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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鼎記
鹿鼎記是金庸小說中最玩世不恭也最嚴肅的一部。書中涉及了大量的歷史人物和事件,卻都通過一個小丑似的主人公來演繹。韋小寶是一個純粹的尚未經(jīng)過修飾的中國流氓,聰明,機變,善于玩弄權(quán)術(shù)?梢哉f每個政治人物的內(nèi)心中都有一個韋小寶在,無論他的外表有多么冠冕堂皇,口里有多少仁義道德。
鹿鼎記其實有一個很嚴肅的主題,就是試圖說明,中國的政治,從古到今,不過是流氓的游戲。誰夠奸,夠狠,夠壞,善于弄權(quán)術(shù)搞關(guān)系,誰就能如魚得水,左右逢源。而封建社會的政治完全是女性的禁地。所以政治游戲中的女性,從這樣一個剝?nèi)チ藗窝b的男人的眼中去看,就像是脫光了衣服的一具裸體,雖然曲線玲瓏,卻只是一個赤裸裸的男性欲望的載體,失去了人性本來所應(yīng)有的豐富美好。其實金庸還是太小瞧了女性的政治能量。雖然幾千年來處于從屬地位,被壓抑,被玩弄,一旦有機會,女性對權(quán)力的渴望和追逐,也絕不遜于男性。單以清朝而論,孝莊慈禧兩位太后就都是出色的政治家。
鹿鼎記中的女子,相比于金庸其他作品,最為蒼白簡單,流于符號化。主要的人物,包括陳圓圓,九難,以及韋小寶的七位夫人,雙兒,阿珂,公主,曾柔,方怡,洪夫人,沐劍屏。
陳圓圓的符號,是“天下第一美女”。她因為美色,在權(quán)貴豪強手中被轉(zhuǎn)來轉(zhuǎn)去。誠如她自己所說,她不是一個人,是一件人人都想得到的物品。沖冠一怒為紅顏,可是怒的是英雄,死的是百姓,那紅顏的意愿悲喜,有誰在乎,有何意義呢?
陳圓圓如果夠樂觀的話,其實可以為自己曲折離奇的一生而自豪。至少,她睡過了三個皇帝,崇禎,李自成,吳三桂,享受過人間至極的富貴,得到過“天下第一”的稱號,還看到了吳梅村為她做的長詩圓圓曲。相比于她的前輩,西施王昭君楊玉環(huán)等人,只能在死后供人憑吊,算是幸運的多了。再想想她的童年女伴,“頭白溪邊尚浣紗”,她的人生,實在是稱得上跌宕起伏,精彩動人。
陳圓圓唯一命薄的地方,在于她生錯了時代,雖然有絕代容顏,也不過藏在深屋供幾個男人賞玩。如果生在今天,自然是名利雙收的影視歌明星,那才是真的是萬眾矚目,傾國傾城。而今天的普通百姓,也能夠瞻仰一下這“一代紅妝照汗青”的美女風(fēng)采。
九難是崇禎的公主。亡國之后流落江湖,學(xué)成一身驚人的武藝。文中隱約提起她曾經(jīng)暗戀過袁承志。但是此時的九難已經(jīng)不是碧血劍中清純絕艷的公主阿九,而是深藏家仇國恨,凄涼寂寞的江湖落拓人。奇怪的是阿九雖然學(xué)會了滿身武藝,卻依然單純耿直。她顯然沒有知人之明,收的徒弟沒有一個真心對她好的,更是被韋小寶玩弄于股掌之上。她報仇的方式也不是圖謀復(fù)國,而是效古之刺客,想要潛入君王之側(cè),三步流血。更奇怪的是她武功雖高,進了吳三桂的府邸偷出了阿珂,卻不能刺殺吳三桂。我總覺得她并不是真的用心在報仇。她只是慘遭家國之變,又情場失意,百無聊賴,拿報仇做個茍活的借口罷了。如果仇真的報了,恐怕她反而失去了精神寄托,真的活不下去了。九難是個可憐的人。
韋小寶的七個老婆,大都希里糊涂,莫名其妙。雙兒是金庸的最愛。她自從被主人送給韋小寶,就對他死心塌地,是男人理想中的好老婆。第一,她非常的忠誠。雙兒沒讀過多少書,從小生活在一堆深居簡出的寡婦身邊,她也沒有多少經(jīng)歷過多少世事,只知道忠于主人。她對韋小寶簡直是崇拜。他做什么都是對的,他有多少女人都是應(yīng)該的。這樣的情人古往今來都很難找,不然,孔子也不會說,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yǎng)也這樣的話了。第二,她很能干,很多次都舍生忘死,救韋小寶脫離險境。男人雖然喜歡英雄救美,但這種事情在戲劇里還可以,在現(xiàn)實生活中,男人也不容易,也會遭遇很多煩惱困境。這時候美女能救英雄,能成為他們事業(yè)上的有力助手,真是求之不得。但是這一條必須在第一條也就是絕對忠誠的前提下才可行。能干而不忠誠的女人,會讓男人覺得無法駕馭而退避三舍。雙兒不但忠誠,她的能干也是相對的,恰好補韋小寶之不足,而沒有和他一爭長短的可能。第三,雙兒溫柔,從來不會拂逆主人的意思,在生活細節(jié)上把韋小寶伺候的舒舒服服。男人在外面干事業(yè),成天在男人堆里奮戰(zhàn),回到家里,最需要的就是女性的溫柔。一頓可口的飯菜,一杯熱茶,一個溫馨的笑臉,就足以讓他恢復(fù)雄心,鼓舞壯志,等太陽出來再去打拼。第四,雙兒大方,不嫉妒。她為韋小寶無私奉獻,從不要求回報。她絕不想要占有韋小寶,也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可以和他對等的交流。對于雙兒來說,韋小寶的其他幾個女人,就像是她的女主人。只要男主人下了令,雙兒可以毫不猶豫的去服侍他的其他幾個老婆。所以雙兒的符號,是“理想老婆”。
但是雙兒是不會真正的愛著韋小寶的,盡管她崇拜他,把他當(dāng)作自己唯一的男人和主人。愛情一定要產(chǎn)生于兩個完全平等的個體之間。雙兒對韋小寶的忠誠,大方,正是她沒有真正愛他的表現(xiàn)。她對韋小寶,如一條狗之對它的主人,卻不是一個女人之對她的男人。所以娶了雙兒這樣的理想老婆,男人是一定不會滿足的,一定還要去尋找其他的刺激。雙兒就像是一杯白開水,雖然是生活的必需品,可是如果冰箱里只有這一杯,不是太貧乏了么?
阿珂是韋小寶的“初戀情人”。每一個少男在情竇初開的時候,都曾經(jīng)暗戀過。也許只是一個微笑,一個背影,一個不經(jīng)意的動作,一片被風(fēng)吹動的裙擺,卻令他如遭雷擊般,從此朝朝暮暮,花落花開,她成了生活中唯一的亮點。阿珂擊中韋小寶的,是她絕美的容顏。而阿珂和韋小寶的關(guān)系,也和今天許許多多的校園故事一樣。漂亮的女生喜歡出風(fēng)頭的異性,而不起眼的男孩要么自卑,要么立志在某方面出人頭地,從而贏得女孩的注意。韋小寶就更死纏爛打一些。他根本不在乎阿珂是否喜歡他;他只要得到她,占有他,就像得到一朵花,一個美麗的擺設(shè)。所以韋小寶的愛情觀,實在是非常沒有建設(shè)性,等而下之,流氓得很的。
公主是一個受虐狂。她非常任性,喜歡直接的追求欲望的滿足。作為一個公主,她的能力和選擇是非常有限的。康熙用她下嫁吳應(yīng)熊,根本就是一種政治策略,是注定了要犧牲她的。也許正是對自身命運的了解,和長期宮禁生活的禁錮,才會造成她的變態(tài)個性。她和韋小寶偷情,并不是為了愛他。至于閹了吳應(yīng)熊的那一幕,與其說是她熱戀韋小寶想要從一而終,不如說是她對命運的反抗。從一而終這種被男人強加于女性頭上的私欲,是只有漢族才有的。剛?cè)腙P(guān)的滿人,根本就不講這一套。韋小寶退隱后,公主在那么多老婆中,未必得意。受了丈夫的冷落,只要有機會,公主無疑會和人私奔或者私通,給韋小寶戴上一頂綠油油的帽子。這也是題中應(yīng)有之義。韋小寶出身妓院,也不在乎,說不定年紀大了力不從心之時,善心一發(fā),找兩個男寵給公主也未可知。
方怡反復(fù)無常,行事神出鬼沒,前后矛盾,是為了推動情節(jié)發(fā)展而造成的犧牲品。然而這樣性格的女人也是不可少的,是對男人的新鮮的刺激,仿佛佐餐的辣椒,雖不如白開水有益,卻令人不能割舍。
沐劍屏單純幼稚。本來有了雙兒,她的存在是多余的了。但是為了成就主人公左右逢源降伏各方勢力的大業(yè),卻必不可少。
曾柔第一次見到韋小寶,就對他暗送秋波,還以報恩為名,貿(mào)然以身相許,屬于無知少女。面目模糊,白紙一張,甘心為韋小寶諸多女人之一名,苦苦等待他普降甘霖之余分沾一點雨露。可悲可恨,兼有花癡嫌疑,如再生緣中之蘇映雪一流。
洪夫人就更奇怪了。武功謀略都是上上之選,只是性格含糊莫名其妙。當(dāng)了教主夫人還是處女,被韋小寶□□成孕,就從此對他死心塌地,叛教弒夫相隨。她和雙兒不同,身份高貴,閱歷豐厚,完全能夠自立于世。對韋小寶應(yīng)該有恨無愛,卻委身為眾夫人之一,從權(quán)力的巔峰自愿下到顛谷,從被人服侍到服侍他人,實在不可解釋。就算韋小寶的性能力太強了,讓她念念不忘,她也不難找到別人取代,何必那么委屈自己呢。想來想去,只好說作者根本就是把洪夫人當(dāng)作一個棋子,哪里有需要就下到哪里,至于棋子本人的性格經(jīng)歷,因為不是主人公,只好委屈她了。在韋小寶的諸多夫人中,她代表“神秘”,是惟一一個能讓韋小寶敬畏的人。她聰明能干,心機深沉,沉默高貴,很能夠給得到她的男人以征服感。
總結(jié)一下,韋小寶的七個夫人,實在是配合得很好,體現(xiàn)了男人錯綜復(fù)雜的心理欲望。溫柔,沖動,單純,復(fù)雜,幼稚,深沉,忠誠,刺激,美貌,智慧,兼而有之。加上財富以及財富所帶來的自由和權(quán)力,韋小寶實在可以不必做皇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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