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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試在維也納
早上8:30分,我登上了火車。
這是一列去科隆的客車。從車門的啟示上得知,維也納是途中站。
從布達佩斯到維也納,兩個首都近得很,只有三個小時的路程。
列車里和國內(nèi)的情形不一樣,乘客寥寥。買票的時候一般都不用訂位子,喜歡的話,可以把獨立車廂的門關(guān)起來睡覺。
正閑著,一個留著披肩發(fā)東方女孩走了進來。她看了幾眼,又出去了。
不一會兒,領(lǐng)著另一個短發(fā)女孩拎著行李走了進來。
我還以為是中國人,剛想打招呼時,她們已經(jīng)嘰里呱啦的說起了日語。
我感到一陣失望,合上了雙目。
列車緩緩的開動。布達佩斯的街道和行人在我的目光中逐漸消失。
很快,查票員就來了,在面無表情的看了我一眼后,剪了票。
后面的兩個日本女孩在不停的笑,十七八歲,正是幽默感泛濫的年紀。
我取出WALKMAN,戴上耳機。于是,田震那淡淡的磁性嗓音在耳邊響起。
朋友你明天就要遠走,
干了這杯酒。
忘掉那天涯孤侶的愁,
一醉到天盡頭。
也許你從今開始的漂流再沒有停下來的時候,
讓我們舉起這杯酒,
干杯啊,朋友。
一個人在外面闖蕩已經(jīng)兩年了。在這些日子里,得到了什么,失去了什么,只有我自己知曉。
加拿大會是一個終點嗎?
我問自己。
列車行駛了一個小時后,接近了匈牙利邊境。海關(guān)的警察開始檢查乘客的證件。在檢查我的護照時,他們顯得格外仔細,我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在匈牙利,中國人是最不受歡迎的種族。匈牙利人總認為中國人賺了應(yīng)該屬于他們的錢。
他們并沒有看到那些中國商人每天凌晨五點鐘爬起來擺攤上貨的情景。
一個警察警告我,說我的簽證只有一天的有效期。
我說我知道。為了這一天的簽證,接連十幾天每天都要去奧地利使館,每次去一個小時,等候兩個小時,回來再一個小時。
一共四個小時。簡單的加法。
當然,匈牙利人自己用不著計算這么麻煩的加法,只需要去三次就可以了。
有時我想,我是個沒有民族自尊心的人。我應(yīng)該把口水吐在奧地利大使的臉上,給當晚的新聞增添絢麗的一幕。
可我只和其他的中國人一樣,默默的忍耐,直到拿到簽證為止。
又過了半個小時,進入了奧地利的邊境。奧地利的海關(guān)再次檢查護照和行李。
與匈牙利的海關(guān)人員相比,他們顯得更加公平些。對所有的旅客檢查的都很仔細。
也許在他們的心目中,匈牙利人也好,中國人也好,都一樣,都是窮人。
兩個日本女孩的行李都被打開檢查,她們費了好大的勁才關(guān)上。
我猶豫著要不要上去幫個忙,隨即又想起了南京大屠殺。便心安理得的坐在那里,看她們兩個人手忙腳亂的整理。
誰說人類是善忘的?
奧地利境內(nèi)的景色并不美,也許是冬天的緣故吧,感覺兩旁的風(fēng)景缺乏生氣。只有幾棵悠悠的垂柳在風(fēng)中飄舞,頗有幾分隋堤灞橋的風(fēng)韻。我想起國內(nèi)的柳樹,那萬千春風(fēng)中娟娟長舞的新綠身姿,便是憶得的最美的春色。
火車進入了城區(qū)。
看了更是失望。與其他的城市一樣,入目的盡是骯臟的工廠和堆積的垃圾。
這就是維也納嗎?是音樂之鄉(xiāng)?可真是相見爭如不見。
火車進入了市區(qū),在WESTBAHWHOF站緩緩?fù)O。兩個日本女孩拎著笨重的行李下了車。
下車時,我終于看不過去,幫她們提了一下。
那個長發(fā)的女孩向我一笑,點一點頭,說:“沙揚那拉。”那短發(fā)的女孩則微微的鞠了一躬。然后兩個人便離去了。
我想,她們應(yīng)該是一直渴望著與我交談的吧。畢竟,在這遙遠的國度中,我們有著同樣的膚色。
我感到一陣悵然。
走出車站,維也納開始在我的面前展露它的真貌。與布達佩斯一樣,這是一個典型的歐洲城市,樓房大都是古老的巴洛克風(fēng)格的建筑,現(xiàn)代化的大廈很少。但現(xiàn)在的我無心細看,先找了一輛TAXI。司機是一個胖胖的老頭,不會英語。我拿了大使館的傳真給他看,
他翹了一下大拇指OK,我又問他價格。他拿了一張紙條,寫上“150”。我明白,這是指奧地利先令。
看價格還可以,便上了車。
車前座亂糟糟的堆滿了東西,我坐到了后面。
維也納的路很怪。因為街區(qū)大都是三角形的,路也不規(guī)則,且上下坡很多,小路多過大路。
那司機繞啊繞,我見怪不怪,反正過了150先令我是不會付他的。
感覺中有15分鐘的樣子,車停下了。我一看計費表,才108,這才知道老頭是個老實人。
付了錢下車,卻看不到大使館。奇怪,難道這天殺的胖子拉錯了地方?
我攔住一個男子問:“Excuse me,can you speak English?”
他一愣,說:“Yes,a little.”
我就問他大使館在哪里。他一聽就樂了,想必對這個問題聽得懂。開始哇啦哇啦的講起來,可我只勉強聽出大使館就在這附近,其余的就象在聽蒙古話。
最后我對他微微一笑,說:“Thank you.”
難怪他說他的英語只是“A Little”。外國人是不會謙虛的。
又問了幾個人,發(fā)覺只是白費力氣。最后還得靠自己。
拿出傳真看了一回,街牌號明明是這里。∮旨毤毧礃巧系呐谱,終于看出了文章,敢情這些加拿大人將自己的大使館開在了商業(yè)大樓里,看起來,他們根本不在意自己的國際形象。唔,這點和我有共同之處,我喜歡。
看了看表,離面試的時間還有近兩個小時,先去吃頓飯吧,Mcdonald。
麥當勞里人頭涌涌,幾乎每個角落里都坐滿了人。買了雞肉三明治和可樂、薯條,正張望著,已經(jīng)有waiter過來,領(lǐng)著我到一個剛騰出來的位置,并以資本主義式的禮貌希望我進餐愉快。我試著想把椅子后撤,才發(fā)現(xiàn)椅子是固定的,難道怕人偷走?奧地利人真吝嗇。
對面那男的顯然在泡時間,拿著一杯咖啡讀報紙。旁邊的兩個則似乎是生意人,臉上掛著虛偽的笑容不斷說著:“Yes,yes”
我埋頭消滅桌上的食物,似乎有人在看我,一抬頭,是一個奧地利女孩,大概對我這樣西服革履的中國人很少見,正好奇的打量我,見我抬頭,不好意思的轉(zhuǎn)過頭去和身邊的女友說話。呵,奧地利女孩還會害羞,可愛!在匈牙利,你朝女孩子看,她只會向你笑或瞪眼。
很快,酒足飯飽。我向大使館進軍。
進了大廈,轉(zhuǎn)了半天,才找到大使館的入口,加拿大人真夠戧!
進了門,向守衛(wèi)遞進使館傳真和個人材料。守衛(wèi)看起來已經(jīng)五十多歲了,與奧地利使館那幾個虎背熊腰的守衛(wèi)完全不同。
大概是從來沒有什么恐怖分子打過加拿大人的主意,所以在這方面根本就不在意。
美國應(yīng)該好好向加拿大學(xué)習(xí)——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
過了電子門,再把材料交給接待員。接待員查了我的名字,告訴我面試還有一個小時的時間,我還可以去喝杯咖啡。
這是我從外國大使館中聽過的最有人情味的話了。
我沒有去喝咖啡,到屋里坐了下來。
屋里的人并不多,有二十個左右的樣子,大多是在等簽證。屋子里有空調(diào),椅子也很舒適。
在奧地利使館,你只可以在外面等,站著。看新聞知道,加拿大政府花費數(shù)百萬美圓拯救一個中國留學(xué)生的生命,加拿大人是善良的。
善良的人都容易欺騙,我感覺今天的面試一定會通過。
很快,人們一個個滿意的離開了,大廳里只剩我和一個帶著孩子的年輕母親。
我看著那小小的女孩子顛著小腳在地上蹣跚的走著,很快,絆倒在地上。
她抬起頭,看了看自己的母親。那母親只對自己的孩子微微一笑,并沒有要扶起她來的意思。
于是,她吃力的用胖胖的小手拄地,又站了起來。我看得會心的笑,自己跌倒了自己再爬起來,原來在西方人們很小的時候已經(jīng)在接受這種教育了。
是不是有一天,我也會有自己的孩子,而我也會用同樣的方法教育他成長呢?
我希望有這種幸福,盡管它十分遙遠。
終于,只剩下我一個人在等候自己的命運。正百無聊賴時,一對夫婦從里面走了出來,看出來也是來面試的。
于是,我們攀談起來。他們是克羅地亞人,剛才的面試十分順利,心情也很愉快,現(xiàn)在出來等體檢表。他們還夸我的衣服好看。
這才注意到和他們相比,我的衣服太正式了,但這是移民律師的吩咐。
走的時候他們說會“Cross the finger for you”,我謝了他們,并交換了Email。也許,我們還會見面的,在加拿大。
又等了半小時,一個衣著簡陋的消瘦男子出來喚我進去。開始我還以為他是個打雜的,隨即才發(fā)現(xiàn)他就是我的移民官。
他請我脫下大衣,并親自為我把大衣掛好。他可能當過打雜的。
然后請我坐下。
他先問我為什么要到匈牙利,這問題我早就編好了答案,照著背就行了。
然后他開始問我哥哥的一些事,他什么時候移民加拿大的,學(xué)歷等等。大概是怕我們的兄弟關(guān)系是假的。
終于,重頭戲上演了,他開始問我的工作經(jīng)歷。
這一問至關(guān)重要,列位看官,將來要是有一天你也想移民的話,就必須對此進行充分準備。有一個精彩的工作經(jīng)歷最好,否則就要想法讓你那不精彩的工作經(jīng)歷精彩起來,象我一樣。
于是,我口若懸河,滔滔不絕,以高山流水,橫掃千軍的氣勢將那移民官徹底征服了。
他時而驚嘆,時而緊張,時而發(fā)出會心的微笑,在我的引導(dǎo)下,津津有味的讀了一遍“平凡的世界”。
當然,他不會知道小時侯我最喜歡的就是編故事,長大了最喜歡則是寫小說。
最后他說是的有時生活是痛苦的。我同意。
他又說我的工作做的非常出色。我微笑。
然后他說會給我一份體檢表。我感謝。
突然間我意識到自己通過了。嘿嘿,加拿大人果然是好騙的。
請原諒這段談話的細節(jié)我不能透漏,免得被識得中國字的加拿大人見了去舉報我。^_^
我以為他會讓我出去等體檢表,沒想到他只是吩咐秘書去取。
然后對我說:“while,we still have a little time to talk.”
原來是和我談上了癮,不想這么快放我走。
真不知我的初中英語老師知道會有何感想,初中時我的英語是全班里最差的,高中也是。
但人是會成長的,不論你愿不愿意。
于是,我們又海闊天空的談了起來,體育,電影,維也納的新年音樂會。
終于,體檢表來了,移民官戀戀不舍的和我道別,說這是一次令人愉快的談話。
然后他親自為我開門——他一定當過打雜的。
出來后給哥哥打電話告訴他我通過了。
看看表,已經(jīng)16:35分了。
終于可以輕松的逛逛維也納了。
從大使館走出不遠,就是步行街,行人很多。發(fā)現(xiàn)奧地利年輕人的穿著十分樸素,大都是一件深色風(fēng)衣加牛仔褲。匈牙利人的服裝則要時髦得多。文化上的差異吧,有一定藝術(shù)修養(yǎng)的人往往更注重思想而不是衣著。
路面由黑色的石子鋪成銀杏葉的圖案,象張揚的黑色孔雀羽,走在上面,咯咯有聲。
街邊開始有悠揚的音樂聲,,要是有學(xué)聲樂的學(xué)生在這里,想必會如魚得水。但我可以分辨的只有巴達捷芙斯卡的“少女的祈禱”以及巴赫的“布蘭登堡協(xié)奏曲”。路邊有穿著鑲黃邊長袍的人向行人兜售音樂會的門票。傍晚的維也納開始展露它音樂之鄉(xiāng)的真貌。
天空有雪花飄落,夜色逐漸降臨,我開始感到寒意。該是離開的時候了,我想。
不想再打車,便進了地鐵站,可找不到WESTBAHWHOF這一站。還得向人打聽。
便攔住了一個背著書包的學(xué)生,想著他應(yīng)該會英語?伤舱f不清,正失望時,他打開書包,拿出紙筆寫了起來,然后把紙條遞給我。
我一看,所有要換的車,站名都在上面。忙說聲謝謝,便上了車。
換了一次車后,到了WESTBAHWHOF。
走出地鐵時,聽到悠揚的短笛聲,循聲望去,一個穿著破爛的年輕乞丐正用他的音樂行乞,旁邊還坐著一條大狗。
行人從他身邊匆匆而過,在聽他的音樂的只有我而已——還有那條大狗。
想起還有一些輔幣,帶回布達佩斯也沒用,便走過去仍在他的帽子里。
他并沒有停止吹笛,只是抬起頭,感激的看了我一眼,又投入到音樂的世界中去。
笛聲歡快,細聽又有隱隱的一絲憂傷。
拌著這笛聲,進了火車站,找到去布達佩斯的班車。
六點鐘,列車準時開動。
我望著窗外,還在想著那年輕的乞者和他的笛聲。
那是我在維也納聽到的最美的音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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