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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落
[1]
我一直喜歡坐在棋廳的角落里。在這里,沒有人認識我,只有門口的市河小姐和我很熟,她是一個脫線的女人。
從大一開始,自從我發(fā)現(xiàn)了這個棋社,我對這老頭子的游戲并沒有過多的熱情,我看不懂棋盤上瞬息萬變的局勢,看不懂究竟是誰輸誰贏,看不懂很多東西。但是我還是很享受這種高雅而沒有社會上爾虞我詐的游戲。盡管我棋藝爛透了!
棋社的氛圍相當優(yōu)雅,它開在摩天大樓的底部,正如圍棋給人的感覺一般,優(yōu)雅、低調(diào)。我每天都來,推開玻璃門,可以看見市河小姐一如既往的燦爛的笑容,然后,我就能瞥見二樓上老人們正沉重地思考。
這淡紫色燈光映襯下的世界有一個不和諧的地方,塔矢亮。
據(jù)說,他是那個著名圍棋高手塔矢名人的兒子。市河小姐對塔矢亮有著難以言喻的大姐姐似的喜歡。
塔矢亮并不是一個開朗的人,甚至有點老氣橫秋,不會開玩笑,平時總是冰著一張臉,笑起來的時候也是經(jīng)過訓練似的敲到好處的嘴角弧度,說是懂事優(yōu)雅內(nèi)斂,但冷漠一詞似乎更為貼切。
我暗笑,一個六年級的小學生就應該有朝氣一點。但不可否認,幾乎很少有人找他挑戰(zhàn),因為據(jù)說,他是一個很有潛力的人。
[2]
天色有點暗了,也正值人們下班的時候。
我像往常一樣懶洋洋地等著和我一樣的菜鳥一起來搞笑的切磋。
飛散的淺紫燈光透過玻璃灑下一地燈光。我瞟了眼那個小鬼,他依然像以前一樣端端正正地一個人坐著等待著對手。
門口的掛飾叮叮當當?shù)仨懥藘上,少見的雙色頭發(fā)的少年大大咧咧地闖了進來,帶進了一片柔和的殘光。
“請問,這里是下圍棋的嗎?”他的聲音有著說不出的熱情,更多的還是稚氣未脫的單純——這才是一個正常的小學生形象。
“是啊,小朋友,你可以選擇對手哦~”市河小姐擺出微笑。
少年的目光在棋社里掃了一圈,當他看到都是老頭子時,不免有些泄氣,他的目光在我身上一掠而過,然后定格在塔矢身上。少年的眼睛里綻放出光彩:“看,不是有和我一樣大的嗎?”
塔矢抬起頭,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微笑:“你是來下棋的嗎?”
我一直在想,如果這個少年只是一個初出茅廬不怕虎的小孩,也許,不久的將來我就沒有坐在角落里觀察的樂趣了。
塔矢和他的第一次對弈,輸了不少,他耷拉著腦袋頹唐地坐著。
然后過了兩天,少年被他拉過來強行又下了一盤。塔矢亮雖然給人一種貴公子的優(yōu)雅感覺,強硬執(zhí)拗得也確實是一個普通的小孩子,所不同的是,他身上所特有的令人羨慕的圍棋天分。
少年坐在塔矢對面,表情帶了點疑惑,似乎被塔矢臉上散發(fā)的陰霾的氣息驚到了。
那個奪目的陽光少年叫進藤光。
這是那群無所不知的老爺爺告訴我的。
少年拿捏棋子的動作看得出還是一個新手,和塔矢對弈的時候,儼然就是一只有點倔強的小綿羊在大灰狼的逼迫下強行抬起頭。
我饒有興致地看著他們黑白交替的棋盤,它的盡頭和未來恍若星羅棋布地散發(fā)在漆黑的格線。
饒是我這個菜鳥也能看出味來,少年的棋法極為精妙。
塔矢又輸了。
連續(xù)輸給了少年兩次。
[3]
你知道代溝嗎?也許塔矢自己并沒有這么想過,但當一個人遠遠地將同齡人落于身后的時候,不管是出于嫉妒還是看不慣,尤其是當本人一副冷漠不近人情的表情,他不會有太多的朋友。
對同齡人時永遠只能站在高處,對長輩永遠只能禮貌地應酬而不能更加深入。那樣只會造成更加深層的悲哀。
雙色頭發(fā)少年注定有很多朋友,因為他有開朗的笑容,又一直開心樂觀的心情。
隨著時間的流逝,我知道,他們已經(jīng)有很多年沒有在一起下棋了,在那個盈滿了紫色的柔和的燈光,擁有棋士共同回憶的歸屬感的棋社。
偶爾我會在街上看著他對著櫥窗里賣的《少年JUMP》發(fā)呆,翠綠的眼睛充滿著渴望,然后他的手不知覺地伸向腰包,發(fā)現(xiàn)一片扁平,然后他長嘆一聲,唉聲嘆氣地走了,但兩步一回頭兩步一回頭,JUMP封面上的孫〇空爆發(fā)出超級賽亞人的姿態(tài)就像是一塊磁石深深地吸引著這個年輕院生的目光。如果對圍棋是一種發(fā)自內(nèi)心的熱愛,他對于漫畫的熱愛就是普通少年都會有的熱血的幻想,摻雜著苦惱。
——漫畫里有至真的友誼和永不背叛的愛情。對于雙色頭發(fā)少年來說,前者對他的吸引力遠遠比后者的要大。
偶爾我會在夕陽照耀下的公園看見那個天之驕子安靜地坐在長椅上看書,旁邊經(jīng)過的女生竊竊私語。他表情沒有任何變化,正如那個報紙上經(jīng)常出現(xiàn)的面孔,他的表情被定格在一個及其冰冷孤獨的深刻鏡頭,正如他說話的聲音,不卑不亢,永遠沒有變化的語調(diào),任你按幾次重播也不會聽出任何感情。
[4]
所謂的朋友并不是說需要天天膩在一起,嘻嘻哈哈地談論著一些不著邊際的話題。
他們的失控來自于開始的羈絆。
我又坐在了棋社的角落里,嘴角怎么也抹不去笑意地看著我的對手,少年第一次進棋社的時候是12歲,六年級,嘴里說著“我大概很強吧”,順便擺出超級無敵可愛的笑容。
經(jīng)過時間漫長的雕琢,娃娃臉的輪廓逐漸清晰起來,16歲的少年臉上有著分明的輪廓和尖尖的下巴。
他顯然心不在焉!鞍““,”胡亂地用手揉著頭發(fā),過早進入職業(yè)圍棋界的少年沒有接觸過太多污穢,他依然保持著年少的純真,“訥訥,天野,我和塔矢是朋友吧,是朋友吧!
他連續(xù)重復了兩遍,我能看出他的煩躁和急迫。
“那還用說= =誰都知道你們是朋友……”
“果然是這樣!”他臉上的苦惱瞬間消散,“塔矢這個人就是太冷了,不愿意承認我們是朋友!卑此傅男愿駚碚f,確實是這樣……
[5]
我又開始每天都來到棋社。
看著他們的爭吵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那天,我重新坐回了角落里。這里被一株吊蘭遮住,我處在一個毫不起眼的位置,但是,透過繁茂的枝葉,我能看到滿頭白花卻依然健朗的老人穩(wěn)重地落下黑白棋子,我能看到市河小姐在和新來的客人交談,我能聽見棋子落下的清脆聲音在棋社里孤獨地回響,我能聽見少年們一如既往的爭吵聲音。
“喂,我說過了,你這一步能夠用‘粘’的話會更好啊!”
“是近藤你太莽撞了,闖進敵人大本營都不知道!”= =##
叫“光”的少年激動得滿面通紅。
然后又是一陣靜寂。
是又開始下了嗎?
塔矢,這個冰冷的少年偶爾也會有情緒波動的時候,比如剛才,比如現(xiàn)在。
[6]
我一直喜歡坐在棋廳的角落里。在這里,沒有人認識我,只有門口的市河小姐和我很熟,她是一個脫線的女人。
我透過茂密的吊蘭枝葉,它為我提供了良好的翠綠屏障。
我看見光斜倚在椅背上睡著了。他輕輕地從嘴里呼氣。
過于老成的少年默默地收拾好棋子。
他站起身,替總是馬虎的少年蓋好衣服。
夢中的少年舒服地蹭了蹭塔矢的衣服,嘿嘿地笑了。
冰冷的表情有絲裂紋。
我看見飛散的流光撒了一地,我看見透過經(jīng)營的玻璃門,外面的世界充滿著喧囂,我看見透明的棋盤。
沉默。
歸屬感。
褪色。
我看見,少年俯下身,在熟睡中的少年唇上輕輕地印上。
記憶的沉重。
不知道為什么,我的眼淚忽然就掉了下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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