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復(fù)仇之 夜
黑夜如漆,劃過白色鬼魅的影子。
殘月如冰,邊緣融下的淚滴蒼白無力。
新鮮泥土的味道,草木的芳香,和著洞穴深處的黑風(fēng)吹過耳際,拉直了幾縷柔軟的紫發(fā),繃緊如弦。
極輕的腳步聲,于寂靜的夜,于寂靜空虛的甬道,被無限放大。
喀噠,喀噠……
是誰在輕笑,誰在嘆息……
你回來了,你回來了……
有個身影浮在背后,他的臂膀,強健溫暖,他的手,寬大有力。
他自身后抱住了他,雙手合著,扣在左胸,心臟的位置。
他的手指,不安分地游動起來,探入衣襟,插進皮肉,揪住心臟,緊緊攥住。
放開。
他的語氣調(diào)和著冰冷的藍(lán)色,似他的發(fā),然而掩不住一絲顫音。
他不理,手指開始逐一挑逗每根血管,細(xì)細(xì)刮過。
放開!
他急轉(zhuǎn)身,合掌為刃揮去,絲毫不留情面。
他的軀體從中斬斷,他微笑著看他,一如既往的溫柔眼神,化做藍(lán)霧散去。
幻影。
他低聲咒罵,胸口依然壓抑得生疼。
那只手留在了那里,扎根發(fā)芽迅速成長,枝椏不斷擴張,穿透皮肉涌出外面。
枝頭連著粘稠液體拉出的紅絲,掛著滿樹紅花,美得絢麗。
那花朵食人生氣,讓他虛脫地跪倒下去,臉色慘白。
他想吐,腹腔內(nèi)有活物,咬啃著柔軟的內(nèi)臟。
他想吐,連同那污濁的思念,無法容忍留在體內(nèi)。
穆,回去吧。
溫柔深沉的聲音這次出現(xiàn)在眼前。
他看到少年時代的他優(yōu)雅地鞠下身子,幼年的自己撲入他懷里。
撒加!撒加!撒加。。
恩?什么事情?
沒事兒,我最喜歡撒加!
恩恩,那么穆要乖乖的哦。
他勉強支撐起來,繼續(xù)前行。
這條通道是以前沙加告訴他的,他是佛祖,上曉九天,下知黃泉。
沙加說撒加會死,在他還十分年輕的年紀(jì)。
沙加說死亡就是今生不能再見面。
沙加說佛祖能涅磐轉(zhuǎn)世,他不會在意輪回的悲情。
幼小的穆當(dāng)時還無法完全明白死亡的概念,但已經(jīng)為此結(jié)下心結(jié)。
他獨自躲在黑暗的甬道深處,悲傷著未能了解的悲傷。
忘記時間忘記周圍的溫度忘記去和大伙一道訓(xùn)練吃飯。
他聽到熟悉的腳步聲,依稀辯識出來者的面容。
地道深處吹來的冷風(fēng)把他藍(lán)色的長發(fā)舞得十分張揚,就好象,青鳥的羽翼。
他大大的手掌握起他小小冰涼麻木的手,他輕松地抱起他小小的身子擁在前胸。
他以為他又迷路了,他憑著小宇宙的感知找著了他。
撒加!撒加!撒加。!
他使勁攬住他的脖子,怕一松手他真的會消失。
恩?什么事情?
他的頭發(fā)蓬松卷曲,摩挲在耳畔好癢好癢。
沒事兒,我最喜歡撒加!
他想問他會不會真的那么早死,會不會真的不能見面,可是不知道為什么,他不敢問。
恩恩,那么穆要乖乖的哦。
是的,只要撒加喜歡,不管什么他都肯做,他是他的幸福,是他的光芒,是他最重要的世界。
他記得第一次睜開眼睛,高大陰暗的石壁天花板,明暗不定跳躍著的燭光,藍(lán)發(fā)的天使對自己微笑。
那是他最早的記憶。
他記得師傅總是很忙碌,每次都只能看到他辦公的背影,很高大很威嚴(yán),但也好遙遠(yuǎn)。
他記得圣域陸續(xù)找到其他童年的黃金候補成員后,他感到被冷落,一聲不吭離家出走,撒加翻遍了西藏把他揪回來。
他記得撒加講的兒歌童謠撒加烤的蛋糕撒加的針線補丁撒加的眼睛撒加的懷抱撒加的顏色撒加的味道。
所有人都說撒加象天使,水晶刻成的天使雕像。
七年前的一個晚上,水晶的雕像碎掉了。
他聽到尖利的破裂聲,他的拳頭打斷了教皇的肋骨。
他看到那潔凈美麗的雕像被誰推了一把,隨著師傅尚未僵硬的尸身一同倒下。
支離破碎,濺起的碎片扎進了他的心。
撒加!撒加!撒加。。
多少個夜晚,從噩夢中醒來,他的心臟痙攣扭曲著,留在心里的碎片割出的傷口深深淺淺,無一例外不在淌血。
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
只要在撒加身邊,他就能幸福,只要撒加對他微笑,他就會幸福。
為什么,要逼得他無法再留下?
陰暗的甬道內(nèi),黑夜疊加著黑夜,盡頭出口的那點燈光夢幻般的遙遠(yuǎn)。
教皇冰冷的石砌房間內(nèi),他看到他的背影,很象那個忙于公務(wù),將自己徹底忽視的師傅。
師傅一直帶著藍(lán)色面具,滴血的紅寶石鑲嵌著眼睛,他的面容早已忘記。
他把黃金利劍架在他脖子上,一言不發(fā),就好似當(dāng)年那個鬧別扭離家的小孩。
他輕聲嘆氣,擱下筆,緩緩轉(zhuǎn)回身來,頸上蒼白的皮膚沿著刀刃劃出一道血痕。
撒加。
他喚他名字,不再有當(dāng)年的激動與溫情。
恩?什么事兒。
他眼中現(xiàn)出笑意,依舊溫溫柔柔的語調(diào)。
他死死瞪住眼前近距離的青年,他除了更加俊美,更加挺拔之外,沒有絲毫改變。
反觀自己,被憎恨感情煎熬著的自己,憔悴虛弱,發(fā)紅的眼睛象嗜血的丑陋厲鬼。
經(jīng)過了死一般的寂靜,也許只過了幾分鐘幾秒鐘,卻象經(jīng)歷了幾度輪回那樣漫長。
撒加站起身來,他的身形高大反襯著穆少年體格的纖瘦,他需仰頭方能看到他的臉。
他的手不自覺地開始發(fā)抖。
坐下。
他咬牙,手上用勁,黃金劍割開了他的皮肉。
血絲沿著血漕順勢往下淌,爬上了穆的手背,熱度灼傷了他的皮膚。
黃金劍是從老師那邊偷拿來,連星辰都能粉碎的威力給他發(fā)顫的內(nèi)心增加了些許勇氣。
撒加無視他的努力,隨手捏住劍鋒,稍稍著力便拿開了劍刃。
他靠近過來,貼得太近,他的氣息很熱很熱,他的聲音熟悉又陌生,他海藍(lán)的眼眸滿盈著柔情。
他左手抵著他的衣襟,不知道是哭還是笑,想推開他,推不開,再用力些,還是不行。
他的懷抱溫暖安全,很早很早以前,在他還在呀呀學(xué)語,在他還只能爬著行走的時候。他會抱起他站到高處,觀賞圣域的全景。
風(fēng)聲很響,呼啦呼啦吹著口哨掠過,他擔(dān)心他會著涼,用大毛毯裹住他全身,暖烘烘的羊毛毯子。
他身上的味道清爽怡人,在這熟悉的味道里他舒服地睡個飽。
恩恩,穆要乖乖的哦。
撒加放開他的劍,雙手捧起他白皙消瘦的臉,在他額頭印下輕柔的吻。
溫柔的蝴蝶翅膀般的吻,輕輕滑過他的鼻尖,他薄削的嘴唇。
以前只要撒加吻他的額頭,不管他是否正在鬧別扭,他都會馬上喜笑顏開。
他會抓住撒加的手,把臉埋在他衣服褶皺里。
他會很愉快的說:
沒事兒,我最喜歡撒加!
可是,真的沒事么?
那個如此輕易就拋下自己的人,那個輕易毀了自己信仰的人。
怎可就這樣原諒他。
他心中恨意涌起,冷不防抽回了黃金劍。
他看到眼前俊美男人眼中的驚訝與失措。
他看到他的焦急他的悔意他的悲傷。
他看到滿眼的紅色世界逐漸拉上了黑色幕布。
他聽到他呼喚自己名字的聲音——
穆!……穆……
穆,回去吧。
不管自己離家出走幾次,撒加總會很有耐心地去找他,也總在第一時間找到他。
在山洞深處在懸崖半山腰在海邊在密林里在所有他能想到能躲起來的角落。
他穿著單薄的衣杉,倔強地等待著。
他要等到撒加找到他,看到他溫柔略帶無奈的笑容。
他用暖烘烘的毯子包住他的手腳,抱起他回去。
他失血過多的身體,逐漸冰冷下來。
他用毛毯裹住他,燃起小宇宙為他療傷。
如果不能親眼看到他死,至少也要死在他面前。
他有他的愿望,他也有。
但是他不肯為他實現(xiàn)。
自私的人。
他把臉埋進他的衣服,用牙齒撕扯著布料,意識還沒有完全恢復(fù)。
他隔著毯子輕撫他的背,嘴里哼哼唧唧著含糊不清的話,好象在唱搖籃曲般。
他的手從毯子里探出來,虛空地抓向上方。
他握住他的手,按在自己嘴唇上。
他的手指滲透出蒼白的冰冷,吸取了他唇上的暖意。
他在失去意識狀態(tài)下輕撫著他的唇形,每一絲的細(xì)節(jié)都不放過。
他冰涼的臉上忽然滑過一道溫?zé)崴,沒有任何預(yù)兆。
撒加的嘴唇輕輕顫動著,他能觸摸到他的聲音。
從靈魂深處發(fā)出,一遍再一遍,反反復(fù)復(fù)地低吟著。
那聲音,很苦,很澀。
就好像泥沙在往傷口里揉進去。
他聽到他的聲音,也許是自己的聲音在說:
……原諒我……原諒我……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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