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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歲」
司嵐·奧利弗的出身并不高貴,他出生在一個五口之家,在他的上面有一個哥哥,底下有一個妹妹。
他們的生活并不富足,但也談不上艱苦,小小的村鎮(zhèn)以最大的善意接納著這里的所有人。人們勞作、耕種,等價交換。
每月鎮(zhèn)上開集會的那天,是司嵐最喜歡的日子,他可以在集會上交換到喜歡的書。司嵐非常喜歡看書,最喜歡的是珍藏在他房間抽屜里的《怪物大全》。
司嵐的聰明超乎想象,很小的時候,他就能快速學會很多知識,可以自主學習,獨立思考,小小年紀語出驚人,很快就成為鎮(zhèn)上有名的“天才兒童”。他的媽媽也在想,要不要供他去帝都讀書?可是帝都太遠了,他們家的錢只夠溫飽。
這些事情,媽媽雖然從沒有明說,但是聰明如司嵐,他怎么會不知道呢?十歲的司嵐很貼心地說:“我不去外面也能學到很多東西,留在家里,我還能給你們幫忙!
媽媽看著年少穩(wěn)重的他,眼里閃著淚光,她一把抱住了小小的司嵐。
「十七歲」
隨著時間流逝,司嵐?jié)u漸長大,小小的村鎮(zhèn)也逐漸繁榮。前幾年,管轄著北境的銀雪城里來了一位新的城主,據(jù)說這位城主還是現(xiàn)任皇帝的親哥哥。
身為王族,卻被派到如此偏遠的地方,許多人都猜測,是不是他們兄弟不合?
不過這并不影響人們對王族的敬畏之心,所有出生在這片大陸的孩子都知道,是王族帶領人們開疆拓土,維系和平,他們被人們世代崇敬。
在這位王族的治理下,北境各處欣欣向榮,就連司嵐所在的小村鎮(zhèn)也愈發(fā)繁榮。
司嵐家的情況好轉(zhuǎn)了不少,他的哥哥娶了心愛的妻子,有了自己的新家,而妹妹沉迷寫作,立志要做一位享譽全大陸的詩人。
也是這一年,媽媽決定送司嵐去銀雪城中讀書。
這些年,她和丈夫攢了不少積蓄,她一直暗暗支持著司嵐學習,鎮(zhèn)上哪家有了新書,就會帶上禮物登門拜訪,將書借來謄抄一份。
司嵐從不主動要求什么,但是每次謄抄新書時,都極為認真。也因此,媽媽也更堅定了讓司嵐去城中學習的決心。
「十八歲」
司嵐的求學之路并非一帆風順,家里對他的支持僅有盤纏和一個候選名額。
到了銀雪城內(nèi),司嵐很快就摸清楚自己的現(xiàn)狀:盤纏只夠他在城中四個月的基礎花銷,而父母想辦法給他送過來的地方,是城主為自己的妻子整理書庫,而尋找的整理資料的人——他甚至只是候選,如果達不到要求,隨時會讓走人。
司嵐并不氣餒,比起自憐自艾,他更習慣計劃。他很快為自己找了一份兼職,這樣就不用擔心溫飽。至于書庫這里的工作,他放在了計劃的第一位。
不僅僅是因為他要留下來,還因為他喜歡看書。
之后,司嵐每日都在“學習如何分辨書籍種類”“整理上面要求查詢的資料”“做兼職保證溫飽”“寫信到家里告知自己的近況”,還有“每晚回到臨時住所,根據(jù)記憶整理這一天在書庫學習到的知識”中度過。
「二十歲」
司嵐的勤奮好學被所有人看在眼里,他吸納知識如同一塊海綿吸水,迅捷而充實。
二十歲的他不僅得到了這份在書庫里的工作,還擁有了一位老師——因為每次司嵐整理出來的資料都詳細認真,甚至能從中看出他個人獨到的見解,而引起了這位學者的注意。
學者在書庫假裝偶遇司嵐,與他展開一場有關“冬天冰雪降臨,如何保證子民防寒過冬”的辯論。越辯越是欣賞他,最后學者一個激動,收了司嵐做學生,還說要把他帶到城主面前炫耀自己發(fā)現(xiàn)一顆明珠。
——哦對,是的,這位學者是城主帶來的人。
司嵐就這樣見到了北境的領主,銀雪城的城主——菲利。
多次交談過后,菲利也很欣賞這位才華橫溢的年輕人,他不吝嗇自己的惜才之心,大手一揮,決定讓司嵐以后做自己孩子的老師。
「二十五歲」
司嵐戴上了單片眼鏡。
其實他很早之前就有點看不清遠處的東西了,仔細想來,可能是小時候白天干活太忙了,只有晚上才有時間挑燈夜讀,導致的視力下滑。他來到銀雪城后,白天對著書看,晚上也對著書看,這才一發(fā)不可收拾。
好在近些年來有了“眼鏡”這個新興物品,它利用玻璃凹凸的弧度折射光……總之就是我這個文科生早還給老師的,在高中學習的原理,司嵐戴上眼鏡后,總算脫離了半瞎的狀態(tài)。
言歸正傳,得到菲利賞識的司嵐有了更高的地位,他接觸到的知識越多,就越想親自去看一看。
他想看看北境之外,更北的極北之地是不是真的有龍;他想南下,去四季如春的地方探尋四季的奧秘;他想在大陸上行走,去找尋一位他素未謀面的……
司嵐并不知道該怎么去形容那個人。不知何時起,他總會在某一刻悵然若失,他好像錯過了什么人。
可是嚴謹?shù)乃緧沽_列了一本子的人名,把自己貧瘠又充實的人生整理了一遍,也沒有發(fā)現(xiàn)那人的蛛絲馬跡。
困惑不解的他去找老師解答,老師聽完,卻笑著說:“司嵐也到年紀了啊,你這是在渴求一位靈魂伴侶呢。”
——靈魂伴侶。
司嵐其實并不能理解這個詞。首先,靈魂本身是否存在,就是個很有意思的命題;其次,伴侶指的是為之動心,并且想與其一直生活在一起的人;最后,司嵐覺得自己并沒有遇到這樣的人。
聽完司嵐一板一眼的反駁,老師拍拍他的肩膀,轉(zhuǎn)頭就找了幾個戰(zhàn)士,讓他們護送司嵐外出游學。
司嵐:……
「二十六歲」
這是司嵐外出游學的第一年,因為本就身處北境,他決定先去極北之地尋找龍的蹤跡。
被老師找來的幾位戰(zhàn)士,都是和司嵐差不多大的年輕人,他們對學習并不熱衷,也不在乎司嵐游學的過程,只是保證他的安全。
不過,長久的相處過后,司嵐還是憑借自己的魅力(劃掉)高情商和高智商,讓幾個戰(zhàn)士心服口服。
戰(zhàn)士們大多都是普通家庭出身,進入軍隊謀求一條出路。他們年輕熱血,有許多天馬行空的想法。
這其中,有一位名叫“托雷”的年輕人,和司嵐關系最好。
說不上來是為什么,不管是司嵐,還是托雷,都會在遇到危險的某一刻,對彼此有戰(zhàn)友的熟稔感——好像他們從前并肩作戰(zhàn)過一樣。
游學途中,司嵐一行人偶然遇到了一位正拖著獵物回家的女子。彼時他們正被風雪凍得瑟瑟發(fā)抖,女子熱情幫助了他們,帶他們回到了她所居住的村子。
女子名叫“伊娜”,她有一位很可愛的妹妹,和一身可以在冰雪天打到獵物的裝備。
得知司嵐的目的是龍,伊娜還很驚訝:“我以為那都是大人們哄小孩子的東西,你真的要去找龍嗎?而且是在極北之地尋找?”
司嵐推了推眼鏡,他沒有從伊娜的語氣里察覺到嘲諷,她只是單純的不可置信罷了。
“是的,我始終相信,倘若不是真的存在,又怎會有記載?我會親自尋找到那個答案!
“那好吧,”伊娜聳聳肩,從烤好的兔子上扯下一條兔腿,遞給司嵐,“吃吧,就當是我為你踐行了。”
「二十七歲」
這一年的夏天,極北之地總算是停下了常年不息的風雪,司嵐找準機會,深入極地。
最終,他找到了一具龐大的巨龍骨架。
骨架無比龐大,被積雪覆蓋,遠遠看去像是一座小山?僧斔緧棺叩浇,卻驚訝地發(fā)現(xiàn),“山”中的空洞里,守護著許多生命。
有汩汩冰泉從雪中破土涌出,冰雪中生長著難得的花草,小動物們棲息其中。巨大的龍骨擋住了風雪,它柔軟的內(nèi)里守護著生命。
司嵐詳細記錄了這里的一切,他手繪出來的圖片后來與書庫里的記載一一對比,發(fā)現(xiàn)這確實是傳說中的生物,極大可能是龍。
當司嵐終于記錄完畢,其他人早就靠著骨架休息了。他頓了頓,雖然這種行為他并不提倡,但是這一路確實有些疲憊,便也學著他們的樣子,背靠著巨大的骨架,往地上一坐。
寒風依舊在吹著,皚皚白雪晃人視線;秀敝校緧沟淖笫植挥勺灾鞯赝赃呉淮,像是想要握住誰的手一樣,又感覺應該有人在這一刻握住他。
“活下去……”似乎有人在他耳邊輕聲呢喃。
司嵐猛地睜開眼,環(huán)顧四周,其他人都坐在離他有一段距離的地方說說笑笑。司嵐沒有看到說這句話的人,而他的左手,正用力地握著一捧白雪。
白雪寒冷刺骨,手指卻用力到泛白。好像他的心上也有一道裂縫,吹拂著無止境的寒風。
「二十九歲」
司嵐回到銀雪城后,提交了自己這一路的所見所聞。他本子里所記錄的,不止是龍骨,還有各種奇花異草,極大地豐富了生物圖鑒。
于是在他回來后的第二年,在司嵐二十九歲的時候,他開始了南下的旅程。
隨行的戰(zhàn)士少了一位,他有了心愛的姑娘,在城中結婚生子,要照顧家庭,就不陪司嵐到處跑了。
司嵐并不覺得遺憾,他真誠地祝福了這對新人。
這場南下之旅,因為要途徑不少領主的領地,菲利給了司嵐一個他的信物,可以讓各位領主對他敞開大門。
臨出發(fā)前,菲利的兒子羅夏已經(jīng)出生了,他和菲利一樣有著一頭金色的卷發(fā),司嵐看著那個還只會“呀呀”叫的孩童,他有種直覺:這個孩子長大后會很吵。
司嵐沉默,司嵐覺得自己有點莫名其妙。
「三十歲」
隨行的托雷遇到了自己命中注定的伴侶——這話是他自己說的。
那確實是個很討喜的姑娘,和托雷也是真心相愛。托雷有點抱歉地說,等這次司嵐游學回去,他就會去跟那姑娘提親,之后可能也不會再跟司嵐一起出來了。
司嵐并不覺得有什么不好,他真心地希望身邊的人能夠幸福。
這算是行程中的一個小插曲,越往南,生物越多,司嵐又有個極易招惹小動物的體質(zhì),一不留神就有小鳥落在他肩膀上。
司嵐熟練地從口袋里掏出一把谷物,小鳥飛到他掌骨位置,低下頭,在他掌心輕輕的啄食——觸感很輕柔,也有一點點痛。
他又覺得似曾相識了。
不是場景,而是這種感覺。
另一只手撫上心口,司嵐有些迷茫。
他覺得,這里應該為了某個人,生出一種很柔軟的情緒,也有一點點痛。
「三十三歲」
司嵐幾乎是每路過一座城池,就會在里面呆上幾個月。他每日行走在街道上,不知是在觀察著什么,還是尋找著什么。這也導致他的南下之旅極為漫長。
直到行至帝都,司嵐也沒有找到自己的目標。
或許是因為他拿著菲利的信物一路游學,帝都的王室也對他有所了解。來到帝都的第三天,司嵐就收到了王后芙耶娜的邀請。
這位王后有著執(zhí)劍的手,司嵐能夠肯定。
“聽說,你是菲利領主的孩子的老師!
司嵐微微垂首,視線并不冒犯地停留在芙耶娜的下巴處,他說:“準確來說,菲利領主的孩子剛剛出生,我并未真正教導他什么,還不能算是他的老師。”
芙耶娜本也只是一句閑聊,她想要知道的,是菲利的近況。
菲利本是皇位最有利的繼承者,卻為了調(diào)查北境的雪災,毅然放棄了皇位,來到了偏遠的北境當一個小小的銀雪城城主。
不過,還好北境的雪災只是雪災,而不是什么……
司嵐的思緒斷在這里。
即使司嵐內(nèi)心有疑惑,他依舊不卑不亢地結束了和芙耶娜的交談,獲得了這位執(zhí)劍王后的賞識。
離開王宮的時候,司嵐又一次頓住腳步,望著這座繁華美麗的王宮。他覺得,在王宮之外的某處,應該有一座塔矗立,從這個角度看過去,剛好能看到塔尖。
司嵐搖了搖頭,隨著年齡的增長,這種既視感出現(xiàn)的越來越頻繁,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或是他忘記的從前某個故事書里的插圖。
「三十五歲」
司嵐回到了銀雪城,菲利的兒子羅夏也到了讀書學習的年紀,已經(jīng)有人教他識字,學習了不少禮儀。
這個小羅夏并不喜歡跳舞,他有著一個寶貝的天鵝蛋八音盒,澄澈的綠色眼睛和他父親如出一轍。
司嵐并不討厭這個孩子,也在盡己所能地教導他。
這個過程司嵐并不抵觸,一切都是自然而然。
只是,在司嵐家的門口,不知何時多出了一棵楓樹。十一年前,它還只是一棵小樹苗,每次出門游學前,他都會拜托朋友常來給小樹苗澆水。
現(xiàn)在,這棵樹苗緩慢生長,抽發(fā)枝丫,春去秋來,火紅的葉子飄搖落下。
司嵐喜歡站在楓樹下發(fā)呆,他會在這里感受到平靜。
某一次,他想要推推臉上的眼鏡,有片楓葉正好落在他的手心,角度怪異,卻不偏不倚。
司嵐將這片命運的楓葉制成標本,夾在了他的筆記本里。
「三十九歲」
身邊的人都陸續(xù)成家,就連小羅夏也在煩惱自己以后一定要娶心愛的女子。只有司嵐,這么多年了,他的身邊除了幾位好友和老師,沒有出現(xiàn)其他人。
菲利也問過他的想法,司嵐只是合上手中的書,推了推眼鏡。他的目光透過菲利的肩膀,落在他身后的虛空。
良久之后,他說:“我也一直在尋找那個人。可是,我踏遍大陸,卻從未尋到她。”
二十七歲時緊握的那捧白雪,最終融化在他的掌心。
就像司嵐從未抓住過它。
「***歲」
司嵐這一生,幼年時或許有過艱難的時光,可他是幸福的。
葉塞大陸沒有滅世的災難,他也只是一位學者,是羅夏的老師。
待到司嵐生命的盡頭,他的親友們早已先他一步離世,可他并不覺得遺憾悲傷。他們這一生也是幸福的。
而當司嵐死后……
一片無盡的黑暗里,司嵐睜開了眼。
「司嵐」
時空罅隙是光的背面,是不可能的集合,這里沒有光,空無一物。
巨大的冰蝶在虛空中漂浮,司嵐懷抱著一顆用法術變幻出來的泡泡,那是他想要知道的,沒有冰蝶之災的葉塞大陸,會是怎樣的一種可能。
他會有一段幸福安穩(wěn)的人生,伊娜和托雷不會失控變成冰蝶,被他親手殺死,羅夏不會弒君篡位,芙耶娜不會自刎……
但是,這個可能性里面,他永遠不會遇到她。
沒有冰蝶,就不會有法師,沒有法師,就不會有水鏡,葉塞大陸不會與地球有交集,自然也不會有人來到他的過去,一次次握住他的手,告訴他“活下去”。
司嵐想起,在前往時空罅隙的途中,他們在幻境的楓樹下,她曾說起她們世界的一道數(shù)學原理。
——那是兩條永不相交的平行線。
(完)
插入書簽
沒有遭遇冰蝶之災的司嵐,在家里健康成長,他一直學習,追求知識,一路升到帝都。
他會在冰雪消融的夏天,去極北之地尋找龍骨,探尋世界和生物的奧秘。他會因為能力被羅夏的父親看重,說不定還會被推薦做皇子的老師。
在過程中,他總會覺得自己少了一位同行者,他外出游學的時候,他的老師擔心他的人身安全,雇傭了幾個戰(zhàn)士一路隨行。里面有幾個青年,司嵐和他們關系越來越好,其中一位名叫托雷。
時間久了,也會有人問司嵐,身邊的人都有自己的伴侶了,你沒有心動的人嗎?
彼時三十多的司嵐合上手中的書籍,推了推眼鏡,目光落在了那人身后的虛空。
他說:我也一直在尋找那個人?墒牵姨け榇箨,卻從未尋到她。
沒有冰蝶之災的葉塞大陸,自然不會有法師,不會出現(xiàn)水鏡,不會和地球有聯(lián)系,司嵐也不會遇見小畫家。
所謂——“平行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