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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定很愛他
我伸出手去撫摸他露在被單外的背脊，很瘦卻很結(jié)實。他的肌膚總是很冷的，不論我將他抱的有多緊，仿佛都沒有一絲熱度能透過緊貼著的身體去溫暖他。他睡覺最喜歡用俯臥的姿勢，頭側(cè)向一邊。他的睡眠向來不沉，我想在我觸到他的那一刻時他就醒了，只是不愿意睜開眼睛而已。窗簾微敞著，有幾縷陽光照在他栗棕色微卷的頭發(fā)上，濃密的發(fā)絲泛出很柔和的光。我想我是喜歡他的，這認知給我一種怪異的感覺。
「他叫曺圭賢，除此之外，我對他的身份一無所知�！�
我喜歡出門，他喜歡在這時消失的無影無蹤，卻總是在我需要一個人陪伴時出現(xiàn)。時不時的會在街上碰到希澈哥，很引人注目的打扮。三個月前，那是希澈哥第一次見到曺圭賢。我將圭賢介紹給希澈哥，我看到了總是笑靨如花的他臉上一瞬即逝的驚訝。他有些遲鈍地順著我的視線望向我身邊的人，當我們的視線再次相交時，我發(fā)現(xiàn)他正小心翼翼地打量著我，表情復(fù)雜。圭賢的唇抿成了一條線，他沉默著側(cè)過身去，仿佛在欣賞某處風(fēng)景，清瘦的脊背僵硬似的挺得筆直。希澈哥喚我的名字，卻欲言又止，他尷尬地笑笑，迅速轉(zhuǎn)移了話題。道別時希澈哥習(xí)慣性地將手搭到我的肩上以示親昵，莫名地覺得他做出的動作很無力，好像在霎那間變的疲憊不堪一般。
「直覺告訴我，他們不只是簡單的認識�！�
那天晚上，曺圭賢拒絕了任何與我的身體接觸。我們面對面的側(cè)身躺在床上，待得眼睛漸漸習(xí)慣夜色時，我看到了他咬著下唇若有所思的樣子，在我看來，是那么的憂郁。
最終我還是忍不住問他他和希澈哥是否相識。他斂眸看我，神情嚴肅冷漠。他說，既然忘記了那就繼續(xù)忘記吧。我不明白他在說什么，因為我的問題并不和我自己有關(guān)。許久，黑暗中傳來他的嘆息，你只是選擇了不去明白而已。
那夜，他溫醇迷人的聲音在耳邊盤繞，直到我陷入沉眠。他破天荒地說了很多話，只是那時的我還未曾明白。
「最近，希澈哥有點反常�！�
那是圭賢和希澈哥的第二次相遇，時隔三個月，希澈哥沒有看圭賢一眼，他盯著我，憂心忡忡。我以為圭賢會像往常那樣冷漠地注視這一切，可是他沒有，他穿過大街上川流不息的人群很快就不見了。我總是很奇怪他是如何能以如此飛快的速度穿過擁擠的人群的，每當這時我都會焦急地尋找他的身影，那時他就會突然在前方出現(xiàn)，看著我，表情柔和得像是在微笑。希澈哥說：我們需要好好談?wù)�。我胡亂地應(yīng)了一聲，因為急著尋找融入人群中的那抹高瘦身影，連和希澈哥的道別都顯得倉促。圭賢果然在不遠處等我，可那次，那淡淡的表情像是在哭泣，傷感的模糊。
夜幕總是降臨的特別早，剛踏入家門我們便急切地□□。事后，圭賢心不在焉地撥弄著我的頭發(fā)，他說：也許你們是該談?wù)�。我猜那時我的表情一定是略帶驚訝的僵硬，我問他怎么會知道希澈哥說了什么。他笑笑，翻過身去。他總是這樣，在拒絕回答問題時很直接地留給我一個背影。我貪婪地看著那因為黑暗而不甚真實的輪廓，不知過了多久，我在他平穩(wěn)的呼吸聲中入睡。那是我最后一次看到他…
「曺圭賢，失蹤了。」
一天，兩天，三天…他會不聲不響地離開一陣子早已成了家常便飯，并沒有引起我太大的不安。
一周，兩周，三周…不知他是跑到哪里去瘋了，我想他，可是一想到他此時可能正在某處歡樂，胸口就泛酸，他是一個人…還是有人陪伴？
一個月的慌張，兩個月的焦慮，三個月的無措。他失蹤后的第四個月，我坐在公園的長椅上，我想我的身影定是頹廢的，天空被夕陽染得血紅，那燦爛的色彩卻染不到我內(nèi)心無邊無際的黑暗。我想，這次，他是真的離開了。
曺圭賢是誰？恐怕再也得不到答案。
我與其他人□□，卻沒有愛的感覺。我想忘掉他，卻怎樣都抹不掉腦中有關(guān)他的記憶。我想起他的笑容，燦爛的有如盛開的太陽花。我從未琢磨透他，他的天真表情會帶著惡作劇似的上揚嘴角。
曺圭賢是嗎？那人問，他躺在我床上，眸子閃亮，手指挑弄著我額前的碎發(fā)。我不由自主地蹙額，從別人口中說出的名字像是響雷，在我耳邊炸開來，而我曾固執(zhí)地認為那名字屬于我，只屬于我。他看著我，嘴唇輕扯，好似在嘲笑：你一直在呼喚他的名字，曺圭賢…是個很好聽的名字，定是像他的人一樣。末了，他說：你一定很愛他。我厭煩地拂開他的手，他很聰明地走掉，無需我下達逐客令。我的床上，再沒出現(xiàn)過其他人。
「我知道你一定會來找我的�！�
希澈說。
他在哪？我直入正題的問。
他的嘆息很輕，卻又好似故意要讓我聽到。他說：有一個人或許能幫到你。
我連那人叫什么都不知道，可此時我正坐在他的皮沙發(fā)上，那沙發(fā)很柔弱，我像是要陷進去，這么多個月來自己第一次被疲憊感吞噬。對面的男人站起來繞過書桌，百葉窗半開半合，他整個人背光立著，身后的陽光有些刺眼。
說說你們是怎么相遇的吧。他的聲音平淡，卻不疏遠。他沒有叫出曺圭賢的名字，我頓覺安心。我在沙發(fā)里陷得更深了一點，頭抵著沙發(fā)靠背后仰，看天花板上光與影的斑駁交匯，腦中一片空白。
…我想不起，與他的相遇，我竟然想不起。
我的雙手覆上臉，眼淚不受控制地從指縫中流出來，我為他流淚，卻又好像不是在責(zé)備自己空白的記憶，而是因為一種更加深刻的…被壓抑著的情緒…
他遞給我紙巾，聲音很溫柔地說：…今天就到這里吧，以后你若是想起了什么都可以來和我說，任何事情都可能是幫助你找到他的線索。
三天后，還是在那舒適的皮沙發(fā)上，我對另一個男人傾訴了所有我記得的有關(guān)曺圭賢的事情。哦，不…是所有有關(guān)我與曺圭賢的事。我們的相處、他時不時的失蹤、與希澈哥的相遇以及…我和他的最后一個晚上。
他安靜的聽著，末了，道：你沒有說你們是如何相識的。
我苦笑。
「那時，我以為我再也不會想起了�！�
我去找希澈哥的時候，他正賣力地將一顆洋蔥削成一片一片的。我從廚房邁回廳里左下，他擦了擦手，帶著一雙發(fā)紅的眼睛跟了出來。他在我旁邊坐下，撫慰似的攬住我的肩膀。那場景曾似相識，我的頭很疼，像是要被撕裂一樣。
那晚，我做了一個夢，夢中的我面無表情地坐在沙發(fā)上，屋子是空的，卻好像有過很多人。希澈哥就在我身旁，帶著泛紅的眼圈攬住我的肩膀。我盯著前方空白的墻壁，好像有什么不妥，可那時的我腦中一片混沌。然后我夢到了曺圭賢，我看到他的身影在我眼前浮現(xiàn)，緩緩成形。我夢見他對著我微笑，他笑起來很好看，有淺淺的酒窩。鋪天蓋地的情感頓時如洪水般涌來，驅(qū)散了我內(nèi)心漫無邊際的虛無。
心的世界，不再是黑與白的顏色。
我去找那個人，午后的陽光較好，他架起手臂，交疊的雙手支著下頜。這就是你們的初遇？他問，一雙能洞穿一切的眼睛窺盡我的眼底。周覓，告訴我，你是否真的想知道？
我堅定的點頭。
哪怕那認知會毀了你，會使你們終生不得再見？
我詫異地睜大眼睛，我不明白他為什么要這樣說�？晌乙琅f很堅定地點頭，我說，只要知道他安然無恙，就是不再相見也足夠。
他斂目，淡淡地道：不，周覓，你不懂。你不愿知道，也不該知道。
「為什么，只有我不知道…？」
我再次夢到了曺圭賢，和前一晚一模一樣，悄無聲息地在我和空白一片的墻壁之間顯現(xiàn)。夢，戈然而止。我睜大眼睛，倏地坐立起來，冷汗流過我的背脊。我憑著記憶摸黑沖出臥室跑進客廳，薄弱的月光透過廚房的窗戶穿進來，在客廳與廚房交界的地方照出一片暗淡的大光斑。然后我看到了，在夢里希澈哥攬住呆坐的我的地方，視線轉(zhuǎn)到對面的漆黑色既放著電視、又是書架的柜子上……
我不知道我是如何踱回臥室的，心被撕裂了似的疼痛，胃里一陣翻騰，很想吐……我抬起兩只手，死死地捂住嘴，淚落，不由自主。
我終于明白那是什么日子，為什么屋子里曾有過那么多的人和纏繞不散的憂傷，為什么希澈哥會紅著眼圈，將安慰的手搭上我的肩膀。我明白我為什么會看著那面曾經(jīng)不被任何東西阻擋著的墻，因為那里掛著他的照片，淺笑著被裱在精致的相框里，那張我舍棄不得卻無法面對的遺像。
……
……
……
嘟…嘟…咔…喂？這么晚打電話來，你到底發(fā)的什么神經(jīng)？！…周覓？……周覓你說話啊！…周覓…？周覓…？！周覓你到底是怎么了？！…喂！……喂��！
電話聽筒在床頭柜旁無力地垂著。
我不明白為什么要撥通那個熟悉的號碼。
是想尋求安慰么？我嘲諷地勾起嘴角。還是希望能有人對我說：那不是真相。
吶，不會的，周覓，你再也忘不掉。我自言自語地說。
「因為你最愛的人，再也不會回來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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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