫助下吧!
“唔,連這個消息都能弄到手?”
“起初,還不太相信哥哥會借助別人的力量呢!
“接受朋友的好意,也是一種美德!
如同櫻井那樣半路出家又毫無相關工作經驗,在電視行業(yè)的確難以找到工作。整個就職過程,不論有多艱難,二宮都沒有插手去管。他相信櫻井的能力,也堅定地等待著他個性尖銳的戀人終歸向業(yè)界規(guī)則低頭弓身。
櫻井向當紅俳優(yōu)松本潤掛去電話的事,二宮是從松本的元助理·大野智處得知的。
然而那并非軟弱,只是一種必要的妥協。
“還有……還有房租的問題!
輕描淡寫地越過“自家戀人托關系走后門入社”話題,不料櫻井舞仍有后招。
果真是尚未踏出象牙塔的小女孩,一聊到錢的問題,話未至,臉先紅。
“現在、現在應該是二宮さん在支付全部費用吧。我哥一円都沒出!
“嗯,確實是這樣。不過翔さん負責的是生活費啦。而且,我現在算是借他錢租房子,他拿了工資之后再分期還我……帶利息的。”
“可是、果、果然還是在受二宮さん的照顧!蹦请p酷似櫻井翔的大眼睛快速眨著,語氣窘迫起來,“所、所以如果不、不介意的話,請二宮さん收下這、個!
做了簡潔大方的美甲花樣的手指,從皮包里掏出一只信封。
輕輕地、推到二宮面前。
小女孩的鼻尖都冒出了汗,逞強故作穩(wěn)重。
“并……并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幫我家大哥一把……”
“——舞ちゃん!
然后,被略略壓低的男聲打斷了。
不知不覺間,二宮端正了坐姿。眉毛稍微蹙起來,連帶出眉骨的陰影,整個人的氛圍陡然轉變。方才還懶懶散散、沒個正形的男人,隱隱向她施加來年上者的威嚴。
“舞ちゃん,我這人從來都不會跟錢過不去的。
“但什么是可以拿的、什么是不可以拿的,我還是分得清楚。
“現在的生活是有點困難啦……但是再困難,我也絕不會不經翔さん的同意,就從他的實家要錢。不論是從你這里,還是從翔さん的父母親那里。
“你放心好了,雖然自由撰稿人掙的是少了點兒,但暫時養(yǎng)活我們倆還是沒問題的!
“可是……”
“沒有‘可是’啊,舞ちゃん。你哥只是想做他真正想要的!
“可他居然會為了實現自己的夢想,跑去給別人添麻煩什么的……”
“舞ちゃん。”
又是這樣安定而隱含責備的語氣。
略顯昏暗的光線,二宮和也近乎透明的瞳孔閃爍著。
他用圓滾滾的指頭撫摩下頜的黑痣,半晌,只微勾唇角,淡淡地接續(xù)了一句。
“舞ちゃん,我不是‘別人’!
又多坐了片刻,櫻井舞看看手表,暗道不妙,便起身告辭。
二宮將她送至門口,歪在一邊,看女孩麻利地蹬上高跟鞋,慌忙致謝離開。
“啊——等一下,舞ちゃん!
然后,被他叫住了。
光腳踏在玄關上,二宮和也得以俯看到女孩的發(fā)心。他朝櫻井舞招招手,示意她再走近一些,待女孩滿面疑惑地靠攏來,他伸出手,替女孩重新理順襯衫衣領,撣撣肩上的灰塵,又撫平她由于靜電而翹起幾根的額發(fā)。一連串動作,要了命的自然體貼。
最后,貼近她的耳朵,用氣聲。
“等下——是甄選主播的面試對吧——加油哦!
“……為、為什么二宮さん!”女孩的臉色“唰”地白了,幾秒鐘后,又懊惱地一拍腦袋,“又是我哥……我哥怎么什么都告訴您。”
“所以我才知道,如果是舞ちゃん的話,一定會理解翔さん的!
“啊啊,突然覺得好丟臉……”
“沒有啊,”雙手輕拍櫻井舞的肩膀,二宮笑起來,“因為如果是舞ちゃん的話,絕對沒問題哦——我以一個正在拖稿、編輯馬上就要殺來家中的星座占卜師的身份宣布,舞ちゃん今天的幸運色就是皮包和高跟鞋這樣的黑色哦,幸運值maximum。”
“總覺得在哪兒聽過maximum……啊、我可以相信二宮さん的,對吧?(苦笑)”
“嗯,既然沒有壞處,就相信吧。(笑)”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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