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弄

　　清爽的早晨，清爽的春末夏初，清清爽爽的頭發(fā)和衣服。萬斐一邊拿著手機發(fā)信息一邊從樓梯口沖下來，把書包往肩膀上一甩，準備速戰(zhàn)速決沖向公交車站。再晚十分鐘就面臨著遲到的危險！加油！
　　每個人心里都有一畝田，用它來種什么？……開盡梨花春又來。
　　歌詞哼出來一半，剩下的一半被身后的一聲呼喚堵了回去�！叭f斐，等等！”
　　他回轉頭，驚訝地看見自己的師兄張越清扶著自行車站在花壇邊上，車把上掛了一個塑料袋。這個太奇怪了……作為大二學生的他現(xiàn)在不住在校本部，但是張越清是大四，住在校本部的，騎車到這里來最起碼二十分鐘。這是早上七點，看樣子他等了有一會了。朝陽的光輝、青翠的草坪映襯著張越清一貫的那種嘴角微揚三十度笑容，簡直可以放到中小學教材上當樣板照。
　　“師兄，你這是……”
　　“給你送早餐，聽他們說你起得晚很少吃早飯，就買了點給你送過來�！彼蜷_塑料袋讓萬斐看，“肯德基？你喜歡嗎？還有煎餅果子，啊，給你捎了個蘋果。”
　　“……”
　　沒時間多想了。再磨蹭就要遲到，不管有多少問題現(xiàn)在也不是問的時候。他躊躇了一會，接過袋子道了聲謝，猶豫著轉身走向公交車站。上車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張越清還站在那里目送他，與他的視線相遇后揚起手揮了揮，隨著揮手的幅度，他心里猛地一顫。

　　晚上上線，不出意料地看到了張越清給他的留言。
　　【萬斐，我喜歡你很久了。】
　　腦子嗡嗡地響。應該沒有人知道自己一直隱藏的秘密，但如果真的讓他相信張越清喜歡上自己，也沒那么容易。比起其他的師弟師妹，自己并不算出色，頂多是性格好一些而已。而這種好性格，也是因為自卑——對自己的性取向的自卑，對自己的各方面條件的自卑。這是開玩笑嗎？愚人節(jié)明明已經(jīng)過了……
　　他的手放在鍵盤上，哆嗦了片刻，一個字一個字地敲下去。
　　【師兄，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真的�！�
　　【我不是說得很明白嗎？我喜歡你啊�！�
　　【你喜歡我哪里？】
　　【你聰明、不張揚，性格又乖巧�！�
　　【我是男的。你確定？】
　　【當然。你覺得我是在乎那種世俗眼光的人嗎？】
　　張越清的語氣溫柔又親切，他開始飄飄忽忽的了——他不在乎世俗的眼光？在自己對愛情之類的東西已經(jīng)徹底絕望的時候，拯救真的出現(xiàn)了嗎？一時間，一種幸福感充斥了他的大腦，面前的世界似乎都變得光亮了，好多美好的情景涌現(xiàn)出來，他興奮、激動，對自己和張越清，對突然出現(xiàn)轉折的人生都充滿了期待，在這些期待中又混雜著忐忑。

　　萬斐是同性戀。
　　當這個流言在材料學院流傳開來的時候，氣溫已經(jīng)從春末夏初的燥熱躍入初夏的炎熱。消息來源絕對可靠，因為是萬斐那個專業(yè)大四的學生傳出來的。據(jù)說，臨到畢業(yè)閑得無聊的大四畢業(yè)生們打賭玩，賭輸?shù)娜巳プ非笃綍r總是沉默寡言的萬斐，要是能追上就撤銷賭輸?shù)膽土P，還賠一頓酒。讓人沒想到的是，那個畢業(yè)生竟然馬到成功，他們自己都不敢相信。
　　這只是個荒唐的作弄，最糟糕的影響也只是一個平時就沒有什么存在感的學生不聲不響地退學了，不大不小的波濤翻弄了一陣子，很快歸于平靜，這個惡作劇和這個學生都被迅速遺忘，那一屆的畢業(yè)生走得也和以往沒什么不同。
　　那首歌不知道會不會被繼續(xù)唱下去。每個人心中都有一畝田，但是不管你用它來種什么，必然首先要刨出一個深坑，任你以后再怎么填土也填不回原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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