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節(jié)]
[投訴]
文章收藏
第 1 章
林家獨子出事的那天,天下著陰陰瀝瀝的小雨。
有人說,原來這等慘事,真是連老天爺都看不下去啊。
林小杰,十三歲,虎頭虎腦的一個男孩子,學(xué)習(xí)成績歷來都是全年級第一名,性子又沉靜不事張揚,幾乎不象是他那囂張的爹和潑辣的媽親生親養(yǎng)的。就算是有刻薄到家的,都說林家要遭報應(yīng)也不該落到這孩子頭上啊。
這一天,尋常放學(xué),林蜀陽臨時有事沒去學(xué)校接小杰,也不是一回兩回了,可偏偏這一次,到了點兒,林小杰卻沒進(jìn)家門。
要到天已擦黑,林家人才著急忙慌起來,小杰一向都是乖孩子,別出了什么事吧?
一直亂到深夜,小杰媽已開始歇斯底里,這時,電話響了。
林蜀陽沖過去拿起電話,剛“喂”了一下,聲音就如同斷掉一般,戈然而止。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陌生而又兇狠的聲音:“林蜀陽,你仔細(xì)聽著,你兒子在我的手上,識相的話馬上準(zhǔn)備五十萬,不許報警!”
林蜀陽大張著嘴說不出話來,電話已“嗒”地斷掉了。
林蜀陽何許人也?綁匪怎會索要如此巨額的贖金?
林蜀陽,本市赫赫有名的稅務(wù)局長大人,據(jù)說身家背景非同小可,關(guān)系網(wǎng)四通八達(dá),幾乎是本市商賈巴結(jié)的頭號人物,林蜀陽也不避諱,開著輛奔馳上班下班。不過,雖然隔三岔五總有人告他查他,林蜀陽這些年來卻穩(wěn)如泰山,硬是一個毛病也逮不著。
他的奔弛是老婆名下的,而林蜀陽的老婆就更加了得,里里外外一個女強人,親力親為從小商小販干起,幾年下來已變成本市貿(mào)易集團(tuán)公司的總裁,納稅第一大戶。有人不服告上去,曾有專案組下來查過,結(jié)果林夫人歷史清白如紙,竟是一點兒老公的光都沒沾過。
盡管如此,坊間仍然傳言鑿鑿,說林家不義之財甚多,早晚要出事。
林蜀陽和太太對這類話一律嗤之以鼻,說大風(fēng)大浪都經(jīng)過了,出什么事都不怕。
這話顯然說得滿了,誰也沒料到,最終出事的,竟是人見人愛的林小杰。
接完電話,林蜀陽就傻了,整個人呆在那里。不一會兒,林家大開的窗戶里便傳出撕心裂肺地哭叫聲,一時間,四周鄰里都不安起來。
林家住在稅務(wù)局職工大院里,倒也不算特別奢華出格,只過占了一層樓而已,打通了兩個單元,地方夠?qū),卻也沒怎么高檔裝修,就是把大門弄得特別嚴(yán)實,且隔音極好,只要關(guān)著門,外面的什么動靜都聽不見。林蜀陽和老婆神氣是神氣一點,為人也還算是大方的,周圍鄉(xiāng)鄰有個什么手緊頭疼之處,只要求到林家,多少都會得到一些幫助。這下子林家動靜鬧大發(fā)了,鄰居們再不關(guān)心就不合適了,當(dāng)下便三五成群都過來按門鈴。
來的人中,有一樓已退休的前任局長伍老頭兒和他的老伴伍老太,有二樓的大劉媽和大劉,還有四樓的小李子,五樓的王家女兒,后面樓的董副局兩口子也來了,跟著進(jìn)來的是邱秘書,再有一位比較特殊,是借住在旁邊稅務(wù)局招待所的律師,最近稅檢科的張立被人舉報貪賄受賄,查有實據(jù),已被檢察院批捕?蓮埩⑹橇质耜栆皇痔釗苌蟻淼,他老婆還是林夫人的干妹妹,林蜀陽非常信任他的忠誠,絕不相信他會在自已任上作這種根本無法瞞天過海的事情,更加不愿意意他栽這么個冤枉跟頭,連帶自已面上也不好看,于是下大力氣保張立,結(jié)果不但為他辦了取保候?qū),還為他請來了據(jù)說是本市風(fēng)頭最健的律師----莫求。
說也奇怪,連不該來的人如莫求律師都跑過來了,該來的張立兩口子,就住在五樓王家隔壁,卻始終沒見蹤影。
林小杰的奶奶已經(jīng)躺在床上起不來了,林夫人哭得不成樣子,完全沒了素日里精明強干的風(fēng)采,只有林蜀陽,在最初的驚駭過后,終于意識到把家里招來這一大群人是非常不智的。
莫律師的建議非常直接簡單:“報警!”
林夫人死活不肯,圍著的眾人也意見不一,七嘴八舌,但林蜀陽考慮了半天,卻沉重地點了點頭,跟著就拿起電話撥110。
林夫人不依,按著電話哭叫:“你要害死小杰啊,你報了警小杰的命就沒了,我不干!我不干!”
擾攘了好一陣子,林蜀陽無奈,答應(yīng)再等等看,同時再三求托各位鄰居不要向外宣揚林家獨子被綁架的事,所有人自然都沒口子地答應(yīng),獨有莫求一聲未吭,臉色沉郁,眸中精光閃爍。
第二天,林蜀陽無心上班,一切事情都交給董副局和小邱,自已只是坐在電話機前抽煙。奇怪地是,一天過去,電話卻沒有來。傍晚,一個不該來的人又來了,是莫求。
“莫律師,你忙你的,我家的事就不麻煩了!绷质耜柨蜌獾?fù)躐{。
莫求卻顧自走進(jìn)來,環(huán)視了一下房間,隨口道:“綁匪的電話還沒來吧?”
“是啊。”林蜀陽無奈地答道,話音未落,就驀地驚跳起來,道:“你你你,你怎么知道?”
莫求皺眉,道:“林局長,我勸你還是報警,事不宜遲啊!
“為什么?”林蜀陽懷疑起來,上下打量莫求。
“我擔(dān)心你家小杰兇多吉少。”莫求語氣肯定,不無殘酷地說。
“你……”林蜀陽臉都白了,恨道:“你少胡說八道!
“鈴……”電話突然暴響起來,林蜀陽嚇得一抖,旋即撲了過去,一把抓起電話。
“錢準(zhǔn)備得怎么樣了?”電話里果然是昨天那個人。
莫求湊上來聽,林蜀陽惱得幾乎想踹他一腳,但電話里那個人又說:“你還算聽話,要繼續(xù)放聰明些!
林蜀陽顧不得莫求,忙道:“錢我給你,你別傷害我兒子。”
那人道:“少費話,你弄好錢,明天晚上十二點等我電話!
“啪”,電話又掛了。
林蜀陽拿著聽筒楞了好一會兒,才喘出一口長氣來。
“你得報警!”莫求不厭其煩地說。
“你滾,你滾,你給我滾出去!”林蜀陽發(fā)作起來,橫眉怒目,干脆把莫求搡了出去。
第三天半夜,林蜀陽與綁匪討價還價,說什么也要一手交錢一手交人,不見到兒子他決不給錢,綁匪惱了,叫道:“你就守著你的錢吧,別想再見到兒子了!备退ち穗娫。
林蜀陽如墮冰窖,他終于明白,莫求的推測有可能是真的。
這夜一過,林蜀陽向市公安局報警,他跟刑偵科的頭兒也算有點交情,堅持要求警察便服辦案,不把他報警的消息泄露出去,刑偵科倒也答應(yīng)了。
不過,到底有些器材要抬到林家去,樓道里難免有些響動,這幾日各家人都如同驚弓之鳥,小心翼翼,聽見了就會走出來看看。不一會兒,伍老頭兒跟了上來,一見這進(jìn)進(jìn)出出的,登時有些發(fā)急,自恃是前輩,一把拉住林蜀陽到樓梯口,小聲說:“蜀陽啊,你怎么還是報警了?這麻煩不就大了嘛!
林蜀陽急得跌腳,道:“哎呀我的老局長啊,您就別摻和了行不行,我求您了,千萬裝作不知道,一個字也別說出去,。俊
然則從這天起,綁匪的電話卻再也沒有來過。
莫求也再沒出現(xiàn)過。不過,張立兩口子倒是找了個時間專門來看望林蜀陽,有意無意地提了一句,說小杰出事那天他們剛巧出去了,所以當(dāng)時不知道。還告訴林蜀陽有什么要幫忙的盡管說。
一星期過去,音信杳無,林家夫婦已瀕臨崩潰。警察們忙了半天,也并無得到多少有價值的線索,小杰失蹤當(dāng)日是正常時間放學(xué)回家的,還有同學(xué)陪他一起走了一段路,可并沒有人知道是否有陌生人靠近他。
這一天,出了要緊公事,林蜀陽不得不回局里辦公室。一進(jìn)門,就看見自已桌上放著一個大大的信封,粘得嚴(yán)嚴(yán)實實地,外面卻什么也沒寫。
林蜀陽腦袋“嗡”的一響,立刻大叫:“小邱!小邱!”
小邱聞聲跑了進(jìn)來,慌道:“怎么了?局長,怎么了?”
林蜀陽指著信封問:“這是哪兒來的?”
小邱一看,楞住了,奇怪道:“這是哪兒來的?我今天早上來開門時還沒看見吶。”
林蜀陽氣道:“沒用!出去出去!”
小邱退了出去,林蜀陽定下神來,停了好一會兒才下定決心,拿起信封“嚓嚓”兩下撕開。
“啪”的一下,小杰的?ㄏ鹊袅顺鰜恚质耜栆谎劭匆娦?ㄉ闲σ馊谌诘男〗,震蕩之下,心臟都覺得絞痛起來,然而他待到抽出那張打印紙讀完后,林蜀陽的心就不只是發(fā)痛了,感覺簡直有如裂開一般。
紙上打印著:“最后給你一次機會,今晚二點,把裝錢的皮包扔進(jìn)大院垃圾場里,用垃圾埋好,不得告訴任何人,否則就等著給你兒子收尸吧。一切順利的話,你兒子自已會回家的!
林蜀陽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捏緊小杰的校卡,冷汗涔涔而下。
林蜀陽坐在辦公室里魂不守舍地想了一天,決定妥協(xié)。他果然沒有告訴任何人,回到家里,一直捱到半夜二點,才悄悄抱住皮包走出房門,潛到垃圾場。
半個小時后,林蜀陽一身臟污,大汗淋漓地回來,一進(jìn)門就被妻子堵個正著,林蜀陽驚魂甫定,什么也沒敢同妻子講,只說想去找找小杰,結(jié)果夫妻二人抱頭痛哭。
然而新的一天過去了。
小杰卻沒有回來。
林蜀陽快要發(fā)瘋了,他不顧一切地沖到垃圾場,一看之下差點兒暈過去,原來就在這一天清晨五點,市里的垃圾站來人收清垃圾,所有垃圾已被打掃一空,再無半點痕跡。
林蜀陽知道一切都完了,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家里。
家里已有一個客人在等他,是莫求。
“你,你又來干什么?”林蜀陽不知為什么,打心底里不愿意看見莫求,但是已沒了大吵大鬧地心勁,只有氣無力地說著,坐倒在沙發(fā)上。
林奶奶經(jīng)受不住這樣的打擊,已在醫(yī)院急救室里被監(jiān)護(hù)起來,張立兩口子自告奮勇去陪護(hù),家里只剩得林夫人一個,聽見林蜀陽回來,林夫人從廚房里沖出,急不可待地問:“錢拿走了?小杰呢?什么時候能回來?”
林蜀陽楞。骸澳阍趺粗牢宜土隋X?你怎么知道被人拿走了?”
林夫人一指莫求,道:“他說的。”
林蜀陽不知哪兒來的力氣,一把撲過去揪住莫求的衣領(lǐng),惡狠狠地說:“是你干的是不是?你把我兒子還回來!”
林夫人驚呆了,叫起來:“蜀陽你瘋了,你快放開莫律師!”
莫求紋絲不動,反好整以瑕地舉起一根手指搖了搖,道:“林局長,你別沖動,我的想法已大致跟你夫人講過,看起來,你太太的理解力要比你強!
林蜀陽氣咻咻,半晌,猛得推開莫求,道:“那你說,你怎么知道?”
莫求理一理衣領(lǐng),沉聲道:“我一進(jìn)家門,就問你太太裝錢皮包是否還在,你太太說不見了,那我猜到還有何難?”
林蜀陽沒好氣,說:“你整天沒事作嗎?跑來管我的閑事?”
莫求眼神如箭,反擊道:“林局長,我還以為,你視子如命,不會拒絕任何幫助!
林太太按住林蜀陽,急道:“蜀陽,你真要聽聽莫律師說的,他是誠心想幫我們。”
林蜀陽捺住心頭無名之火,勉強道:“你說,你說!
莫求搖搖頭,嘆口氣,道:“小杰那孩子我見過,的確是個難得的好孩子,倘不是為了他,我又何必出頭。這幾天,我查過一下你樓里上上下下住戶的情況,覺得有一些疑點,不便去跟警察分析,所以想來與你溝通一下!
林蜀陽道:“你查我鄰居的情況干什么?”
莫求道:“林局長,你到現(xiàn)在還想不過來嗎?綁架小杰的一定是你的熟人,而且就在你的鄰居之中!
林蜀陽不能置信,道:“你少胡說八道!
莫求堅定地說:“你想想,小杰一路回家,行人眾多,光天化日下綁架,根本沒有可能。何況小杰已是懂事的孩子,尋常陌生人拐騙,也不可想象。那么結(jié)論只有一個,定是你家熟人之一誘走小杰,繼而……”莫求聲音頓住。
林蜀陽聽著,渾沒注意莫求咽回去的話是什么意思,追問:“熟人也不一定就是鄰居吧?”
莫求解釋:“綁匪第一次通知不許報警后,隔天傍晚才打電話通知你送錢,這說明他在觀望你是否真的沒有報警。而從綁匪幾次電話內(nèi)容來看,他十分知道你家的動靜,我問你,是不是警察一來后,綁匪就不再給你打電話了?這次要你送錢,也不是用電話通知你的,對不對?”
林蜀陽服了,道:“沒錯,沒錯,莫律師,你接著說!
莫求道:“這就可以肯定,綁匪就在你家附近,那么,又是熟人,又在附近,除了鄰居們,還能有誰?我是張立的辯護(hù)律師,你曾在局里特許我進(jìn)行我所需要的調(diào)查,這些天,我查了查你所有鄰居的情況,發(fā)現(xiàn)幾處問題!
林蜀陽聽得入神,問:“什么問題?”
“首先是張立夫婦,”莫求道,“出事那天他兩口子看夜場電影,幾乎凌晨才回來,說起來,他們有打勒索電話的時間和機會!
林蜀陽斷然道:“不是張立,打電話的是個男人,口音非常陌生,張立說話我很熟的,絕對不可能聽不出來。”
莫求卻道:“此案必定至少有兩個嫌疑人,一個是你的熟人,主謀,就在你的鄰居之中。另一個是他找來的從犯,陌生人,目前尚無從分析!
林蜀陽還是說:“不是張立,我相信絕不是他!
“為什么這么信他?”莫求瞇起眼,“是否因為他是你收受賄賂的渠道?”
林蜀陽的臉?biāo)⒌匕琢恕?br>
“你輕松拿得出五十萬現(xiàn)金,令我無法相信你確實為官清廉。只不過你太太主持著一家貿(mào)易公司,實在是極好的一把保護(hù)傘。張立在稅檢科,精通財務(wù),張夫人亦是你太太公司中的財務(wù)主管,只要文章做得足,真正可以做到滴水不漏。我猜,你從不直接受賄,好處掩蓋在太太的貿(mào)易來往中,然后張立在稅檢時把握尺度,對不對?”
這下連林太太的臉都白了。
“不過,張立這次被舉報卻有點奇怪,你們一直很小心,錢大多放在林太太公司帳上,以報銷或者其它方式兌現(xiàn)好處。然則張立帳上突然多出五十萬現(xiàn)金來,旋即被舉報受賄,還附有一張張立本人簽字的收條復(fù)印件,這就不符合你們作事的風(fēng)格了,我估計一定有人裁贓!蹦笥值。
林蜀陽省過神來,惱道:“莫律師,我想聽你說的可不是這個!
莫求道:“你別急,綁匪同你要五十萬時,我就覺得有些奇怪,這個數(shù)字如此之巧,會否在兩者間有什么聯(lián)系?”
林蜀陽一頭霧水,道:“什么聯(lián)系?”
莫求說:“這個嘛,我也還在想,F(xiàn)在來說說別人,老伍頭兒夫婦年紀(jì)大了,看樣子不象是作這類事的人,可是我查到他在任時卻沒有撈到什么好處,最近兒子公司出現(xiàn)狀況,可能要倒閉,他求過張立在稅檢時放兒子一馬,可張立秉公執(zhí)法沒給他面子,這事兒你知道吧?”
林蜀陽沒有吭聲。
莫求繼續(xù):“再說大劉,大劉是你們單位的維修工,照理說分不到那套兩居室單元。不過你照顧他有寡居多年的老母,硬是在單位力排眾議分了他一套。本來他是極感謝你的,可是偏偏他的母親和林奶奶對不上脾氣,素日生活中時有摩擦,大劉不堪其煩,準(zhǔn)備辭職回老家,可是人事部說他分了房才辭職,按規(guī)定得一次性按市場價補齊房款,要不就退房。大劉舍不得房子,正在猶豫不定!
林蜀陽目瞪口呆,問:“這些事你怎么知道?”
莫求淡淡答:“沒事瞎打聽唄,再加上一點兒瞎猜!
林蜀陽想了想,說:“大劉那性子,不象是能綁架我兒子的人!
莫求不予置評,往下說:“再說董副局,聽講他其實很不滿意你作他的頂頭上司,總說前任老伍看錯人,把好好一個江山留給白眼狼了。”
林蜀陽炸起來,道:“這…這…他什么時候說的?”
莫求不理,接著道:“邱秘書對你好象也不那么忠心耿耿,還有我查到他好賭,最近似乎手頭很緊,所以常見他魂不守舍,心不在焉的。四樓小李大學(xué)畢業(yè)才兩年,一直在張立手下工作,人挺活絡(luò)的,聽說三教九流什么朋友都交,就是不太服管。王家女兒剛進(jìn)局里不久,長得清麗可愛,性格也乖巧至極,有人說就連林局長你見了王小姐都挪不開腿兒。哦對不起,這當(dāng)然是個笑話!蹦笾v到最后,看見林太太柳眉倒豎,忙找補了一句。
林蜀陽卻無心辯解,自言自語道:“他們中有人綁架我的兒子?他們中的一個?怎么可能呢?”
莫求掐指數(shù)了數(shù),道:“我沒說漏什么人吧?對,我敢肯定,綁架者就是其中之一!
“是誰?到底會是誰?”林夫人心急如焚,“我的小杰會怎么樣?”
莫求臉上掠過一絲黯然,道:“林夫人,恕我直言,熟人綁架案,有一個特點,幾乎無一例外……”
“什么特點?”林夫人的身子抖了起來。
“熟人綁架,無論是否得到贖金,幾乎都會盡快撕票,因為一旦釋放人質(zhì),自已的身份就會暴露,這是綁匪所不能接受的!蹦笞终寰渥,盡量把話說得不要那么刺激。
然而林夫人“咕咚”一聲,還是當(dāng)即昏倒在地上。
林蜀陽悲哀莫名,也渾身無力地蹲了下去,許久都站不起來。
又過了數(shù)日,警局的人不得不先行撤離,只留了一部監(jiān)聽器在林家,告訴林蜀陽一有線索就要立即通知刑偵處。
林蜀陽此時已只想復(fù)仇,他對莫求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懇求莫律師為他找到真兇。
莫求向林蜀陽詳細(xì)詢問綁架事發(fā)當(dāng)天的經(jīng)過,林蜀陽回憶著,說道:“那天下午,張立來找我,說小邱有點靠不住,老見他下班去董副局長家,一坐就是一兩個鐘頭。我跟他商量如何調(diào)查和處理小邱的事,一談就把時間忘了,當(dāng)時小邱不在,我就叫王家女兒給小杰打了個電話,說我不去接他了,要他自已回家!
“你為什么偏找王家的女兒替你做事?”莫求問。
林蜀陽道:“唉,如今與你直說也不妨,王家女兒是局里男人們注目的焦點,我想如果可能就用她來換掉小邱的,其實不要說我,就連張立也想把她調(diào)到自已科里,小邱和小李好象都在追求她,就連大劉都沒事找事兒地跟她搭話。不過這女孩兒看似綿軟,心里挺有主意的,我還沒發(fā)現(xiàn)她對局里哪個人特別有意思!
“小杰平日時喜歡什么呢?”
“小男孩喜歡的東西他都喜歡,什么漫畫了、模型了、游戲了之類。”
“那你的鄰居們都有誰比較擅長電腦?”
“年輕人們都不錯吧,小邱、小李,張立兩口子也愛玩這個。還有,好象老伍頭退休沒事兒,也會玩幾種簡單的游戲!绷质耜査妓髦卮稹
“張立帳上那五十萬到底是怎么回事?”莫求換個角度問。
“其實,這五十萬是張立太太從我夫人公司里取的,再存進(jìn)張立的戶頭里,為了掛帳需要,張立打了收條。小邱好賭我們都知道,前一陣他輸大了,沒法子,向張立借錢,我們的事一直瞞得很緊,小邱雖是秘書,卻從未參予知情過,可是他跟張立借錢時,話里話外卻透出威脅的意思。張立跟我一合計,就想先用錢堵住他的嘴,再慢慢查風(fēng)聲是怎么露出去的!
“結(jié)果出人意料?”莫求譏諷道。
“是啊,誰承想錢一入張立戶頭,居然就被人匿名舉報了。帳戶一下子被封了起來,張立取不出錢,也就給不了小邱。轉(zhuǎn)頭就發(fā)現(xiàn)小邱頻頻往唐副局家跑,心里疑惑不定,才不顧自已取保候?qū)彽纳矸,跑來跟我商量!绷质耜栐敿?xì)地說。
“那張舉報用的收條存在林夫人公司處,別人怎么能復(fù)印得到呢?”莫求反復(fù)琢磨著。
“就是這件事讓人想不通啊,收條是放在財務(wù)主管張?zhí)郎系奈募䦅A里,一般有誰能看到呢?舉報人也有些奇怪,由于收條上沒有寫明是收到哪家公司的錢,錢又是現(xiàn)金存入的,所以單憑收條和帳戶找不出行賄人來。可是舉報人能復(fù)印到收條,就應(yīng)該知道錢從哪兒來啊,他卻沒有在舉報信中提及,要不然,我太太的公司一定會牽連進(jìn)去。當(dāng)然,我事后說過我太太,她們也確實有些大意,這種收條原不該放在外面的,不要以為從來沒出過事,日子一長,人就可以懈怠了!绷质耜柕墓傥秲翰恢挥X露了出來。
莫求眼中閃過凌厲之光,閑閑道:“其所謂天網(wǎng)恢恢,大概就是這樣吧!
林蜀陽一楞,神情灰敗下去。
莫求合上眼,十指指尖相對,思索良久。
終于,他神色一亮,坐直身子,語氣不容反駁,道:“林局長,我想請你將小杰出事那天晚上的所有來這兒的人都請到你家里來,然后通知刑偵處的人在你家臥室里監(jiān)聽記錄,我要當(dāng)場找出真兇!
林蜀陽張口結(jié)舌,完完全全呆掉了。
第二天的晚上,一切如莫求的要求布置停當(dāng),客人們也陸陸續(xù)續(xù)地來齊了。
林蜀陽按照莫求說的,告訴所有人他想請大家來一同參詳一下小杰的事情,于情于理于好奇心,所有人自然都答應(yīng)不迭。
等到大家坐定,房門關(guān)緊,莫求走出來主持大局,一股莫名的緊張氣氛就開始彌漫在眾人之中,因為一開口,莫求就直截了當(dāng)?shù)卣f:“我知道,綁匪真兇就在在座之人當(dāng)中!”
這一句話,幾乎說的人人色變,個個驚心。
莫求卻道:“但是當(dāng)然,綁匪只有一個,諸位絕大多數(shù)在這件事上是無辜的,所以,等下我提問的時候,如果您同綁架沒有牽連,則不管我問什么,都請您誠實回答,否則惹嫌上身,就怪不得我了!
小李第一個不服:“你憑什么在這兒發(fā)話?”
林蜀陽連忙打壓,道:“莫律師是我專請來處理這件事的,全權(quán)代表我,你們給莫律師面子,就是給我面子!
小李“哼”了一聲,卻也沒再言語。
莫求也不在意,只說:“我只是有一些問題想不明白,所以一定要當(dāng)面問問大家,還請合作!
董副局不悅,道:“老林,你這是搞什么鬼,難不成連我都是懷疑對象?”
莫求接過話去,道:“董局長,您多心了,依我個人看法,您位高權(quán)重,又不缺錢用,就算要搞垮林局長,策劃綁架好象也得不償失,故此您的嫌疑倒是最輕的。不過,我確實有些事想聽聽您的說法而已!
董副局瞪了莫求一眼,道:“你問你的,我可先說清楚了,該說的我說,不該說的我也不會說!
莫求頜首道:“那當(dāng)然是由您自已來決定!
眾人面面相覷,一時間場面壓抑難堪。
莫求第一個問王家女兒:“王小姐,我想問你,你是不是跟邱秘書在談戀愛?”
王家女兒一楞,臉就紅起來,看了一眼在一旁手足無措的小邱,略點了點頭。
莫求又問:“小杰出事那天,你幫林局長打了一個電話,是在哪兒打的?”
王家女兒有點莫名其妙,想了想道:“嗯,小邱不在,他的辦公室關(guān)著。再過去就是稅檢科辦公室,我在那兒打的電話。”
莫求點點頭,道:“我猜也是在那兒。董局,我有個問題想問一下你,你是不是跟小邱許諾過,如果張立這次被撤職,你就力薦他作稅檢科科長?”
董副局差點兒從椅子上跳起來,口吃道:“你,你,你怎么會知道?”
莫求一笑,道:“我猜猜而已,這么說,我猜對了!”他轉(zhuǎn)向老伍頭,接著說:“老伍,我問您一件事您可千萬要跟我說實話。舉報張立受賄的,是不是您?”
老伍頭長嘆一聲,低下了頭。
“那是誰告訴您這件事的呢?”莫求追問。
說時遲,那時快,房中眾人倏地竄起一條人影,向門邊撲去,莫求眼疾嘴快,大叫一聲:“抓住他!”
林蜀陽早就蓄勢待發(fā),聽聲便合身撲了上去,跟著從臥房里沖出來兩名警察,幾番扭打之下,那個人被揪回轉(zhuǎn)來。
當(dāng)林蜀陽使勁將他的臉扭到朝向燈光時,幾乎所有人都同聲驚呼:“原來是你!”
塵埃落定,水落石出,事實的真相原來是這樣的:
話要從頭說起,本來林蜀陽、張立兩人的貪賄手段,作得天衣無縫,無人查覺。但是自從稅檢科來了個小能人小李子,事情就起了微妙的變化。張立本來挺喜歡小李,認(rèn)為他識眼色夠機靈,去林太公司稅檢時多半帶著小李,但是林蜀陽為人謹(jǐn)慎,不愿意擴大范圍,再三要求張立不得在小李面前透露太多,小李為人精明,跟了幾次猜到一些端倪,驚喜之下,以為自已慢慢有機會分一杯羹,誰承想跟著跟著,張立倒慢慢開始疏遠(yuǎn)自已了。
小李一惱,悄悄地跟邱秘書混在一起,兩人還同去賭博,不知不覺中,竟輸出去五十萬。本來已不能收場,總算小李三教九流的人都識得一點,人家通融,給了一段時間,要兩人設(shè)法。小李靈機一動,鼓動小邱去敲詐張立,覺得這樣一來,即可以搞倒張立,又可以得些錢財,一舉兩得。
小邱聽了小李對張立貪賄的推斷,本來半信半疑,沒承想張立答應(yīng)給錢,小邱大喜過望。忍不住回來跟小李拍肩膀稱兄弟,喝多了兩杯,說了些多嘴的話:“咱倆以后就是兄弟了,有好處我不會忘記你的。我跟你說,董局早看張立不順眼,想把他換掉,讓我來當(dāng)稅檢科科長,到那時,咱哥兒倆就可以大干一場了。我再讓你嫂子,呵呵,就是王家女兒,幫你介紹個女朋友,要多美有多美!”
言者無忌,聽者驚心。小李自已都在惦記稅檢科科長的位置和追求王家女兒,這下子機關(guān)算盡卻全為他人作了嫁衣,無論如何都不能平衡。
思忖許久,小李一咬牙,偷偷從林太公司復(fù)印出張立的收條,轉(zhuǎn)給了一直對張立不滿的伍老頭兒,暗示他舉報張立貪賄。伍老頭得到這個機會當(dāng)然不會放過,但是他對林蜀陽印象很好,還得了林家不少好處,雅不愿意將林太公司也一鍋端進(jìn)去,故此舉報時竟隱去了行賄公司的名稱。
結(jié)果,張立被捕,帳戶凍結(jié),五十萬拿不出來,小邱急慌了神,又要小李想辦法。小李也知道這五十萬非花不可,他只不想太過便宜小邱,所以再次拿自已擔(dān)保,求對方寬限數(shù)日,小李想著多多巴結(jié)一下林蜀陽,等著張立倒臺,觀望一下花落誰家再說。
可是林蜀陽哪只眼睛也沒看見小李,他一門心思保張立,董副局又賞識小邱,小李這一下投靠無門,心里極其不是滋味兒。正巧那天王家女兒在稅檢科打電話給小杰,說林局不能去接他,小李在一旁聽見,眼光落在面前的報紙新聞----一宗綁架勒索案的新聞上,臨時起意,找個由頭離開了辦公室。
小李回到稅務(wù)局住宅大院,等到小杰回家時就跟了上去,在樓道里追上小杰,笑道自已剛買了一款新的電腦游戲,叫小杰上自已家里看看。小杰素日里管小李叫“哥”的,什么防備都沒有,跟著就上去了,而林奶奶一人在家準(zhǔn)備晚餐,對樓道里的動靜一點兒也聽不著。
就在小杰專心致志地在小李的電腦上找新款游戲時,一只煙灰缸砸在他的頭上,孩子連聲都沒出就倒在地上,緊接著,小李用皮帶勒死了小杰,他從一開始,就沒打算留活口。
到了晚上,小李找到一個自已的混混朋友,指使他打電話勒索林家。而自已,則混在眾鄰居當(dāng)中查探內(nèi)情。
等到警察進(jìn)入林家時,伍老頭兒有點慌神,他告訴了小李,問小李自已該不該承認(rèn)舉報的事情,伍老頭兒擔(dān)心因為自已舉報,張立得不到那五十萬,會喪心病狂地綁架林小杰。
小李安撫住老伍頭兒,忽然意識到自已可以嫁禍于人,所以他不再打電話,而是趁小邱上班給林局開門后一時疏忽未注意,往林局的桌子上放了一封信,心想就算有人懷疑,第一個懷疑的也會是小邱。
當(dāng)天夜里,小李開著門聽樓道里的動靜,林蜀陽送完錢一回來,他就出去拿回了皮包。
小李在莫求破案當(dāng)場崩潰,逃跑被抓后就全部招供。小杰的尸身被裝在大號垃圾袋里,在出事第二天晚上,他叫來那個幫忙打電話的朋友,兩人趁夜抬到荒僻處埋掉了。
三日后,從犯落網(wǎng),小杰的骸骨也被找到,小李的罪行鐵證如山。
林蜀陽辭去公職,親身至檢察院自首,臨行前,他先來找莫求。
林蜀陽問莫求:“你真能把事情猜得這樣滴水不漏?”
莫求道:“我只是一個凡人,當(dāng)然不能。但是舉頭三尺有神明,真正疏而不漏的,是天網(wǎng)。”
。ㄍ辏
插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