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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灰
圣心醫(yī)院中庭的那棵大櫻樹開滿了花,望去只見粉粉白白的一片,云似的重重疊疊。
注視太久,視線有些模糊。我抬手揉揉眉心,垂下眼重又端詳起放在膝蓋上的化驗單。字很草,再加上符號,龍飛鳳舞猶如天書。不過要看懂上面內容倒不成問題,類似的單子從去年年初看到現(xiàn)在,看得太多,自然而然就明白。
風柔柔地拂來,順勢捎來幾片花瓣,像小小的粉蝶,落在頭發(fā)上,衣袖上,膝蓋上,還有的干脆就輕輕擦過面頰,溫柔得……像是情人的吻。
我不由笑起來。
彥一……
隱隱竟是有些慶幸。
“啊,真先生,在賞櫻嗎?”兩名經過的護士看到了坐在長椅上的我,打了招呼。
“是的,很漂亮的染井吉野呢!蔽倚χ卮。
“耶?不是染井吉野哦,是彼岸櫻呢!彼岸櫻,很稀有的品種吧?”兩人中略矮的那名護士張大眼,表情稍嫌夸張地說。
“是彼岸櫻啊……哦,對不起,我想我該走了!蔽矣幸祸畷r的失神,不過馬上恢復了。從長椅上站起,拍了拍身上的花瓣,我朝護士點點頭,向大門走去。
不用想,她們肯定又在說“好可憐,那么年輕卻……”
這樣的話對現(xiàn)在的我來說,已經觸動不了什么了。
開著車回到公寓樓下,放下車窗,就這么坐著,坐在車里仰望位于二樓的自己的房間。
窗開著,白色的窗簾在微風里劃出一道道弧紋。窗簾后,另一個自己正坐在那里,穿著喜歡的白色襯衫,黑的發(fā),白的膚,水色的唇,只靜靜地把目光落在遙遠的青空中。
就像彥一還在身邊時那樣……
“分手吧!碑敃r彥一這么說。
我倉惶地看著他收拾衣物,提起皮箱,心底狂呼著不要,張了張嘴,吐出來的卻是——你走吧。
彥一的黑瞳中閃過一抹訝然。
我看不見你了。我看不見,我的眼睛里都是泥。我的眼睛已經成了空洞——莫名地又想起那天在他懷里的痛哭。
其實,并不是我看不見你,而是在你眼里,我看不見我的影子。
我的愛,沒有更好的辦法,只能還你自由。
彥一冷笑著跨出門,隨著門鎖響起喀噠一聲,我癱坐在門后,淚流滿面。
“我愛你……彥一……在我把自己變得更丑陋之前,我讓你離開……”
從那天起,我和彥一再沒見面。
他離開了ALTER,我于是拜托父親向他前往應聘的公司負責人說了話。他太散漫,這樣的話應該可以讓他在新公司輕松一點吧?
那段時間是我知道自己患了肺癌之后情緒最不穩(wěn)定的時期。
就像我辦公室窗外的那棵黃金樹一樣,為了讓人看到最美的樣子,它會祈禱季節(jié)永遠留在秋天吧。
——然而怎么可能呢?
再美麗的樹也有落光了葉子,尷尬丑陋的時候。
我所能做的,就是選擇對彥一放手。
然后拒絕了父母要我搬回家的請求,固執(zhí)地流連在有著我和彥一回憶的公寓里。
做對了吧。
做對了嗎?
我低頭用左手一根一根地掰開不自然地握成拳的右手,無血色的指尖,嶙峋的骨節(jié),反映出身體在不斷衰弱的事實。
快到極限了……
雖然幾個月前動了手術,不久還是復發(fā)了。
現(xiàn)在的狀況是一把把的膠囊片劑吞進去,卻止不住越來越劇烈的咳嗽和疼痛,也開始不時咯血。
今天我的主治醫(yī)生要求我住院,我拒絕了。
如果要死,我選擇死在家里——那個曾經是我和彥一共同生活過的家。
已經是春天了啊,那么,至少請讓我等到秋天吧,允許我再看一眼那厚厚的堆積在枝上的金黃色的樹葉,看一眼它們隨風飄落時下起的璀璨急雨……
我把車停進車庫,拿起裝著這個月的藥的紙袋上了樓。
公寓里到處是回憶的味道。
讓我那么心痛入骨的回憶,現(xiàn)在卻奇跡般的滋養(yǎng)著我日趨沉重的身體。
那個男人,彥一他很大程度上是個任性自我的家伙。論文接受我指導時慵懶的表情,第一次惡作劇般的吻,涉及隱私的電郵,交往后收到禮物時倏然晶亮的眼眸,看到我哭而手足無措的模樣,背叛我時的肆無忌憚……
可以被稱之為惡劣吧?
而我,就是不可救藥地愛著那樣的人。
我坐到窗下的椅子上,和留在過去的自己重疊。
一只粉蝶從眼前飛過,輕巧地轉個彎,飄然翩遷遠處。
如同穿梭于三界的使者。
我把視線投向湛藍的天際,平靜得不再有別的想法。
如果身體燃盡,不知灰燼能不能化成一瓣瓣櫻花?
就讓來自彼岸的櫻花,飄進天空的眼瞳深處……
——當□□的軀殼再也包容不下愛的生長,只有□□消亡后,愛情才能自由和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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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不住還是拿來貼了啊~~~~~~~~~~~這是去年在月夜下貼的一篇同人短文,親們多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