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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嶓冢山,秦蜀、秦梁的必經(jīng)之地,又名……分水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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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山三日,才來到這嶺頭,一路風(fēng)塵仆仆趕去上任,眼看就要離開這分水嶺到達(dá)地點(diǎn),不料快要入夜竟淅淅瀝瀝落下雨來,果然這秦南地界秋日是雨水多過艷陽的,這般天氣,何來共嬋娟一說?
雨水滴滴答答打著樹叢上深綠色樹葉,浸入土壤中,散發(fā)出與城鎮(zhèn)里不一樣的清爽氣息,身著褐色衣服的年輕人閉上眼深吸一氣,睜開眼看著不遠(yuǎn)處若隱若現(xiàn)的八角亭,微微翹起嘴角,“今夜,看來只能在此露宿了!
身后小廝撐起傘,舉過年輕人的頭頂,“是,大公子!
亭子就在嶺頭,因而得名——分水亭。小廝幾經(jīng)周折在天色全黑之前,點(diǎn)起了一對還算是干燥的柴火,年輕人點(diǎn)燃了一秉燭火,用手擋住來到亭口,看到這三個(gè)斑駁的字跡,皺皺眉,“還真不是個(gè)什么好名字!
再轉(zhuǎn)身回到亭中,小廝遞過一杯溫好的酒,“公子,喝些酒暖暖身子,山里濕氣重,何況還下了雨,別還沒上任就病倒了!
年輕人接過酒杯坐在亭中的石凳上,斜靠著石桌,看著亭口的油紙傘愣愣地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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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傘面上畫的是什么?”
城中張家的大公子,是出了名的才子,不僅做得一手文曲星下凡般的好文章,更是有潑墨丹青的妙筆,盡數(shù)幾筆勾勒,便是栩栩如生之態(tài)。高興之余便隨意在街市上擺攤畫扇面、傘面,不消一刻就會售罄,買主雖都是男丁,誰都知曉那是城中大戶女兒家派出的。
求是求不到的。
只是不知因何緣故,三年前,張家大公子以專心準(zhǔn)備科考為由,不再畫扇面?zhèn)忝。從此,只能從三姑六婆的茶余飯后談(wù)摰剑瑥埣掖蠊幽且皇值暮卯嬕,我家里頭現(xiàn)在還有一把呢。
材料好著呢,只是遇水還會褪色,所以只能當(dāng)陽傘了。
那么漂亮的東西,誰又舍得讓它掉色?
“傘面上畫的是什么?”
執(zhí)筆的人手微微一停,扭頭看著身邊的白衣少年,臉上寫著明媚的笑意,“你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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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夜色就兜頭籠罩下來,吃過干糧,小廝便靠著亭柱有一陣沒一陣的打瞌睡。山里落雨,沒有城鎮(zhèn)中房檐水滴青石板的滴答之音,卻有不遠(yuǎn)處似因雨水漸大而漸漲的溪水簌簌流動(dòng)的聲音,亭口傘面上的水順著一個(gè)方向流淌,浸濕了亭子里的一小片地。
不緊不慢地一陣腳步聲。
越來越快……
卻有莫名的熟悉感,握緊防身匕首的手輕輕地松開。
不久,亭口便站了一個(gè)人,衣服在柴火和燭火的閃爍下,有些發(fā)黃,應(yīng)該是白色的衣服,不過已經(jīng)濕透了。
剛才下肚的酒在肚中微微發(fā)熱,慢慢沖向神智,片刻的失神中,亭外的雨水仿佛都停止。
原本熟睡的小廝被腳步聲吵醒,看見亭口站的那人,竟半晌說不上話。直直看向大公子,得到大公子微微搖頭的指示之后,低頭不再做聲。
“這位兄臺,叨擾了,不知可否讓在下也在此借宿一宿!卑滓履贻p人稍稍向里走了幾步,鞋子上的雨水在亭子里印出了幾個(gè)濕濕的腳印。
褐衣年輕人站起身拱手道,“兄臺哪里的話,這亭子原本便是山中所有,并非在下一人之物,何來叨擾一說?”
白衣少年似是不好意思一笑,“那,那便多謝兄臺了。”
“兄臺客氣,請坐……”年輕人指著旁邊空著的石凳。旁邊的小廝已經(jīng)遞上了溫好的熱酒。
白衣少年道謝后坐下,接過酒杯一飲而盡,胸中的寒氣頓時(shí)驅(qū)散了不少……片刻后舌根傳來的清甜令他一驚,“兄臺這酒……”
年輕人沒有驚訝,靜靜地看著白衣少年,“洛陽城西巷,錦芯閣,玉乃光!
白衣少年點(diǎn)頭一笑,“怪道我覺得味道熟悉,原來也是洛陽之物。兄臺可是洛陽人?那便是與在下同鄉(xiāng)了!
“嗯。”年輕人低低應(yīng)了一聲,夜色掩過好看的半張臉,看不透的表情。
白衣少年重重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哦,對了,還未請教兄臺名諱。我叫徐暮云!
呵……這拍額頭的毛病,一點(diǎn)都沒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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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子今天講的課你溫完了?“
白衣小孩重重拍一下自己的額頭,“哎呀,光顧著掏鳥蛋,忘記了!“
褐衣小男孩伸手拉過白衣小孩的手臂,“說過多少次不能再這么拍頭了,拍傻了怎么辦?“
白衣小孩撅嘴一笑,眼睛狡黠的忽閃忽閃,“我傻了,不是還有柏喬么?“隨后扯著他的手臂來回甩,”柏喬,我們先去掏鳥蛋吧。晚了的話,大鳥飛回來就掏不到了!
褐衣小孩很想說,晚了的話,你我明天又要被夫子責(zé)罵了?墒沁是沒有掙脫白衣男孩的手,一起往城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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褐衣年輕人放在石桌上的手微微抬起又強(qiáng)忍著放下,看著面前的白衣少年。如今還沒有改掉這個(gè)習(xí)慣么?墒侨缃,你若拍傻了自己,誰又會在你身邊……
呵……哪里會拍傻呢,柏喬,只是你自己在自欺欺人罷了……
“柏喬?唔……好熟悉的名字……“暮云接過小廝遞來的干糧,邊吃邊琢磨。
柏喬倒酒的手微微一顫,“呵……是么?“
沒有察覺到柏喬的異樣,暮云若有所思地點(diǎn)頭,“書中云所謂‘一見如故’是不是就是這個(gè)意思?看來我與柏喬兄甚是有緣啊!
柏喬看著暮云依舊未變的意氣風(fēng)發(fā),片刻失神,隨即拿起酒杯碰向他的,爽朗一笑道,“是,你我有緣!今日得幸在這里見到暮云賢弟,為兄也頗有一見如故之感。“
“柏喬兄這是要去往哪里?“
“趕往興州上任!
“哦,那便不同路了,我要回洛陽去。不過,這山頭下了便可到興州了吧。“
“嗯,不錯(cuò),只是這洛陽還有些腳程。“
還真是,應(yīng)了這亭子的名。一個(gè)從洛陽離開,一個(gè)便要回到洛陽去。
雨越發(fā)地大了,亭外漸漸雜亂的聲響蓋過了小廝低低的輕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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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中已經(jīng)燒完的干柴默默地散發(fā)最后的熱氣,初晴的山中清晨,空氣格外清爽。
幾聲杜鵑啼叫,暮云恍惚睜開雙眼的時(shí)候,發(fā)現(xiàn)亭中早已空無一人,若不是這桌上的兩只酒杯,大概會讓人以為這是一場夢境。
收合起來的油紙傘靜靜地躺在石桌上,旁邊留有紙條——
“與賢弟頗為一見如故,愚兄未有什么貴重物什相贈(zèng),回洛陽還有大段路程,這把油紙傘贈(zèng)與賢弟,期能起些微遮風(fēng)擋雨之用,望珍重!跋夘^小楷,字跡涓涓,如人一般讓人覺得心里舒服。這份安心的感覺,十分久違。
起身的時(shí)候抖落了披在身上的褐色的外衫,附身拾起時(shí)碰到腰間系的酒葫蘆,滿滿的聽不到聲響,拔起木塞,玉乃光的香氣撲面而來……昨夜恍惚的對話浮現(xiàn)出來……
“這酒葫蘆是……?“
“哦,一位至親的友人相贈(zèng)……但沒人告訴我是誰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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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上的傘面,遇見雨水,就會消融,再好看的潑墨山水經(jīng)不起沖刷,所以只能擺在屋里當(dāng)做擺設(shè),最多只是陽光下曬曬,大風(fēng)大浪是經(jīng)不起的。因?yàn)槟鞘菦]有保護(hù)過的紙做的傘面。
錦芯閣的主人這么說過。
之前從未知曉,因?yàn)槟切┵I去紙傘的人們,從未在下雨天用過。
而那日雨天的爭執(zhí),無奈夾雜混亂的分手,落在地上的紙傘,盡數(shù)被雨水沖刷出花花綠綠的顏色,再看不到往日的明媚。
即便后來傘被陽光曬干,傘面的圖案卻再也恢復(fù)不了……
再次回到這個(gè)城中的白衣少年,因?yàn)閼?zhàn)場上頭顱受傷,再?zèng)]有了所謂的曾經(jīng),只有那不變的意氣風(fēng)發(fā)的面孔,仿佛歲月從來不曾刻下烙印。
“這樣,對他,對你,未嘗不是好事……“離開洛陽前,錦芯閣主人這么安慰道。
三年的時(shí)間,足以塵封許多感情,也足以讓年輕人明白,如何保護(hù)傘面上一方潑墨的山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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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是空山新雨后,不料這好景不長,還未來得及下到山腳,雨水便再次襲來,所幸的是,暮云手中有了這把紙傘……
撐起紙傘將自己罩在一方翠綠的天空中,聽著雨水敲打傘面的聲響。
雨停下的時(shí)候,暮云似是中了雷劈一般連忙放下了傘,檢查著傘面,“糟糕!這傘面不會花了吧?!這要是畫上去的花了可怎么辦?“
這是油紙傘,當(dāng)然不會花。
發(fā)現(xiàn)傘面上的畫完好無損,暮云長出一口氣,拍額頭笑自己癡傻,平靜下來,愣愣地看著傘面上的畫……
翠綠高聳的喬木,吞吐華月宛若生煙的白云,未干的雨水的浸潤下,卻透出一股讓自己掉淚的感傷……右下角一排題字……
雨水順著一個(gè)方向在畫上慢慢流過,有未滴在地面而留在傘面的些微水漬,慢慢的消散在空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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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傘面上畫的是什么?”
執(zhí)筆的人手微微一停,扭頭看著身邊的白衣少年,臉上寫著明媚的笑意,“你說呢……”
“喬木生夏涼,流云吐華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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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水嶺下的流水,潺湲流淌,千古如斯……
有多少人,此刻相遇,下刻便分離……
卻又有幾人,似這般,如路人之故人,不道別離……
新上任的父母官,站在興州城的城樓上,遠(yuǎn)遠(yuǎn)望著嶓冢山,耳畔仿佛還能聽到分水嶺頭流水,潺湲作響,徹夜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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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看書累了之后拿來唐詩鑒賞大辭典,結(jié)果就翻到了溫庭筠的這首《過分水嶺》,就被“嶺頭便是分頭處,惜別潺湲一夜聲!斑@句給萌到了,于是就大致有了這篇文的思路,結(jié)果還是不能免俗的加入了什么失憶之類的狗血?jiǎng)∏椤痉鲱~】
這篇文是在沒有考證的情況下寫出來的,如果有什么這方面的紕漏請多包含~
不論是韋應(yīng)物的《同德寺雨后》還是溫庭筠的《過分水嶺》原本都不是我文中說的意思,我只是為了行文的方便杜撰的~不妥當(dāng)?shù)牡胤秸埍M情的笑話阿蘊(yùn)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