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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暖還寒
乍暖還寒
迎春花開了,綻黃的枝條上抽了綠芽,黃綠搭配煞是好看。北方的春天總是小孩子脾氣,時好時壞,前些日子還暖得可以光膀子穿襯衫,今個兒就冷得人沒處躲。這乍暖還寒的天喲……老天爺也像人,隨心所欲,想怎么胡來就怎么胡來。
“小莊,下班了?”
“下了!
他笑著和鄰居家的老爺子打了招呼,提著購物袋閃進(jìn)自己家院門。老爺子的眼神盯著他手里的大袋子看了半天了,從里面露出的那半截鏟柄太惹眼,還是趕緊藏起來好。
洗了臉,他把超市的大號無紡布購物袋扔在角落,捋起袖子去切菜下面條吃。水開得很慢,他索性打開電視,自己從茶幾底下里找出捏扁的煙盒摸出最后一支煙,用快沒氣的打火機(jī)打了半天才打著。抽了一口,怎么都不是那個味。對了,這不是自己常抽的煙。鬼使神差似地,他掐了煙頭走到電視機(jī)柜對面的書柜邊上,蹲下去拉開下面的柜門。那冷颼颼的物件就在里面,正用冷颼颼的眼神看著冷颼颼的他呢。
“莊?小莊在家不?”
他一哆嗦,沒能把那物件拿出來。趕緊關(guān)上柜門,他站起來往院子里看,只見鄰居大媽端了個盤子進(jìn)來了,正打量著他院子里的迎春花和玉蘭花。那玉蘭花今年開得特別好,一樹花就像白色的火似的,一燒燒到天上。
“來啦,姨?”
“家里做了點炸貨,老爺子說端來給你吃!
“別這么客氣,難得炸魚,你們自個兒吃就得了!
“兩個老不死吃得了多少哦,還是你們年輕人……”話說了一半,她搖搖頭端著盤子往屋里走,“你哥呢?打從過完年就不見人,你說出差一直出到現(xiàn)在?沒打個電話問問?”
“打了,一時半會兒回不來!
“像你們兄弟倆處得這么好的也少見,可別吵架哪!
“不吵。”他接過盤子放到飯桌上。
“你在醫(yī)院上班忙,你哥可天天做飯在家等你吃,我們那老爺子年輕時都沒對我這么好過,也沒見你們紅過臉……將來各自結(jié)了婚就沒法這么悠閑嘍。前些天,對了,就是年前,聽說你媽要給你哥說對象?你媽也不容易,一個人拉扯你們兩個,讓你哥趕緊結(jié)了,好給你媽抱孫子,是吧?”
他僵笑一下,覺得不妥,又笑得熱情了些:“那是。我和他說過了,肯定的。”
“得了,不羅嗦了!
大媽抬腳要出門,一轉(zhuǎn)頭瞥見他角落里的大鏟子和袋子:“這是干嗎用的?”
“……”
一時間,他的心跳變得飛快,跟活魚似的要從嗓子里蹦出來。張了張嘴,他的聲音有點干:“……明天不是說下雪嗎,鏟雪,鏟鏟葉子。”
“你還準(zhǔn)備得真周全。”
果然,第二天一早就下雪了,還下得不小。他本來打算在家歇一天把該干的干了,沒想到醫(yī)院臨時安排一個手術(shù),一個電話又把他叫了過去。摘了兩個眼球切了一堆爛肉,他累得活像一攤爛泥,倒在休息室睡過去了。到下午,護(hù)士把他嘯叫不止的手機(jī)遞給他。
“什么事,姨?”他揉著眼睛問道。
“我說不用跟你說吧,老爺子又啰嗦!”大媽的聲音從那邊傳過來,伴隨著簌簌的落雪聲,“今個雪太大,咱們巷子都堵死了!咱們街道正組織鏟雪呢……老爺子說你在醫(yī)院回不來,順手給你把院子里的雪鏟了,挖個洞把葉子啥的埋了,再給你做上飯……”
“不用了,我這就回去,你們別忙了!”
“都開始鏟了你就別急著回來啦!老爺子說了,鏟完了給你哥的花修修枝,迎春花枝子太多太沉了花開不好,你也是,你哥不在你都不想著給他照看花花草草的……喲,老爺子你咋了?鏟到啥了?你看啥?……喂,小莊?小莊?”
燒白了半個院子的玉蘭花樹下挖出一堆白茬茬的骨頭,骨頭上沒有肉,剔得干干凈凈。一副骨架子缺了個頭,一通搜查后在電視機(jī)對面的書柜里面找到了一個頭骨,黑洞洞的眼眶直勾勾地看著人,讓人背脊發(fā)涼,心里發(fā)毛。肉哪兒去了?
雪停了,醫(yī)院的護(hù)士去喊莊醫(yī)生下班沒喊著人,以為他自己走了就沒再找。第二天,在滿是綠茵茵的水草浮萍的公園河里,浮上來一個穿著白大褂的男人。這下可找著了。
天氣依然乍暖還寒,莊家兄弟倆住過的院子里,被肥過土滋潤過的迎春花和玉蘭花挺過了倒春寒,開得格外惹眼,好像要在這一年里把一輩子的花份都開完,轟轟烈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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