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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臭道士披著玄黃外褂,墨發(fā)與寬大的袖袍迎風翻滾。

他向來漫不經心的神色帶上幾分凝重,鴉羽輕顫,垂眸看向了我。

“阿火,之后的路,怕是只能留你一人去走了!

我怔怔的站在原地,看他只身趕赴火海,硬是生生地廝殺出一條血路。

他最后回眸一撇,朝我淡然一笑,“再見了,我的——小妖怪!

轉身墮于火海,從此人間,再無其名。
內容標簽: 天作之合 甜文 玄學 日久生情
 
主角 視角
阿火
道士
配角
凌空
大蟒
老妖


一句話簡介:被人撿到后

立意:小愛與責任

  總點擊數(shù): 121   總書評數(shù):0 當前被收藏數(shù):1 文章積分:490,135
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類型: 原創(chuàng)-言情-架空歷史-愛情
  • 作品視角: 女主
  • 所屬系列: 短篇·言情
  • 文章進度:完結
  • 全文字數(shù):14950字
  • 版權轉化: 尚未出版(聯(lián)系出版
  • 簽約狀態(tài): 已簽約
  • 作品榮譽: 尚無任何作品簡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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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妖怪與臭道士

作者:城頭看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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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 章


      臭道士披著玄黃外褂,墨發(fā)與寬大的袖袍迎風翻滾。

      他向來漫不經心的神色帶上幾分凝重,鴉羽輕顫,垂眸看向了我。

      “阿火,之后的路,怕是只能留你一人去走了。”

      我怔怔的站在原地,看他只身趕赴火海,硬是生生地廝殺出一條血路。

      他最后回眸一撇,朝我淡然一笑,“再見了,我的——小妖怪!

      轉身墮于火海,從此人間,再無其名。

      1

      “不要!臭道士!不要去!”

      我心慌意亂,猛地從夢中驚醒。

      眼底的清明漸重,夢境的內容不斷遠去,只余一片空白。

      我打了個哈欠,疑惑地抹去眼角的淚花,看向水鏡中的自己,。

      目光一寸寸略過,白嫩的手臂散發(fā)著如玉的光暈,黑色不詳?shù)穆劾佑∑渖,彼此糾纏扭曲著,向里延伸,收攏于肩胛骨兩側,遍布整個后背,繪就了一只仰頭哀鳴的黑鳳凰。

      燼族人皆為半妖,而半妖,最為天道所恥。

      于是族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會帶點黑色的印記。

      此為天譴,標記靈魂,死后不入輪回,永墮地獄。

      在這其中,我又是最特殊的那一個。

      大多族人是這么想的,包括族長,但他還有另一些想法。

      他說,鳳凰謂之不死鳥,浴火重生,族群大任在我肩上。

      當初的我一臉迷茫,如今我仍是無所適從,不知道這大任要從何擔起。

      澎湃的潮水聲一如往常,響徹不息。

      風聲送來大鵬青鳥穿透十萬里云霄的啼鳴,我走了出去,任由咸濕的海風輕撫面龐。

      清朗的少年音響起,我抬眼順聲望去。

      小兔子精一蹦一跳地穿梭在草地上,很快跑到我腳邊化形成半丈高的少年,雙手叉腰仰著頭朝我叫喊,“阿火!你怎么又錯過了祭司的課?我很生氣,很生氣很生氣!”

      “哎呀呀,凌空,又不是第一次了。”我拿著腔調,俏皮地朝他眨了眨眼,“放輕松啦!”

      說著上前一把薅過他的白絨耳朵,邪惡的反復揉捏。

      他的眼里泛起水汽,面上蒙上一層薄紅,艱難地從我手中抽耳而出,難為情地拿著擋住了臉,結結巴巴道:“好……好吧,下不為例!”

      “嗯嗯嗯!”我燦爛一笑,熱情地抱住了他,“我保證,肯定不會有下次了!”

      做不做得到,我說了算!

      凌空在我懷里掙扎,耳尖紅得滴血。

      我還想再逗一逗他,哪知他使了一遭金蟬脫殼,變成原形蹦蹦跳跳逃開了。

      跑出百米遠才平復心緒,朝我喊道,“族長正找你呢,你——哼,自求多福!”

      說著靈巧的匿于草叢之中,不見了蹤跡。

      2

      我悄悄地探出頭,屋中的火盆紅亮著,時不時濺出幾滴火星,伴隨木頭碳化的咔嚓聲,一陣拐杖點地的噠噠聲響了起來。

      “是阿火嗎?”

      族長縮在厚厚的皮毛中,似乎是想抬起厚重的眼皮,但無奈身體老邁,連這么簡單的動作都做不了。

      我低頭乖順的嗯了一聲,走到了他的面前,只希望能少聽些啰嗦話。

      “阿火啊......”族長起了個調,卻一反往常的沒有長篇大論下去。

      我偷偷抬眼瞧他,卻被抓了個正著。

      族長眼含笑意,帶著萬般不舍,顫顫巍巍地伸出手。

      我蹲了下去,往他的手心蹭了蹭。

      上方傳來了族長的嘆氣聲,他說:“阿火,你該離開燼海了!

      我黑曜石般的眸子閃了閃,抬頭看他,“為什么,我......又該去哪里呢?”

      族長搖著頭,話中多含唉息:“天譴將應,燼族難存。你該走了,現(xiàn)在就走!”

      話音落地一瞬,五雷轟響,狂風大作,瓢潑大雨傾盆而下,一下子打散了春日的明媚。

      我慌張地起身想去關窗,卻被族長用力地拉住了。

      他搖了搖頭,語氣是從未有過的堅決:“阿火,帶上族中圣物,馬上離開!”

      我很抗拒,抗拒離開這片撫育我成長的土地。

      風雨聲暴力地敲擊著小屋,我沖族長大喊道:“不!我不走!”

      族長被氣得一口氣沒上來,重重地拍響了桌子,一條黝黑粗壯的蟒蛇吐著信子,現(xiàn)身于黑暗中。

      它黃澄澄的蛇瞳豎了起來,幾息之間爬到了我的面前,危險而冰冷的直視著我。

      我嚇得眼里蒙上一層水霧,手軟腿軟的后退幾步,卻不甚狼狽地摔倒在地。

      族長朝著大蟒遞了一個眼神,對方扁平的蛇頭點了點,瞬間張開它的血盆大口,噴出一串赤金色的符文,轉瞬將我束縛,令我昏迷了過去。

      我好像溺于浮浪之中,上下起伏,睡不安生。

      滴答——

      冰涼的雨滴打在我面頰之上,我猛地倒吸口氣,掀開眼簾,入目便是那面容可懼的黑色大蟒!

      一大口冷氣倒吸入肺,我慌張地手腳并用縮成一團,試圖令大蟒忽視我。

      對面許久沒有傳來動靜,我悄咪咪地抬起眼,一名黑衣男子正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沒了大蟒的轄制,我頓時四處張望起來,不見它的蹤跡。

      還不待心下放松,黑衣男子開了口,“小孩,你是在找我嗎?”

      我鼓起臉,剛想朝他大聲反駁——我十八了,才不是什么小孩!

      哪知他那張花容月貌的臉頓時變了變,顯現(xiàn)出一顆兇狠冷漠的蟒蛇頭來。

      我心頭一哽,顫顫地將到嘴邊的話又吞了下去。

      見我的反應,黑衣男子哈哈大笑起來,從懷中翻出一物,拋給了我。

      “東西可要收好,不然那老頭可會死不瞑目的!

      說著,他吹了聲口哨,悠閑地準備離去。

      我低頭一瞧,正是族長要我?guī)ё叩氖ノ铩?br>
      剎那,手腳先于我大腦做出了反應。

      大蟒有些意外地看著被拽住的袖子,黃澄澄的蛇瞳豎了起來,透露著危險的氣息。

      “怎么著,小孩,想打架?”

      “你......”我緊張的吞咽下口水,“你知道族長,還有燼族的其他人怎么樣了嗎?”

      大蟒嗤笑一聲,懶得搭理我。

      我還想再問,一股氣浪驟然將我掀翻在地。

      我重重地摔在泥濘之中,好不狼狽。

      大蟒收了法力,瞇著眼居高臨下的看著我,“也不知道老頭怎么看上你的,弱小不堪,螻蟻不如。指望著你復興燼族,不亦于癡人說夢。”

      說罷狠狠踩了一腳泥坑,四濺而起的污水糊得我滿臉,我此刻真是連落湯雞都不如。

      這副樣子落在大蟒眼里倒是令他快意起來。

      他走入雨幕,哈哈大笑著離開了。

      我咬著牙,死死瞪著他的背影,艱難地爬了起來。

      大蟒蛇,遲早我要拿泥巴糊滿你的頭!

      3

      雨還在下。

      我深一腳淺一腳往前走著,路不平坦,坑坑洼洼的,難走極了。

      撲通——

      我無力的摔倒在地,圣物骨碌碌的滾到一邊,撞到樹樁停了下來。

      我盡力地伸手去夠,指尖不斷探上前去,終究,差了個咫尺之間。

      “唉——”我輕嘆口氣,翻了個面,攤成了個大字,自暴自棄的不再掙扎。

      燼族,可能已經不復存在。

      燼海之內,短短時間內天地變色,飛沙走石,恍如滅世浩劫。

      燼海之外,風平浪靜,只有如瀑的大雨洗刷著一切痕跡。

      這是天譴,烙印在燼族人魂中,今日方得報應的天譴。

      我拿手擋住了眼睛,一同遮住了四宇之上的浩瀚天空,咸漬的淚珠混著雨水,悄無聲息從兩側面頰滑落。

      父親,母親,族長......燼族同胞,為什么天道只留我一人,承受這重如千鈞的痛苦?

      內心的委屈在這一刻實現(xiàn)崩堤,我哽咽的難以自加,連呼吸都阻塞起來。

      “喂!小妖怪,你哭什么?”一道吊兒郎當?shù)那謇誓新曧懫稹?br>
      我淚眼婆娑地抬起頭,看見了一個穿著灰袍,隨意拿干草束發(fā)的道士。

      他模樣俊美,給人的感覺卻像放蕩不羈的一匹野馬,凌厲帶刺,氣焰囂張。

      他走了過來,黑色的眼珠子盯著我轉了又轉。

      “喂,”他拿腳踢了踢我,“說你呢,小妖怪,哭的那么傷心,怕不是被大妖怪給騙了吧?”

      我有些生氣,用力爬了起來,撈起圣物轉身欲走。

      沒想到那個臭道士卻一把拽住了我的后領,把我提溜起來翻了個面,正對著他那張俊美無瑕的臉。

      呸,呸,呸,臭道士!

      那道士掰過我表情不虞的臉,笑著瞇了瞇眼,“喲,拉長個臭臉,是在心里偷偷罵我呢?”

      說著,還甩手抖了抖我,就跟耍弄一只貓似的!

      呸,怪力臭道士!

      我努力朝他翻了個白眼,心里不斷地咒罵著他。

      他垂眸而下,立刻就注意到了我懷中的圣物,空著的那只手施了取物術。

      我用力的抓緊圣物,卻還是讓它落在了臭道士的手中。

      嗯......好氣!

      道士隨手綁了我,施了個術法劃了個結界出來,便細細端量起手中物件。

      我死命地瞪著他,如果這是一種攻擊手段的話,那他現(xiàn)在已經漏成個篩子了!

      不過結界擋雨,很好,算他有些良心。

      “嘖,燼族圣物啊......”

      道士說著這話,眉頭皺了起來,復雜的看了我一眼,將圣物收了起來。

      他向前一跨,結界碎了。

      我驟感天旋地轉一下,被他扛在了肩頭。

      “走吧,小妖怪,帶你去個好地方!”

      我一口咬在了他的耳朵上,血的腥甜味在嘴里蔓延開。

      道士悶哼一聲,迅速點了我身上的幾個穴位,被氣笑了,“行,脾氣還不小,你樂意咬就咬,看看最后是你命硬,還是我活得長!

      全身上下只有眼珠子還能靈活轉動的我,只能氣鼓鼓地翻著白眼表達不滿。

      為了拿回圣物,我忍!

      4

      雨不知道什么時候停了。

      我墨黑色的眼珠子滴溜溜轉著,機警地打量著四周。

      道士的肩膀很硬,我的肋骨被硌得生疼。

      入目的一草一木都是那么陌生,我眼眸不禁暗了暗,看來是真找不到回燼海的入口了。

      道士的腳步攸的一頓,像扔沙包似的將我甩到了干草堆上,便不再管我。

      我齜著牙,表情猙獰,卻動不了,只能怨氣滿滿的盯著臭道士。

      只見他隨意的撥弄下幾根干柴火,火苗噌的冒了出來,很快,燥意驅散了雨水帶來的濕寒,整個茅草屋頓時暖和了起來。

      他大大咧咧的開始解開身上的衣物,露出背若刀削,線條流暢的上半身來,肌肉翕張之間,盡顯力量的美感。

      散落而下的黑發(fā)襯得肌膚光白如玉,美人如此,美景如此,我面頰微紅,不由得撇開了目光,并在心里暗自唾棄自己。

      道士似有所覺,打趣的看向我,“喲,小妖怪,剛才不還兇的很,怎么這會兒就焉了?”

      我將頭埋得更低了,救命,祭司上的課也沒交過這個內容!

      他走了過來,冰涼的手抬起了我的下巴,壞心思的笑道:“身上一股子妖味也不知道斂斂,虧是遇上了我,要是別人......”

      他輕哼一聲,似是不屑。

      接著便往旁邊倚靠,閉眼假寐起來。

      我嗯哼的發(fā)出氣音,只能眼神發(fā)力,示意他將我身上的穴位解開。

      哪知這臭道士愣是裝作不知道,絲毫動作都不帶有。

      夜色漸深,重重的疲憊感向我襲來,一波接著一波,我睡了過去。

      再醒來,身邊已經沒了道士的身影,我死魚眼仰面朝天,動不了一點。

      火堆已經熄了,破敗的茅草四處漏風,我不禁抖了抖,只覺得四肢發(fā)冷,臉頰卻紅得很。

      昏昏沉沉之間,一小團白蹦蹦跳跳的向我靠近,我的腦袋好像漿糊,轉不了一點。

      “阿火!阿火!”

      我緊促著眉頭,耳朵嗡嗡的。

      “阿火!醒一醒!”

      我努力保持清醒,這才認出了眼前人——是凌空。

      小白兔少年的一雙紅寶石般的眼睛圓睜著,充滿了焦急與擔憂。

      我靠在他的懷里,哼唧著。

      凌空瞬間就明白了,解了我身上的穴位,費力地背起了我。

      我腦袋垂在他的肩上,烏絲散亂,沒什么力氣道:“圣物!

      “哎呀,這時候還管什么圣物。 

      凌空語氣著急,但還是環(huán)顧了一圈四周,眼看著連圣物的半根毛都沒看見,心里一橫,轉身朝向門外而走。

      馬上要出木門,一道陰影突然灑下,遮住了門的光亮。

      道士抱臂斜靠在門旁,不正經地笑著。

      “瞧瞧,蹲到個小可愛呀!

      凌空的背驟然繃緊,帶著我往后退了兩步。

      道士步步緊逼,氣氛緊張起來。

      我掙扎著下來,橫擋在了凌空面前,無機質般冰冷地墨色瞳孔看向道士:“放我們走!”

      道士搖了搖頭,松散的灰袍隨著他動作起伏。

      “燼海入口現(xiàn)世,如今人族,妖族可都是知道了,你除了跟著我,別無選擇。”

      “臭道士,你看著也沒多靠譜好吧,誰知道你不會反手把我賣了?”我氣鼓鼓地瞪著他。

      聽聞此言,道士無奈的哼笑一聲,“小妖怪,聽我勸好,我可比你了解他們!

      他后半句的語調陡然降了下去,我的心跟著懸了一下。

      祭司說過,燼海原是通天門,人過成神,妖過成仙,半妖半人若過,則灰飛煙滅。

      自從天罰降下,先族被封禁于燼海,不曾現(xiàn)世千百年矣,人、妖二族也盡是久無人登仙。

      凌空按下了我的胳膊,看看道士,偏頭湊近了我。

      “他說的沒錯。之前天色有變,我一路跟著你的氣息出了燼海,出界的一瞬,入口就不見了。”

      他壓低了語氣,面色凝重,“若要入口重現(xiàn),你是關鍵!”

      道士贊同的看了凌空一眼,“你這只小白兔倒是看得明白!

      說著,也不知從哪兒掏出圣物,隨意地扔給了我。

      “給,這東西在我手上沒什么用,可能是只有燼族人能使,你揣著好好研究研究!

      說著,從門口消失片刻,帶著幾個油紙包走了進來。

      “小白兔,過來!

      凌空看了我一眼,往前湊了上去。

      猝不及防的,懷里一沉。

      “那小妖怪的藥,看她臉紅成啥樣了,再不喝藥,怕是要見閻王了!

      我撇了撇嘴,哪里有他說的那么嚴重。

      不過沒想到臭道士一大早出門是為了這個,唔,勉強算他是個好人吧。

      凌空接受了他的好意,把我安置在墻角,出門煮藥去了。

      我感覺鼻息更加灼熱起來,眼皮子越來越重,瞇成了一條縫。

      一聲若有若無的輕嘖響起,我只感覺身體驟然騰空,被人溫柔地抱了起來。

      是臭道士。

      雨后的泥土味圍繞鼻尖,令人安心。

      我縮在他的懷里,昏沉的睡意卷卷而來,不自覺囈語出聲。

      “臭道士......”

      “嗯,睡吧!

      5

      “啊呃,啊呃——”

      老驢哼哧干活的聲音在我耳側漸漸清晰起來。

      我瞇著眼,不自覺的朝身旁人的懷里蹭了蹭。

      攸的,老驢的叫聲帶著板車的嘎吱聲停了。

      凌空停下趕車,高興地回頭,燦爛的笑意還沒綻開,轉瞬僵在了臉上。

      他看見道士一只手搭在我的腰間,噙著笑意任由我的動作。

      凌空的面頰瞬間紅了,尷尬的轉了過去。

      車子又動了起來。

      我迷糊的掙扎著坐了起來,眼前的一切才切實進了腦子。

      道士外袍半解,眼里流光微轉,單手撐著下巴打趣地看著我,有些惑人。

      我后知后覺的意識到,自己,剛剛,無意識地向臭道士撒了嬌!

      天啊!救命啊!

      我羞憤交加地捂著臉,不敢抬頭去看他。

      淺淺地笑聲被風輕輕送了過來,蕩開在耳側,擊起我心中一層又一層漣漪。

      臉側的溫度久久無法散去,我偏過頭看向車旁,碧海藍天,花嬌草嫩,懶懶的陽光撒向大地,萬物籠罩在寧靜祥和的金色光輝之中。

      車上奇怪的氛圍久久才散去,彼時天徹底黑了下來,凌空背著我到了火堆旁。

      道士正轉著木棍,烤著不知道從哪里獵到的野雞。

      橙紅色的火光鍍在他臉上,更顯他眉眼深邃,流水多情。

      他突然一抬頭,黑色的瞳孔映出火光,連帶著我的倒影。

      “小妖怪,看什么呢?”他戲謔的壞笑著,“偷看一天了啊,再看是要錢的。”

      我匆忙移開視線,落到旁邊正在吃干草的凌空。

      干草?剛下的雨,哪來的干草?

      我突然意識到,這里已經離燼海很遠了。

      “呃......我們現(xiàn)在在哪兒?”

      道士烤著野雞,漫不經心道:“天女山。”

      凌空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道士,補充說:“對,咱們要去人城的占星樓,經過這里!

      我蹙起眉,“那邊人多,不安全吧?”

      “是不安全!绷杩疹D了頓,又看了一眼道士,“但祭司之前叮囑過我一定要帶你去!

      他白絨絨的兔耳耷拉下來,語調郁郁,“想是早料到有這一遭,怪不得那日非叫我去找你。”

      我的心也跟著沉了下去,祭司……族長……他們原來已經預見過了。

      恍惚不覺時,就已經是此生最后一面。

      冒著熱氣的烤雞突然湊到我的面前,我眨了眨眼,抬頭看向木棍那頭,道士微蹙著眉,輕嘖一聲。

      “瞅啥呢?吭個聲,不要我就吃了。”

      “要!”我立刻把烤雞從他手里搶了下來,費力地咬了起來。

      上方傳來一聲笑音,我像小草尖尖探出了頭,瞥見了他臉上真切的笑。

      不過,轉瞬即逝,他又恢復成那副吊兒郎當?shù)哪印?br>
      我偷偷埋低了頭,耳尖微紅,臭道士不露出狐貍笑的時候,有點小帥。

      火堆靜靜地燃著,黑影搖晃著,夜已深重,凌空化作原型,早已睡熟。

      道士靠在樹根上歇息,破舊發(fā)暗的桃木劍松松垮垮地掛在腰間。

      每看一眼,我就炸毛一回,隱約確定那桃木劍并不是好惹的貨。

      我睜著如珠如墨的眸子,鴉羽輕顫,絲毫困意都不帶有。

      “嘖——”

      道士睜開眼,有些煩躁,解下腰間的劍隨手一扔,拋給了我。

      “小妖怪,你眼都快長我身上了!”他伸了個懶腰,語氣仍是不靠譜的欠揍,“年歲小小,獵奇心大,隔著布拿著看,看你能看出什么名堂!

      我看看腳跟前的桃木劍,又抬頭看看他,璀然一笑,“臭道士,你人還不賴嘛!”

      道士白了我一眼,不再吭聲,夜色隱去了他不自在的神情,只留有目光在我身上流轉。

      我小心地拿起劍,桃木劍離了道士的身,倒沒有那么令人膽顫,只是灰暗無光,失了靈氣。

      斑駁雜亂的劍痕密密麻麻地融于桃木劍之中,我只覺渾身一顫,感覺到了那源源不斷來自亙古悠揚的罡煞劍意,整個人頓時陷入了玄之又玄的狀態(tài)。

      周圍的靈氣涌動起來,道士眼神驟然凌厲,刷地甩袖捏訣,厲聲喝道:“敕令!退——”

      緊跟著一串晦澀難懂的長音,赤金色的符咒化作鏈條,驟然分化成無數(shù)股,刷刷破開空氣,蠻橫旋轉著纏繞劍身。

      霎時,桃木劍發(fā)出一陣耀眼光芒,在嘩嘩的符咒鎖鏈聲,刺耳的嗡鳴轉瞬達到頂峰。

      “噗呲——”我噴出一口鮮血,被法力蕩開的余威震飛出去。

      我看著,道士穩(wěn)站于法力旋渦之中,束發(fā)不敵,散開三千尾絲,和著衣袍一起在狂風中翻滾,卻是氣勢滔天,不落下風。

      桃木劍在哀鳴,在顫抖,在恐懼著那個男人的靠近!

      道士微瞇著眼,臉色不愉地一步步上前。

      勁節(jié)有力的手掌啪的握上了劍柄,與之同時,所有異象一齊消失,周圍突然寂靜開來。

      我站在一片狼藉之中,目瞪口呆地看著道士,從未有一刻如此覺得,他是那么可靠!

      道士垂眼,目光一寸寸地移向劍尖,表情多變復雜,最后輕輕嘆息一聲,抬起劍對準了我。

      他的眼神凌厲起來,表情冷漠,一字一句道:“黑鳳玄冥,居然是你!”

      6

      我的冷汗刷刷直流,邊后退著邊顫笑著,“臭......臭道士,什么玄冥?我不是啊,我是阿火,燼族的阿火,是你......你把我撿回去的啊!”

      說到后面,我不由得帶上了哭腔,滿眼無辜地懇求著他。

      道士晃若未聞,步步緊逼。

      我后背靠在堅硬的大樹上,退無可退。

      不知何時,我早已淚流滿面,惶恐著他的靠近,期望著他停步。

      只是一瞬的功夫,道士欺身壓了上來,桃木劍橫抵在我頸間,冰得我直打顫。

      他語調低沉,嗤笑一聲,“玄冥,八百年未見,你越發(fā)會偽裝了,連我也險些被你騙了過去!

      說著,加重了手中的力道,劍刃進了一分,雪白的勁間抹上緋紅,我緊繃著,盡力偏過頭,遠離冰冷的劍身。

      “我不是玄冥,我是阿火!”我咬著下唇,生氣地朝他吼道,“臭道士,你看清楚!”

      他散亂烏黑的長發(fā)掃過我的腕間,帶來一陣癢意。

      蒼白冰涼的指尖寸上,青筋藏于皮下,強硬地掰過我的頭,捏著我的腮幫子,逼迫我仰頭看他。

      那雙眼里壓抑著風暴,道士一言不發(fā),靜靜打量著我。

      我頂著高壓,在腦中飛速過一遍前因后果,視線停在了桃木劍上。

      對,臭道士態(tài)度前后大變的原因就是它!

      我鼓起氣,轉頭一口狠狠咬住道士的手,他目光下落,松了手。

      我舔著唇邊鮮血,滿口腥甜。

      “臭道士,你我相處多日,也該認清我本性如何。今日只是因為一把破劍,就要對我妄下論斷,活生生要了我的命嗎?!”

      “這劍,并不簡單。”道士忍著不耐,甩了甩手,“古時天地初開,五行方顯,此劍由初木所化,初火煉制,龍鳳之劫時落入東海,流轉我手!

      “如今天門已關,神界不存,凡世之間唯留黑鳳。這劍與鳳而鳴,若你不是玄冥,那可真是說不通了!

      話落,桃木劍又近了幾分,我驟感懷中一燙,圣物自行飛出,遁入劍中。

      只聽頭頂傳來一聲輕哼,道士松開了手,桃木劍無火自燃,跌落在地。

      我趁他愣住,倉皇逃跑,只不過沒出兩步,一只大手揪住了我的后領,像提溜小貓一般將我抓了回去。

      道士斜著眼看我,因為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他也不確定了,眼底的冷漠化開些許。

      “別想跑,在這兒待著,等會再繼續(xù)審你!

      傻子才聽他的呢!

      我腳尖微動,悄咪咪的動作沒逃過他的狗眼。

      他危險一笑,“嗯?不聽話嗎?”

      說著,搭在我后頸的那只手重重的摩挲兩下,警告意味十足。

      我忍不住顫了顫,擺出一副乖巧的姿態(tài),“好的,道士哥哥,您慢走!”

      “哼,”他笑了一聲,帶著揶揄,“小妖怪,不要和我耍花招哦。”

      說著,他手上結印,符文閃現(xiàn),捆住了我。

      我嘗試掙扎無果,只能瞪著大眼直勾勾的盯著前方。

      哼,臭道士,瞪死你!

      此時桃木劍周圍十米,已經是焦土一片。

      劍與火對峙著,一時沒有分出結果。

      道士連施幾咒都奈它不何,眉頭緊鎖起來。

      不過片刻,他轉頭看我。

      束縛的符文頓時碎了,我扶著樹根站了起來,會意上前。

      “干什么?”我抬眼看他,有些別扭。

      “這火......是初火!

      我當即瞪大了眼:“啊?這么常見的嗎?不是說是上古時候才有的?”

      道士幽幽地看著我:“這不還是要問你!

      我抬手指向自己,滿眼清澈,“我?唉,臭道士,剛剛你還拿它準備要我命呢,怎么又賴我了?”

      道士捂臉輕嘆一聲,“想來火鳳的初火封在你族圣物中,剛剛這劍又沾了血,被初火重新煉制后自動認你為主了!

      我黑色的大眼睛噌的亮了起來。

      艷色的初火包裹著劍身,我伸手去夠。

      預想中的灼熱沒有到來,只有手心冰涼的觸感。

      果不其然,桃木劍認我為主了!

      我眼神陡然變得銳利,無師自通地挽了個劍花,借勢直沖而去,劍刃閃著寒光,抵在了道士喉結上。

      我掂起腳尖,居高臨下,三分譏誚,七分冷漠地嗤笑道:“臭道士,你敢動嗎?”

      7

      道士散漫地哼笑一聲,兩指施了術法,閃著金光,當?shù)囊宦暎痖_了劍。

      “小妖怪,想威脅我,你還太嫩。”

      他眼睛彎彎,活像只滿腹黑水的狐貍。

      “拿把劍就想稱大王了,真是天真的可愛!

      我生氣地收起了劍,朝他做了個鬼臉,“總比某人臉黑得讓劍當面背主好!”

      “呵,牙尖嘴利!

      道士被氣笑了,抬手刷刷幾道符咒出去,樹木林葉嘩啦啦作響,炸開一陣陣土塵。

      我當即慫了,放低語氣嬌柔造作道:“哎呀,道士哥哥,我說笑的,別當真呀!”

      噫~我好惡心。

      道士低頭看我一眼,伸手再次揪住我的后領,有些危險地瞇起了眼。

      “小妖怪,這回就算了,再有下次......”

      我渾身一激靈:“沒有下次,絕對沒有!”

      道士哼笑一聲,“你最好是!

      說罷,放開了我,朝著另一塊干凈地走了過去,閉眼歇息。

      我探著腳小心地挪回了小白兔旁邊,泄氣地戳了戳他。

      然而,凌風睡得死死的,不給我絲毫回應。

      也是,不然就剛剛干架的動靜,他早該醒了。

      日月輪換,曙光漸曉。

      我撐著下巴,越發(fā)覺得滿眼呆滯的凌空可愛。

      “阿火......這”他看著滿地狼籍,又瞥了眼道士,壓低聲音問,“他打你了?”

      我眼神認真起來:“他眼瞎!認錯了人,還把我打了一頓!咱小心點,惹不起喲!”

      凌空的兔耳朵一擺一擺,表達贊同。

      卻突然動作一僵,停了下來。

      一片陰影灑下,我意識不妙,硬著頭皮抬眼去看。

      道士笑瞇瞇,頗有些咬牙切齒道,“小妖怪,你這嘴皮一張一合,我就成了活閻王,怎么著,記吃不記打?”

      識時務者為俊杰。

      我當即低下了頭,伏小做低道:“我的錯,我的錯,你是個大善人,絕對的大善人!”

      哼,愛聽瞎話的臭屁道士!

      黑心王八不講道理!

      他笑著張開五指,啪的落在了我的發(fā)頂,用力一按。

      跟戲弄不聽話的小貓似的!

      “真乖!

      話落,斜眼一暼,看見了化作原型的凌空。

      他伸出手揪住了那對兔耳朵,將凌空提溜起來,扔回了驢車上。

      我鼓著臉幽幽地盯著道士,抖了抖衣袍,挎著臉爬上了車。

      老驢啊呃兩聲,車子晃晃悠悠的起步,遠離了天女山。

      風餐露宿三月整,拉車的驢變成了騾子。

      看著眼前高大聳天的城墻,我和凌空,一人一兔,驚呆地瞪大了眼。

      道士吊兒郎當?shù)厣焓謹堖^我的肩,語氣欠揍:“小妖怪,我緊趕慢趕地把你送到了這兒,你沒什么表示嗎?”

      我扭過頭輕哼一聲:“假殷勤,怎么,讓我以身相許嗎?”

      “呵,”道士輕笑一聲,酥酥的,“那可不能讓你占了便宜。”

      我滿臉嫌棄,嘀咕著:“誰占誰便宜還不知道呢!”

      哼,只會嘴上浪的臭道士!

      道士笑瞇瞇地看了過來:“又擱心里罵我呢,是不是?”

      我聳了聳肩,“你要這么想也無所謂,畢竟被你冤枉也不是頭一遭了。”

      空氣突然安靜了,道士的笑僵在臉上,掩飾一般的收回了手。

      我心里得意,冤枉我是黑鳳并且殺我那件事,可沒那么容易翻篇。

      臭道士,我很記仇的!

      8

      占星樓顯眼的屹立在城中,只是門庭冷落,看著蕭索。

      道士停在十米開外,蹙著眉,“嘖,妖氣沖天哪!

      他朝我擺了擺手,“你們進去吧,我在這兒等著!

      因為城里人多,凌空早早就化作了原型。

      此刻聽聞他言,從我懷中探出兔頭,半彎著長兔耳表達不解。

      我也回頭,日光流轉在黑如耀石的眸子中,分外認真地盯著他。

      這些時日相處下來,漸漸有些依賴他了。

      道士搖了頭,“里面有尊大妖,我要是進去了,你的事估計也辦不成了!

      “大妖?”我歪著頭,稍作思量,“這不是人族的占星樓,怎么還有妖怪?不是說人妖不兩立嗎?”

      “小妖怪,人都是貪婪的。當妖強人弱時,他們想著世間妖怪,人人得而誅之!

      “當人強妖弱,他們便要奴役對方,以彰顯地位與權力,而這樓中之妖,便是后者的產物。”

      我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道士眼神溫柔起來,有些無奈的看著我,“算了,跟你說這些干嘛!

      他走上前握住我的手,指尖劃過我掌心,一個金印閃了閃,消失不見了。

      “遇到危險就用它,進樓之后,口不言心不應,聽完樓里的東西說完話就馬上出來!

      他眼神有力,少有的認真。

      我點頭應了,鼓了口氣,抱緊懷中的凌空,轉身走入占星樓。

      燭火順著狹窄的兩側樓壁,曲折地朝上延伸。

      這點微光作用不強,反是使黑暗的環(huán)境更加幽深詭異了。

      我目不直視,踩著嘎吱嘎吱的木樓梯直向上走,很快,來到了樓頂。

      周圍響起了鎖鏈的嘩啦聲,沉重鐐銬的拖拉聲,以及咔嚓咔擦的骨骼扭轉聲。

      我不由得豎起了汗毛,隱約見著黑暗中有個白色人頭的影子。

      我的腦子里不斷翻滾著道士的話,口不語心不應,口不語心不應……

      蒼老嘔啞的聲音響了起來,回蕩在這座空樓里。

      “神劍一式,天門始開,水火二魂,賦靈于木,人妖一眾,方滅災禍!

      聽了之后,我頓感頭大。

      懷里的凌空蹬了蹬腿,催促著我快點離開。

      顯然,他比我更能感受到對方妖力的威壓。

      我噔噔噔地跑了出去,拉著門口道士的手離樓遠遠的之后,才放松下來虛喘著氣。

      道士挑眉,“怎么跟耗子見了貓似的,那么怕樓里的大妖怪?”

      我嚴肅地朝他點了點頭,“那怕是有千年道行的老妖,我絕對打不過!

      道士淺笑一聲,“對自己的認知還挺清晰。不過,就算你打不過,不是還有我嘛!

      “你?”我表示懷疑,“你活得歲數(shù)都不夠那老妖的零頭,怎么打得過!”

      “說起來也不知道是何方大能逮了老妖,人族,真是恐怖如斯!

      道士笑著岔開了話題:“它說了什么?”

      我禿嚕著嘴皮子,把聽到的話迅速復述了一遍。

      “水火二魂?”道士斂眸思量,“火是火鳳,那水就是……”

      他沒有再說下去,反是神色復雜的暼了我一眼,輕嘆一口氣,摸上了我的頭。

      “沒想到你這小妖怪這么不簡單,拯救蒼生哪,那老妖真是敢說!

      “……”

      他語氣有些恨恨,面上是從未有過的嚴峻神情。

      我隱約意識到事情的不簡單,不自覺地抓住了他衣袍的一角,以尋求心理安慰。

      道士無奈地放緩了語氣,“別怕,該發(fā)生的總會發(fā)生,至少到最后一刻,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直到……宿命來臨之前!

      9

      盡管那天以后,臭道士仍是那副隨意玩笑的態(tài)度,有些東西卻悄悄變了。

      他開始明面上表露對我的在意,喜愛與珍重。

      我們在客棧住了兩天,痛痛快快地逛完了人城,好不快活。

      老妖寥寥幾句帶來的陰霾,被沖淡了許多。

      第三天午后,城中的熱鬧戛然而止,安靜得讓人心慌。

      我撐開木窗,凌風探著兔頭,一起觀察著街上的情況。

      正當我擔憂的收回目光時,道士推開房門,走了進來。

      “怎么垮著張臉?”他散漫地笑著,抬手團了團我的臉,“跟個小苦瓜似的,還是笑著更可愛些!

      我搖頭甩開他的手,揉著臉嘟囔道:“你最近怎么老是喜歡動手動腳?很煩人!”

      道士:“你很討厭?”

      “沒有!

      我偏過頭,散亂的碎發(fā)掩去了面頰的微紅,音量越發(fā)低了。

      “只是有些讓人受不了,你太粘人了,臭道士!”

      “是嗎?”道士湊上前來,冰涼的指尖撥開我的碎發(fā),壞笑道,“那怎么辦,小妖怪,我要是不對你親親抱抱,我會死的!

      “咳......那就親一下?”

      我眼神飄忽,不敢去看他。

      低沉酥麻的細碎笑聲響起,道士俯下身,在我眉間輕輕落下一吻。

      “阿火,多謝款待。”

      “咳!咳!咳!”凌空眼神不敢偏移絲毫,背繃得僵硬,“那啥,你們過來看看!

      道士止了動作,轉而自然地牽起我的手,走了過去。

      窗外,一直寂靜的街道上走出許多穿著玄黃道袍的人,還有頭頂六個點的禿驢。

      看他們的方向,是往城門口去。

      我偏頭去問:“臭道士,我們要不混進去跟著看看?”

      道士收回目光,上下打量了我一圈,笑了。

      “行啊,正好我那還有幾件舊的道袍,你穿上試試!

      說著,看向了凌空,“至于小白兔,還是化作原型藏著好,以備萬一!

      凌空的兔耳朵耷拉下來,不情愿地答應下來。

      等我套上臭道士的外袍,無奈地發(fā)現(xiàn)長了一截,尺寸也是大了一圈。

      見著我這副滑稽樣子,另外兩人當場就笑出了聲。

      道士心情頗好,親自上手替我整理袖袍衣領,順便還往我臉上抹了幾把灰。

      一番擺弄之后,原本還算清秀的我,變成了一個平平無奇的小跟班。

      就這樣順利的混進了人群之中。

      這些人一路向西,打探之下,我不禁蹙起眉頭。

      他們的目標是前往燼海。

      道士對此卻不感多大意外。

      我壓低聲音問他:“我們偷偷溜走吧,他們此行注定無功而返!

      他沒有立刻回答,目光落到我腰間的桃木劍上許久,輕輕搖了頭。

      “阿火,你該去那兒。你的長輩把你送了出來,一定有他們的用意!

      “占星樓那老妖嘴里又是神劍又是天門,指向不是很明顯了嗎?”

      我抬頭看向道士,意外看到了他眼里的凝重。

      “它要我回到燼海,打開通天門?”

      “沒錯。”道士握住我的手腕,輕輕摩挲著,“說不定那滅世災禍就藏于通天門后。或許,這也是千百年來無人登仙的因由!

      他一語道破關鍵,我猶如醍醐灌頂,肩頭頓時沉重不少。

      “那......我可以嗎?”

      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半妖,真有救世那么強大的力量嗎?

      道士垂眸而下,眼里盛滿了珍重與認真。

      “你遠比你想象中的要強大。別怕,阿火,我會陪著你的!

      “況且,說不定這是解決你,解決燼族身上天譴印記的機會!

      “你知道?”我驚訝地望向他,“這天譴的事外人可是無從得知,臭道士,你不簡單!

      他沒有否認,“能讓我看一眼你的印記嗎?”

      我不自覺握緊了袖子,垂下了視線。

      “我的有些嚇人,你真的想看?”

      道士認真地點了頭。

      我開始解開領口的扣子,縮進道士懷里,露出了肩頭部分。

      光滑如玉的肌膚上,丑陋黝黑的鳳凰霸道地占領全部,隱隱散發(fā)著幾分規(guī)則的禁忌。

      道士帶有粗繭的手描摹而下,不停摩挲著,激起我一陣陣顫栗。

      我只感覺這磨人的時間分外漫長。

      終于,他的指尖點到尾椎骨處,輕聲道:“好了。”

      他替我攏起衣袍,耐心地將扣子歸于原位,反手緊緊抱住了我。

      “很威風的一只鳳凰,怎么會嚇人呢?”他淺笑幾聲,“為這個畏畏縮縮,可就不像你了,小妖怪!

      我悶悶嗯了一聲,怕引起周圍人的注意,如往常站好,只是緊緊牽住了道士的手。

      “我這個印記都給你看了,臭道士,你也該坦誠坦誠吧?”

      道士有些無奈,“就知道你怪會抓重點的!

      他招了招手,示意我湊上前去。

      溫熱的氣息打在耳側,仿若情人的囈語。

      他說:“我是龍,此世間唯一的祖龍!

      10

      “那是一個很長的故事了!钡朗啃Σ[瞇地看著我,“以后有機會再講給你聽。至于現(xiàn)在,我們好像遇上麻煩了......”

      他斂去了面上的輕松,抬眼看向前方。

      一只黑金色的巨蟒橫檔在路中,豎著澄黃色的蛇瞳,嘶嘶地吐著猩紅的杏子。

      我瞪大了眼,驚訝出聲:“居然是他!”

      “你認識?”

      我用力地點頭,摩拳擦掌:“我就是被他帶出來的,他欺負我!臭道士,好好教訓他,我要拿泥巴糊滿他的蛇頭!”

      道士輕嘖一聲,不輕不重地敲了我頭一下,“有求于人還叫我臭道士,小妖怪,你的態(tài)度呢?”

      “嘻嘻嘻,”我立馬換上一副笑臉,諂媚道,“道士哥哥~”

      “這還差不多!

      話音落地,只見一陣疾風起,數(shù)十道黃符似箭雨般刷刷而落,死死釘住蛇尾。

      道士身法敏捷,片刻即扼住了大蟒七寸,口中咒聲不停。

      耀光陣陣,赤金色的鎖鏈自符中化形而出,嘩啦啦地精準索敵,化作另一頭金色巨蟒與其纏斗。

      眼見大蟒節(jié)節(jié)敗退,哀嚎一聲,身形破碎歸于塵土。

      我有些失望地扔掉手里的泥巴,湊上前去。

      “他這是逃走了嗎?”

      道士皺著眉點了頭,“贏的太輕松了,這應該只是個分身!

      說著,他放眼觀望全局,四周的玄門道士,佛門法僧皆在與大蟒纏斗。

      滿場,無一真身。

      道士反手牽住了我,警惕地環(huán)顧四周。

      “這蟒非一般妖物,算是半腳成仙了,理應不摻和人間事!

      “你剛剛說,是他帶你離開燼族的?”

      我點頭:“對,那天雷雨大作,族長強硬地讓他帶我逃出來!

      道士看了我一眼,斟酌再三開口道:“那蛇應該是與你家長者定了契的,不然不至于多管閑事。”

      “這種情況挺罕見,它應是成了這一方的地靈!

      只是說話的這一會兒功夫,大蟒的分身就被消滅得差不多了。

      我想著大蟒與族長的關系,拉了拉道士的袖子。

      “雖然大蟒對我態(tài)度差,但我看人族也挺兇的,你能留他一命嗎?”

      道士半晌沒吭聲,直到輕輕嘆了一口氣。

      “這么同情他?算了,留著他確實用處大些。”

      前方突然群情激昂,只聽響天徹地的一聲,隔絕了燼海與人世千百年的屏障轟然破碎,澎湃的潮水聲裹挾著咸濕的海風,展露與眾人眼前。

      我激動起來,眼角泛熱,看向前方久違的故鄉(xiāng)。

      凌空也探出兔頭,落地化作原型,和我一樣癡癡地望向前方。

      道士湊近我,低聲且快速道:“你跟著人群末尾,找一處地方躲起來,我等會去找你。”

      說著,塞給我一沓符紙,匆匆離去。

      我來不及說什么,只能稀里糊涂先按照他的安排來。

      一入燼海,就好比魚兒歸了水,我?guī)е杩詹亓似饋怼?br>
      但是眼前,哪兒有通天門的影子?

      人群騷動起來,入口處突然傳來搖旗吶喊的助陣聲,滾滾煙塵而起,一直未曾露面的妖族大眾囂張登場。

      人妖能人異士的大戰(zhàn)開始了。

      我緊張地見著五光十色的術法炸開了鍋,抱著兔子朝縫里頭又縮了縮。

      激戰(zhàn)酣暢之時,一聲悶雷乍響,陰霾之中隱約可見通天門一角。

      所有人不約而同停下了動作,眼里迸發(fā)出火熱的光。

      誰都沒有輕舉妄動。

      一股焦灼從臂彎竄向后背,我忍不住悶哼一聲,道袍之下,鳳凰樣的天譴印記不斷升溫,巨大的恐慌席卷心頭。

      我驟然抬頭,一道閃電風馳電掣,向我襲來。

      一切只在瞬息之間,我怔在原地,來不及反應。

      掌心忽的一熱,璀璨金光乍現(xiàn),流光化作屏障,生生承受了天雷一擊。

      強光刺痛著眼睛,一人熟悉的背影橫檔在前。

      只這一眼,滿腔情緒驟然崩提,滾燙淚珠粒粒而下。

      我聲音顫抖,帶著哭腔:“臭道士,你怎么才來?”

      道士手捏符咒,偏頭朝我無奈一笑。

      “一會兒不見,怎么還哭了呢?”

      11

      他語氣溫柔,難得正經。

      手上的動作卻是毫不留情,刷刷幾道黃符飛出,粉碎雷霆。

      黃符飛快的消耗著,天雷的余光打在他臉上,更襯得他眉眼深遂,鼻尖挺拔。

      以我為中心的百米之內,早成一片焦土。

      整整一刻鐘的僵持之后,天雷才稍稍作罷。

      道士側身與我十指相握,我瞬間心安,用力回扣過去。

      煙塵散去,眾人看著我二人,驚訝不已。

      道士無視了他們,徑直牽著我踏海而行,來到通天門下。

      遠看氣勢恢宏的通天門,近看卻碎石凌亂,灰暗的色調為它鍍上一層慘白。

      道士的手搭在我的肩上,加了幾分力道。

      “小妖怪,調用你的全身靈力,拿桃木劍劈開它。”

      我驚訝道:“劈它?”

      他點頭,神色認真。

      我掂量著手機桃木劍的重量,心里沒底。

      卻還是厲聲一喝,用盡全力一劍而出。

      初火只短暫在劍上附著一瞬,揮出去的劍意打在石門上,對方紋絲不動。

      我不好意思地收回劍,撓著頭去看臭道士。

      對方輕笑一聲,搖了搖頭,“就你這三腳貓功夫,可怎么讓我放心。來,手給我。”

      他俯身從后環(huán)抱住我,雙手覆蓋上來。

      “劍應該是這么拿的!

      他掰開我的手,調整了劍柄的朝向。

      “出招之前用心感受劍和你的聯(lián)系,古劍有靈,你的力量來源于它!

      說著松開了我,眼含鼓勵朝我點了點頭。

      我深吸一口氣,摒除雜念,人劍合一,剎那間抓住了感覺,劍隨意動,蠻橫無理的碾壓而去。

      熊熊火焰附著劍意,狠狠撞在門上,發(fā)出驚天動地的一聲悶響。

      轟隆——

      傳說中一步登仙的通天門,開了。

      門后,未見王母瑤池,未聞仙樂管弦,反是厲魂幽天,陰冷瘆人。

      霸道的初火好似餓狼,狠狠撕咬上那些怨魂。

      一時間,慘叫聲不絕于耳。

      隨后又似火流星般,紛紛砸向地面。

      我看著眼前滔天巨焰,兀然想起了占星樓老妖的話。

      水火二魂,火鳳隕落,初火鑄劍,那水指的是誰?

      是……

      我整個人猛然一震,瞳孔微縮,不敢置信地看向道士。

      他仍舊笑著,溫柔地拿過我手中的劍。

      “唉,到告別的時候了,小妖怪。”

      “不!”我胸腔發(fā)疼,好像活生生被人剜了心般,泣不成聲,“你不能去,不能去!”

      “唉——”他垂眸看我,又有些束手無策,“別哭啊,人生聚散離合乃常事,阿火,你不會不明白的!

      他眸光加深,看向不斷向外傾斜幽暗潮水的通天門。

      被染得烏黑的燼海,其下是被腐蝕的層層白骨。

      初火燒不盡這些障物,初水總能全部凈化。

      道士抬起手輕撫我的面龐,真誠且無可奈何。

      “阿火,祖龍自混沌而生,受人世香火而開靈智。因果有報,守護人世便是我的職責。

      那只老妖有著盤古血脈,言語多有應驗。

      我把它關進占星樓時,它說,我必葬身火海,人間浩劫將至。

      那老妖的話簡直就是荒唐,但我還是為此游歷人間數(shù)百年,尋覓破局之法。

      好在我遇見了你,那日老妖對你說的話,便是新的轉機。

      主動打開通天門,就有機會將禍患滅殺在此。

      我決心已定,只是,阿火,對不起!

      “不!我不要聽你道歉!”我掙扎著推開了他,恨意滿滿地瞪向遠處的人妖二族,“他們一個個,貪婪自私,陰險詭詐,你憑什么要為了他們送上性命!”

      淚珠粒粒不斷,所有情緒在這一刻徹底崩堤:“他們不值得!”

      聲竭嘶吼后,我這個人無力地癱軟在地,眼眸灰暗。

      道士捧著我的臉,覆唇而上,水光瀲滟,許久,才結束這個深吻。

      他微喘著氣,極盡溫存。

      “阿火,我此去最差也只是歸于混沌,我會回來的,我承諾你。”

      “可是,”我眼中蒙著水霧,難過非常,“我只是半妖,我等不起,我等不到你!

      “不會的。”道士緊緊抱住了我,斬釘截鐵道,“阿火,你要在我走之后拿起劍,徹底解決掉災禍。之后你的天譴印記會消失,從此半妖不再為天道所厭!

      他眸光加深,抬眼看著通天門,“你可以成仙,與天同壽。我們......我們一定會在一起的!

      “真的嗎?”

      “真的!

      “臭道士......”

      我沒說出下文,轉而將未盡的話換做了更緊的擁抱。

      我們二人相擁,好似天地間只此一處能叫我心安。

      溫存的時刻并不多,臭道士費力掙脫出我的鉗制,最后吻上了我的眼睛。

      他拿著劍,殺氣凜然地走入火海。

      忽來一陣大風,吹得我發(fā)絲凌亂。

      臭道士的墨發(fā)與寬大的袖袍迎風翻滾。

      恍惚之間,一片空白的夢境急速拼湊起來,和著眼前之景一一重合。

      我也如夢中那般,怔怔地站在原地,看他只身趕赴火海,硬是生生地廝殺出一條血路。

      他最后回眸一撇,朝我淡然一笑,“再見了,我的——小妖怪!

      轉身墮于火海,從此人間,再無其名。

      全文·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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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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