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節(jié)]
[投訴]
文章收藏
何時共泛春溪月
朱松博回答問題的樣子,總是很從容。
鐘嘉容很喜歡用這個詞語形容他。
不要問她為什么。不為什么。
“容,在線么?”
“嗯,在!
鐘嘉容這一段時間和一個在網(wǎng)上認識的志趣相投的女生聊得火熱。
“容,我先下了噢,家里人催我了!
“等一下!辩娂稳莺芸烨贸鲆恍凶郑砬橹皇堑,“你喜歡運動么?”
“運動?還好吧!
“那么,我有一份禮物送給你,等著簽收吧。”鐘嘉容發(fā)過去一個笑臉的表情,然后就下了線。
她關(guān)上電腦,然后懶洋洋地躺在床上,側(cè)過身去,輕輕地撫摩著擺在床頭的籃球。
“嗯……”
鐘嘉容努力地微微一笑。
“再見了!
朱松博是很容易被女生喜歡的男生,高大帥氣,有風(fēng)度,成績好,籃球很棒,又懂得體貼人……幾乎把一切優(yōu)點占盡。
自從高二分到一個班,天不怕地不怕的鐘嘉容第一次為朱松博臉紅開始,到大家拿到高中畢業(yè)證書,兩人總共說過的話,可以用個位數(shù)來計算。
最靠近的時候,莫過于籃球班賽舉行得如火如荼的時候,鐘嘉容跟著一群女生沖到場邊給班上的男生們加油。
打班賽的時候,真的很熱啊。
那么大的太陽照在籃球場上,男生們的T-shirt都汗得濕透。
但是,朱松博的樣子,為什么還是那樣從容呢。
畢業(yè)聚會的那一天,鐘嘉容第一次去買了高跟鞋來穿。
買的時候在猶豫啊,究竟要多高的跟,才能使自己站在他身邊,顯得身高比例剛剛好呢?
想來想去,終究不敢買鞋跟太高的。盡管如此,她還是在腳上貼了四個創(chuàng)可貼。
穿著那雙鞋走來走去的時候,她總覺得,自己就像是為愛情甘愿在刀尖上行走的小美人魚。后來想了想,又覺得自己傻——小美人魚最后還能為愛化成泡沫呢,而她,也只能默默地被忘記吧。
也是在畢業(yè)聚會的那一天,她第一次央求班長給她化妝。
班長給她刷了一點淡粉色的眼影,她盯著鏡子看了好久,還是覺得不像自己,終于還是去擦掉了。
還是在畢業(yè)聚會的那一天,她第一次喝酒喝到飄飄然。
喝到最后,她抓住僅剩的一點模糊的意識,暗暗地自嘲:再喝一杯,就會醉了吧?
朱松博好像知道她的心思似的,及時搶下了她的酒瓶,大方地朝她一笑:“你不能再喝了!
鐘嘉容滿臉潮紅,死死地盯著朱松博看。
朱松博還是那樣大方,好像一點兒也不知道她的心事:“怎么了?”
鐘嘉容驚慌失措地趕忙移開了目光。
怎么辦,這個男人酒量真是好啊,好像怎么也喝不醉似的。
怎么辦,她都站不穩(wěn)了呢。
怎么辦,只能現(xiàn)在多看幾眼了,以后再也看不到了吧。
從高中畢業(yè)到現(xiàn)在,就好像時間再也沒有走一樣。
十年的歲月,每一天每一天,就好像是在進行一場周而復(fù)始的表演。
總覺得到了黑夜劇終人散,故事就可以回到原點,但是時間卻毫不留情地疾馳而去。
直到那天下午。
“喂!
“你好,是鐘嘉容么?”
“嗯,我是!
“我是朱松博!
原來是畢業(yè)十周年的同學(xué)聚會。
十年了,鐘嘉容都覺得自己老了,可是朱松博還是那樣容光煥發(fā)。
她早該知道,他這樣優(yōu)秀的男人,十年的奮斗之后注定會事業(yè)有成,身邊也會有一個優(yōu)秀的女朋友。
這十年她都沒有聯(lián)系過他,就像宋朝的女子,坐在家里默默地等著,不敢為自己爭取任何東西。
她以為重逢的時候,她會像顧曼禎再見沈世鈞,萬語千言都化為眼底的一片柔情,久久的凝視,才發(fā)覺大家都回不去了。
卻原來,她還是不敢與他的目光相交匯。
只是當(dāng)他跟別人說說笑笑的時候,她偷偷地打量著他,心里竟然漫起一陣幸福感。
過了這么多年,總算……她也成了他的故人了。
起碼,他高中時代的回憶里,始終會有一個她。
哪怕存在感再微弱也好,也不應(yīng)該遺憾了,不是么?
這頓飯吃到后來,同學(xué)們都開懷暢飲,不知不覺就有人醉了。
鐘嘉容只是小心翼翼地一口一口抿著杯里的干紅,說什么也不肯像其他人那樣一飲而盡。
“鐘嘉容,這不像你噢!敝焖刹┖鋈怀恍。
她驀地一驚。
“我以為你很愛喝酒的。”朱松博依舊笑容爽朗,“還記得畢業(yè)聚會那天,你喝了那么多,我以為你都站不住了,差點要送你回家……結(jié)果你忽然又醒了酒,自己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財r車回去了。那時候我就覺得,你肯定是酒仙。”
“?”鐘嘉容做出茫然的表情,“有這回事么?”
“這么久了,你肯定不記得了!敝焖刹┣纹さ爻娂稳菡UQ,眸中還閃耀著飛揚的神采,“可是,很多事啊,我都記得!
這個男人……
不到三十歲的年紀(jì),對于他來說,人生只是剛剛開始,未來的路還很長很長。
而對于女人來說,三十歲以后,人生就漸漸地萎謝了。
所以,她永遠都做不到,像他那樣的從容。
鐘嘉容伏在窗邊,怔怔地望著夜空出神。
剛才,她就是在這里目送朱松博開著車離開。
對,今晚是他送她回家的。
在車上,他為了不讓她覺得不自在,特意笑著跟她聊天:“做了這么久同學(xué),我們好像真的沒說過什么話呢!
“嗯……是么?”她還是給不出什么有內(nèi)容的回答。
原來任何一個女人,在特定的男人面前都會這樣笨拙。
“就連我生日那天,別人都給我送禮物,你連‘生日快樂’都不對我說。”朱松博笑道,“我很長一段時間,都覺得,你是討厭我的!
“怎么會?”鐘嘉容慌忙辯解,“沒有啦……可能我不太善于表達吧!
她的每一句話都是這么冷場,而他依舊那樣熱情大方,一點兒也不介意。
送到了樓下,鐘嘉容打開車門的前一刻,忽然停住了手。
“其實,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嗯?”朱松博不解地望向鐘嘉容,“什么問題?”
“你……”鐘嘉容想了想,終于還是展露了一個微笑,“有駕照的吧?”
朱松博被這無厘頭的問題弄得忍俊不禁:“當(dāng)然啦!
“那你早點回去,開車小心!
“你也是,再見。”
“嗯,再見了!
鐘嘉容深吸一口氣,打開了車門,鄭重地走了下去。
她幾乎是跑著進了家門,伏在窗邊看了那樣久,直到他的車完完全全消失在夜幕里,她再也看不見。
嗯,這一次,是真的,再見了。
其實,她是想問,你……為什么會記得我的事呢?那時候的你,究竟有沒有可能喜歡上我呢?
終于還是沒有問出口。
也許,有的話,注定是一輩子都說不出口的。
就像她很喜歡,形容他的詞匯里面,有她自己的名字。
就像是很多年前,朱松博十八歲生日的那天,她抱著特意去商店里選好的嶄新的籃球,在樓道里坐著,等了他那樣久。
等到他背著書包從她面前走過,她根本不敢抬頭看他,也不敢上前說一句“生日快樂”,更不用說把禮物送到他手上了。
他在她面前總是那樣大方自然,而她就越發(fā)的膽小怯懦。
最后那個籃球被她送給了從未見過面的女網(wǎng)友,也不知道對方喜不喜歡。不過,也沒有別的辦法去處理它了。
就像是畢業(yè)聚會的那一天,她喝酒喝到站都站不穩(wěn),卻硬撐著把別人敬來的酒一杯杯喝完。
她最討厭酒味了啊……可是他就坐在旁邊,她怎么能表現(xiàn)出無能的樣子來呢?
那天,她發(fā)現(xiàn)他無論怎樣都喝不醉,殘存的意識提醒著她,不能讓他看不起。于是她跑到洗手間去拼命用冷水洗臉,又吐了一場,出來之后便擺出了神采奕奕的模樣。
那天晚上,大家很晚才散。她第一次在那么晚的時候走夜路回家,坐在出租車里,一路上總是忍不住回頭看,直到進了家門,還伏在窗邊看了好久,一直在想著:他會不會跟來呢?如果他跟來,她該怎么辦呢?
后來她夢見了很多次,夢見那天晚上她步履蹣跚地走夜路回家的時候,他追了上來,朝她微微一笑:“晚上這么黑,你怕不怕。俊
然后,她終于大大方方地望著他的眼睛:“有你在,我就不怕。”
她一直在想象著他送她回家的場景,一直在盼望,一直以為自己再也等不到。
隔了十年,這個夢想竟然以一種淡淡的方式,悄悄地實現(xiàn)了。
那么,究竟什么時候,她才能夠牽著他的手,在皎潔的月光下漫步呢?
如果再來一次,如果她能夠鼓起勇氣的話,也許結(jié)局會和現(xiàn)在不同。
如果她不是那樣要強,在他面前表現(xiàn)出了一絲依戀的模樣,或是畢業(yè)聚會的那天不要硬撐著裝作自己沒有喝醉。
如果那晚他真的送她回家,分離之際,借著醉意,也許她可以不顧一切地說出那些藏得很深很深的話。
但是,如今這樣云淡風(fēng)輕的收梢,永遠保存著的那種默默等待著的忐忑不安的心情,這樣一輩子都會記得的純凈回憶,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插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