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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兩個女孩超越時空的心靈感應,在物理學上,叫量子糾纏。

寫于2022,舊文搬運
內容標簽: 成長 現(xiàn)實
 
主角
劉雯
視角
李依然


一句話簡介:穿越平行時空去見你

立意:友誼

  總點擊數(shù): 243   總書評數(shù):1 當前被收藏數(shù):15 文章積分:2,947,738
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類型: 原創(chuàng)-無CP-近代現(xiàn)代-劇情
  • 作品視角: 女主
  • 所屬系列: 實驗短篇囤放處 之 2022
  • 文章進度:完結
  • 全文字數(shù):7638字
  • 版權轉化: 尚未出版(聯(lián)系出版
  • 簽約狀態(tài): 已簽約
  • 作品榮譽: 尚無任何作品簡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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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最完美的謀殺

作者:嚼云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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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短篇


      這是我今年參加的第二場葬禮。

      第一場葬禮也在冬天。
      一月,正好是一年之始,與十二月的葬禮如蛇咬尾一般,串起無風無波的一年。蛇咬尾,圈型,仿佛一個諷刺的零。
      也是下雪的日子。扶柩時走過曲折的山路,腳下,被雪浸濕的磚紅色泥土發(fā)出咀嚼般的吧唧聲。

      一月,劉雯在我身后,一言不發(fā)。
      我走在送葬的隊伍最前,替她嚎啕大哭,摔盆砸碗,仿佛棺木里的一抔灰,曾是我的母親。

      也不是沒有對春花嬸喊過媽媽。
      下了晚自修,去劉雯家里吃夜宵,春花嬸端上兩碗剛出鍋的雞蛋掛面,我和劉雯一人分得一碗;再切一把小蔥撒進我碗里,我吃得顧不上抬頭。
      飯后,要回學校宿舍了,我總舍不得走,撒嬌說不如嬸做我媽媽,我就讓老師批個假條,留下住了,媽——春花嬸就笑,臉盤子圓圓,像月亮。

      我和劉雯初三那年認識。
      那時我在市區(qū)里的私立初中讀書,每日勤勤懇懇準點到校,在座位上鴕鳥一般埋頭一學便是一天,卻只比那些翹課打架的混小子高幾分。
      我爸爸在城郊一所公辦初中做校長,怕我連高中都考不上,便決定最后半年我在他的學校里借讀,由他和他的下屬日日盯著,不怕盯不上普高線。

      我初來乍到,看著滿教室的新面孔犯暈,在新班級最靠后門的角落里撿了個空桌坐下。前排就是劉雯。課間,不少男生女生像逛動物園似的往我跟前假裝無意經過。
      半天過后,前排的劉雯突然擰過身子來,重重一拍我課桌上攤著的卷子,朝圍在我身邊的人吼道:

      “看什么看,你們沒覺得你們讓李依然不舒服了嗎?”

      那時我才看清前排擁有細瘦的背部的女孩的臉:
      細眉似一把鉤刀,單眼皮,細長眼,線條簡凈利落,像是最懶惰的雕刻師隨手剜的兩筆,眼珠子卻黑得懾人。雙唇缺乏血色。長發(fā)粗而毛糙,扎成馬尾后不馴地在顱頂拱起。

      從那天起,我和劉雯就成了朋友。

      在這樣一個絕大多數(shù)學生是民工子弟的班級里,我第一次體會到名列前茅的滋味。尤其是英語,我始終是第一名。劉雯擅長數(shù)學和物理,卻連一篇英語作文都寫不出,拼寫時對著字母“H”念“喝”。我們混在一起,互補短板,成績上也有了起色。對于我偶爾在劉雯家留宿,爸媽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爸媽都是學校行政,工作繁忙,我在家也沒人管,中考結束,索性住在劉雯家中。
      她家年久失修,沒有空調和電視,只有一個立式的電風扇,通電時發(fā)出巨大的嗡鳴聲,我和劉雯用,春花嬸在隔壁房間開著窗睡。
      我被風扇吵得整宿睡不著,又不好意思說。第二天劉雯見到我兩眼掛黑,取來幾塊鐵皮,又拆了我隨身攜帶的手持小風扇,不知怎么地做了個簡易的小風扇,吭哧吭哧地轉。
      其實那小風扇轉得慢,并不使人涼快,沒工作多久便報廢了,但我和劉雯當時都很興奮,誰都沒想到去買一個新的電扇也不過五十塊錢的事。

      我和她以三分之差,雙雙進入一所不怎么樣的普高。
      她選理,我選文,我們不再是同學,卻還天天賴在一處。
      我胖,她瘦得嚇人,同學開玩笑說我搶她飯吃,我偷偷傷心,劉雯就躥到那同學班上叫他積嘴德。也不知道劉雯哪學來這么多罵人的話。
      高中仍在劉雯家所在的城郊,我愈發(fā)不回家,慶幸自己有一個避難所一樣的小家。

      在劉雯家留宿多年,沒見過劉雯爸爸。春花嬸也不愿提他,說是個酒鬼、賭鬼,沒見到說明他沒來打家里錢的主意,是好事呢。那錢是留給劉雯上大學的。

      每說到這春花嬸就會殷切地看向劉雯,劉雯便心虛地別開眼。
      劉雯的英語差得人盡皆知,每天中午,教英語的史老師會滿世界逮她,若她不幸被抓到(往往不會,她熟悉這所舊校區(qū)的每一個無人角落,跑起來又比獵豹還快),我們就能聽到她在英語組辦公室門口,對著一株盆栽字字鏗鏘地讀著英語:
      “摸死特,劈剖,呃格瑞……”
      史老師有時還會找上我,要我?guī)蛶秃门笥,不然這樣的物理尖子要上不了大學了。

      高三時,我拿了一個被弟弟摔爛的收音機給劉雯,讓她幫我修。
      等她修好之后,我從兜里掏出幾盤磁帶來,說,我們以后每天早上早點來教室,一起聽英語吧。

      一年后,我和她共同考取鄰市一所二本師范學院。她學會計,我學中文。
      那一屆是按招生地區(qū)分寢室,我和她分到二樓背陽的一個寢室。
      南方多雨,哪怕是夏日晴天,我們寢室也分不到幾小時陽光,衣服都曬不干,陽臺欄桿上生了滑膩的苔蘚,一場雨后,書架上的積灰變作薄薄一層濕土。
      同寢室另外兩個女孩都受不了,搬出去了,只剩我和劉雯兩人,一人占兩張桌子兩張床,不亦樂乎。
      劉雯在兩張床之間架起一張吊床,每當中午短暫的幾小時,陽光吝嗇地刺入,她就躺在吊床上翹著腳瞇眼看書。

      大學,我迷上了談戀愛,為了能得到更多男孩子的目光,費盡心思節(jié)食,把剩下的飯錢拿去買漂亮的小裙子。
      而劉雯,迷上量子物理。
      或者,用她的話來說,是量子物理自我籌備了一百多年,就等著她拿到書的那一刻。

      劉雯幾乎成了物理系的門下之客,天天翹了自己系的課往物理學系的系樓跑。
      一學期下來,她屢屢缺勤,平時分扣了大半,說好和我一起互相監(jiān)督備戰(zhàn)期末考,臨到考前她卻認識了個新朋友。聽說是在離學校不遠處的天橋底下遇到的。
      此人姓豐,劉雯當他面喊他老豐,背地里叫他豐子。
      老豐四十出頭,瘦得像辟了谷,滿面胡渣與皺紋,長發(fā)半月不洗,油成章魚腿般的一綹綹,黏在額上。一襲破爛漏絮的黑色棉服長可過膝,裹在他身上,像道袍。
      那人似乎沒有正經工作,每日舉著一半人高的小黑板,在天橋底下演算公式,證畢后便如入定一般揣著手站在黑板邊上,等人來看。
      劉雯道,她當日路過,只匆匆看了兩眼那公式,便被其中逼人的靈氣和玄妙的美所震懾,仿佛宇宙的機密正透過那一小方黑板沖她甜笑。

      據老豐自己介紹,他清華物理系在讀期間,研究成果被導師剽竊。
      導師是業(yè)內大牛(此刻他湊近我們,壓低聲音,用手背半掩這口鼻,諱莫如深,一股濃郁刺鼻的煙臭味從他污黃的齒縫間飄出),他申訴無果,又被排擠,只得肄業(yè)。
      但他確信自己的發(fā)現(xiàn)將顛覆人類看待宇宙的方式,甚至使時空穿梭成為可能。

      期末考前近一周,劉雯不回寢室了,每日在老豐的“工作室”中,試圖證明多世界理論。
      考試前一天她終于回來,我將她拉到鏡子前,笑話她鳥巢一樣蓬亂的頭發(fā),催她洗頭。她本就活潑,在外過著近乎流浪的日子,竟更精神了,笑個不停,牽過我的袖子,促狹地問我是不是交男朋友了。

      “你噴香水了,對不對?”她大笑起來。

      我臉紅得像在燒。
      她在外這幾天,我和之前好感的男生一起自習,我趁他上廁所,在他課本里塞了張告白的紙條,等我們離開自習教室時,他很自然地牽起我的手。
      那一刻我渾身發(fā)麻,幸福得幾欲墮淚。

      考完之后,沒等我們反應過來,分數(shù)就以短信形式發(fā)到我們手機里。
      我堪堪及格,劉雯連掛五科,幾乎全軍覆沒。
      寒假期間,她留校準備補考,我借口陪她,和男朋友沒日沒夜地膩在一起。我在外約會的時候,想必她也偷跑到老豐那里去了吧?她的書案上,總攤著同一本教材。

      寒假過半,劉雯給我打電話,嚴肅地問我發(fā)生什么事了。她發(fā)現(xiàn)我在衣柜里藏了五板好時白巧克力和三大袋樂事薯片。我當時正好在街上的人潮中與男朋友走散,聽到她的聲音,大哭起來。
      當夜,我如實告訴劉雯,我在男朋友手機里發(fā)現(xiàn)了另一個女孩,叫寧寧,和他交流曖昧。
      點進寧寧朋友圈可以看到她的自拍。她好苗條,好漂亮。我不知道他喜歡誰,難道會是我嗎?我像一個大傻瓜。

      劉雯很認真地聽完,對我說:“依然,不要哭了,這些都不重要!

      然后,她第一次跟我說起她心愛的量子物理。
      愛人多變的心確實是一個災難,但量子物理使這件事變得不再可怕了。因為根據多世界理論,每時每刻,都有嶄新的世界線如水流一般分岔、生成。
      在無數(shù)個平行宇宙中,總有著么幾條世界線,他愛上別人,“但也總有這么幾條世界線,他愛你愛得如癡如醉!彼粗业难劬Γ逶~酌句地極慢地解釋道,“所以不要只盯著當下的這一條世界線看,任何事情放在宇宙之中,都不重要!

      那一刻世界在我心中變了樣。我與世界的關系翻轉了。
      過去,世界出撲朔的題,而我費盡心思地求解幸運或是不幸;如今,掌握主動權是我,我隨著時間線的分裂不斷繁殖,插旗占據選擇題的每一個A,B,C,D。

      我沒有猶豫,打電話向男友提出分手。

      重返單身的日子快樂極了。我又重新開始物色男孩,夜里蜷在被窩中給曖昧對象發(fā)送不清不楚的短信。
      劉雯補考沒過,這是意料之中的事,她問老豐借了重修費,申請重修后照舊翹課。這回跑的不再是物理系的系樓了,是老豐的“工作室”。
      我知道有些女孩討厭我們,說我們一個是恬不知恥的超肥賤貨,一個是和中年男人同居的怪胎男人婆。但我們不在乎。
      有別的世界線的我們負責謹小慎微,負責要臉與被愛,這條世界線的我與劉雯只想要恣意地做自己。

      盛夏,劉雯說她和老豐的研究取得重大進展,她興奮得像一只草原上曬太陽打滾的小馬。
      我說為了慶祝,帶你這個從沒浪過的乖乖女上迪廳開心一下。
      我當時新認識的男友是迪廳的DJ,他工作的時候,我和劉雯就靠在舞池邊上喝金湯力,為了無聊的笑話樂得幾乎站立不住。
      在這時劉雯又聊起她心心念念的研究,一束束或紅或紫的光暈從她輪廓分明的面孔上掠過:

      “……‘量子糾纏’,”為了壓過嘈雜的樂聲和人聲,她費勁地在我耳邊說道,“就是說兩枚粒子,不管相隔多遠,哪怕在一個星系的兩端,一枚動了,另一枚也會立刻作出反應!

      我道:“像雙胞胎!

      她笑說:“對,雙胞胎的心電感應,比光速還快。超越光速就意味著這樣的感應可以跨越時空!

      我突然松開她的手,跳上舞池中央,踏著音樂的鼓點聲發(fā)瘋一樣地蹦起來。男朋友從控制臺上跑下來,摟住我的腰親吻我,與我一起跳。
      我從余光中看到舞池下的劉雯半歪著頭,帶著酒醉的淡笑注視我,纖長的右手撫著胸口,隨著我蹦跳的節(jié)奏,輕輕地,拍,拍,拍。
      那一刻我仿佛也聽到了那個節(jié)奏,與震耳欲聾的音樂聲無關。是麻雀啄食般的聲響,在我心間輕叩,噠,噠,噠。

      如果不是劉雯事先告訴我這叫“量子糾纏”,以我的無知,我會把它稱為神跡。

      大三那年寒假,劉雯再一次掛科后,收到來自教務處的最后通牒:如果無法在下個學期初通過補考,并且修足最低限度的學分,她會被勸退。
      教務處還給春花嬸打了電話。春花嬸坐了一下午長途車趕來學校,就為拎著劉雯的耳朵痛罵她不學好。
      罵著罵著,春花嬸哭了起來,劉雯也眼眶通紅,啞了似的悶聲不響,使勁把眼珠向上轉,試圖把眼淚憋回去。

      我知道,春花嬸是覺得自己身體不好,劉雯那個神出鬼沒的賭棍父親又是一顆不知道什么時候炸的地雷,擔心劉雯沒有本科學歷,沒辦法養(yǎng)活自己。至于劉雯所說的什么科學,物理,量子力學,諾貝爾獎,春花嬸聽不懂,也不愿聽。

      春花嬸再三強調,過年不許回家,年三十也別回來,安安心心在學校復習功課,向老師和同學請教。

      劉雯說,好,媽我知道了,你別生氣了。

      二十歲的我們從不想以后,不考慮結果,從未想過我們寄居于這個世界龐大的因果鏈之中,動彈不得。
      所以當劉雯滿口答應,我們誰也沒有想到,就是那一年的年二十九夜里,劉雯的父親在外喝得大醉,回家偷錢,被春花嬸抓住,起了爭執(zhí),劉雯的父親從案上抓起一把菜刀,幾乎砍斷了春花嬸的脖子。
      后來我無數(shù)次回憶起那個年二十九的夜晚,那一晚以后悔與痛苦的形式鐫刻在我的記憶里:劉雯沒有回家,也破天荒地沒有去老豐的“工作室”,而是在寢室里復習補考的科目。一晚上她打了十三個哈欠,倒開水三次,上廁所一次,看了十五分鐘抖音,哈哈大笑?焓稽c的時候她揉揉脖子對我說,依然,好累啊,我們早點睡覺吧。

      第二天清晨,劉雯被電話鈴聲鬧醒。而春花嬸再也沒有醒來。

      劉雯的父親被發(fā)現(xiàn)躺在離家不到五百米的野地里,睡得人事不知,鼾聲如雷,半身被血浸透,手里還攥著一百二十塊錢。

      最初的一個月,劉雯像丟了魂一樣,終日躺在寢室的床上。
      每天,我給她送飯,勸她下床,吃一口,春花嬸看著呢,說著我哭起來,床上也傳來低低的哭聲,最后她才從床簾里探出一張沒有血色、浸滿淚水的臉。
      即便是從床上下來,她的精神狀態(tài)也并不穩(wěn)定,受一點刺激就會情緒崩潰,哭得兩手捧不住淚水,把頭往墻上撞,發(fā)出咚咚的沉悶聲響,上氣不接下氣地哭罵,自己這輩子沒聽過媽幾句話,為什么這一次,偏偏這一次,這么乖?

      后來她能出門了,走著走著就開始發(fā)呆,幾次差點被電動車別倒,我只能把她一直帶在我身邊。

      老豐幾次來學校找她,吃了閉門羹,態(tài)度越來越急迫,他怕劉雯精神狀態(tài)不好,延緩研究進度。

      終于,劉雯同意和老豐談談。他們約在初次見面的天橋附近的沙縣小吃,我把她帶過去之后點了兩碗蔥油拌面,自己端了一碗坐在隔壁桌吃,留老豐和劉雯安靜地交流。

      也不知道老豐跟她說了些什么,經過那次見面,劉雯就像活過來一樣,甚至比以前還精神,每天天不亮就從床上躥下來,穿衣洗漱,一陣風似的沖出寢室。
      她沒有參加補考,也不再上課了,一開始教務處體諒她家里遭變故,并沒有苛責她,還找了心理輔導老師來和她交流,她一律不見,連教務處的老師的電話都拉黑了。

      學期末,劉雯辦理退學手續(xù),從寢室里搬了出去,住在老豐的“工作室”。
      周末,我偶爾去看她,給她帶點方便面,原來“工作室”就是小區(qū)里一個二十平的地下車庫,氣味難聞。車庫正中有一個制作粗劣的大家伙,接著好幾根血管一樣的電線。
      它讓我想起十五歲那年,劉雯為我做的小電風扇。

      劉雯告訴我,不同的地方,引力場有微妙的區(qū)別,這個儀器就是用來探測引力場的。
      只是現(xiàn)在它耗電量巨大,無法離開車庫,也就無法實驗,等改良出能耗更低的版本,就能到處探測引力場了。

      我問她為什么要探測出這個引力場,她握著我的手,嘴角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小聲說,她和豐子已經證得,引力場的非規(guī)律變化就是實現(xiàn)平行世界躍遷的關鍵。

      我被她嚇了一跳。她太瘦了,強烈的痛苦使她形銷骨立,將近一米七的高個子只有不到八十斤,勁卻仍很大,細如竹枝的手指攥得我生痛。

      我小心翼翼地問,你是要穿越回去救春花嬸嗎?

      這是她一直以來的心結:如果她那一晚在家該有多好。但她只是平靜地搖了搖頭,努力用我能夠理解的語言解釋說:

      “依然,時間是線性發(fā)展的,人無法回到過去,我只能抵達另一個我所在的當下。就好像蟲子吃一片對折的樹葉,留下兩個對稱的洞,我就是要從這邊的一個洞,抵達另一邊的一個洞。”

      “然后呢?”

      “在一個媽媽還活著的世界里,和媽媽在一起。”劉雯篤定地說。

      后來我見劉雯就少了,因為我上初二的弟弟和他的同班女生開房,被女生的家長發(fā)現(xiàn)了。女生還未滿14歲,她的家長要起訴我弟弟。我媽媽因為這件事丟了工作。
      為了幫忙,我請假回家,準備官司,忙得焦頭爛額,還要面對弟弟的嘲弄:肥豬姐姐,媽不賺錢了,你少吃一點會死嗎?

      我不再為家庭流淚了。和劉雯在一起生活的這七年里,我好像,如她所說,感到來自無數(shù)個平行世界的我的陪伴,我不再寂寞,也不再害怕了。
      我沉默地吃完飯,該吃多少吃多少,然后回到房間,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想象另一個世界的我是怎樣的。我會不會有一個很溫和的弟弟?或許,不是弟弟,而是妹妹?又或許,爸爸媽媽從來沒有考慮過生二胎,這個家里只有我。又或許,我是個男孩。又或許,我從未出生……

      希望有一天,劉雯實現(xiàn)她所說的平行世界躍遷,可以告訴我,別的世界線的我有多快樂。這樣,仿佛此刻的痛苦都值得了。畢竟,總是有幾個我要承受不幸的概率,對嗎,雯雯?

      十月底,我最后一次見劉雯,她到我家里來,兩眼放光,聲音里掩不住興奮:

      “依然,我找到了,就是桂靈河,桂靈河的引力場是不一樣的,太特殊了。我和老豐一起觀測了它半個月,它的波紋,我從沒有見過這樣的東西……它不斷被擾動,但這樣的擾動又呈現(xiàn)出規(guī)律……就像兩頭鯨魚在一起歌唱!

      桂靈河橫穿我們家所在的城市與我們大學所在的城市,流水豐盈,冬日不涸。春花嬸家離桂靈河很近,中學時期我與劉雯常去河邊散步,扔石子玩。

      我情不自禁抓住劉雯的手。
      這幾天大降溫,她身上仍穿著夏天的長袖單衫,手被凍得發(fā)紫。我從衣柜里給她拿了三件我嫌小的毛衣,她穿上之后像是身上套了個大麻袋,對著鏡子咯咯傻笑。
      我忍不住抱著她,撫著她瘦得骨頭突出的肩,和剪得像男孩一樣的粗硬的短發(fā),無聲地邊笑邊流淚。

      我送她出門,臨別前祝她自由與幸福。

      弟弟的事終于塵埃落定,我們家賠了不少錢,但至少弟弟不會進少管所了,還能繼續(xù)上學。
      爸爸很操心弟弟的學業(yè),四處問兒子班上的女生不老實,是不是應該把兒子轉到他的學校來,像我當初那樣借讀?弟弟不愿意,最后這事也不了了之了。
      這些都與我無關。我終于回到學校,準備畢業(yè)論文。

      今年冬天格外冷。我一個人在寢室里寫論文,濕冷的水氣從窗縫里滲進來,寢室內長年照不到光,甚至比室外溫度更低。
      我無數(shù)次從書桌前起身,往冷卻的熱水袋里注滿熱水,才能保證打字的手可以活動?看暗膬蓮埓仓g架起的一張吊床,風吹過,窗框輕微地震響,吊床慢悠悠地晃動。
      我從抽屜里掏出一包薯片,狼吞虎咽地大嚼起來。

      十二月,新雪初霽,他們在桂靈河里打撈起劉雯的尸體。
      她是在雪落之前墜河的,因為據說尸體這樣的腐爛情況,應該是在水里泡了三天。
      “還好是天氣冷,”他們說,“這要是夏天,得全爛了!

      我被傳喚,問幾個問題。
      他們問我劉雯有沒有什么情緒問題,我說沒有。
      他們又問我劉雯除了我之外還有沒有什么親密的人,我說老豐吧,他們就把老豐的檔案找出來。
      原來老豐大名叫豐成富,初中學歷,本來在廠里工作,手腳不干凈,就被開除了,F(xiàn)在那個地下車庫人去樓空,沒有人再知道老豐在哪里了。

      最后他們說,劉雯是自殺。
      河岸邊的監(jiān)控攝像頭清晰地捕捉到她人生的最后一刻:凌晨,她半抱半拖地帶著一個半人高的大儀器,走到河邊上,和儀器一起沉進水里。
      半分鐘后,她浮上來半個身子。然后是長達三天的沉沒。

      他們對我說,你去處理一下死亡登記和葬禮的事吧,讓你朋友早點入土為安。

      我的視線從漆黑一片的監(jiān)控視頻上移開,沉默地點一點頭。

      劉雯的遺體告別會冷清極了,只來了兩三個中學時期的同學。
      這一刻,我才意識到其實劉雯也是寂寞的,除了我之外,她竟只有老豐一個朋友,如今老豐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王八蛋老豐,我暗想。
      那幾位我如今已經叫不出名字的同學面容哀痛地拍拍我的肩,說還記得劉雯,她是一個滿腦子奇思妙想的樂天派女生,沒見過比她更有天賦的人了,如果她不是出生在這樣的家庭里,在鄉(xiāng)下,而是能受到更好的教育——

      聽到“如果”二字,我第一次涌出了眼淚,捂面失聲痛哭。他們靜靜地陪我哭了一會,然后離開了,留我一個人陪著劉雯。

      禮堂空曠沉寂,像沉在海里。
      最后一次,我抱了抱冰冷的棺木,撫著棺木的輪廓就像是撫劉雯棱角分明的肩。流淚只是因為我想念她了,想念她靠在我耳邊說話的聲音,還有手的溫度。
      我心中一點悲傷也沒有。因為我知道這不是自殺,這是一場完美的謀殺,劉雯所做的很簡單,謀殺平行世界的自己,然后取代她,僅此而已。

      我懷中的棺木里躺著一個陌生的劉雯,這個劉雯或許也認識一個李依然,和她是最怪異但最親密的好朋友,共同度過了劫難一般的青春七年就像一起淋了一場大雨。

      但她認識的李依然,不是我。

      我認識的劉雯,此刻正在另一個世界里,纏在春花嬸身邊。下一碗雞蛋掛面吧,媽媽,好久沒吃了。她會這樣撒嬌著說。春花嬸一定會嘲笑她,二十多歲了還像小孩一樣,但也一定會煮一碗全世界最香的面。不放蔥花,春花嬸知道的。

      我站起身,在禮堂中心,沒有章法地舞蹈起來,我沉重的腳步如鐘聲一般響起,咚,咚,咚——

      她一定聽得見。她會倚在灶臺邊上,看著煮面的春花嬸,右手在胸口,緩慢地,一下一頓地,打著拍子。

      而我也能聽見。要用心聽,它很輕,麻雀啄食般。

      噠,噠,噠。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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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ote 作者有話說
    第1章 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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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個深水魚雷(自行填寫數(shù)量)
    灌溉營養(yǎng)液
    1瓶營養(yǎng)液
    瓶營養(yǎng)液
    全部營養(yǎng)液都貢獻給大大(當前共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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