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榴花開欲然

　　文/紫陌如殤

　　一、[綠槐高柳咽新蟬，熏風(fēng)初入弦。]

　　雕花銅鏡前，女子細細地勾勒著眉黛，仿佛整個心思都傾注于一筆一劃間。軒窗外，是一季明媚的初夏，綠槐高柳，南風(fēng)熏然，伴著絲絲縷縷不知名的幽香，惹人沉醉。

　　似是才發(fā)覺身后的人，這才停頓下來，透過銅鏡望向身后那人，脫口而出：“你是誰？”眸中一片清澈澄明，仿佛真的不認識他。

　　你是誰？

　　那人仿若被這短短的三個字釘住，楞在原地，半晌發(fā)不出聲，只直直地望著銅鏡中的女子，明眸皓齒，雙瞳中隱隱一抹無邪的笑意，多年未減，未曾暗盡塵世風(fēng)霜。

　　他不自覺的伸出右手撫上鬢邊，不知何時，流年已將歲月偷換，青絲中夾雜了些許白發(fā)，染了風(fēng)霜。

　　他啞然，從未想過，再相逢之時，她仍舊是熠熠風(fēng)華，而他，卻是已近不惑之年。亦從未想過她會不再記得他。

　　諸多的話語到了唇邊卻是蒼白得不可言說。又或者僅僅只是，無處言說。

　　仿佛抽干了所有的力氣，頹然，惶恐，不知所措。

　　仿若鋒利尖銳的針刺扎入心臟，麻木了所有感官，唯有一陣又一陣的抽疼。

　　他醒來，才發(fā)現(xiàn)方才只是一場夢，枕邊的淚痕宛然可見。

　　再無睡眠。

　　起身，他踱至窗邊推開窗，窗外月色分明，籠罩在雪地上，通透明亮。窗前，積雪覆在雪松枝椏間，一陣寒風(fēng)吹過，雪松搖晃，枝椏上的積雪終于落在地面。

　　他仍舊想著適才的夢境，眉眼間一片疼痛，彌漫開來。卻又無端想起來夏日里開在院內(nèi)的榴花，花紅勝火，似極了她明媚的笑顏。

　　二、[碧紗窗下水沈煙，棋聲驚晝眠。]

　　是夏日光景。

　　槐樹翠綠，院中郁郁蔥蔥，將半邊的天色染得青翠。南風(fēng)微醺，似是初入琴弦的音調(diào)，絲絲縷縷吹入屋內(nèi)。

　　新蟬鳴聲漸漸，應(yīng)和著夏日獨有的清香。

　　夏日，午后熏然。

　　她總愛執(zhí)一卷書冊，枕于榻上，細細地看。偶有時候會和他談?wù)摃鴥詢?nèi)容。有時亦會伴著熏然微風(fēng)淺淺睡去。

　　碧紗窗下，燃著一盞沉水香，淡淡裊裊，沁人心脾。

　　他愛棋，總愛坐于三尺棋盤之前，或與人對弈，或獨自擺棋。

　　就如同眼前，一人布局，一人拆解。

　　棋至酣處，不免忘卻置身何處。

　　“啪——”

　　棋定聲落。

　　而隨著棋聲落定，書冊掉在榻旁，疏忽便驚擾了淺眠的她。

　　她悠悠轉(zhuǎn)醒，卻見他正專注于棋盤之上。

　　她莞爾，隨即沏了茶給他。

　　他接過，笑道：“擾著你了？”

　　她搖頭，打趣道：“獨樂樂，與人樂樂，孰樂乎？”說著便與他相對而坐，眸中是一抹無邪的笑意。

　　棋盤之上，黑白交錯棋聲琳瑯。

　　他知她定是了解她的，如遞向他的那盞茶，如現(xiàn)下縱橫間的傾心相對。

　　三、[微雨過，小荷翻，榴花開欲然。]

　　他依舊記得，她嫁與他，恰是二八年華。

　　那日，都知曉蘇家大公子蘇子瞻娶了鄉(xiāng)貢進士王方之女王弗。

　　觸目皆是一片火紅，若天邊燦爛的紅霞。

　　細雨過后，陣陣清風(fēng)拂過，塘中的菡萏呼之欲出，幾支盛開的蓮花隨風(fēng)翻轉(zhuǎn)，蓮香悠悠。

　　階前的榴花亦十分應(yīng)景，開出紅勝火的花朵。

　　她著鳳冠霞帔，眉目如畫，笑顏明媚。

　　那是他這一生中看過的，最美的風(fēng)景。

　　她嫁與他，伴他十一載年華。

　　時至半夏，她終究要與他相別，用盡她一生一世的力氣，用了生與死的距離。

　　此后，他未再見過開得花紅如火火欲燃的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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