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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速死團出品 文/唐白
“You’re so fuckin’special!”他皺緊了眉頭,兩只手在空中伴隨著重音做了個下墜的姿勢,視線并不落在我身上,可我還是覺得自己在他面前會輕易地被看穿。
說實話我并不被他的氣急敗壞所嚇倒,實際上,他經(jīng)常這樣,他抓住了某些線索而我還在專注于尸體的腐壞程度,或者我和哪個委托人交往略微密切,甚至是我提醒他需要更換戒煙貼,任何時候。起初我還會為自己打擾了這位同居人——該死,我為什么會用上赫德森太太給我們的稱呼——的正常生活和工作,可是漸漸我發(fā)現(xiàn),他好像是把抱怨當(dāng)成是交流的一種途徑甚至,呃,以此為樂。久而久之我也就不是那么的在乎他的脾氣,這樣的好處很多,包括他真正生氣的時候我也可以裝作玩笑。
所以這一次,我還是無所謂的聳聳肩,甚至都沒有從報紙上抬起頭來,隨便的回答他,“What?”
“我想我早餐前提醒過你,沒有牛奶了!
“哦是的,我記得。”
“牛奶呢?”
“你知道,超市的自動收銀系統(tǒng)還不如你的情緒穩(wěn)定!
“所以你就空手回來了?”
我舉起了手中的報紙,朝他揚了揚眉,“不,還有這個!
“哦當(dāng)然,丑聞,謊言,流言蜚語,真是一頓能填飽肚子的美餐啊。”他嘲諷道,重重地跌進沙發(fā)里,還不解恨,“我寧愿對著黃頁看一整天。”
這可不是平常的福爾摩斯。
我抬起頭,疑惑而饒有興趣的望著他,此時他悶悶的陷進柔軟的沙發(fā)里,手無力的耷拉在扶手上。
能讓一向以冷靜理智到殘酷的福爾摩斯生悶氣,一定是十分有趣的事。
“是不是最近沒什么大案子,你又覺得無聊了?”
“……哼!彼麖谋亲永锖舫鲆豢诙虤猓浅5牟荒蜔。
這種兩個案子之間的空虛潛伏病爆發(fā)我也習(xí)慣了,也樂得享受不用跟著他跑遍整個倫敦城的日子,于是撇了撇嘴,沒有回應(yīng)他,準(zhǔn)備繼續(xù)低下頭看報。
“你為什么還在這坐的穩(wěn)如泰山??”福爾摩斯聽起來更加的難以置信,拔高了語調(diào)向我喊過來。
“不然我能做什么呢?走過去幫你按摩頭部?好吧我是很樂意不過你——”
“哦算了吧!彼荒蜔┑臄[擺手,像是在驅(qū)逐虛空中的蚊蠅!半y道我沒告訴過你看到你讓我很煩躁?”
這倒是個新論點,我開始感興趣起來,合起報紙放在咖啡桌上,準(zhǔn)備迎接我親愛的室友將要進行的,關(guān)于我是個惹人厭的壞家伙的講演。
果然——
“你真是個惹人厭的壞家伙!彼拿碱^皺的更深了,像是問詢證人似的緊盯著我。這樣的眼神讓我有點兒,實話說,緊張。被人探究,還存在被看穿的風(fēng)險,這可不是什么愜意的感受。
其實這樣的論斷我已經(jīng)聽到過很多次,礙手礙腳,反應(yīng)遲緩,聯(lián)想能力差,觀察事物流于表面,等等等等。很多時候我甚至產(chǎn)生了贊同他的想法,在他為了幾個涂畫的小人或者一顆價值連城的藍寶石神游天地間最終得到驚人的推論時,我在做什么?一定是忙著查閱鐵路指南訂車票吧。
所以曾經(jīng)我也帶著些許自暴自棄的情緒提出退出他的偵探生活,專心搞我的醫(yī)學(xué)研究,然而出乎我意料,福爾摩斯聽到這個提議時,沒有表現(xiàn)出一般的離別場景中應(yīng)有的那種淡淡的哀愁,好吧我承認(rèn)他是個不一般的人,不過這反應(yīng),即使是和自閉癥患者相比也過于冷淡了。
福爾摩斯依舊專注于手上的化學(xué)實驗,試管底部沉積了一些暗紅色固體,黏糊糊的很是不詳,他卻興奮地把試管舉到眼前認(rèn)真的觀察幾秒,發(fā)出一聲滿意的嘆息,然后伸手遞到我這邊。
“嘿伙計,瞧我做成了什么,這些那些漏網(wǎng)的殺人狂再也不能用冷凍的方法來混淆死亡時間了。到時候就是它們的天下了,我親愛的小蛋白質(zhì)。”
我在他心中的分量還不如幾粒含氮有機物,那我還在這自作多情的告別個什么勁兒。
“好吧,既然你,呃,算了……祝成功,你和你的蛋白質(zhì)都是!蔽肄D(zhuǎn)身就向門邊走去,連行李都忘記提,心里好像有一股火,灼燒著讓我不能完整的思考,該死的我在跟誰生氣。
門把扭動時發(fā)出吱紐的響聲,或許是這刺耳的噪音打斷了他的研究,福爾摩斯朝這邊轉(zhuǎn)過身來,見到是我在開門,不知是有心無心的問了句:“去哪?”
我忽然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他,只好不置可否的聳了聳肩,含糊的說:“嗯,你知道,附近有家診所在招人,所以我想——”
“雖然我不想在這個問題上顯示推理的能力,不過我還是不得不問,你想離開這兒?”
我看著他瞇起的眼睛,認(rèn)真的辨別那里面除了懷疑還有什么別的,比方說警告。很可惜,我忘了他是個出色的演員。連懷疑都沒有,他很可能只是被蛋白質(zhì)加熱后的異味嗆到了。
“某些方面上,是的。”
“你走了,我怎么辦?”這一次我可以確定,他一貫機警淡然的灰色眸子里投射出驚訝的情緒,好像對面站著的是一個華生種外星人,而這一切都是以為真實的無限層夢境。說完這句就沒了下文,我猜他是在等我回答。
我環(huán)顧了一下房間,卻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緊張和心虛的典型表現(xiàn),我記得福爾摩斯這樣說過。
“我以為,嗯,或許你不再需要一個助手了。”我試著盡量婉轉(zhuǎn)準(zhǔn)確的表達自己的想法,真他媽的難。
福爾摩斯發(fā)出一聲意味深長的長音,額頭皺的像蜥蜴,眼睛里卻逐漸透出欣然的光。
“你居然會這么想?”他用了個疑問的語氣,可我分明看到了勝利者的姿態(tài)。他把試管在空氣中揮了揮,然后又重復(fù)了一遍剛才的話。
“你居然會這么想……”
這樣的表現(xiàn)終于擺脫了冷漠,卻讓我感到自己正在像個傻瓜一樣被玩弄,我鼓起勇氣說出自己的想法可不是為了當(dāng)做笑料的,于是我粗聲粗氣的打斷了他:“好吧,真是令人難忘的道別。那么,再見了。”我再次握住把手。在走與不走的一念之間。
“別鬧了我親愛的華生,我可沒有那么多的閑工夫陪你玩告別游戲,雷斯垂德說要讓我們十點鐘的時候去一趟案發(fā)現(xiàn)場,現(xiàn)在是,唔,”他探頭看了看壁爐上的鐘,好像沒看到門邊還站著一個人正要離開,而那個人正是他說話的對象,“九點過十分,抓緊點的話我們還能享受一頓豐盛的早午餐!
“快!我的大夫!尸體可不會因為你餓肚子而停止僵化!”從試驗臺后跳出來,福爾摩斯幾乎是用跑的來到衣架前,穿上自己的外套,把掛著的另一件朝我扔過來,同時沖我揚了揚眉,微笑著等待我的回答。
空氣中凝滯了幾秒的沉默。沒有人進行下一步的行動,時間好像定格在了那一刻。
見我沒有反應(yīng)福爾摩斯似乎也意識到了這樣的邀約在此種環(huán)境下確實顯得有些突兀,所以他又加了一句,“我當(dāng)然離不開你華生,我以為你知道的!
上帝啊,聽到這句簡直比馬太福音還要稀有的話,我還能怎么辦呢。
我接住凌空飛來的衣服,另一只還握在門把上的手轉(zhuǎn)了一下,打開了門。
然后我大步走出房間,卻不急著離開,而是在走廊里沖著還站在原地的偵探招了招手,“我先去叫馬車!
后來當(dāng)然就是經(jīng)過夏洛克·福爾摩斯先生的精彩表現(xiàn)絕妙推理,倫敦城再一次避免了殺人魔逍遙法外的災(zāi)禍,沒有什么值得特別回憶的細節(jié)。
除了我在貝克街221B繼續(xù)留住了下來。
“不過,似乎是你堅持要我留在這里的!泵鎸σ驗槲业拇嬖诙裨甑母柲λ,我試圖指出這一點。
他從沙發(fā)上挪動了一下,并沒有起身,懶洋洋的問了句“什么?”
“我是說當(dāng)初,可別告訴我你忘了,當(dāng)我要走的時候,你是認(rèn)真的挽留過我的!
“當(dāng)然,我當(dāng)然會挽留你,作為助手的身份——”
“難道你暗示說現(xiàn)在不是了?”
“哦華生你什么時候也開始染上打斷別人說話的惡習(xí)了?”
我撇撇嘴示意他說下去,和處在兩個案件間歇期的福爾摩斯拌嘴可不是個好主意。
可是他卻沉默了,擺擺手,把身旁的帽子抓起來蓋在臉上,看起來像是要小憩一會兒。
我可不想和一頭沉睡且隨時可能醒過來發(fā)威的猛獸共處一室,簡單的道了聲別就準(zhǔn)備下樓,去圖書館、劇院、餐館,或者隨便什么打發(fā)時間的地方。
“難道你真的不知道?!”
在我已經(jīng)快要走出房間時身后突然傳來怒氣沖沖的抱怨,伴隨著一陣窸窸窣窣的沙發(fā)震顫的聲響。他站了起來。
“知道什么?”
我狐疑的轉(zhuǎn)過身,第一次認(rèn)為這一次福爾摩斯的耍脾氣并不在我所能掌控的范圍內(nèi)。
“Oh my god!”頃刻間他就真的如我預(yù)期一般,變身成一頭發(fā)狂的獅子,雙手猛地抱住頭,又猛地松開攥成拳頭,在沙發(fā)與咖啡桌之間狹小的空間中來回踱步。
這樣的神情我只在被難解的謎題困住時才在他身上見過。
就在我迷惑不解時,他突然開口了。
“你為什么每次都要在我的眼前晃來晃去?難道不知道這有多危險?你不知道你有多危險華生,不知道!好幾次我都禁不住——哦算了!你讓我無法集中精力,對哪怕只是站在那里也不行!只要你的氣味還留在這間屋子里,我就無法深入的思考,天知道這些天我多吸了多少煙!沒有用!你在這!一切都沒有用!”
這下我是真的搞不懂了,他在說什么?他話中的“你”,真的是現(xiàn)在站在門邊的、目瞪口呆的我嗎?許多個問題爭先恐后的涌進我的大腦,像無數(shù)根藤蔓纏繞在一起,讓我無法理清頭緒,我只好隨隨便便挑出一個問題來試著讓整個事件清晰起來。
“你……昨天吸了很多煙?”
鬼知道為什么話到嘴邊竟然成了這么混蛋的胡扯。
好像剛才的發(fā)泄花費掉太多力氣,福爾摩斯有些落拓的站在那里,雙手不再隨著話語做著各種各樣的手勢,而是僵硬的放在兩側(cè),看起來很不搭調(diào)。
他并沒有立刻回答我的問題,我在想他是不是還沒從剛剛的失態(tài)中恢復(fù)過來,下一秒他直接拿起嗎啡給自己注上一劑我也不會驚訝。他就那樣筆挺的站在那里,一如既往犀利的眼神并沒有因為他失控的情緒而消失,我和他只是隔了兩三張咖啡桌的距離,卻好像身處兩個不同的世界。
我從來不懂他在想什么,說什么,做什么。
這樣的感覺前所未有的強烈,鋪天蓋地而來。
“什么……”我下意識的發(fā)出一聲呢喃。
福爾摩斯依舊不動分毫的佇立在那,好似一尊永恒的雕像,涼風(fēng)從敞開的窗戶穿堂而過,卷起窗簾和他的衣擺。他的胸口微微起伏,嘴唇咬緊,喉嚨抽動了幾下,我習(xí)慣這個動作,這往往意味著他正在做出一項重大的決定。
可是這次明顯又和那些“往往”不同,我漫無邊際的猜測著這個決定會是什么,計算房租分清財產(chǎn)?還是更直接點的,立刻讓我滾出去?
不管是什么,我都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他開始向這邊走過來,蹬蹬蹬。
真是雙好靴子,我自嘲的想,同時閉上眼等待最壞的審判。
“華生,這是你逼我的!
“當(dāng)然,我愿意接受你的一切懲——唔?!”
他什么也沒有做,沒有趕我出門,甚至都沒有計較財產(chǎn)。
只是給了我一個擁抱,一個綿長、深刻,足以烙進我生命的擁抱。
熟悉的氣息順著耳背漸漸縈繞全身,我能感受到他的每一次呼吸,每一寸溫度。
我把他當(dāng)做一起共事的同僚,一起生活的摯友;我因為他的榮耀而自豪,也因為他的困頓而自責(zé);我會為他擋下致命的子彈,同時相信他亦如此。
我并沒有在意種種這些是否理所應(yīng)當(dāng),好像它們和福爾摩斯一樣,同樣是本該出現(xiàn)在我生活中、逐漸影響著我的必然。
直到一秒鐘前我才發(fā)現(xiàn),這一切確實屬于必然,如果冠以一個統(tǒng)一的前提——
這種微妙的,不屈服于任何強大力量,再精明的偵探也堪破不出的感情。
而意識到這個前提并承認(rèn)它,于我而言還是件有些別扭的事情。
正當(dāng)我不知該如何開口,打斷這個略有些尷尬的動作時,他先發(fā)出了聲音。
一聲簡短而輕微的嘆息。
“福爾摩斯?”我不放心,拍拍他的背關(guān)切的問。
“It’s over,My doctor.”他松開了懷抱,然而手還箍住我的雙肩,我從他近在咫尺的眼里看到自己的倒影,我的瞳孔里一定也有他的,這是我倆距離最近的一次,我想。
“這樣不確定的、試探的生活應(yīng)該結(jié)束了,華生!备柲λ馆p輕的說。
他的眼神有種讓人安定的神奇力量,一直都是。
“我想我確定了某些東西,一些難以捉摸的東西!
“關(guān)于你的,華生!
他還要繼續(xù)說下去,我卻抬起手制止了他。
“邏輯推理方面我是比不過你,福爾摩斯,可并不代表情感交流上我會比你差!
“所有你想說的,我都知道!
這一刻來的遲一些,可是還不算晚,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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