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滿·小滿已過棗花落

　　文/紫陌如殤

　　厲決風最初是討厭蘇小滿的，在蘇小滿還未出生的時候。

　　厲家和蘇家住在一個院子里，平日里互相幫襯著，關系頗好。蘇小滿還未出生的時候，兩家大人就合計著指腹為婚。當時五歲的厲決風就在旁邊，眉頭緊鎖，一副不以為然的模樣。

　　蘇小滿出生那天，是一個極好的天氣，碧色晴天，白云悠悠，院子里的棗花隨微風悠揚。蘇父懷中的蘇小滿，小臉皺皺的，清亮的眼眸中倒映的是厲決風好奇的神色。揮舞著的小拳頭在拽住厲決風的衣袖時，瞬間便安靜了下來。

　　后來，每當厲決風想起那天，其他的都變得模糊，記憶中唯一不變的是蘇小滿清亮的雙眸，安靜無聲的模樣，和那一天和煦的微風。

　　待到周歲抓周那日，蘇小滿卻是看也不看蘇家父母精心準備的筆墨、首飾、胭脂、吃食、尺子、花樣子等東西，歪歪扭扭的跑向厲決風，口中是不甚明了的發(fā)音：“厲、厲、哥、哥、哥……”

　　厲決風蹲在棗樹下準備觀看蘇小滿的抓周禮，卻不料出現這一幕，楞在那里半晌。直到肉嘟嘟的蘇小滿撲到懷中時，他才反應過來，下意識地將蘇小滿抱緊。被懷中肉嘟嘟的蘇小滿摟著，厲決風能聞到蘇小滿身上屬于嬰孩的特有的奶香味，和著絲絲縷縷棗花的清香，直直沁到心底。

　　蘇小滿大些時候，家人總愛拿抓周那茬兒打趣，往往便是，厲決風笑著說：“小滿定是想摘樹上的棗花了�！碧K小滿則鬧了個大紅臉，躲在蘇母身后嗔道：“誰讓你多管閑事了�！�

　　蘇小滿十四歲，厲決風十九歲，其時軍閥混戰(zhàn)，身為男兒的厲決風自是一腔熱血。

　　那日是蘇小滿十四歲生日，厲決風親自煮了長壽面給蘇小滿，然后帶著她去戲園看她最愛的《牡丹亭》。

　　戲臺上鑼鼓鏗鏘，生旦咿呀。唱到那句“則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時，厲決風側頭去看另一側的蘇小滿，只見了蘇小滿正目不轉睛的看著戲臺上的精彩戲碼，剪水的瞳，眉黛遠山，似院中樹上的棗花，讓人不厭不倦。

　　厲決風仍然記得，那日的自己。向來能言善辯的他在面對蘇小滿時卻多了一份不可言說。而蘇小滿是懂他的。

　　十四歲的蘇小滿在棗樹下，一臉的認真：“厲哥哥，我等你。待你回來時，蘇小滿便是你的妻。”

　　厲決風就那樣看著蘇小滿，內心洶涌，卻無法做聲。原來，蘇小滿比他自己還要了解自己。

　　這一走，便是十年之久。前線炮火連天，各系軍閥戰(zhàn)亂不斷，無法書信相通。直到軍閥戰(zhàn)爭結束，他回到小院中，看見的卻是殘垣斷壁，只余了那棵棗樹。

　　風過無聲。他凝立于院中，久久。

　　在夜闌人靜之時，他也曾夢回鶯囀，看這亂煞年光遍，她仍是十三四歲的光景，翠色的衫，眸中是溶進初夏的一汪碧泉，靜靜佇立在深院小亭中，旁邊開到荼蘼的棗花簌簌而落。她攤開手心接住，然后別在鬢邊，笑著看向他：“厲哥哥，好看么？”

　　在熱氣漸濃的初夏，他恍然想起來當年戲臺上那句唱腔，驚覺相思不露，原來只因已入骨。

　　原來，那日的唱詞早已揭示了這一生的謎題，似一根扎入心臟鋒利的刺，成為他年日后肝腸寸斷的緣由。

　　風攜了棗花瑟瑟飄零。他伸出手接住翠色晶瑩的細膩花朵，卻再也尋不到她，再也聽不到她喚他一句，厲哥哥。

　　這一日，小滿。

　　只是他究竟是再也尋不到，那個叫小滿，等了他一生，他也愛了一生的女子。

　　---END---

　　完稿于2015年6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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