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哧……呼哧……呼哧……

　　葉落拼命地向前奔跑著，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只是心底有個聲音告訴她，不能停下。

　　周遭白茫茫一片，一眼望去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沒有。

　　除了自己急促的呼吸聲和心臟撲通撲通振動胸腔的緊迫感外，就只有一片死寂。

　　葉落感到驚懼，無措，茫然。

　　這是哪里？

　　自己是怎么來到這里的？

　　她只覺得一切像夢一樣，腦袋里迷迷糊糊的，身子也浮浮沉沉，兩條腿似沒有知覺般機(jī)械的擺動著。

　　葉落心底深處有種未知的恐懼，驅(qū)使她不敢停下，但卻不知這恐懼來自哪里。

　　跑！

　　不能停！

　　一直向前跑！

　　驀然，周遭情景突變，白霧瞬間便散盡了，一切都清晰的呈現(xiàn)在眼前。

　　葉落急剎住腳步，鞋子大力摩擦著地面發(fā)出刺耳的擠壓聲，“吱……呀！”

　　她頓在原地，渾身繃緊，眼睛死盯著前方不遠(yuǎn)處。

　　順著視線看過去，但見幾米開外站著一個人，低垂著頭，似木偶般沒有一絲人的活氣。

　　葉落緊鎖眉頭，一臉的凝重，對方明明就站在那里，她卻怎么也看不清他的身影，疊疊重重，似遠(yuǎn)似近，似被籠罩在迷霧中。

　　是人是鬼？

　　是男是女？

　　是高是矮？

　　一概不知。

　　……咳��！

　　葉落順了順嗓子，強(qiáng)忍著恐懼顫聲問道：“喂，你是誰？”

　　那人沒做聲，身形也沒有一絲變化。

　　一股說不出的心悸涌上心頭，她又壯著膽子問道：“……說，說話……你要做什么？這里，這是哪里？”聲音像是從嗓子眼里強(qiáng)擠出來，破碎而嘶啞。

　　對方還是沒有任何回應(yīng)。

　　一種任人宰割的無力感充斥著葉落全身。

　　葉落慌了，急道:“喂，我問你話呢？你說話，你是誰？”

　　那人仍舊一動不動保持著原來的姿勢。

　　此時，有風(fēng)吹來，似剝開對方身上的迷霧，她清楚的看到，那人竟連一根頭發(fā)絲都沒有飄動。

　　絲絲寒意順著脊背蔓延到全身，葉落再也說不出話來。

　　她像炸了毛的貓，一臉警惕的與對方對峙著。

　　時間不知不覺飛快流逝，好像過去了一個世紀(jì)之久。

　　他們還是保持著之前的姿勢，誰也沒有挪動一寸。

　　葉落內(nèi)心百般煎熬，卻一刻也不敢放松，雙目死死盯著對面的人。

　　她面上冷靜，但胸腔里的心臟像是要蹦出來般“撲通，撲通”劇烈的顫動著。

　　心跳一聲比一聲急，一次比一次響。

　　突然，葉落渾身一震，目光發(fā)直。

　　卻是那人終于動了。

　　只見他僵硬地抬起了頭，雙目無神，卻又神奇的鎖定住了她的方位，而后步態(tài)優(yōu)雅地朝她走來。

　　眼前的情景，令葉落渾身止不住的顫抖著，她大氣也不敢出，之前那股心底深處的恐懼感瞬間將她裹緊，緊的她一步也邁不動，一聲也叫不出。

　　這一刻，她明白了。

　　原來，這人就是她心底恐懼的源頭。

　　那人越來越逼近，恐懼感也越來越甚，壓迫的她腦中一片空白，只能如木樁般呆立在原地。

　　……�。。。�

　　隨著一聲嘶吼，手起刀落，削頭如泥。

　　看著手中不知何時出現(xiàn)的大刀，葉落瞪大了雙眼，滿目驚恐。

　　她像個旁觀者，看著自己的身體不受控制的提刀砍向那人，“咔嚓”一聲便將那人的腦袋劈了下來。

　　干凈利落，一刀斃命。

　　腦袋“啪嗒”一聲掉到地上“骨碌碌”地打了幾個滾后便停了下來，眼睛正對著她，似在質(zhì)問，“為什么？”

　　葉落心里茫茫然然，腦中一團(tuán)漿糊，完全弄不清眼前的狀況，一切好像籠罩了一層迷霧。

　　她像是被控制了，更不知大刀是何時出現(xiàn)在手中的。

　　平時連殺雞都不敢的自己，怎么敢殺人呢？

　　葉落被嚇傻了，剛剛拿刀的自己很陌生，她不知道自己怎么會做出這樣的舉動，心里又怕又慌。

　　手腕一軟，“哐當(dāng)！”大刀掉到地上，發(fā)出震耳的聲響。

　　葉落跌跌撞撞的向后退，一個踉蹌跌坐在地上，手腳哆嗦著扶著地面，卻怎么也站不起來。

　　“我殺人了，我殺人了……”

　　她口里不住地念叨著，眼睛發(fā)直的盯著地上的兩截尸身。

　　那頭顱上的眼珠似活了般，隨著她的身形左右轉(zhuǎn)動，幾欲令她魂飛魄散。

　　受不了這窒息的恐懼感，葉落傾盡全力，連滾帶爬地倉皇逃走。

　　噔噔噔……噔噔噔……

　　她看不清，想不通，只是拼命地跑，一刻也不敢停下。

　　葉落知道自己犯了大事，不逃便只有死路一條。

　　“葉落，葉落！”

　　“咦，人呢？”

　　“葉落……”

　　耳邊突然傳來嘈雜的聲音，又叫又喊，像在追趕著誰。

　　“完了……我殺人被發(fā)現(xiàn)了，他們來抓我了，我要死了，我逃不掉了……逃不了了……”葉落心生絕望，腳下也失了力氣，哆嗦著身子軟在原地束手就擒。

　　她閉著眼睛不敢面對即將到來的結(jié)局。

　　“葉落！！”一聲厲呼直插耳際。

　　葉落被吼的渾身一抖，膽怯怯地睜眼看去，滿目悲愴，和絕望。

　　“咦？”眼前的情形卻似乎有些不對。

　　葉落發(fā)現(xiàn)自己竟正站在村小學(xué)前面的壩子邊上，面前一個女子正急切的看著自己。

　　見她發(fā)著呆，女子急聲道：“葉落，你怎么了？我叫你，你怎么不說話，你愣什么神呀？”

　　葉落愣愣的看著她，驚疑道：“怎么了？來抓我的人呢？”

　　女子還沒來得及回答，便聽到后方有人吆喝著：“找到葉落沒有？”

　　“沒找到，我明明看到她往這邊跑了呀？怎么沒有了呢？”

　　“好，大家都往這個方向去找�！蹦侨酥笓]著。

　　“葉落……葉落……”

　　“葉落，葉落……”

　　聲音愈加逼近。

　　見葉落呆在原地不動，女子急了，用力一扯將她拉到壩子下方陡坡上的荒草叢里，使勁按著她的腦袋貼伏在地面上，悄聲道:“別說話。”

　　葉落:……？？？

　　葉落瞪著眼睛看女子，一臉茫然。

　　“唉，這孩子，怎么能逃婚呢？”

　　“你們快去那邊找找，一定要把她找到�！�

　　“……真是丟人現(xiàn)眼�。　�

　　頭頂上方有人抱怨著什么。

　　葉落聽出來了，是二嬸的聲音，心里這么想著，又突然愣住了……她什么時候有了二嬸了？

　　眼前的狀況令葉落感到糊涂，她剛剛才殺了人，怎么轉(zhuǎn)眼間就到了這里？

　　還逃婚？

　　低頭時無意中看到身上的衣服，“臥槽！！”自己竟然穿著一身血紅色的嫁衣。

　　正疑惑不解，腦袋里好像突然多了些什么，葉落恍惚想起來，自己的確在逃婚，身邊幫自己的女子正是好姐妹林布子。

　　但她總覺得這記憶來的怪怪的，很突兀。

　　可是除了知道自己在逃婚，別的她卻什么都不記得了。

　　為什么結(jié)婚？

　　又為什么逃婚？

　　通過記憶，她知道林布子是自己最好的姐妹，可心里卻沒有感受到一絲好姐妹之間應(yīng)有的親密感，更沒有什么過往的交集片段。

　　好像一切都是憑空多出來的認(rèn)知，心里莫名的就知道這些人和自己的關(guān)系，像是某種設(shè)定，但又感覺陌生的很。

　　腳下坡石陡峭，葉落緊緊抓著枯草根，憋著呼吸，一顆心七上八下繃得緊緊的。

　　眼見那些人走開了，她才終于松了一口氣。

　　“布子，你怎么在這里？”

　　葉落轉(zhuǎn)頭問話，身邊卻空無一人，林布子竟憑空消失了。

　　葉落懵了一瞬后，便立即鎮(zhèn)定下來。

　　思索著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難道她沒有殺人？

　　剛剛的一切都是做夢？

　　此時逃婚的場景才是真實存在的？

　　不管怎樣，比起殺人，逃婚算是小事一樁了，葉落暗自慶幸。

　　眼見天色發(fā)白，她悄悄往自己家里跑去。

　　至于為什么往家里去，家的位置為什么會突然浮現(xiàn)在腦海中？她也不明白。

　　只是心中隱隱約約有什么東西在牽引著她。

　　一路上葉落遇到了許多村子里的人，他們神色如常，笑著和她打招呼。

　　遇到的人愈來愈多，大家都沒有一絲異色，葉落漸漸有些不明白了，這些人是怎么回事？

　　自己逃婚怎么都像沒事人一樣？

　　昨天他們當(dāng)中的人還要抓自己呢！

　　“是葉落呀，出來干活兒了？”有人問道。

　　葉落愣道：“�。俊�

　　“你現(xiàn)在也輕松了，兩個娃兒都那么大了，等你以后老了，有你的清福享哦！”

　　聽了這話，葉落又恍然想起，自己已經(jīng)結(jié)婚了，有丈夫，還有一雙兒女。

　　她腦中一下子有了許多關(guān)于孩子的記憶，甚至兩個孩子生產(chǎn)的過程她也記得一清二楚。

　　一切都是那么自然，那么平常。

　　但她心中總有一絲怪異感，和一種說不出的慌張，總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

　　一種說不出來的無力感纏繞著她，她茫然了，慌張又無措，她記得…她昨天才逃婚了呀？

　　怎么一下子就已經(jīng)結(jié)了婚，還有了兩個孩子？

　　葉落懷疑著眼前的一切，可腦海里就是有那么一個聲音告訴她，這一切都是真的，那聲音是那樣的肯定，令她信服。

　　但為什么她怎么也記不起丈夫的樣貌？

　　是什么時候結(jié)的婚？又是怎樣相識的？

　　這一切的一切，她都毫無記憶。

　　葉落木在原地，仔細(xì)的回想著這不斷變換的一幕幕，心里怕極了，覺得無形中有一雙黑手在操控著自己。

　　她有種無法掙脫命運的恐懼和絕望。

　　“我怎么了？這一切都不是真的，都不是真的。快醒過來，快醒過來……”葉落胡亂的嘶吼，搖晃著頭，雙手拼命拍打著腦袋。

　　只有疼，才能讓自己知道這一切是不是真實的。

　　耳朵嗡嗡嗡的響，驀地……場景又轉(zhuǎn)換了。

　　一回神……葉落發(fā)現(xiàn)自己正屈身躲在一個小小的封閉的竹柵欄里。

　　她看了看周圍，發(fā)現(xiàn)地上都是雞屎，幾只雞正圍著自己“咕咕咕”的叫著。

　　她，這是在“雞圈里？”

　　隔著柵欄縫隙，葉落悄悄的觀察外面，心里直覺自己在躲避著什么。

　　腦袋里一下子又多出了許多記憶，原來她是個殺人犯，已經(jīng)逃亡了 20 年。

　　這 20 年里她吃了許多苦，過得人不似人，鬼不似鬼，十分悲慘。

　　剛剛她是在“雞圈里”睡著了。

　　原來……無論是砍人頭，還是逃婚，又或者是結(jié)婚生子都是她在“雞圈里”做的一場夢。

　　一場亡命天涯，逃亡路途中的空夢。

　　夢醒了，卻發(fā)現(xiàn)現(xiàn)實更加絕望。

　　葉落壓根不記得是什么時候殺人了，又為什么殺人？

　　但腦子里就是有這么一段記憶，根深蒂固的扎根在心底——“我，是一個殺人兇手�！�

　　直到警察將她從“雞圈里”帶出，拷上冰涼的手銬時，葉落整個人還是懵懵的。

　　她的衣服破爛不堪，一身的雞屎，呆呆地被左右兩邊的警察羈押著。

　　一時間，她心中生出了解脫的輕松感，又有著徹骨的絕望。

　　她后悔，可人生不能重來。

　　葉落無望的想著：“如果還有來生，我一定不殺人，一定不走這樣的人生路�！�

　　她滿面淚痕，只覺自己這一生活的太不值了。

　　但她不想再掙扎了，麻木的被警察押著一步一步走向命運的終點。

　　當(dāng)看著前方的槍孔正對著自己時，沖天的恐懼和窒息感如狂暴般裹來，將她的咽喉死死掐住，無法呼吸。

　　她逃無可逃，避無可避，恐懼到麻木后，便是死寂般的木然。

　　葉落閉上了雙眼，靜待著死亡的到來。

　　等了好久，也沒有子彈擊中自己，她卻再也不敢睜眼去看，不敢抱有希望。

　　只帶著絕望而顫抖的心，無望的靜待著死亡。

　　不知過了多久，耳邊傳來熱鬧的說話聲，還有太陽照到臉上的溫暖觸感。

　　葉落顫抖著睫毛，不敢睜眼。

　　緊閉的眼角處卻有淚水不住地流出。

　　她怕，怕這一切又是一場空夢。

　　過了好半晌，葉落才敢睜開雙眼，她盯著頭頂?shù)陌咨蓓敯l(fā)了好一陣呆，久久不能緩解心里的情緒，眼里的淚水還在源源不斷地流出，心里的悲涼仍充滿了全身。

　　夢里的感受，真實的不似夢，就像是她親身經(jīng)歷過的。

　　那樣真實的絕望，無力，和悲涼。

　　摸著被兩邊淚水浸濕透了的枕頭，葉落起身來到陽臺上，“嘩”的一下拉開窗簾。

　　陽光一下子透進(jìn)屋內(nèi)，驅(qū)散了幾絲死氣，照進(jìn)了生的氣息。

　　看著外面大馬路上的車水馬龍，感受著風(fēng)和陽光。

　　葉落輕輕抬手，些微發(fā)顫的手指觸摸著風(fēng)，感受著它拂過指間的酥麻感。

　　她真的確信了，這不是夢，這一切都不是那種突然塞進(jìn)腦子里的記憶。

　　這一切都是真實的，是可觸摸的。

　　心里油然生出一種喜極而泣的珍惜感，她對自己說：“我絕不會重蹈夢里的結(jié)局�！�

　　可怕，可嘆，可惜。

　　是絕望，是解脫，亦或是重生。

　　她，定會好好珍惜現(xiàn)在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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