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新仙界時，重樓沒見到一身戎裝的將軍飛蓬，卻見一只裹得像熊的怕冷飛蓬。
　　“你這是怎么回事？”
　　“大寒小寒，冷成一團(tuán)，當(dāng)然要多穿點(diǎn)�！�
　　重樓冷哼一聲，皺眉問：“神也怕冷？”
　　“真是一丁點(diǎn)也不解風(fēng)情�！憋w蓬低頭看鎮(zhèn)妖劍躲過他丟來的不耐煩神情，“今日我下界，要去人間過小寒，魔尊請回吧�！�
　　“本座和你一起�！�
　　飛蓬一臉不相信：“你不是魔務(wù)纏身么？”
　　“多話�！敝貥歉煽纫宦暎逞劭匆娛郎夏侵豢逃锌氨壬铰肥藦澋膹�(fù)雜花紋令牌，沒話找話道：“這是什么？”
　　“令牌�！憋w蓬不拆穿他，嘴上還要譏諷他一句，“所以你進(jìn)不了神界大門。”
　　“死板�！敝貥锹砸粨P(yáng)眉，“本座哪里不能去�！�
　　“魔尊好大口氣。”飛蓬冷淡勾起笑容，“走吧，再猶豫這天就過去了。錯過了時間，本將軍和你沒完。”
　　“本座能……”
　　“別炫耀你那扭曲時間的本領(lǐng)了，本將軍可不稀罕�！憋w蓬說著捏咒布陣，“重樓，把你那兇神惡煞的表情收一收，咱們是去人間，不是去嚇唬閻羅�！�
　　沉默地走了一會，飛蓬突然開口說道：“重樓，我一直不明白�！�
　　“問。”
　　“既然魔只是會寂滅，之后聚氣重生，不需繁衍后代，為何你們還分男魔女魔？”
　　“……”重樓愣了一下，瞥他一眼回避了問題，“說得就好像你們神需要繁衍后代一般。”
　　“我只是不明白。都說他們是六界最底層，其他幾界為何還要學(xué)他們�！�
　　“本就如此�！�
　　“六界之中，唯人有情，可成夫妻。”飛蓬看著重樓，自嘲似地說，“你我神魔，皆是無情�！�
　　重樓抬眼正對上飛蓬冰藍(lán)色的眼眸：“你想為了愚蠢的情入輪回？本座不準(zhǔn)�！�
　　“和你這樣打來打去的，難保哪天就被打入輪回下界了。”飛蓬沒所謂地聳一下肩，卻被重樓失控地一把抓過拉近自己身邊，火紅的眼眸緊盯著他：“本座不準(zhǔn)，明白嗎。”
　　“哦？那可不好說啊，魔尊大人�！憋w蓬涼涼一笑，緩聲回答。
　　他們僵持的這些時候，周圍已聚了些看熱鬧的人，指指點(diǎn)點(diǎn)的，甚至已有人下注賭輸贏。重樓見狀松了手，轉(zhuǎn)向人群怒喝道：“雜碎，找死么！”
　　見他怒氣沖沖神情不善，看熱鬧的人也就三三倆倆散了去。
　　“淫威�！憋w蓬恢復(fù)一貫的活躍，笑評一句。
　　重樓還沉浸在“飛蓬會因?yàn)橛薮赖那楦腥胼喕剞D(zhuǎn)世為人”這一假設(shè)中，余怒未消：“你說什么！”
　　飛蓬果真又說一遍：“魔尊淫威浩蕩。”
　　“你！”重樓氣得想扭斷飛蓬的脖子，想想又壓了火氣：“本座回去再和你算賬�！�
　　“和我算賬？”飛蓬撇撇嘴，“毀了本將軍的小寒日，本將軍還不知道該怎么懲罰你�！�
　　就這樣鬧著走到一間小飯館的門口，小二笑嘻嘻地迎上來：“兩位客官，天氣冷，快進(jìn)店里來坐一坐。”
　　“小二，你們這里有什么特色菜么？”
　　“客官是外地人吧�！毙《∠麓钤诩缟系哪ú疾敛磷雷�，又上了茶：“本地人都知道，咱家小寒日的菜飯是金陵數(shù)一數(shù)二的好吃。”
　　飛蓬來了興趣：“怎么個好吃法？”
　　“客官，咱家的菜飯是用矮腳黃、香腸片和板鴨丁做成的，再剁上些生姜粒與糯米一起煮，那個香鮮可口啊——”小二咂咂嘴，似乎在回味他說的菜飯。
　　“那還廢什么話，還不快上上來�！敝貥堑闪怂谎�。
　　“別理他�！憋w蓬白了重樓一眼，又笑瞇瞇地問道：“矮腳黃是什么？”
　　小二怯怯看了重樓一眼，又看了飛蓬的笑臉，稍稍壯了膽子回答：“矮腳黃就是青菜，是金陵的特產(chǎn)。用矮腳黃、香腸片和板鴨丁做出的菜飯，可以和臘八粥相媲美呢！”
　　“好，那就上上來吧�！憋w蓬笑著打發(fā)了他，轉(zhuǎn)頭兇巴巴地看著重樓。后者毫無自覺地皺了眉：“你干嘛�！�
　　“本將軍的小寒日，你能不能不搗亂？”
　　“不能�！敝貥请y得心平氣和地回答，在小二端上菜飯后自覺地為自己盛了一碗，嘗了一口說：“確實(shí)不錯�！�
　　這回輪到飛蓬氣得想要扭下重樓的脖子了。最終他只是淡淡嘆了口氣，慢慢品嘗著金陵菜飯，一邊吃一邊看重樓。
　　“本座臉上有菜？”裝了半天的重樓終于受不了他熾熱的目光，開口問。
　　飛蓬噗嗤笑出聲：“魔尊大人沒有俊臉，也有淫威來治理魔界。”
　　重樓一早習(xí)慣他嘴里沒好話卻總是還要反駁兩句，這回他只當(dāng)耳邊有風(fēng)掠過，只顧拼命吃自己的菜飯。
　　“重樓！你居然把本將軍的菜飯都吃完了！”飛蓬再想盛一碗時卻發(fā)現(xiàn)已被重樓吃得干干凈凈。
　　“再買�！敝貥禽p描淡寫地回答。
　　“這是本將軍的小寒節(jié)��！重樓，我和你拼了！罡風(fēng)驚天——！”

　　五年后又一個小寒，新仙界的飛蓬與重樓激戰(zhàn)正酣。紅綠兩道光撞在一起炸出炫目的亮光。飛蓬笑了一下，握著鎮(zhèn)妖抵在重樓臂刃上的手突然松了勁。這一松手，鎮(zhèn)妖被強(qiáng)烈的氣甩了出去，從云端墜入下界。
　　“飛蓬！”重樓怒目圓瞪，劍眉倒豎，“你想什么心思！”
　　“重樓，你可還記得五年前的小寒？”飛蓬依舊遠(yuǎn)遠(yuǎn)看著鎮(zhèn)妖劍墜落的位置。
　　重樓一聽他這慢悠悠的語調(diào)就來氣，他硬梆梆地回答：“記得。”
　　飛蓬見他語氣不善，輕笑一聲：“這么氣憤哪，誰讓你吃了本將軍的菜飯，攪了本將軍的小寒�！彼D(zhuǎn)身看向重樓：“重樓，罡風(fēng)驚天打得疼不疼？”
　　“哼。”重樓不悅：“居然為了一頓飯打本座。”
　　“你是魔尊，六界都來往自如。本將軍可沒這福氣�！憋w蓬又背過身去看云：“這么厚的云，也不知道鎮(zhèn)妖落到哪里去了�！鳖D一下又笑了起來：“不過與我不相干了。他們快來了吧�！�
　　重樓一聽他這事不關(guān)己的語氣又竄起了怒火，卻在聽到“他們”一詞時猛然想起五年前他說難保不會因?yàn)檫@種打斗讓自己被罰下界。思慮至此，他走到飛蓬身邊一把拽住他的手。
　　“重樓，你這是要怎么樣�！�
　　“跟我回魔界�！�
　　飛蓬看著他冷笑一聲，忽然就靠過去吻他的唇。
　　重樓一時愣怔，直到飛蓬見他沒反應(yīng)閉眼咬了他一下才吃痛的回神過來。他有點(diǎn)搞不清狀況，不知這神將為何如此。只是魔天生的戰(zhàn)斗欲和作為魔尊對局面的掌控欲被這令他燥熱不安的吻激發(fā)，重樓一用力勾住他的腿將他絆住順著就將飛蓬壓在地上親吻。飛蓬哪里會乖乖就范，一翻身又壓到了重樓身上，糾纏了好一會才分開。
　　“吻一下都和打斗一樣，當(dāng)真是神魔無情�！憋w蓬以手撐頭，低喘著在重樓耳邊吐著氣。
　　眼邊的人還在調(diào)笑，重樓突然就對他這笑顏對他的話語心生不悅。
　　“飛蓬�！�
　　“什么？”
　　這回驚訝的是飛蓬，重樓引去他的注意力后突然就俯身過按住他吻他，讓他動彈不得。重樓的吻談不上有技術(shù)含量，只是簡單粗暴地在他口中索取著。
　　“唔……足夠了。重樓……足夠了�！憋w蓬微微喘息，欣然一笑。
　　“跟我回魔界�！�
　　飛蓬扭頭不去看他，微微用力掙開他的手：“他們快來了。不想被神界看到魔尊這幅狼狽樣就快些站起來。”
　　“跟我回魔界�！敝貥怯挚圩∷氖滞�，將他拉近自己，又一次重復(fù)。
　　飛蓬見他紅眸流露堅毅和不容抗拒，緩聲道：“足夠了，重樓。”
　　重樓松了勁，飛蓬順勢抽身站起，順帶將坐起身的重樓也拽了起來。一時間兩人靜默不語，只有對方輕微的呼吸聲炸雷一般響在耳邊。飛蓬自顧自地理理衣袍制造聲響以削弱重樓的存在感，考慮著再舞兩劍來劃破凝固的空氣。習(xí)慣性地伸手拔劍，卻沒有平日里觸手生威的鎮(zhèn)妖劍柄。飛蓬一愣慌忙低頭去看，空空的劍鞘讓他頓時憶起鎮(zhèn)妖已不再屬于他。他無奈苦笑一聲，又繼續(xù)拍打著衣擺。
　　重樓將他的一舉一動都看在眼里，這樣失落的飛蓬他第一次見。從來都是睥睨群英，連他這個魔尊也不放眼里的神將，如今卻像迷路找不到家的孩子一樣迷茫。
　　“飛蓬！你可知罪！”
　　重樓冷眼看了來將飛蓬捉拿歸案的天兵天將，又去看飛蓬：“飛蓬將軍的排場還真不小�！�
　　“哪里比得上魔尊大人�！�
　　“看來神界不興師動眾還拿不住飛蓬將軍�！敝貥禽p蔑地看向天兵天將。
　　“大膽魔物！還不速速退下！”
　　重樓冷笑：“雜碎，你們一個神界都不是本座的對手。”
　　“重樓�！憋w蓬微微搖頭：“別說了�！闭f罷上前一步：“飛蓬在此�！�
　　“飛蓬，你可知罪？！”
　　飛蓬淡漠回應(yīng)：“罪與不罪，容飛蓬在天帝面前辯駁�！庇洲D(zhuǎn)頭對重樓道：“不許打我轉(zhuǎn)世們的主意�！�
　　飛蓬和押解他的天兵天將走了幾步又停下，扭頭補(bǔ)充道：“雌的也不行�！�
　　重樓只覺自己青筋暴起，火紅的眼眸怒氣外泄，臂刃開始發(fā)光。他要過去將他劫回魔界，問他這些無關(guān)緊要的東西到底有什么可說的。
　　“重樓，你了解我的�！�
　　遠(yuǎn)遠(yuǎn)飄來飛蓬冷漠的話語。
　　“人間愚蠢的情，嗯？”
　　這一回重樓冷著臉頓了一會，冷哼捏起法陣回魔界。
　　剛開始的幾世，重樓不顧飛蓬臨別之意想要將他們打造成他，飛蓬似是有感知一般，竟是連續(xù)十世轉(zhuǎn)世成花鳥魚蟲，連女子也未曾成為。重樓試著放松自己，他便能轉(zhuǎn)世為人。然而重樓一靠近他再拾起那個念頭，他就會早夭。最終重樓放棄了這等心思，只在暗處守護(hù)他時，他才能活過成年。

　　“哎，重樓，你看我這身紅袍如何？”
　　重樓看著滿臉洋溢著喜悅幸福的景天，心下一酸，冷淡地吐出兩個字：“能看。”
　　“只是能看？難道我景大俠不是英俊瀟灑？”
　　“本座不管閑事�！�
　　景天“嘿嘿”一笑：“怎么是閑事，我們是有當(dāng)劍的交情的�！�
　　“本座魔務(wù)纏身�！�
　　“哎�！本疤炝�(xí)慣性地抓抓腦袋，“喜酒不醉人，紅毛你喝了回去也能處理魔務(wù)的。”
　　重樓無語地看了一眼景天，突然問：“今天什么日子？”
　　“我成親的日子啊�！�
　　“不對�！�
　　“那個，沒什么特別……啊，是小寒啊。紅毛你也知道人間的節(jié)氣�。俊�
　　“嗯。”重樓淡然回應(yīng)：“你去吧，別讓他們等久了�！�
　　“哎，紅、啊不，重樓，喝杯酒再走��！哎，重樓——”
　　望著突然不見的重樓，景天嘟囔一聲：“這個紅毛，本大俠的大喜日子也不給面子�！�
　　重樓坐在屋頂上，看前來向景天道賀的人歡歡喜喜的，不禁輕微地嘆了口氣。
　　飛蓬，他不是你，卻也是你。那到底是不是你。
　　飛蓬，人間的情讓本座也變得愚蠢了。
　　飛蓬，人間的小寒，真的是冷成一團(tuá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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