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子，同學聚會去不去？”葉歆桐看著微信里備注是花癡的消息，怔了怔。畢業(yè)三年，和她還算偶爾聯系的就只剩下花落了，又因為在學校時她的網名是花落情未了，所以葉歆桐一律以花癡備注。

　　同學聚會，說的好聽點是赴青春的約，說的難聽點，就是成功者的秀場，暗戀者的返場，相戀者的火葬場。

　　葉歆桐正想著怎么回復，幾條消息連著進來：

　　“我已經幫你報名了，還幫你先墊了費用，一定要來啊�！�

　　“沒牙和水貨也去，你也想見他們吧�！�

　　“華豐酒店三層303，今天下午五點。”

　　“一定要來哦~<笑臉>”。

　　葉歆桐愣了愣，有想見的人，自然就有不想見的人，比如說沐晨，就是她青春里的火葬場。

　　待反應過來，葉歆桐只好發(fā)了個撇嘴的表情過去，算是告訴花癡自己收到了。五年沒見了，從收到微信后開始，葉歆桐就坐著開始腦補她和沐晨見面的各種場景，比如他拖家?guī)Э诘那榫埃热缢暲淇岬那榫�，比如他和自己公開撕逼的情景。

　　葉歆桐一直便不是個討人喜歡的人。大二下半年更是酗酒抽煙，賭博夜店，無一不精。不知道是該慶幸還是惋惜，沐晨那時已經去港大做交換生無幸目睹這樣一個她。否則，他就該知道，班里女生那時流傳的：“沐晨看上她，真是瞎了眼�！笔嵌嗝凑_的理論。

　　沐晨，如沐晨光。好像有顏值有實力又有魅力的男生都自帶一股高冷范兒。那時的沐晨，沒有哪個女生不知道，沒有哪個女生敢輕易主動接近，除了葉歆桐。原因也無外乎臉皮厚不怕非議罷了。

　　沐晨在圖書館，她坐在他旁邊畫他。沐晨在教室，她坐在他旁邊畫他。就差跟著沐晨回男生宿舍了。后來沐晨干脆拉著她出去，告訴她要是她能過英語四級，就答應她交往一段時間試試。

　　那時的葉歆桐，明知道這是沐晨的推脫之詞，卻還是激動的無以復加。因為終于有了一個正大光明的理由去跟著沐晨，學習英語。那一個學期，葉歆桐掛了五科，僥幸過了四級。她拿著CET成績單激動地跑去男生宿舍找沐晨時，他抱了她。

　　整個宿舍的男生看著他倆驚訝的張大嘴巴的那個情景，葉歆桐現在還歷歷在目。只是五年了，她沒變，時光變了，流走的是那時的瘋狂和勇氣，卻流不走回憶。

　　葉歆桐特意去燙了個大爆炸頭，畫了濃妝，一照鏡子連自己都差點認不出來，丑出了新高度。但這個樣子，就是她那時的樣子，她想著，也該是沐晨從未見過卻最討厭的樣子罷。

　　如果記憶猶在，她愿意用最頹廢和糟糕的自己，去赴青春的那場約會。無聲的告訴那個曾經驚艷了時光的男子，她從來都不配�？v然風吹過，他心中可能都沒有了自己當初的影子。但，一廂情愿總好過不起波瀾。

　　到了聚會地點。葉歆桐在眾人或鄙夷或猜測或疑惑的目光里徑直朝最后一桌走去。萬千目光她可以坦然而對，唯獨那一人，她從來連回視的勇氣都沒有。而他，不在。

　　一落座，無涯，外號沒牙，亦水，外號水貨，便同時看著葉歆桐的發(fā)型大笑。而后還是無涯先開口道：“葉設計師，你這又是在為潮流做先驅？簡直比霏霏瑪索的造型都牛逼啊�！宾斔魇撬谟螒蚶锏拿�，無涯和亦水也一樣�？粗蛔谰妥麄內齻�人無人接近，葉歆桐也一笑回應。

　　霏霏瑪索，哈哈，那是沐晨剛走后，她和這兩人算是班里的三人幫，無人接近，無人敢惹。整整半年她和他們把青春里所有的墮落都一一嘗盡，通宵開掛打游戲，賭博夜店飆摩托，逃課掛科酗煙酒，打架斗毆看A片，一件都沒拉下。甚至她嘗試過用毒品麻痹自己，若不是面前這兩個人，她該早就廢了。

　　那樣晦暗陰冷的戒毒時光，只因為他們說：“你就想想，現在你面前的人是沐晨，他看到你這個樣子該有多心痛�！便宄浚驮谀菢拥募灏鞠�，刻進了她的心里，蝕骨難忘，傾心難去。

　　水貨遞了一杯酒過來，葉歆桐擺了擺手，無所謂地："戒了。"對面兩人相視一笑，未再多說什么。三個人如往日般談笑嬉戲，倒也自在�！叭~子，你這都快奔三的人了，該不會還在等著沐晨那小子吧。正好他今天不在，你和哥哥們說說...”無涯話未說完，猛的抬頭看向門口的位置，他居然來了。

　　水貨忙看向葉歆桐，示意她看門口。葉歆桐心下一顫，卻是低著頭夾菜，連頭都沒回。她也不曾想過，她竟連遠遠看他一眼的勇氣都沒有了。沐晨進來，目光朝他們這邊撇了過來，水貨和無牙看了看葉歆桐的神色，干脆都選擇視而不見，降低存在感。

　　只是水貨看著葉歆桐不免調笑道：“他還是和當年一樣的英俊獨特，那隨時隨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氣息，一點都沒變呢�！比~歆桐暗罵了一聲“滾�！眳s也不免失神。是啊，斯人如風，紅顏卻遲暮。葉歆桐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想到了遲暮這兩個字。

　　看著別人歡愉，看著自己落寞。這就是葉歆桐現在最真實的感受。只盼望著可以找個地縫鉆進去，也不要與沐晨面對面碰著。于是，全程葉歆桐都埋著頭，甚至為了以防萬一連洗手間都沒敢去。

　　好不容易熬到飯后，眾人又提議去唱歌。葉歆桐長呼了一口氣，終于找到一個機會偷溜了,結果卻聽到距離自己不遠處男生的歡呼聲：“沐晨讓我們先過去，他結了賬再走。”看著水貨和無牙起身，葉歆桐也只得悻悻起身。經過門口時，她明顯感覺到了那一道熟悉視線，她不看都知道是誰的。那樣灼熱又激烈的眼神，除了他不會有別人。

　　“坐我的車走吧�！比~歆桐抬頭，看著沐晨，時光撲面，斯人如風。他和塵封的記憶一樣的干凈俊朗，甚至多了幾分成熟修飾。正想著該怎么拒絕，水貨和無牙已紛紛響應。

　　如果不是相見，她不會那么確認她和他已經不是一個世界里的人。如果不是謀面，她不會那么肯定于他而言她不過是個熟悉的陌生人。青春里的荒唐，有的人刻骨民心不敢忘，有的人隨風消逝無所掛。

　　于是，很多事，你以為的全不是你以為的。曾經的交集，那么深。現在的交集，那么淡。坐在車里，葉歆桐突然說不出的壓抑，問水貨有沒有帶煙，來一根。亦水看了眼沐晨，還是掏出來一根遞了過去。

　　沐晨皺了皺眉，終是沒說什么。從下車一直到唱K，從唱K一直到結束。她和他始終如陌生人般，沒有客氣疏離，沒有問候釋懷，葉歆桐想著這本就是她想要的結果，斯人如風，青春散場。

　　聚會散場已經接近凌晨，葉歆桐正打算和水貨、無牙一起離開，一轉身發(fā)現那兩貨正驅車揚長而去。沐晨按了按喇叭，示意她上車。葉歆桐看了看他后座已經被別的女同學占滿，猶疑后還是無所謂的坐在了副駕駛座上。

　　渾身的不自在，葉歆桐干脆看著窗外出神。車后的女同學可能喝了些酒，有人突然發(fā)難：“葉歆桐，聽說你大二的時候吸過毒，真的假的��？”另一人隨聲附和道：“和那樣的人混在一起，你說呢�！比~歆桐知道她們說的是無涯和亦水，現在別說是她們，就是沐晨，她都可以理直氣壯的面對，青春落幕，沒有什么不能散場�！罢娴陌。杏X還不錯，你們可以試試。”葉歆桐不回頭都可以猜到她們那滿臉鄙夷的神情，可惜和她無關。

　　等到把所有人都送回家，車里只剩下葉歆桐和沐晨。葉歆桐才有些倦意的道：“送我到淮海路就行，多謝。”車子猛得一個急剎，葉歆桐一個激靈，困意頓時全無。

　　沐晨停下車掏出一根煙點著，吸了一口，側身盯著葉歆桐遞了過去。葉歆桐往外側了側頭，避了過去。沐晨微微用力將吸的那頭硬往葉歆桐的嘴里塞，葉歆桐拿手用力擋開，低頭咬著唇不說話�！安皇窍矚g吸嗎？”沐晨將煙頭從窗口用力扔了出去，靠近葉歆桐冷冷吼道，滿腔憤怒。

　　沐晨松了松衣領，將領帶隨手一扔，解開了襯衫上的幾道扣子，依舊覺得滿腹的憋悶和火氣無處可發(fā)。曾經，是她闖進了他的世界。也是她，主動離開連一個解釋也無。如今這副人鬼不分的樣子，究竟又是因為他還是他？

　　五年了。他以為他可以放下，他可以忘記。知道她要去，他急急趕來。他安慰自己只看一眼她如今好不好？見到她的那一刻，他的心痛一如五年前，絲毫無減。不是都說時間是最好的療藥嗎？那么為什么，他直到現在心心念念的還是她？直到現在，他依舊可以從一堆人中輕易的看破她的情緒。直到現在，他都放不下。

　　“我要下車。”葉歆桐低聲不滿地道。沐晨怒視著她，一把將她拽了過來。眼睛緊緊攫著她，極力克制還是忍不住吼道：“你抬頭看著我。不敢嗎？”葉歆桐掙扎了一番，一氣之下看著他道：“放我下車！”

　　“那你告訴我，你怎么變成現在這個鬼樣子？因為傅云帆？”沐晨松了手，靠著車座等著答案。那是大二的暑假，他心血來潮去她家里找她。她依偎在傅云帆身邊，那種親密的樣子沒有灼痛他的眼。反而是她眼里的惶然無措和傅云帆眼里的保護欲。他很生氣，他也會生氣的。她連一個解釋也沒有給他。大吵了一架，她丟下一句兩個人冷靜一下，真是好笑，提出冷靜一下的人竟然是她。

　　第二天他忍不住去找她，他冷靜不下來，他要當面說清楚，卻看到她騎在傅云帆的肩膀上，笑意蕩漾。他就愣愣地站在遠處看著他們，看著她親吻傅云帆的臉頰，她說過：“要把初吻留給最愛的人�！蹦莻�人不是他。他沖進雨里一直跑，直到跑不動他干脆直接躺在雨里。那種心痛原來真的可以讓心死去，失去愛的能力。他當時嘲笑自己狼狽，荒唐，他沐晨也有一天像個傻瓜一樣，任人糟踐。

　　之后，他選擇了去港大做交換生。等他回來，才知道她已經退學去了國外。他查過傅云帆，是她的青梅竹馬，是她從小學到初中到高中的同學，是她可以隨隨便便請到家里留夜的人。后來，傅云帆早逝，她也從差等生成了別人口中那個集所有墮落于一身的女孩。他又何嘗不心疼她？可若是因為傅云帆，他還真沒那個肚量。

　　每次午夜夢回醒來，他總要一個人發(fā)呆很久。她拿著四級成績單興奮的直闖男生宿舍找自己的情景和她幸福地親吻傅云帆臉頰的情景，在腦海里刻得那樣清楚。他逃不掉，放不下，想不開。

　　葉歆桐也有些唏噓，傅云帆，有多久沒人提起這個名字了�！澳菚r候，他死了，你走了，我瘋了。那半年，現在想想都有些后怕。打游戲可以三天不梳洗，泡夜店可以從頭一天晚上到第二天晚上，生病了白天在醫(yī)院打吊瓶，晚上跑出去抽兩包煙，和死人沒什么兩樣。后來，我嫌不刺激，干脆試著吸毒，想死了算了。后來無涯和亦水估計看我玩得太過火被驚著了，一起幫我戒的毒。戒完后，我剩七十斤了，跟死了一回也沒什么兩樣。”

　　話落兩個人都沉默不語。沐晨眸光晦暗，心緒復雜的很。只覺得胸口有一口氣憋悶的很�！昂髞砟�？”沐晨忍不住問道。“后來沒辦法，得養(yǎng)活自己。干脆跑去國外學了藝術設計。”沐晨看了看她的發(fā)型，知道她也是學個半吊子。葉歆桐放松下來，自然知道他的意思。忙辯解道：“我學得很好的，還拿到了全額獎學金呢。”

　　“那你現在一個人？”沐晨問得很輕，葉歆桐無所謂地笑道：“單身狗一條。”其實，她又何嘗不想知道關于他這個問題的答案�？墒牵龥]有那個勇氣�！拔覀兎珠_的第二天，我去找過你�！便宄渴种篙p叩著方向盤，眼睛看向窗外仿若隨口提起。

　　葉歆桐想了想，并沒有印象。又想想自己那時在干嗎，猛然明白了幾分：“傅云帆單戀了我十年，他為我付出了很多。他有一條腿是廢的，是當年為了救我弄傷的。后來他恢復地如常人一般，卻查出他患了癌癥，那時候我寧愿那個人是我。我欠他的，糾纏不清也還不起。我是他站起來的動力，也是他活下去的動力。所以，那時的我是希望給他一個交代的�！�

　　“那我呢？你就沒有想過給我一個交代？你知道我看著你騎在他的肩膀上幸福的親吻他的時候是什么感受嗎？你既然還不清舊債為何還要來招惹我？招惹了又將我棄之如蔽，很好玩嗎？你就從未動過聯系我的心思？是嗎？”沐晨曄不知道他的理智跑哪里去了。他有多恨她，他有多愛她，只有他的心知道。

　　葉歆桐忍不住有些想落淚。是她欠他的�！拔也恢档谩：髞砦揖兔靼走@個道理了，我不配，像我這樣的人，就不該有幸福。”再后來，連想想都不敢了。她活著，只是活著。心跳是為了活著，不帶任何感情色彩。

　　“下車吧�！便宄坑行┢＞氲氐�。葉歆桐低頭苦澀一笑，輕顫著推開了車門。時光撲面，斯人如風。只是當愛已成往事，一切不可追。

　　剛下車，沐晨也從另一邊下來。葉歆桐還未反應過來，沐晨的唇已經覆了上來。那樣干凈溫暖的氣息撲過來，帶著滿滿的強勢和占有。葉歆桐任由眼淚一直下，任由他長驅直入的攻城略地。她靠著車門，想記住這最后暫時的溫柔美好。

　　“歆桐，我要你好不好？以后你就跟著我，一輩子好不好？五年了，我從未放下過。答應我，好不好？”沐晨停下來略微在她耳邊喘息著問道。葉歆桐哭的更厲害了，嗚咽著道：“我不配的...”“配不配是我說了算，你只回答我，想不想一輩子做我沐晨的女人？”沐晨迫她看向自己的眼睛�！跋搿！比~歆桐點了點頭，是真的很想很想。

　　“那好。以后我會管著你，再不讓你變瘦。也會慣著你，走到哪我陪到哪，再不讓你孤獨。我可以把你照顧的很好，你相信我�！比~歆桐用力的點了點頭�！澳呛�，現在先去理發(fā)店�！便宄繌能嚴锶〕鑫餮b披在她身上，示意了下旁邊的一家店。

　　葉歆桐反應慢半拍，問道：“為什么？”沐晨抓了幾下她的頭發(fā)，笑回道：“從頭開始�！�

　　沐晨，如沐晨光。

　　時光撲面，斯人如風。曾經滄海難為水嗎？只因未到情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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