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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那個月初五的時候我又來到了月露寺。并決定在此長住,為了讓自己從失戀的陰影中走出來。
家人給我送來了換洗的衣服和書籍,我為了省事只留下了幾件簡單的衣褲,書籍又叫他們全都拿了回去。我在寺里只看經(jīng)書。臨走前他們百般叮囑我照顧好自己,又給嬤嬤和師傅們重復交代后才依依不舍地離去。
這一次長住沒有時限,也沒有往后的打算。
現(xiàn)在是年初,白天的山寺很熱鬧,四海香客不斷,香火鼎盛。遠遠看著月露寺就像是山間放了只小香爐,漫山的云煙都是從它處飄出來的。
這個時候寺里的僧侶師傅們已經(jīng)去坐禪,我找不到他們,更不好意思去打擾請教。嬤嬤們張羅香蠟忙得團團轉。
這天下了小雨,香客們仍是絡繹不絕啊。我住的禪房對面就是觀音殿,香客們上完香帶著好奇和不甘四處走動,禪房外都是腳步聲和人影。我換了寬松的衣服和軟底鞋坐在床前,潔白的觀音隔著一簾迷蒙的煙雨朝我微笑。
窗外可以看見山上的景色,茂密的松林,縹緲的云海。空氣清新帶著涼涼的松香。我一直渴望到人少的地方去,遠離喧囂的時候才能聽到自己內心的聲音,由孤獨感而產生的自信或許才能安慰自己。
而在幾次感情受挫之后我固執(zhí)的否定了以往與人相處的方式。否定,并且決定拋棄。了斷塵緣豈不是更省事?家中奉佛多年,我自認為有佛緣,而今心性高不可就,還不如直奔寺里,省得今后牽扯更多。
看著窗外霧氣里濕潤潤的松林,靜謐舒心又有點寂寞。即使這是我事先所求,但又止不住有點落寞了。我記得年尾那時全家來到月露寺還愿,當時香客稀少,松林里有許多的灰松鼠,在樹枝上來回跳躍,還跑到地面上。我就在一丈遠的地方看著,它們如此靈活機敏,叼著松果,提溜的黑眼睛里帶著狡黠。而今游人香客絡繹不絕,松鼠們都躲了起來。凡是經(jīng)過一些樹洞,我真想探頭去看一下有沒有松鼠在家。
暮鼓響起,停作而息。我?guī)椭鷭邒呤帐昂蒙癜盖暗臒粲停蝗幌氲健段饔斡洝防镉兄煌党詿粲偷睦鲜蠛髞沓闪司。如果我吃了會不會也成精了?可惜我不想成人精。況且人與妖體質不同,萬一誤食而中毒,我便能提早見佛祖了。
回到房里,我早早鉆進被子里。山里的夜很冷,也很靜。枕席聽松濤,還能聽到一些動物的聲音。
我聽到一串匆匆的腳步聲。然后房門打開了。這人也不開燈。我從被子里探出頭,只見一個小和尚有點呆呆地看著我。
“是來打七的?”他看起來有十八九歲,但聲音像孩童一樣稚嫩。
我想了一會說:“算是吧。到時不想走就留下來出家!
小和尚臉上有些不悅,“你占了我的房間,還想賴著不走。”
他輕哼了一聲:“現(xiàn)在的人真是越來越難纏了。”
我有些尷尬!耙幌葘⒕鸵煌恚棵魈煳以贀Q個房間!
“嗯。反正你也不走,換哪個房間這寺里還不是一樣擠!
我被他的話逗笑了。這小和尚怪口齒伶俐的,也不像寺里其他和尚那樣慈眉善眼卻寡言少語。
小和尚穿了幾重灰色的僧衣,坐在床上。沒有像要入睡的樣子。我躺不住了,以為自己還占了別人的鋪蓋,于是也起身來。他卻擺手叫我先睡。
我哪里還睡得著,側躺著看他。小和尚應該是從外面趕回來,外袍上有點濕潤潤的,帶著雨水和木葉的氣味。他光坐著也不入定。我忍不住攀談起來。
“你來到月露寺多久了?”
“我從小在這里長大!
“經(jīng)常到外面去嗎?”
“沒有!彼麕е唤z厭惡的表情!澳銈內藖淼迷絹碓蕉啵@里都快吵死了,和山外邊有什么區(qū)別!
這個小和尚脾氣好差。我往被子里縮了一下。這個動作被他看見了,語氣放緩和了一些。
“你要在這里呆多久?”他問。
“不知道,我想留下來!
“你要出家?”
“嗯!
聞言,他挪到我身側躺下來。他那表情看我,像是看著一個麻煩。“我看以后越來越多人會像你這樣賴著不走了!
“你想把我擋在門外?佛渡有緣人吶小師傅……”
“嘿,你沒有這個悟性!彼托。
“現(xiàn)在的和尚都像你這么有個性?”我想把被子分給他,他又拒絕了。我想,這人可真難討好。
“我像和尚嗎?”他用手指著他鼻尖問。
我一時間無語。
“我可不待你求我。我要是大師父,遇到你這樣的早趕出去了,還讓你住進來?”他枕著胳膊翹起腿,朝天花板翻了翻眼睛!爱斈銈兊乃笞兂闪嗽侣端碌乃,求心安而止,就不再有佛……”
當惶恐的誠意逐漸變成依賴,像我這樣,便不能赤子誠心。
我似懂非懂地聽!霸侣端隆莒`,不是有很多人來嘛?”我嘗試著艱難地同他對話。
小和尚的臉色頓時變得嚴肅,我心里一跳看來說錯話了。但他并沒有揪著說下去,反而問我,“你來到這寺里感覺怎么樣?”
“心安。”我舒了一口氣。以前總是跟著一群人上山求香,同路者無論貧富,皆是蕓蕓眾生?嗪W钋袑嵉拇嬖趹撌窃谕ㄍ蠓鸬穆飞习桑@么多人這么多渴求。
一開始我同很多人一樣,像賭徒一樣來到寺里求佛。但后來才知覺求佛不過是求心安。有了一份安定和自信,再加上運氣……這就是月露寺很靈的原因?我倒不想那樣去想了。如今在寺里,樹下乘涼。信也好不信也好,不用太過解釋。
傍晚時我在禪房前看著來往的人群,他們有來有回,回到紅塵俗世里。人終究歸于俗世。我莫名的有種竊喜,因為我站在這邊,便可以有來無回。
“你出不了家,沒有悟性。”小和尚又重復了一遍。
面對著他,我不可置否!澳俏揖痛舻接形蛐詾橹!
我的固執(zhí)帶著一絲慌亂。
我聽見小和尚哼笑了,反問:“你笑什么?”心里當然是又無奈又羨慕。
“你平時在寺里求的又是什么?”我問他。
“我最近求一日三餐吃飽、求你們不要來了。”小和尚笑了,“我們伺候佛祖又不是伺候你們。”
我覺得越來越無趣。躺正了想快點入睡。
他以為我生氣了,轉過來問我:“我說的都是真的,不唬你!
然后我又聽到那句莫名其妙的話:“你看我像和尚嗎?”
我正想回答,但聽到外面?zhèn)鱽磉郛數(shù)穆曇簟N遗鹨路叩酱斑叀?br> 對面的觀音殿神案上的供果盤子被打翻了,幾條小黑影迅速的竄上房頂。原來是那些松鼠來偷吃東西了。我笑了笑。正要回到床上。只見那個小和尚盯著我笑,表情仿佛固定。
他的眼睛越來越大,臉越來越小。身體一寸一寸的縮到僧衣里。最終只剩下幾件舊僧衣。
從僧衣堆里竄出一條小黑影,跳出窗外。
我輕輕撿起那件舊僧衣,抖了抖。原來長夜早在不知不覺間多了幾分奇趣。
幾天之后,我離開月露寺,回到了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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