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是在壽司店見到跡部景吾的。

　　隔了兩張桌子鳳看到跡部優(yōu)雅端坐著看對面的人埋頭苦吃，表情淡淡的看不出個所以然。鳳認(rèn)識不二周助，對方和當(dāng)年國中時候的樣子沒有什么大的變化，只是身形拔了一節(jié)，算不上魁梧地依然帶著柔軟的力量感。不二今天穿了白襯衫牛仔褲，袖子高高地挽起，和跡部放在一起像是一塊素凈的畫布。鳳想起很久以前某次聚會的時候忍足透露跡部和不二走得很近，說話的時候忍足的表情曖昧難當(dāng)真假莫辨，不過鳳想那大概是真的。

　　在任何時候鳳都不覺得和學(xué)長打招呼是件多么尷尬的事情，但是此刻他有點猶豫。跡部看見了他，眼神平靜地?fù)P了揚下巴算是一個問好。鳳急忙回禮，看到不二從芥末碟子里抬起頭來，彎彎眼睛向鳳露出了一個笑容，表情讓鳳覺得自己仿佛吞了一塊奶油，算不上噎但是總還是有點甜膩柔軟得過頭。出店的時候鳳拉松了一點脖子上的領(lǐng)帶透氣，七月的陽光有點毒，鳳覺得自己總是站錯地方。

　　鳳以為偶遇只是一個插曲，他想三天之后自己會把這件事情忘得一干二凈，結(jié)果在三天之后不二卻登門找上來，眉眼彎彎笑得很好看，生生地敲醒了鳳吞奶油的記憶。跡部的新專輯主打歌里有一段小提琴，公司的小提琴手總是不能讓他滿意。他點名要你，不二抿了一口茶，一臉正色看得鳳措手不及。臨走的時候不二轉(zhuǎn)身來直直地望向鳳的眼睛，謝謝你。他的表情很真誠，帶著清晰到可以數(shù)清楚紋理的感激和柔軟的堅持。送走不二鳳一邊在琴弓上抹松香一邊想，這個人或許比任何人都適合跡部。

　　國中的時候鳳覺得跡部是個高高在上的人。事實上所有人都這么認(rèn)為。忍足說跡部的高高在上需要付出代價，他需要一個人在身邊處理他所有看不到或者不開口但是需要處理的事情。那時跡部毫不客氣地瞪他。但是不二是個好人選，鳳想。沒有人有像他那么柔軟但是堅定的氣場，不動聲色但是不容拒絕得和跡部不相上下。

　　第二天不二親自驅(qū)車送來了譜子，鳳邀請他進(jìn)屋，不二不客氣地坐在書房角落的椅子上支著下巴看鳳調(diào)琴視奏。鳳嘗試了兩遍覺得情感拿捏得不好，對不二歉意地笑了笑，于是第三天的時候不二把跡部錄制的demo拿了來。你還差一點前后文，不二眨眨眼，滿足愉悅溢于言表。鳳打開音響，不二開始跟著旋律微微搖晃起了身體，表情里非常寧靜。跡部的新歌是首難得安靜柔和的曲子，像情歌一樣緩緩流淌，也像年少的回憶，請冷冷的并不黏膩。鳳握著小提琴的手微微用力，他好像一瞬間有點明白跡部為什么要他來奏這一段提琴，指尖顫抖。

　　鳳不負(fù)眾望。從錄音棚出來不二笑吟吟為他鼓掌，讓鳳有點不好意思地紅了臉。不二開車送他回家，等紅燈的時候鳳看到不二脖子上掛了一枚戒指，簡單素凈的一環(huán)，和銀質(zhì)的鏈子交相輝映，隨著主人的呼吸微微地起伏。這樣的東西引人遐想，鳳下意識地從記憶里搜索跡部身上是不是有類似的物件，一抬頭在后視鏡里看到不二帶笑的注視，目光里坦然寧靜得讓人忍不住心生嫉妒。鳳有點窘迫地收回了目光，他聽見不二地手指輕輕地敲擊著方向盤，節(jié)奏里帶著明亮歡愉地味道，仿佛水面上跳躍著地光斑，柔和又靈動。

　　不二替跡部請鳳吃飯答謝，唱片的主人忙著做曲目地最后整理工作，隔著電話鳳都能感受到對方飛揚著眉梢和唇角。他一貫溫和而帶著點熱切地叫學(xué)長，答應(yīng)下跡部不知道是不是客套的以后繼續(xù)合作的邀請，然后看不二坐在桌子對面勾起一個盈盈的笑，修長的手指玩弄著晶瑩剔透的高腳杯。今天的不二得體地穿著修身的正裝，和高檔餐廳的環(huán)境匹配得完美無瑕。鳳看著他低頭細(xì)細(xì)地切著牛排，表情里干凈得沒有任何陰霾。不二動作優(yōu)雅地放下刀叉，抬頭的時候眼神里帶了點點的不懷好意。
　　下個月有個對我和你的部長大人的采訪，鳳君要不要來友情出場一下？不二的笑容似曾相識。
　　鳳意識到自己又吞下了一塊奶油。他呆了一下，腦子中飛快地出現(xiàn)了和跡部不二兩人一起站在媒體面前的場景，沒有來地心下一陣寒意。

　　鳳在媒體面前出場的機會并不少。作為杰出的律師，鳳以優(yōu)雅溫柔的犀利聲名遠(yuǎn)揚，加上端正秀麗的容貌和高挑的身材，時不時還會做客各種節(jié)目。不二深知他不會畏懼聚光燈，甚至私下里還對跡部咬耳朵，鳳會是個引人尖叫的男模。不要肖想，跡部揚揚下巴打斷不二的指手畫腳，眼神危險得像只保護(hù)幼雛的老母雞，引得不二一陣放聲大笑。不二知道在這一點上跡部和手冢是一樣的，面對部員就難免有或多或少的家長情結(jié)，即使時隔多年大家都已經(jīng)各自閃耀。

　　時裝設(shè)計師不二周助和歌手跡部景吾幾乎同樣耀眼。不肯繼承家業(yè)的跡部當(dāng)年幾乎從家里狼狽出逃，即使作為歌手一炮走紅了依然有花邊小報堅持不懈地探尋一直緘默不語的跡部財團(tuán)對此的反應(yīng)。不二不比他強到哪里去，時裝設(shè)計師的職業(yè)被傳統(tǒng)的家庭幾乎定義為不務(wù)正業(yè)放浪形骸，和父母的矛盾尖銳得時至今日也不曾化解。但是我有一個好姐姐和一個好弟弟，不二微笑得溫柔有加，神態(tài)放松怡然自得仿佛不曾存在壓力。

　　即使不說，跡部也知道不二的問題不僅僅出在職業(yè)上，對兩位老人來說更關(guān)鍵的，是不二和跡部的關(guān)系。

　　鳳不看時裝秀，也很少聽流行歌曲，連偶爾忍足送來的跡部演唱會的票都因為和案件相沖撞而從未去參加過，因此這些消息鳳當(dāng)然不知道，不過如果他留心，娛樂雜志上從來不會少。

　　最終鳳還是和跡部不二兩個人一起站在了媒體面前，只不過不是節(jié)目采訪，而是跡部的新專輯發(fā)布。特邀嘉賓的鳳一聲學(xué)長開不了口，尷尬地覺得自己律師的身份在這種場合格格不入。鳳剛剛意識到不二和跡部的關(guān)系人盡皆知，兩人毫不避嫌同進(jìn)同退，舉止自然大方光明磊落幾乎讓所有閑言碎語躲到陰影里。跡部當(dāng)場送了一張新專輯給鳳聊表謝意，并且宣布之后會繼續(xù)邀請鳳的不時加盟。對于媒體和群眾來說，小提琴手的形象和技藝以及出色律師的名氣足以成為巨大的爆點，對這則消息更加歡欣鼓舞恨不得鳳立刻退出律師界加盟到娛樂圈里來。結(jié)束之后忍足笑說這次發(fā)布會上一半的掌聲都是給鳳的，換得律師一個習(xí)慣性的臉紅，以及跡部帶笑的驕傲神色。

　　鳳沒有想到的是這次出席給自己帶來了不大不小的麻煩。從律師事務(wù)所上下班的路上鳳幾次被八卦記者圍堵，先是詢問對新專輯的感受，然后詢問對跡部的看法，接著就是對跡部不二這件事情的意見了。鳳不是對媒體習(xí)慣性陷阱敏感的人，但是兩次三次下來也明白了對方的意圖。似乎是第一次鳳有點體會到不二和跡部的不易，后來有一次鳳在做完一期法律節(jié)目之后說，最后再補充一句，跡部景吾永遠(yuǎn)都是我的前輩和部長，無論他決定做什么。

　　結(jié)果沒想到麻煩還沒有完，只是矛頭不再對準(zhǔn)跡部而是轉(zhuǎn)向了鳳本人。被懷疑也是同性戀是一件哭笑不得的事情，無論置之不理還是反復(fù)澄清，都多少地影響了鳳原本的形象，事務(wù)所有點處在風(fēng)口浪尖的意思，每個來人的表情都有點怪怪的。一次和做攝影師的忍足吃飯的時候鳳被笑著問及到底有沒有對哪個男士動心，換得鳳一個無奈的表情說學(xué)長你不要取笑我了現(xiàn)在連父母都對我憂心忡忡。笑夠了的忍足搖搖杯子淡淡地說不二在媒體前為你澄清，就算媒體還不罷手輿論應(yīng)該會有所轉(zhuǎn)向吧。鳳聽得一愣，對著忍足眨了眨眼睛沒說出話來。

　　鳳回家之后在網(wǎng)上找到了忍足提到的視頻。不二在即將舉辦的時裝展的采訪最后提到，我和跡部的事情是我們的事情和別人毫無關(guān)系，在鳳君的事情上請媒體注意自身的職業(yè)道德云云。不二難得地嚴(yán)肅，至少鳳很少見到不二不是溫和微笑的樣子，毫無笑意的不二的眼神里有凜冽的光，他說得并不兇狠，但是語氣里有異常洶涌的味道。這個時候跡部的新專輯正賣得火熱，鳳作為小提琴手的名氣也正如日中天幾乎和他律師的聲望匹敵。鳳沒想到的是在這之后好像輿論確實轉(zhuǎn)了個方向，媒體也漸漸對毫無作用地唱反調(diào)失去了興趣。他之后想這大概是跡部和不二的人格魅力。確實有那么一種人，即使本身處于爭議的最前端，也依然可以有動搖人心的正直力量。

　　結(jié)果鳳神使鬼差地跑去了不二的時裝展。不二的這次展出向外界開放，選在了一個雙休日里。鳳在VIP位置看到了忍足和作為記者的菊丸英二，還有跡部和跡部的經(jīng)紀(jì)人大石秀一郎，他想起來某次隨意瞟到的對跡部的采訪里有問為什么會選大石秀一郎做經(jīng)紀(jì)人，跡部回答得非常簡單，因為不二信任大石，而我信任不二。

　　回去的路上鳳的車載音響里放的是Jackie Evancho的Angel，女聲像是從心底深處飄來，讓人脫離所有的浮囂而選擇有所信仰般的堅定。鳳在此時此刻似乎突然領(lǐng)悟，跡部的那首主打歌曲中間的提琴旋律自己還是會錯了意，那不僅僅是回憶或者情書，不僅僅是自己能夠體會和表達(dá)出來的年少，那還有更多、更深層次的放棄和堅持，隱忍和期待，以及對自己和對別人無限寬廣的感知。

　　鳳突然想到了不二在自己出錄音棚的時候溫和的笑。他在一瞬間那么想重新站在錄音棚里，那么想對不二和跡部說，謝謝你們。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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