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說，好像已經(jīng)記不清，父親把哥哥殺了砌到水泥墻里是什么時(shí)候的事情了。

　　繼承了屋子之后倒也沒打算翻修，就是夜里墻總是咣咣響，死前的哥托夢，倒不是讓弟弟把他從墻里摳出來，就是說當(dāng)初死的時(shí)候一只腳的鞋掉了，冬天感覺怪冷的，再說襪子穿得也不太對稱，這樣難怪，有哪個人能夠在剛睡醒意識到爹要?dú)⒆约哼�能來得及把衣服好好穿上呢？當(dāng)然抓到啥就胡亂往身上套了，結(jié)果就是襪子顏色不太一樣……

　　弟：你好煩哦，我上哪兒給你找鞋去。

　　哥每天夜里都托夢碎碎念，弟不勝其擾，決定還是向公司申請外派到別的城市去，這邊的這個房子嘛就轉(zhuǎn)租出去了，招租啟示上標(biāo)注，雖然房子很便宜，租客需要陽氣重命硬一點(diǎn)的，或者是上夜班晚上不回來睡覺的。

　　弟的朋友兼房屋經(jīng)紀(jì)人：這哪里能租得出去嘛……

　　還真來了這么一個家伙，看完房子表示非常滿意，打算當(dāng)天就拎包入住，弟弟也沒多說啥反正就給了鑰匙，第二天坐火車臨走前和朋友美美喝酒慶祝，朋友（砸吧嘴）：不會太長久的哦，過幾周就會退租的吧……

　　但沒想到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過去完全沒有什么壞消息傳過來的誒，據(jù)說房租也按時(shí)交的，托朋友收租的時(shí)候問那個租客“住得咋樣” 答：挺好，很棒的哦。這樣搞得弟有時(shí)候仔細(xì)一想自己都嚇一跳的樣子，就是說哥雖然砌在墻里但到底有沒有真的夜里托夢來著，難不成那段時(shí)間是自己瞎想出來的幻覺，那豈不是要找個醫(yī)院掛號檢查腦子了，簡直是太不妙了嘛！得精神病可比鬧鬼麻煩多了，看病吃藥哪個不要花錢呀，那他是那種吃得起藥的人嗎，肯定不是哦！窮都窮死了還怕什么鬼不鬼的。

　　再說鬼又不是啥不認(rèn)識的鬼，弟哈欠連天的時(shí)候會邊沖咖啡邊想，那種被爹隨便兩鏟子劈死砌到墻里的家伙居然也厚臉皮地變成鬼來煩人還真是不害臊來著，有夠無語的%

　　然后有天出差住賓館，午夜，電話就突然響了，響個不停，響個沒完沒了，弟帶著起床氣，把聽筒抓起來，聽筒里聽見哥的聲音，好聲好氣地講，求弟回來吧回來住吧回來回來快回來，以后他再也不煩弟了，只盼弟早點(diǎn)回來。

　　弟（翻白眼）：我信你哦？

　　但是這么煩人的哥怎么突然態(tài)度一百八十度大轉(zhuǎn)彎還是很叫人好奇的，弟到年底假期的時(shí)候抽空回去了一趟，敲門進(jìn)來，那租客坐在沙發(fā)上吃板栗還是啥來著，弟感覺一上來就問人家“你見鬼了嗎”會顯得像腦袋不正常一樣，但真的好奇來著，超在意到底怎么回事嘛，那租客倒是很爽朗的樣子，倒了茶，還熱情招呼弟留下吃飯。

　　“我昨天看新聞?wù)f哦，專家講，毛豆和蘋果不——”

　　低頭，啃了一塊排骨，大嚼，吧唧吧唧。

　　“不什么？”弟等了一會兒，“毛豆和蘋果怎么了？”

　　吧唧吧唧，嚼啊嚼，吸溜吸溜，嗦手指。

　　“……”

　　抹抹嘴。

　　“你有關(guān)注那個，”抬頭，爽朗地問，“就是，那個，哈，圣誕節(jié)首映的電影，叫什么名字來著�！�

　　“《XXX》…”雖然不是很想接話但因?yàn)橹来鸢妇瓦�是習(xí)慣性地回答了。

　　“哦對對。”夾了一筷子菜，“就是說這個電影啊……”

　　可惡，那毛豆和蘋果怎么了你倒是說��？！�。�

　　“所以毛豆……”弟開口。

　　“嗯？”

　　“沒什么�！钡苌詈粑�，“您平時(shí)很喜歡看電影么�！�

　　“哦�！蹦侨瞬敛磷欤闷饋頊�，“電影啊，就是隨便看看嘛�！�

　　他為什么飯粒明明沾在左邊卻一直擦右邊嘴角……弟盯著那家伙的臉有種很刺撓的感覺，就是說……這個人……你到底晃來晃去在擦什么東西，你擦了半天擦了個￥&*啊！

　　“我說——”弟開口，又一想好像不太禮貌，忍了，“沒事，沒什么。哦對了，我們公司好像前天送了一些《XXX》的預(yù)售票，您需要的話我可以回頭送您一張。”

　　“啊，那太感謝了�！蹦莻�人拍掌，“我可太期待在影院里看《XXU》啦�！�

　　“是《XXX》吧�！�

　　“哦，是《XUX》啊，說錯了，哈哈�！�

　　“《XXX》？”

　　“哦，《UXA》，哈哈，對，是《UCZ》！哈哈，HHC導(dǎo)演的嘛……”

　　你……你就根本沒有一個字說對譜的……

　　“我對這個HHC導(dǎo)演呀，是景仰已久，”那個人繼續(xù)說，興高采烈地，“說來也巧的哦，你不知道，那一年，就是那個，那一年，你知道的——”

　　哪一年？？？？？我知道什么？？？以及——為什么那粒米還在嘴邊掛著，你這么半天到底擦了些什么�。。�！

　　“我在外地的時(shí)候，”那人喜滋滋地喝起湯來，“可神奇了，就是，說，有一天——”

　　咕嘟咕嘟咕嘟。

　　“……”

　　弟深呼吸，企圖通過轉(zhuǎn)移視線來抑制住打人的沖動，然后，發(fā)現(xiàn)，這個屋子怎么看怎么難受，為什么左邊掛了三個紅燈籠右邊一個綠燈籠（綠燈籠哪里買的？？？��？綠燈籠哪里買的？？）為什么畫是歪的，為什么書有的朝里有的朝外，墻上那個黑點(diǎn)是怎么回事？為什么……

　　“那個�！钡芷D難開口，突然發(fā)現(xiàn)這個人左手四根手指，右手是五根，雖然這好像不怪人家，但是，但是，但是……

　　“什么？”那個家伙從湯碗里抬起頭，笑容洋溢的，“哦，說起來，我還沒有感謝您呢！哎呀，能在這里用這么少的預(yù)算租到這么好的房子，真是運(yùn)氣太好了，您真是一個好心人呀，我本來只打算在咱們這邊呆一年的，但是現(xiàn)在工作也穩(wěn)定下來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我很想要明年接著租您的房子，哎呀，您真是太好了……”

　　弟（沉默）不得不地：“您說的意外是大概指什么意外呢？”包括出門不小心被泥頭車撞死么？

　　“哈哈，因?yàn)槲椰F(xiàn)在是單身漢一條嘛，”那個家伙回答說，“租房子住無所謂了，但是以后如果成家了，當(dāng)然還是希望買一套自己的房子，錢這方面，我一直有在攢的，以前也有了解申請貸款的事情，不過么，啊呀……”

　　“不過什么？”
　　你如果再敢說話說半截就抽死你，真的……

　　“哎呀，就是，太難了嘛，”這個人講，“感覺成家這種事情好像沒什么希望的，畢竟已經(jīng)單身好多年了的樣子，感覺找到合適伴侶是完全沒影兒的事情，也就漸漸地不抱什么想法嘍，可能最好的結(jié)果也就是一……”低頭，突然地，“喔，今天這個菠菜很好吃嘛！”

　　雖然你又又又又話說到一半但我大概知道你下半句是什么所以這次就忍了……

　　“您也不要太灰心�！钡苋嗳嗵栄�，“感情這種事情還是看緣分……”

　　“嗯！你說得對的！”這個人又來勁了，拍一拍大腿，“我其實(shí)也相信緣分的，尤其是，這天，就是搬來您這個地方的時(shí)候呀……”

　　“嗯？”弟心不在焉只當(dāng)耳旁風(fēng)。

　　“搬到您這個地方的時(shí)候呀……”

　　“嗯�！钡苊χ鴬A菜扒飯。

　　“我夢見過一個人。”

　　“……”弟被嗆到。

　　“他呀，我記得，我想想哦，好像呢，就是，一只腳沒穿鞋的樣子�！�

　　這個家伙興高采烈地講下去。

　　“哎呀，反正就是臉很靚的哦，您知道一見鐘情吧，嘿，我也好驚訝的，我不相信怎么能一瞅就喜歡的，但是那天，就是很高興的，感覺那個人身上有一種，不知道從哪里來的悲劇色彩，就是有種，很年輕，很漂亮，突然一下子就凋謝了感覺，您懂我的意思吧，啊，我感覺，就是，仿佛，他完全不是我們這個世界的人，仿佛他是和你生活在不同的世界里……”
　　的確不在一個世界……

　　“反正就是超喜歡的，”美滋滋地，“而且感覺他是那種性格很宅，就是好像，一直，窩在一個很狹窄的地方，很多很多年都不太出門的樣子，平時(shí)也很安靜的……”

　　那是當(dāng)然安靜來著……

　　“但是不知道為什么后來就沒再夢見過了�！�

　　弟：……

　　“不過我還是很相信緣分的，哈哈�！毕矚庋笱蟮�，繼續(xù)說，“其實(shí)這也是我想要明年繼續(xù)租您的房子的一個小小的原因呢！我感覺我和您的房子真是有種緣分，相信只要一直住下去，總有一天還會和那個人在夢里相見的！啊，這就是古人書說的，此情不知何所……”猛地盯住盤子，“哇，這個小蘿卜涼拌起來也不錯哦，您吃過這個季節(jié)的小蘿卜么，我一直覺得啊這個……”

　　我們的弟弟低下頭，從口袋里掏出手機(jī)，滑動，解鎖，打開訂票軟件，登錄，搜索今晚最近的一班火車，點(diǎn)擊付款……

　　當(dāng)然了，如果午夜被電話鈴聲吵醒的確是很麻煩的事情。
　　但睡覺之前把電話線拔了應(yīng)該也還好。
　　這輩子，嗯，這輩子都住到?jīng)]有電話信號的地方去吧。
　　還是說……嗯……還是……

　　弟于凌晨時(shí)分提著行李回到他在另一個城市的家，斷開座機(jī)，摘下電話卡，簡單沖了澡，換上睡衣，一頭扎在他軟軟的床上，準(zhǔn)備迷迷糊糊地睡過去，卻似乎聽見敲門聲。

　　咚。
　　咚。
　　咚。
　　……
　　咚。

　　那敲擊聲本是可以不必理會的，但是，但是，不知為何，使人聯(lián)想到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在提著一把沉重的鐵鍬，是的，很沉，很沉。

　　咚。
　　咚。
　　咚。
　　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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