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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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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
——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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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女人發(fā)出滿足的嘆息。
深紅色的紗帳內(nèi)繡滿了令人血脈噴漲的合歡圖,金色絲線勾勒成的金蓮花紋從帳頂一路蔓延而下。
擦得瓦亮的精巧銅鈴吊在床角,隨著大床的晃動,發(fā)出淫靡而輕快的伴奏。
在這個深冬的寒夜里,男人的體溫與喘息猶如一把燃燒著的火焰,照亮了她長久的黑夜。
她瘋狂地索取著,勾引著,舔祗著。
她要將男人心底里的獸給喚醒。
她做到了。
男人給予了她極致的快樂。
從內(nèi)到外,滅頂?shù)目旄腥绯彼,最終徹底將她僅存的理智沒頂。
2.
紅燭搖曳。
梨花案桌上的博山爐里,最后一寸的梨香燃盡了,發(fā)出噼啪的一聲,冒出了數(shù)縷輕煙。
女人只披了件輕薄的紅紗便起了身。
在這個寂靜的雪夜里,似乎完全感覺不到寒冷似的,她赤著足行走在鋪滿了金紅色的絨毯的地板上,步履像風(fēng)一樣輕快。
伸手推開窗臺,寂滅的月光灑落了一地。
屋內(nèi)濃郁的交歡味道在夜風(fēng)的吹拂之下稍微散去了一點。
她回頭朝內(nèi)屋望去。
只見原本應(yīng)該躺在床上熟睡的男人側(cè)過了臉,正一動不動地看著她。
她笑了笑,纖細的手指挑起了一支銀黑色的雕花煙斗,塞上煙絲。
“介意么?”她朝男人晃了晃手里的煙斗,問。
男人搖搖頭。
女人又笑了。
3.
“你應(yīng)該多笑笑的。那樣很美!蹦腥苏f。
女人正小口小口地抽著煙,聞言,握著煙桿的手微不可見地抖了一下。
不止一個男人說過,女人笑起來的時候,特別的美。
黛青色的細眉輕輕揚起,細長的眼尾跟著微微地向上挑,水盈盈的眸子像是蒙上了一層輕薄的霧,襯得她整個人漂亮極了。
賣笑的風(fēng)塵女人,遇見了一.夜.歡.愉的恩客。
恩客讓那個賣笑的女人多笑笑,說,這會很美。
女人失笑。她挽了挽耳側(cè)垂下的黑發(fā),半真半假地嬌嗔著,道:“客人,您瞧瞧,這樓里的姑娘們,哪個不是在笑著的?”
女人左眼角處勾勒著的三朵桃花在燭光下艷麗得不可方物。
4.
女人遇到過許多的恩客。
今夜的男人,在她以往遇到的恩客里面,是最特別的。
算不上是溫柔的歡愉,粗狂中帶著瘋狂卻生疏的野性。
那并不是愛流連花叢的男人。她確信。
她是這城里的胭脂巷,最動人的那抹胭脂色。十八條花街各自選出的花魁中,她的金價,永遠都是最高的。
一.夜.歡.愉,千金散盡。
恩客們最愛在她身上留下些別的什么,像是不留點兒東西就會對不住那些花掉的金子。
手法也千奇百怪。
有的喜歡用滾燙的煙桿一寸寸地灼燙她大腿內(nèi)側(cè)的皮膚,看著那些細小的水泡一顆顆地從白嫩的肌膚中冒出來,再燙破。
有的喜歡用鞭子,一下又一下,在她背部交錯縱橫地留下青紫的淤痕。手段高超的客人,還能做到鞭不破皮,就讓淤血在皮下累積著。
有的喜歡用繩子,將她的手腳捆綁住,或者是四肢大開地綁在床四角,又或者是倒吊起來,觀賞著她那張因為血液倒流而漲得幾乎要滴血的臉。
……
像這樣一個能摟著自己,在床上像是對著自己的愛人說著悄悄情話般的男人,她幾乎沒遇到過。
5.
男人皮膚微褐,肌肉虬結(jié),有股勻稱別致的美感。
他背部有著可怖的傷痕,有些是刀,有些是劍,有些是別的什么尖銳的東西造成的。
或深或淺,縱橫遍布。
她的指尖輕柔地輕觸著那些可怖的疤痕,細細地描繪著那些傷口的形狀。
男人像是覺得有點癢,他抓住了女人的手,將那雙溫軟的手給擱到自己的胸口處。
連男人自己也不懂,明明應(yīng)該是素不相識的女人,身上卻帶著一種遙遠的、卻讓他熟悉至極的味道。
真奇妙。
來這里只是機緣巧合,天一亮,男人便會離去。但女人身上的味道令他心神寧靜,這味道讓他留戀。
腦海里模模糊糊的,像是有光影在晃動。
男人知道,那個穿著花衣裳,扎著兩個羊角辮的漂亮女孩,騎著一只青色的竹馬,揚起細藤,搖晃著,歡快地笑著,又一次闖入了他夢了。
6.
大概是許多年前的事情了。
那是隱藏在最深處的記憶,只有在睡夢中才能清晰看見的東西。
四季常青的竹林里,嫵媚溫柔的陽光,隨風(fēng)揚起的金色細藤,拽起沙塵顛簸搖曳的竹馬。
他變成了一個穿著短襖,個字矮矮的男孩。
那個有著一雙靈動的、葡萄般明亮雙眸的女孩,正牽著他的手,用糯糯軟軟的聲音,唱著一曲缺了詞兒的《長干行》。
同居長干里,兩小無猜嫌。
那是最好的年紀(jì)。最美麗的年紀(jì)。
他似乎拉起了女孩子的手,對她說了什么,女孩臉上飛起了兩抹漂亮的紅暈,隨即咯咯咯地笑了起來,笑聲清脆如銀鈴。
女孩子左眼眼角處,有著幾點紅色的胎記。那是極鮮妍的顏色。
……
午夜夢回。
他猛地驚醒。
腦袋疼得不像樣,帳子頂上的合歡圖突突地刺痛著他睜圓了的眼睛。
他知道他又做夢了。自從十年前從山崖采藥,失足摔下去之后,他就一直做著那樣的一個夢。
他低頭看著那個被他摟在懷里的女人,長著一層厚繭的指腹輕輕地摩挲著女人眼角處那三朵艷麗得令人哭泣的桃花。
眼前人似乎與夢中的人有剎那間的重疊。
男人不禁失神。
“真像啊”
他低聲地說。
7.
女人醒來的時候,天已大亮。
明媚的陽光從窗臺外灑進來,她愜意地伸了個懶腰。
床邊的人早已不見蹤跡,可床褥還是溫著的,約莫是才剛走。
從十年前被不堪生活重負(fù)的親人賣入花街開始,她就一直睡得心驚膽顫,沒有一個需要承歡的夜晚,是像昨夜那樣,如此快樂舒暢的。
她突然奔到窗臺前。
清晨柔和的日光打落在她的臉上,勾勒出柔軟細致的輪廓。
樓下,嶄新一日的早市已然開始,沿途的人行色匆匆,街邊小販的叫罵聲漸漸熱鬧。
她只來得及看到那個男人的背影。
——在柔美到至極的晨光中,天青色的長衫如同被雨水一洗而凈的藍天。
……
“妾發(fā)初覆額,折花門前劇。”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
……
從嘴里無意識地低吟著那曲記憶中最婉轉(zhuǎn)、最美好的調(diào)子。
那是浸染在十載風(fēng)塵中的她,這輩子再也不可能得到的東西。
……
她揉著微微泛酸的眼睛,輕輕地笑了起來。
在男人福至心靈地從茫茫人海中回首而望的前一刻,她合上了窗。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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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早翻郵箱找一篇稿子的時候發(fā)現(xiàn)的短篇……
其實不太記得自己寫過這樣的一篇類型的文章……對比下之前總覺得自己有點精分【喂!】
行文中要是出現(xiàn)奇怪的標(biāo)點,那一定是為了防和諧才打出來分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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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完結(jié)于2012年05月17日。
^—^感謝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