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植物愛系列關(guān)門完結(jié)篇）
　　BY 有天遇見海
　　一
　　有一個關(guān)于執(zhí)著的故事。
　　聽故事的人第一次聽到是在一個炎熱慵懶的午后，可樂的冰渣在手邊的玻璃杯上凝結(jié)了一層霜氣。對面的人呼哧呼哧地吃著他買的蕎麥面，一邊夸贊著面湯的簡單精致一邊用一種讓人哭笑不得又細致入微的口吻向他講述說三個世界上最執(zhí)著的人每天都去同一家只有廚師一個人的小面館。
　　鄰居甲每天早上都準時到來坐下對著菜單說要一份草莓圣代。雖然廚師已經(jīng)無數(shù)次向他強調(diào)過自己的店里里并不供應(yīng)圣代，但他還是每日必來，同一個時間，同一個位子，對著同樣的一份從來不曾出現(xiàn)過草莓圣代的菜單說給“我來一份這個”。
　　路人乙則是睡到日過中午才拖著懶洋洋的步子拐進店門，永遠在布置有盆栽裝飾的角落點上一支煙，廚師過來說“對不起，本店禁煙”，他說我不抽，我就看著它燒完。廚師問他來這里做什么，他就回答說他要等一個人，雖然他自己都忘記了自己在等的是誰，可是似乎除了等待他沒有別的事可做。廚師又問他要等多久。路人乙就回答他說，等到最后一根煙燒完的時候。
　　笨蛋丙總是在餐廳要打烊的時候才來，就在路人乙燒完一整包煙離開的兩個小時以后。他走進店里永遠只做那一件事，當廚師解下圍裙轉(zhuǎn)過身來說“你來了”的時候?qū)λf“我愛你”。
　　這就是那天聽故事的人聽到的整個故事。
　　他暗暗地想其實并不怎么精彩嘛，盡管如此，當對面講故事的人趁他發(fā)呆點了三份金槍魚壽司打包的時候他并沒有不高興。

　　“故事講完了？”
　　“講完了�！�

　　二
　　很難得的天氣轉(zhuǎn)秋涼的晚上，你把半干的一條毛巾搭在肩上走進和室的時候熒光屏上熟悉的八點檔主題曲正好響起。長發(fā)武士的長發(fā)滴著水染得后背一片濕意，他背對著你，手上捧著一本《解語千言》并不刻意卻自顧自地念了這個故事給你聽。
　　什么鄰居路人甲乙丙丁都沒有跑進你的耳朵，你順著念書人認真的神色移動到書本下方領(lǐng)口敞開處，覺得一股秋意的燥氣都在喉頭處聚集。
　　“喂”你說，
　　你覺得那根本是一本荒謬至極的書，居然還規(guī)定說講故事的人喜歡吃蕎麥面，為什么還一定要是蕎麥面啊。于是領(lǐng)口敞開的武士放下書伸手去摸榻榻米上的遙控器說《堅強的金子》是正在流行的電視劇云云，可是你覺得電視里已經(jīng)結(jié)了婚生了孩子的漂亮女主角也毫無意義，于是你拉下那條半干的毛巾罩住他的眼睛從正上方有點享受的看著你籠罩在身下的一片陰影。
　　“你還真是這么不怕死”你說，然后笑了，因為覺得自己羅曼蒂克。
　　結(jié)果那個家伙在你舔舐他頸窩的時候依然煞風景地問你
　　“你真的不問我來做什么？”
　　“我倒是想問你又子她們在做什么，居然連你用我的浴室都沒發(fā)現(xiàn)�！�
　　“你以為我是從多摩川的下水道一路游上來的嗎……這棟房子里現(xiàn)在只有我的人�！�
　　“要談判嗎？”你干脆踢開地上的蒲枕坐下，出乎你意料的是面前人那靠近看才能發(fā)現(xiàn)的略微有些局促的神情。
　　“高杉，打了這道更，就是十日了�！�
　　電視熒屏的微光，和室敞開的門外漏進來的月光，他微微瞇起的眼睛的閃光，你的心臟漏掉一拍卻在下一刻看見他笑瞇瞇推上來的和談條款時變得一時間不知道說什么話好。
　　“說得跟真的似的……”

　　三
　　有一個關(guān)于約定的故事。
　　聽故事的人因為昨天的金槍魚壽司大出血所以把地點改在了三環(huán)公寓下面的拉面攤子。
　　“不準再點蕎麥面了”這是他的開場白，然后滿意的看著身邊已經(jīng)成功把他吃窮的那個人拉長著一張臉一邊無精打采的挑著碗里的肉片一邊不大情愿的慢慢講他的故事。
　　麥田里的小男孩沒有見過果樹，所以有一天，他翻墻進了鄰居家的園子，那是一個巨大的蘋果園，還長著許多藤蔓和薔薇的荊棘。就在他爬上一顆蘋果樹準備摘蘋果吃的時候，樹下傳來叫他的聲音，他手一抖蘋果掉在了地上，他低下頭去看見了魔女的貓。
　　“你才不是貓，只有人才會講話�！�
　　“不是人，是貓”
　　樹下眼睛大大的男孩歪著腦袋說，他的頭發(fā)很長，臉很干凈，他撿起地上的蘋果遞給麥田的男孩。
　　“魔女很討厭別人偷她的東西，不過要是你答應(yīng)每天都來陪我玩，我就不告訴她�！�
　　蘋果很甜，麥田的男孩點了點頭。
　　于是這之后的每一天麥田的男孩都會翻墻進來找魔女的貓玩，后來終于有一天，兩人約定好了三天以后一起偷溜出去看日出。
　　可是魔女知道了這件事，因為她創(chuàng)造出來的貓沒有心，所以一旦走出了圍墻的范圍就會變成沒有靈魂的軀殼，魔女懼怕這件事的發(fā)生所以施了法讓麥田的男孩在約定的那天一直睡覺沒有醒來。
　　三天過去了，麥田的男孩沒有來，果樹下的貓一直等到最后的一顆星星都沉沒的時候圍墻的上方還是什么都沒有出現(xiàn)。最后的最后，麥田的男孩終于醒來，等到狂奔到魔女的園子外面時發(fā)現(xiàn)了圍墻的墻根處已經(jīng)不記得他了的那只貓。
　　完了。
　　“這算什么？？悲劇還是喜�。�？”
　　“都不是，只是故事而已�！�
　　“喂，你這也太狡猾了吧！”
　　“老板再來一碗多放醬油~”
　　“喂��！”

　　四
　　昨夜的感覺異常的清晰，所以當一大早被窗外的知更鳥叫醒時，你的第一反應(yīng)是提劍出城血洗江戶�？墒鞘稚斐霭朕D(zhuǎn)又撲了個空落下來。低頭看了一眼被子里的狼籍，你才發(fā)覺原來那個斷斷續(xù)續(xù)做了快半年的夢又出現(xiàn)了一遍。
　　三年前，當一個叫桂小太郎的家伙帶著和談的條約披頭散發(fā)鬼一樣出現(xiàn)在你的臥室門口的時候，你當真心驚肉跳了好一陣之后以為他是夢游過來的。
　　“晉助你比我小吧……”他說，“轉(zhuǎn)眼間我們就都長成大人了”
　　“變成劣跡斑斑的大人了吧……喂，你這一條讓我削減兵力的三成，開玩笑的吧。鬼才會簽這種東西�！�
　　“唔……不管怎么說，生日快樂嘛”
　　“喂你……”
　　“還有，條款我是不會讓步的。”
　　你們就這樣莫名其妙不知為什么原因的周旋了大半夜，最后你提筆簽了字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他并沒有把文書帶走。就好像這只是一個，桂小太郎難得會開的，卻無頭無尾的玩笑，而你的生日也已經(jīng)悄然地溜過了。
　　那之后三個月，你收到一封日期很久以前的信。上面有一個從《解語千言》上摘抄下來的故事，寄信的人是桂小太郎。

　　五
　　有一個關(guān)于輪回的故事。
　　這次講故事的人難得的帶了一壺梅子酒，
　　“是伴手禮，要喝嗎？”
　　“我討厭喝酒”
　　“哦，那你帶回去喂貓好了”

　　從前有一座山上住著一位時空術(shù)士，術(shù)士有扭曲時空把人送到過去未來的特殊能力，所以每天拜訪他的人都絡(luò)繹不絕。每個人都有著生命中無可挽回的遺憾，他們都想拜托術(shù)士將他們送回到錯誤發(fā)生前的時刻從而去修正自己的選擇。然而術(shù)士卻從來閉門謝客，躲在施加了各種法術(shù)屏障的小屋中誰也不見。
　　術(shù)士對自己的水晶球說，愚昧的人們啊，他們還不知道自己生命中那些所有的失之交臂剜心刻骨都是早就注定好的，人生本來就沒有悲劇喜劇的分別，遇見該遇見的，失去該失去的，就算命運的齒輪偶爾出了差錯，那也只是一種“如果當初”的錯覺。人生永遠只是一條路，無論愿意與否，活著，就要選擇走下去。
　　可是終于還是有一天，來自遠方的旅人敲開了術(shù)士小屋的大門。
　　“把我們送走�！�
　　旅人的開場白是有一句話，術(shù)士為他沏了一杯茶，回答他
　　“需要代價”
　　“什么代價我都愿意出！”
　　術(shù)士瞇著眼打量了眼前為了來到他的面前已然遍體鱗傷的旅人，輕輕點了一下他背包里睡著的貓咪。
　　“它連心都沒有，為什么要做時空旅行？”
　　“我可以給他我的眼睛�！�
　　“那么你們穿越時空的代價呢，我可不想要你的另一只眼睛。”
　　“那么手或者腳，你要什么都拿去”
　　“你還不懂么……”
　　術(shù)士啜下杯中的茶，撫摸著手邊的水晶球緩緩地嘆氣，
　　“人類永遠不可能真的回到過去或者未來，因為人有太多的感情，而感情的不確定性又太過沉重，以至于他們根本負擔不起時間旅行的代價而活下去�！�
　　“那就殺了我們”
　　術(shù)士對面只有一只眼睛的男人一字一句的回答。
　　“隨便哪里都好，是不是自己的人生自己世界我根本不在乎，就當我們死了�！�
　　“我還從來沒有把人送到嶄新的世界去過”
　　“那么你的答案是？”
　　“只有一天”
　　“什么？”
　　“我的能力只能在完全不存在的時空為你們創(chuàng)造一天的時間，他可能是永不結(jié)束的一個循環(huán)，但是永遠只有一天�！�
　　“成交”

　　“高杉晉助你在做什么”
　　看完那封信的你對自己說。
　　那個故事看得你有些跳腳，又是完全不知所云的一個片段，看到“只有一只眼睛”的時候，你的眉心不舒服地皺了一下，卻始終也不明白桂寫這封信的意思到底是什么。只是它似乎還有個結(jié)局，但是卻被寫信的人撕去了。盡管有些好奇，你卻未曾多想，只是將信一折收入了抽屜的深處。
　　那個時候你還不知道，因為軍變，那其實是他寫給最后一個人的的最后一封信了。

　　六
　　有一個關(guān)于回憶的故事。
　　“誰家的貓會喝梅子酒啊”
　　又一次見面時，聽故事的人有些哭笑不得的看著對面人推過來的玉米濃湯美味棒，
　　“而且也不會喜歡吃美味棒的好嗎？”
　　“可是我沒有錢買真的伴手禮啊”
　　“那么……”
　　“請吃飯吧”
　　“喂你先別…….”
　　“我講故事來還你就是了~”

　　從前有三個人，每天都去同一家只有廚師一個人的小面館。

　　“喂，這個故事我怎么記得你好像講過啊”
　　“這次的主角有變化哦，不是三個人是一個人了”
　　“哦”

　　其中的笨蛋丙，總是在餐廳要打烊的時候才來，就在路人乙燒完一整包煙離開的兩個小時以后。他走進店里永遠只做那一件事，當廚師解下圍裙轉(zhuǎn)過身來說“你來了”的時候?qū)λf“我愛你”。
　　這個時候，廚師就會轉(zhuǎn)過神來對靠在門框上的這個男人桀然一笑，然后說
　　“我們回家”
　　之后……

　　“之后怎么樣了？”
　　“之后沒有了”
　　“��？！”
　　“這個故事的結(jié)尾就是這個故事的開頭，三個人來到只有一個廚師的小面館”
　　“這是什么故事？！”
　　“你還記得關(guān)于輪回的小故事嗎？”
　　“……”
　　“時空術(shù)士拿走的代價，就是他們兩個人相遇之前的回憶。所以在時空術(shù)士給他們的一天里，旅行者成了笨蛋丙，魔女的小貓成了廚師。他們的一天要從彼此的等待和找尋中開始，在彼此的相遇和表白后結(jié)束。日復一日，永遠都是這樣�！�
　　“唔……”
　　“怎么了？”
　　“沒什么，只是他們相遇的時候已經(jīng)是黃昏了�！�
　　“是啊”
　　“好像有一點……悲傷的樣子呢”
　　“人生本來就沒有悲劇和喜劇，只有一個選擇就是活著，然后走下去�！�
　　“那故事里的其他人呢？他們?yōu)槭裁磿霈F(xiàn)在這個世界里？”
　　“哦，那就是別的故事了……”

　　七
　　有那么一段時間，那么個叫高杉晉助的人都活在幾乎可以連你自己都掐死的憤怒里。你當真體檢出城，幾乎拆了江戶卻始終找不到桂曾經(jīng)念過的那本叫作《解語千言》的混帳書。
　　而桂撕走的那個結(jié)局，就變成了一個撓心撓肺的啞謎，發(fā)作的時候，痛得超過你肋骨下兩寸的舊傷口，徹夜徹夜的縮減你的壽命。
　　而那個發(fā)作的源頭，你卻再沒機會找到他算賬了。
　　這個病最后變成了一個一個不斷重復的長夢，在每一個酒后的夜里造訪而來，斷斷續(xù)續(xù)地折磨了你整整三年。
　　直到，你終于耐受不住腦抽得跑去全日本通緝那個你忽然想起來的原來還有個叫作伊麗莎白的東西。直到，再后來，你的部下送上來一個亂七八糟堆滿了破爛勞什子玩意兒的箱子。你才終于知道了那個寫著“解語千言”標題的硬殼記事本其實就是桂小太郎的日記本。
　　你耐著性子一頁頁翻看他那些不著邊際的畫著各種粉紅色肉球手掌涂鴉的小片段，不知為何的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同時胸口處的酸楚火山噴發(fā)一般推擠開來，仿佛要推開你的胸膛，好似一次性灌下這三年的酒去。

　　你當真想，桂這個人，無論是誰遇上了都是個劫難。然后，你就看到了那個魂牽夢繞的結(jié)局。

　　八
　　其實結(jié)局很簡單。
　　有一個關(guān)于追尋和等待的故事。
　　當故事到達結(jié)尾，當每日每日說著“我愛你”的笨蛋丙和只會戴著圍裙煮蕎麥面的廚師都轟然老去。神找到了最初許下愿望的孩子，問他，如果神愿意賜你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讓你的故事從來一遍，你愿意嗎？
　　許愿的人歪頭想了一想說，那么這一次，就讓我當那個一直尋找著對方的人吧。
　　神不解，問他
　　“為什么重來一次你們還是要選擇追尋和等待呢，為什么不選擇從一開始就在一起？”
　　時空術(shù)士說“因為人生只是一條路，只有選擇走下去，才能活下去”
　　城堡中的魔女說“因為我們需要一顆心來翻出圍墻，這樣才可以堅強到可以在孤身一人的世界里獨自闖蕩”
　　最后的最后，講這個故事的人回答他說，
　　“因為未曾相遇才會一直找尋，因為彼此找尋才會有故事可寫啊”

　　最后神喝下一口他最心愛的蕎麥面湯，對所有人說，我給這個故事想了一個更好的名字。
　　于是剛才還在剔著牙齒抱怨著賬單太貴又喜歡聽故事的那個人，終于因為好奇抬起了頭顱，
　　神對他說，
　　“有一個故事，王子和公主同時經(jīng)過的幸福十字路口，就是結(jié)局”
　　“喂！等下下神為什么會是個喜歡蕎麥面湯的家伙啊喂！”
　　聽故事的人在叫囂，故事卻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三年后高杉晉助再一次捫心自問，才發(fā)現(xiàn)這果然是一個只有桂小太郎才寫得出來的故事。
　　當他翻開日記本的最后一頁，看到桂寫的那句“我在十字路口等你”。他才終于發(fā)現(xiàn)，桂在故事一開始的那個小面館里的標注的日期，其實就是三年前他的生日。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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