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第一次見到你，發(fā)現(xiàn)正好是在情人節(jié)；在街上看到了面對垃圾桶站著的你，聽到你說的外語，產(chǎn)生了些好奇心，碰巧記住了你的臉；之后便擦肩而過。
　　真正產(chǎn)生交集是新學(xué)期開學(xué)，聽完老師的介紹視線下意識轉(zhuǎn)移過去，意外地記起了你。
　　那時候想，原來你是中國人，那句外語原來是中文；后來便不由自主地留意有關(guān)你的一切。

　　課堂上令人意外的認真，奮筆疾書和布滿筆記的課本；中午常吃便利店，偶爾也會有點米飯家常菜之類，菜式很陌生；有時會從家里帶湯面。

　　經(jīng)常偷看我，也被及川大人的帥氣迷倒了吧。上課的時候也是，雖然聽課很認真，但會回頭一兩次，通常是在老師提問后排同學(xué)時，你借著回頭看被提問的同學(xué)，視線掃過我。這時候如果提前看著你的方向就能和你對視上，然后你會微微受驚，并假裝沒事地轉(zhuǎn)過臉。

　　似乎因為除了學(xué)校的課程自己也有些任務(wù)，總是很忙，入的是回家部，但一個星期至少會去上三次體育館。也不擠在人群里，也不逗留很久，就是找一個沒什么人的窗子看上個十分鐘便走。
　　如果不是有一次參加訓(xùn)練得稍晚些，我大概不會發(fā)現(xiàn)你幾乎每天一次的“打卡”，不會發(fā)現(xiàn)去訓(xùn)練就一定會看到的窗口探出的腦袋。怎么來體育館看還偷偷的啊，又不是一個人。

　　……那時候就覺得你有點可愛了。

　　看你的次數(shù)越多，凝視和思考你的時間越久，便越來越熟悉你。
　　知道了有時候你并不是表現(xiàn)出的那樣高興，有時候也不像看起來那樣無動于衷。更深一點，我好像能讀懂你的眼神了。

　　我感受到過很多種視線，愛慕的，羨慕的，嫉妒的，無感的。但你視線里的感情卻與這些通通不同。你頻頻偷看、找、偶遇，看起來應(yīng)該是暗戀的舉動，可眼睛里卻不是單純的喜歡，而是欣賞，甚至還隱隱約約帶有一種散發(fā)著光輝的、神性的東西。
　　那時大概已經(jīng)心知肚明但不愿承認自己喜歡上了你，又想要你的迷戀，所以才會有找你說話的第一次。

　　上次說話過后你收斂了很多，也很少能在人群中看到你了。這當然不是什么好事，以至于這次再找上你說話都不敢多說什么，甚至還叫了發(fā)小在旁邊盯著自己。
　　但是我又一次被震撼到：本意只是想問在你眼中的自己的形象，是幼稚的還是什么樣的，沒想到你會說我是一朵花。
　　——開什么玩笑！一朵花！還是玫瑰花！！及川大人看起來就那么嬌嫩柔弱嗎！
　　“就是，所有人在我眼里都是人，只有你是一朵花�！蹦阈奶摰纳袂閲乐亟档土诉@句話“你是我的唯一”的意思的可信度。
　　超級厲害的及川大人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在社交上再有經(jīng)驗和能力也手足無措不知道該怎么辦。大腦飛速運轉(zhuǎn)，我還想說些什么，蹲在暗處的小一卻因為你越來越心虛的神情和我大概黑得如同暴雨將近的臉色走了出來。
　　小一聽不清對話的內(nèi)容，但他了解我表面輕浮的本性，害怕我要做什么傻事，他打斷我們，架走了我，并且不忘向你鞠躬道歉。
　　被架著走出一段路，我突然蹦出一句：“小一，我心已死�！�
　　小一狠狠擰起眉：“哈？又在發(fā)什么癲啊垃圾川。”
　　“我心死了�！�
　　“閉嘴混蛋。我還沒拷問你對人家做了什么呢。”
　　“有事的明明是我好吧！我說，我！心！已！”
　　“你這種人能有什么事��！給我起來自己走��！”

　　春高臨近，我的壓力很大——初中的天才后輩，合作沒多久的高一正選，以及，三年沒打贏過的對手強校。
　　但這次應(yīng)該是不一樣的，我告訴自己，這次春高的觀賽臺上會有你。
　　以前的比賽也很想贏，為了排球，為了自己，為了未來，為了歡呼。但這一次格外想贏，格外想讓你看看。
　　看看我捧著獎杯的樣子。

　　照例的賽前鼓勵，隊友們“相信你”的話語和笑容；發(fā)揮良好的配合，120%的每個人。
　　最后一局，局末平分，烏野領(lǐng)先。不能再讓他們拿下這一球，小個子10號的全速跑動，他高高的跳躍，他的視線。我看到，思考，跑動。
　　球在攔網(wǎng)球員指尖躍起，再快一點，我就要到達球的落點——那一瞬我甚至祈求時間停止，盼望球再飛慢點——球從我的左臂彈起。
　　球落地。
　　隨著裁判哨聲響起，歡呼聲在對面炸開，在球網(wǎng)的另一邊、另一邊球場后的看臺。

　　沉默像海水退潮時遺留下的沙，一層又一層，細細密密鋪到沙灘上，厚重地蓋著、壓著。
　　先止不住淚水的是小一，反倒看起來最容易落淚的及川徹本人沒什么表現(xiàn)——大概會被這么想吧。
　　但我知道所有人都已經(jīng)發(fā)揮出了最好的實力、最高的水平，不管是這邊的他們還是那邊的他們，都盡力了，只是就是，烏野他們就是強了一點，就那么一點。
　　……在看到你前我一直覺得自己可以忍住的。
　　但是被你的目光注視的那一刻，周身的保護殼像突然間碎了一樣。好不甘心啊，為什么就是這一次呢，為什么偏偏就是這一次呢，為什么我們就是差了那么一點呢——憑什么凡人就打不過天才呢？
　　“及川同學(xué)，那個，我說過你在我眼里是一朵花，很漂亮、很受歡迎的，你沒有很差！大家都很喜歡你！比賽很精彩！你真的很厲害！”
　　你焦急擔憂的神情在眼前晃動。求你，不要夸我，我是一個永遠比不上天才的普通人，我的努力永遠沒法跨越與球場上的怪物們之間的鴻溝。
　　“我打了三年，沒有一次進過全國大賽�！�
　　我的不甘，我的難堪。
　　快要忍不住哭聲。求你，離開這里。
　　及川大人沒有隱身和或讓人失憶的魔法。所以，求你。
　　不要看到我這個樣子。

　　我被突然抱住，抱了很久，久到眼淚都已全部咽回。我聽到你說：“你是個很強大的二傳手……你一定會被世界看到。我相信的。
　　“小徹�！�
　　搖搖欲墜的自尊被擁抱粘起，大廈將傾的夢想，信仰，前方，晃動著的未來的宮殿，都好像時間回溯，恢復(fù)原狀。甚至，更堅固。

　　及川徹從來都不是會因為這些小小挫折就隨意放棄排球的人。
　　但沒有人能永遠笑對挫折。
　　你的手很用力，緊貼著的胸膛快速震動，好像兩個人的心跳共鳴，抱上那刻就開始加快。
　　啊，感謝你沒有真的轉(zhuǎn)身離去。我心想。雖然沒有讓你看到我站在東京體育館里的樣子，但我想讓你看到——我會讓你看到我站在更高的領(lǐng)獎臺上的樣子�！昂冒�，既然你都這么說了，那及川大人也只好努力讓世界看到了。”

　　那天之后你們心照不宣，絕口不提那個曖昧的相擁。但是貼近時胸腔的轟鳴不是假，緊張出汗的手不是假，后來多次的回想亦不是假。
　　什么時候開始呢，我對你有了特殊的感情，心疼，雀躍，忐忑，皆因你而起。你的慈愛讓人害怕躊躇，可是那天我看著你的眼睛，覺得自己也不是沒有那一線機會。
　　什么時候高貴的及川大人也這么患得患失了，我自嘲。
　　優(yōu)秀的獵手要善于把握時機。很快就要畢業(yè)，而我還有站上世界的遠大目標，還要去阿根廷。在那之前，我必須在你心里給自己留一個座位。

　　春天櫻花如約綻放，花瓣鋪就一地芳華。青春洋溢的少男少女們走過樹下，握著通往未來的車票，等待風(fēng)雪洗盡青稚。
　　畢業(yè)那天我才發(fā)現(xiàn)，做工良好的制服紐扣并不容易摘下。有些懊悔從前婉拒學(xué)姐們紐扣時沒有多嘴問一句摘法或是前一天提前摘好，但時間已經(jīng)被白白耗去不少。
　　校園里有很多學(xué)生穿著缺了紐扣的外套，如果沒有那么多同樣打扮的女生圍堵在面前就更好了。我快要被急出陰影，還有好多事想和你做，有很多話要說，家里的安排太早太急，這恐怕是我去阿根廷之前和你見面的最后機會。
　　好不容易撥開人群，卻撞見你已經(jīng)收拾好了東西從教室門口走出。見你神色匆忙，我原本打好的長篇腹稿突然忘卻，最后只來得及把裝著紐扣的小禮品袋遞給你�？聪蚰愕哪抗饫锸怯泻芏嗑湓挼�，很多句“我喜歡你”，很多句“等等我”，可是你很急。你甚至來不及看我的眼睛，遑論看懂我的語言。
　　我叫不出讓你等我的話。
　　我目視你上車離開，安慰自己還有幾天的時間，還可以再要你的聯(lián)系方式、找機會約你出來。可惜計劃趕不上變化，從父母那得知出發(fā)時間提早時只剩下幾個小時。
　　……明明離同學(xué)聚會、離再次見面，也就兩天了啊。
　　趕在最后期限，我托小一向你轉(zhuǎn)告我的事情，才發(fā)現(xiàn)自己都沒有和你說過他以后要去阿根廷的事。從前沒有立場，沒有方式�，F(xiàn)在……現(xiàn)在仍然沒有立場，沒有方式。

　　我后來才知道你畢業(yè)時居然還不知道他告白的意思，后來才知道你給他準備了畢業(yè)禮物。但我同時也知道了你拒絕我的聯(lián)系方式。
　　看來你的母愛從未變質(zhì)過啊。
　　垂下抓著電話的手，修長手指用力得發(fā)白。門外圣胡安清晨的涼風(fēng)撲面而來，卷走我身上的暖意。
　　可那又如何？
　　身體還未活動開來，手漸漸變涼了，但心還是熱的，熾熱的，跳動著——優(yōu)秀的獵手善于把握時機，同時也意志堅定、鍥而不舍。我不過是輸在了起跑線，我對自己仍有信心，對與你在一起仍有信心。

　　光陰似箭，又好像日長似歲，在阿根廷的日子我確實設(shè)想過坎坷，卻沒想過如此艱辛。來這的第一年，我不再是宮城縣那個拿過初中最佳獎項的二傳，不再是青葉城西不可或缺的隊長。我只是一個普通的、甚至有些跟不上的，“來搶位置”，連別人罵我都聽不懂的普通職業(yè)排球選手。
　　世界上能人異士太多，翻過這一山還有那一山。在無數(shù)個受挫折打擊不能入睡的夜晚，眺望城市燈火，開始懷念過去，想故人們現(xiàn)在都在做什么。
　　小一……去了美國，也不知道有沒有順利見到想見的人；烏野的成績不知道怎么樣了，好像后來都沒怎么聽到過他們的消息；牛島那家伙去了施懷登阿德勒俱樂部吧，不知道過得如何，算了，反正我及川大人一定會向他證明自己無足輕重的自尊的……還有她。不知道她現(xiàn)在過得好不好呢。
　　幾年來我堅持著詢問你的信息。當初明明說得那么好，取得一點成績就回去找你，可是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你按部就班在東京好好讀著大學(xué)，而我依然在阿根廷的土地上籍籍無名原地踏步。
　　你在東京隔絕情愛，我如今卻不再敢認定你其實是為了我。
　　要不就這樣放棄吧，我想，其實自己現(xiàn)在這樣作為一個被拒絕的人還對以前的事念念不忘的樣子，是不是也挺掉價的。
　　體育館樓梯間里的夕陽仍刺激著視網(wǎng)膜，但我好像要食言了，怎么辦啊，及川大人也不是無所不能，及川大人也要堅持不下去。

　　我又突然知道了你好像在學(xué)西語。雖然能用到西語的情況很多，可是，我暗暗想著，會不會有哪怕那么一點的可能性，你是為了我呢。
　　于是我想，你都在努力了，我也再努力一點吧。再努力一點，再堅持一下。
　　與此同時，他又一次見到何塞·布蘭科。

　　也許天才會江郎才盡、才能會曇花一現(xiàn)，但努力永遠不會辜負一個人。我最后一次得知你的消息是你離開東京前，彼時他已在圣胡安俱樂部為自己博得一席之位，凝視著手機傳來的圖片，畢業(yè)合照上你笑得燦爛又莫名釋然。
　　在東京的朋友抱歉地說只打聽到你去了阿根廷，我設(shè)想過在圣胡安的街道偶遇你，卻一次又一次希望落空，只能安慰自己來阿根廷一般都會去首都吧、你的專業(yè)在首都那邊就業(yè)也更好。
　　然后，在我?guī)状握医杩谂艿讲家酥Z斯艾利斯也空手而歸后，某一場比賽，我偶然看到你。

　　其實這么多年的糾葛與執(zhí)念，單方面思念、單方面吐露肺腑，華燈初上時在窗邊遙望大洋彼岸，我已經(jīng)有點分不清到底是還愛你愛得很深還是只剩向你證明的心了。
　　我好像沒有寂寞過，又好像無時無刻不寂寞。你總是時不時在我眼前晃一眼，讓我記得自己有個沒能送出畢業(yè)紐扣的暗戀對象。我了解過一點你的文化，這在你的家鄉(xiāng)那邊應(yīng)該稱為“白月光”。
　　可當我先于你在看臺上發(fā)現(xiàn)你，繼而在每一場比賽都找到你，看到你為我的每一次得分高興，我似乎已經(jīng)向你證明我履行了約定。即便如此，我仍然在每一場比賽找你。我還是很關(guān)注你。

　　偶然一次在酒吧碰到了你，然后一起去了酒店；你格外大膽，昏暗的空間里煙氣酒氣從不知何處彌漫。
　　之后坐起來才發(fā)現(xiàn)，啊，原來只是夢到了你。

　　也許我已經(jīng)在數(shù)千次喃喃你的名字中愛上了你。不管是之前數(shù)年愛的想象中的你，還是數(shù)年后今天，愛的真實看見了的你。
　　及川大人向來善于把握機會、說做就做。意識到自己愛上你之后，我開始打聽你的行蹤，最后，在一個元旦夜，看見你從一幢公寓樓出來。
　　我想追上去，可人海茫茫，你頃刻便如滑入水中的魚，消失得無蹤無影。于是我等在你家樓下，眺望整棟大樓，不知道那一扇是你的窗戶。
　　倏地，你的腳步聲在我背后響起。我轉(zhuǎn)過頭，沒有錯過你眼中一瞬閃過的欣喜，聽到你遲疑著叫了我的名字。
　　莫名有種自己是個猥瑣跟蹤狂的感覺。也為自己接下來也許有些過分自來熟的打算感到尷尬。我說了句“好久不見”，進而又得寸進尺地問你不請我上去坐坐嗎。
　　你看起來很是躊躇，沉默的氣氛讓我背后沁出冷汗。但好在，最終我聽到你說好。

　　你住的公寓不大，但一想到周圍處處都是你的痕跡、你的氣息，我恨不得此刻身處豪宅，好讓那些讓我亢奮的事物離我遠些、
　　——我不想在你面前失態(tài)。

　　你很重地放下了茶杯，好像對我隨意打量的視線很不滿。本就優(yōu)柔寡斷的心思現(xiàn)在顯得更加底氣不足，我開始思考你其實已經(jīng)忘了我、甚至討厭我的可能性。
　　……不要。及川大人是為了誰才這么努力？
　　我把自己的近況遠況毫無保留地全部說與你，我說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是俱樂部里的首發(fā)隊員。
　　看，我很快就要兌現(xiàn)和你許下的諾言。我會被全世界看到。
　　你的眼里有一絲欣慰與高興一掠而過，像一簇火星，點亮了你的眼睛，也點亮了我的。
　　你有來有往交代自己已經(jīng)做好在這邊定居的準備，我聽到我的心臟擂過胸膛，一下一下，就要跳出這具輕飄飄的軀殼。
　　我在心里構(gòu)思要用怎樣的最華麗的話語向你告白，可實在難挑，每一句最美好的語句我都想像獻一束花那樣捧給你。
　　還未等我下決定，你趕我走的話先一步化作一把刀子扎破我身邊漫天飛舞的氣球。
　　你客氣又疏離，用問句對我下了世界上最狠厲的逐客令。
　　那一瞬什么詞藻都消失了，心里只剩下一個聲音，我喜歡你，我要現(xiàn)在說我喜歡你。
　　“……其實我喜歡你”的話和你說的話重合，我聽不清你說了什么，只知道我要再說一遍好讓你聽清。
　　但是這種話說一遍就要好多攢了好久的勇氣，說第二遍的勇氣只能用燒紅的臉來換。
　　“我說，其實我喜歡你�！�

　　電視里傳來跨年的聲音，你看起來呆呆的，嘴唇亮晶晶，看起來很好親。在我忍不住親上去之前，你先撲我而來，視野里你的臉不斷放大，余光里新年的花火綻開。

　　新年里，我成為了某人嘴里一朵有所屬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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