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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的身邊曾發(fā)生過一件非?膳碌氖,是平凡社會絕不會遭遇的經(jīng)歷,它怪誕魔幻,仿佛三流作家的奇特妄想照進現(xiàn)實,處處充斥著怪異的扭曲感,是永遠無法理解的奇異事件。
那已經(jīng)是好幾年前的事了,只記得那個夏天非常熱(眾多專家學(xué)者言之鑿鑿地聲稱有數(shù)據(jù)表明這是有史以來最熱的夏天,后來我意識到每年夏天他們都這么說),就算被困在沉悶的鋼鐵叢林里,窗外那些不知疲倦的知了好像也不受半點影響,甚至聒噪得比從前更厲害。
惱人的蟬鳴讓我的神經(jīng)衰弱加重,我不得不考慮搬到一個更加安靜的環(huán)境修養(yǎng)的可行性。我在網(wǎng)絡(luò)上搜索夏季避暑適合去什么地方,搜索引擎給出一些耳熟能詳?shù)牡孛以俅卧黾影察o的關(guān)鍵詞,這次給出的答案更具體,我得以在其中挑選心儀的目的地。
最后我挑中了它——那場如同夢魘一般扭曲怪誕的遭遇的事發(fā)地點——堰山。不管從前還是現(xiàn)在,從外表看,堰山并不可怕,它非常清幽祥和,山上郁郁蔥蔥的樹木像頂天立地的守衛(wèi)直插云霄,空氣新鮮美好,沒有任何魔魅的氣息,一到民宿我就愛上了它。
對于在鋼筋水泥的懷抱中長大的孩子來說,能沉下心接觸大自然其實是非常不錯的體驗,身處如此柔和的環(huán)境里,我的神經(jīng)衰弱似乎也緩解了許多。太陽穴不會在接觸到噪音后一抽一抽地跳個不停,腦子也不用像繃緊的琴弦一樣時刻準(zhǔn)備著迎接最后的繃裂,讓我覺得當(dāng)年伯牙絕弦恐怕絕的是我腦子里的這根弦。敏感的神經(jīng)從未像現(xiàn)在這樣悠然舒緩。
我會在晴朗的天氣沿著長長的林蔭道散步,用心感受自然的歡沁。在煙雨朦朧的午后泡上一壺茉莉花茶,舒舒服服地坐在靠椅上,享受帶著茉莉香氣微微苦澀的液體在喉嚨深處盡情綻放,任由思緒在霧氣彌漫的遠山上打轉(zhuǎn)。
民宿還有別的客人,不過大多都是退休的叔叔阿姨,跟我同齡的年輕人非常少,如果不是因為神經(jīng)衰弱,醫(yī)生建議我最好靜養(yǎng)以免病情加重,那么我現(xiàn)在跟他們同樣是巨大蟻穴中微不足道的工蟻罷了。
叔叔阿姨們都很友善,我跟他們聊了我之所以來這里的原因(這沒什么不能說的),他們同情我的病情,鼓勵我放寬心,一切都會好起來的。雖然盡是些我聽膩了的陳詞濫調(diào),不過我還是很感謝他們,陌生人之間這已經(jīng)是最大的關(guān)心了。
這樣和平的生活過了大概半個多月,我決定給自己找點新鮮感。那條我平時散步的林蔭道旁邊其實還修建了像參天大樹地底下的根須一樣蜿蜒曲折的小道,跟平時散步的寬闊水泥路不同,那些由磚石鋪就的路又細又窄,看起來挺不好走,不過正適合我冒險。
踩在石頭上的觸感跟水泥有點不一樣,水泥平坦基本不用擔(dān)心站立不穩(wěn)的問題,而這些酷似蜈蚣百足的磚石小路或許是由于平時沒什么人走,用不著修繕的緣故,好些路面已經(jīng)坑坑洼洼了。你必須時刻注意以免崴腳,特別要小心陡峭的路段,因為很可能因為粗心大意摔得爬不起來。
穩(wěn)當(dāng)?shù)乃嗦芬呀?jīng)被我甩到身后,現(xiàn)在我想象自己是不畏艱辛的冒險家,翻山越嶺只為尋找位于森林中心的陰暗城堡,邪惡的魔法師關(guān)押著一名美麗高貴的公主,我的目的是拯救她,因為她的父親——偉大的國王陛下曾經(jīng)發(fā)下話,若是誰能救出他唯一的寶貝女兒,誰就能迎娶公主,等到國王百年后繼承王位。
但是我必須要當(dāng)心,森林里到處是魔法師的爪牙,邪惡的溫床只能孕育邪惡,仔細看那株馬齒莧,小心它們那看似無害的小葉片,只要沾上一點兒我就會性命不保。當(dāng)心腳下,魔法師的惡魔仆從們的粘液把路面腐蝕得坑坑洼洼,千萬不要踩進坑了,我不會想知道后果的。還有……
我的自我娛樂到此戛然而止,一個比我的體型大不了多少的地洞突兀的出現(xiàn)在我腳下,我非常確定剛剛雙腳踩到的絕對是堅硬的石頭地面,現(xiàn)在一個深沉的黑洞以一種我無法理解的方式出現(xiàn)了,我甚至來不及反應(yīng)就掉了進去。
剛開始下落的那幾秒我完全愣住了,等到地面的天光越來越遠,我才明白過來自己的處境。然后是大叫,瘋狂的大叫,雙手努力向上升,試圖抓住越來越小的光線,直到它完全消失,而我還在往下掉,仿佛要掉到地心,砸到星球的另一面。
為什么還沒到底呢?精疲力盡的我麻木地思考著,或許不能稱作思考,這是我被恐懼填滿的心散落的思想碎片罷了,當(dāng)時的我其實已經(jīng)害怕得無法思考了,思維凍僵的后果就是,當(dāng)我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驚愕地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安全地站在一處地底洞穴里。
時至今日我依然無法理解這一切是如何發(fā)生的,這就像是一個奇異詭譎的夢,我從地洞穿越了無法想象的空間和時間掉到一個洞穴,而且是毫發(fā)無損的,我把全身上下找遍了都沒找到一處傷口,連小的擦傷也沒有,而且我的所有隨身物品都不見了,簡直不可思議。
既來之則安之,人們常這么說,雖然是一句老生常談,但也只有這樣才能帶給我微小的勇氣,不管這里是哪里,我都必須想辦法離開,回到我熟悉的文明世界中去。
我收拾好心情,仔細觀察所處的環(huán)境。地穴很大,這是我的第一印象,不論面積還是形狀都酷似足球場。頭頂沒有自然光線,非常夢幻的黃色熒光是主要光源,我不確定那究竟來自某種生物還是未知顏料,因為頭頂距離我足足有三層樓那么高。整個空間什么也沒有,顯得孤寂又空曠,除了我自己外找不到任何東西。
繼續(xù)留著這里對我目前的處境沒有任何幫助,我決心順著頭頂那條酷似熒光絲帶的不知名事物往前走,穿越長長的通道,來到了一處岔路口。
道路被分做兩邊,但是絲帶沒有,它極其自然地拐向左側(cè)。我朝右邊望去,那里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見,也沒有傳來可怕的吼叫,那樣至少能提醒我右邊不是個好選擇。左側(cè)同樣平平無奇看不出異樣,不過至少有熒光能提供微弱的照明,所以我選擇走左邊。
之后就是一直這樣循環(huán)往復(fù),我經(jīng)過了三個雙岔路口,一個三岔路口和一個四岔路口,每次我都選擇有熒光的那一邊,期間沒有發(fā)生任何可怕或者驚險的事,我一開始把這次獨特的經(jīng)歷當(dāng)成恐怖解密游戲,現(xiàn)在我懷疑它其實只是步行模擬器,我只需要朝前走就行了。
失去隨時物品同時讓我失去對時間的判斷,我記不得過去了多長時間,并且我發(fā)現(xiàn)自己直到現(xiàn)在都不會累也不覺得餓,這個地方難道有什么魔力,讓作為正常人類的我喪失了生理需求。目前為止我得不到答應(yīng),且只能逼迫自己繼續(xù)前進,是的,前進,相信希望就在前方不是嗎?
終于在經(jīng)過第十個雙叉路口的時候,我感覺到了厭煩,我心里想著不管是誰行行好吧,雖然沒有危險,但是一直重復(fù)同樣的風(fēng)景真的非常無聊,難道你把我弄到這兒就只是為了看我不知疲倦的走路嗎?那你的品味可真夠糟的。
然后奇跡發(fā)生了,下一個拐角后并不是千篇一律的空曠走廊,一道緊閉的陳舊木門矗立在不遠處。我當(dāng)時真懷疑身邊是不是有個會隱身的不知名存在探查到我內(nèi)心的憤懣,于是大發(fā)慈悲變換了游戲玩法。
雖然很期待事情出現(xiàn)變化,不過為了安全著想,我還是克制住內(nèi)心隱秘的激動,小心翼翼地走到門前。先把耳朵貼在木門上仔細聽門后的動靜,除了我自己的呼吸聲什么也聽不到。又屈起右手食指輕輕地敲了敲門,毫不意外同樣沒有得到一絲回應(yīng)。
這下我不得不以身試法了,木門上沒有門環(huán),不管它是朝內(nèi)還是朝外我都只能選擇向前推。我小心地把門推開一絲縫隙,剛才無論如何也等不到一絲反饋的聲音終于出現(xiàn)了。起先是像老式機器疲倦麻木地運作的長久不停歇的轟鳴聲,之后是軟體動物蠕動的聲音,從遠處傳來的古怪吼叫聲。隨著門越開越大,得到的反饋就越多,當(dāng)我站在門后墨綠色的地面時,眼前的景象帶給我無與倫比的震撼。
這是一處巨大的圓形大廳,中央像被一只大盤子使勁摁過一樣凹陷下去,綠得發(fā)黑的地板臟兮兮的,暗紅色的墻壁如同死去的尸塊,類似機器的轟鳴聲就是從墻壁后發(fā)出來的。左側(cè)的墻壁被鑿開一個大口子,底下修的是欄桿,上面沒有安裝窗戶,可以自由的望向遠方。然后我就看到了遙遠的移動的山尖和縹緲的云朵。
除此之外,大廳的凹坑里還站著幾個奇怪的“人”,一個有著人類軀干紅色皮膚頭頂長著長角的不知名生物生死不知地倒在一旁。
哦,我的天哪!難道我是來到了地獄嗎?但是為什么地獄在天上飛,那個倒下的惡魔會不會再爬起來,這幾個“人”也挺像惡魔的,還有那個“人”,為什么祂會有觸手……?
大廳中央的情況非常明顯,兩撥人對峙,一個觸手怪對好幾個惡魔,而我,一個普通人類不小心誤入此地,現(xiàn)在它們?nèi)伎聪蛭伊,我突然感覺其實步行也挺好的,我還是回去吧。
然而現(xiàn)實給了我當(dāng)頭棒喝,那扇陳舊的木門消失了。那里變成了暗紅色的墻壁,沒有留下一絲別的物體的痕跡。我的心跳本來在不知多長時間的步行中已經(jīng)非常平穩(wěn),現(xiàn)在它又展現(xiàn)出了非比尋常的活力,我該怎么辦才能活下去?
“你好,異世界的漫游者?”
我的腦子非自愿地接收到一道含混褻瀆的聲音,像破爛的機械打碎混合后發(fā)出的聲音。我觀察那幾個惡魔,它們只會瞪著邪惡的黃色豎瞳高聲嘶吼。我又看看那個觸手怪,祂的臉上(如果可以稱之為臉的話)長滿了觸手,我實在沒能找到可以稱為眼睛或者嘴巴的器官。不過,剛剛的聲音是直接出現(xiàn)在我腦子里的,或許我可以認為是祂在跟我對話?
“額,你、你好,如你所見,我是誤入進來的,希望沒有打擾你們的雅興!
我讓自己盡量平和地跟祂對話,寄希望友善的態(tài)度能給對方一個好印象,從而保住小命。
“是嗎?那倒不錯,我已經(jīng)很久沒有遇到誤入的異界人了,真想找個地方好好跟你聊聊。可你瞧,我遇到了一點兒小麻煩,這些來自地底深處的小惡魔擋了我的路,恐怕現(xiàn)在不是寒暄的好時候!
祂像個貴族一樣非常得體地回應(yīng),你知道這種類型的人在我們國家平時根本見不到,讓我有種時空錯亂的驚奇感,好像我還生活在熟悉的社會,眼前的一切只不過是來自異國的cos表演。
糟糕的是對面不這么想,其中一個小惡魔在我和觸手怪之間來回挑選,我不知道它惡毒的腦袋經(jīng)過了怎樣的考量,結(jié)果非常不幸,它獰笑著朝我走來。
“啊!什么鬼東西啊,不要過來!”原諒我太害怕了,可說實在的,遇到這種生死危機,又有多少普通人能保持平靜呢。
“嗯?只是一個小惡魔而已,你的反應(yīng)為什么如此驚慌失措?”
觸手怪的音調(diào)帶著一如既往的貴族腔調(diào),仿佛這些長角的邪惡怪物只是廚房角落里陰暗爬行的小小蟑螂,祂可以不費吹灰之力輕松碾死它們,而我同樣應(yīng)該有這種能力。
“那個,讓你失望了,我沒有你們那樣的特殊能力,這些東西我之前從未接觸過,我們那兒的所有人也跟我一樣,請原諒,我現(xiàn)在感覺非常不好,我……”
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實在糟糕透了,導(dǎo)致我有點想向祂求助,但我不知道如何開口,而且祂的樣子也過于邪惡了,我不確定我開口后,需要支付的代價是否比死亡更昂貴。
觸手怪沒有再說話,但祂以行動代替語言,那個朝我走來的小惡魔停下了,不,應(yīng)該說是被某種我無法觀測到的方式定住了,然后它像尸體一樣僵硬地倒在了它那個生死不知的同伴身邊。
沒有經(jīng)歷過的人恐怕很難理解我當(dāng)時的心情,對死亡的恐懼,劫后余生的喜悅,對救命恩“人”的感激混雜在一起放入攪拌機中打碎成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濃稠豐富的情感。某個瞬間,我真心實意地認為祂臉上雜亂的觸手無意識蠕動的頻率都是如此可愛,如葡萄干一樣干癟的深紫色皮膚變得像新鮮葡萄一樣飽滿誘人。
“哇哦,它怎么倒下了,這是你做的嗎?真的太謝謝你了,你知道用我們那兒的話來說,我其實手無縛雞之力,如果它真想對我做什么,我是沒什么太好的辦法反抗的。謝謝你救了我,真的!
我高興地對祂表達了自己的感激之情,不過倒下的小惡魔的那些同伴恐怕跟我持相反意見,它們雖然看起來智力不高,但意外地會審時度勢,所以全都轉(zhuǎn)向了我,這應(yīng)該是我一生中“魅力”最大的時刻,如果它們不是想要我命的話。
之后毫不意外,還站著的小惡魔以同樣的方式全部倒下了,還好它們是向前栽倒,看不到那一張張如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邪惡扭曲的面孔讓我心里好受多了。
一切塵埃落定,那個長著觸手的家伙以高傲自信的姿態(tài)朝我飄過來,黑色的不知名材質(zhì)的華麗長袍的裙擺在空中劃出浪花一樣優(yōu)美的弧線。
這個完全無視地心引力的家伙對我表示誠摯的歡迎,我當(dāng)然再次向祂道謝,救命之恩這么大的恩情是無論說多少次都無法抵消的。
隨后祂邀請我去樓上的會客廳休息,明明空無一物的大廳中央突然從天花板上一節(jié)一節(jié)變化出的螺旋狀樓梯帶給我的驚奇自不用細說。
會客廳跟我曾在網(wǎng)絡(luò)視頻上見過的西式客廳無論是大小還是布局都相差不大,我們在柔軟的扶手沙發(fā)上坐下,正對面是敞開的窗戶,窗外美麗的景色一覽無余。
祂遞給我一杯淺黃色的水狀物,從裊裊上升的霧氣中我聞到了一股非常熟悉的苦澀氣味,據(jù)說這是祂們這兒非常流行的飲品。
我喝著異世界的茶,坐在異世界的沙發(fā)上,在經(jīng)歷過異世界的生死危機后還是有點回不過神。
“你說,我們現(xiàn)在待在一艘魔法活船上???”我驚詫的說。
“當(dāng)然,莉絲是最好的,我們現(xiàn)在能安穩(wěn)地待在天上都是她的功勞。我說得對嗎,莉絲?”圣主(我們之前已經(jīng)交換過姓名)低沉含混的腔調(diào)中透露出明顯的得意情緒。
忽然船明顯地震動了一下,墻壁后傳來一道比之前更加響亮悠長的轟鳴聲,像是某種回應(yīng)。
震動來得措不及防,我不得不手忙腳亂地扶好沙發(fā)以免摔倒。雖然知道圣主能跟我腦內(nèi)對話,但我還是認真地看向祂的臉,額,或者準(zhǔn)確地說是觸手。
“她看起來確實不錯,就是有點太過活潑!蔽冶M量四平八穩(wěn)地說。
“嗯哼?她還是個年輕姑娘呢,活潑一點是好事不是嗎?”現(xiàn)在這只觸手魔鬼簡直顛覆了我對祂的所有印象,強烈的父愛在祂身上冉冉上升,不得不說雖然不太符合咱們這兒的審美觀,但還挺有吸引力的。
我們又聊了一些別的話題,祂詢問我們的世界是什么樣,我盡量以祂能理解的方式做了大致的介紹,我也對祂們的世界很感興趣,從談話中了解到,祂們這兒擁有一種名為魔法的特殊能量,我也不確定是不是這個叫法,因為據(jù)祂所說,祂的種族并沒有傳統(tǒng)的發(fā)聲器官——也就是嘴,跟我的一切交流都通過心靈,所以祂表述的東西在我的理解中是魔法,而我表述的東西也同此理。
我們一直在天上飄著,把湛藍的天空當(dāng)成廣闊的大海一樣遨游,期間祂曾下到過地面,但沒讓我隨行,按祂的意思是我太弱了(或許是顧忌到我的心情,祂說的是脆弱),而這個世界又處處充斥著魔法,恐怕路邊的一叢雜草都能要了我的命,為了我的安全著想,最好還是待在船上比較好。我這個人雖然偶爾有點逆反心理,不過我認同的人的建議我還是樂于聽從的,這種我無法以任何方式感知到的詭異能量同時也讓我對它敬而遠之。
這里的時間比我想象得漫長得多,在我有限的認知中,這里的一個白天大概有原來二三個白天那么長,我不是非常確定,因為在那個地洞里,我失去了記錄時間的工具——手機。
跟圣主待在一起的日子也挺開心的,我一開始接觸圣主的時候老是怕祂忽然暴起發(fā)難,或者張開狂亂的觸手糾纏住我的腦袋,揚言要吃掉我的腦髓,更甚者束縛我的精神,奴役我的身體,讓我成為祂手底下的一個可憐仆從。萬幸祂沒有,而且比很大一部分正常人都友善,這太不可思議了,我是說,祂有著如此邪惡的外表,跟祂長得差不多的某詭異存在可是擁有一大批狂信徒,會在別人睡著后發(fā)出可憎的呢喃,隨時預(yù)備著毀滅世界。
圣主的學(xué)識非常淵博,雖然我不能接觸這個神奇的魔法世界,但祂愿意繪聲繪色地把它講給我聽,那些古老的秘境,強大的帝國,逃不開命運捉弄的可憐人,優(yōu)雅的精靈,暴躁的矮人,所有的一切都活靈活現(xiàn)的展現(xiàn)在我眼前。我越來越覺得祂的嗓音富有高超的魅力,可以說是十足的性感,聽祂說話也成了一種享受。
可惜快樂的時光總是短暫的,有一天祂突然找到我,遞給我一個刻著奇怪符文的圓球,它很小,我一只手就能完全裹住它。
“時間到了,你該離開了,這個小東西就當(dāng)做這次旅行的伴手禮吧,好好收著!
這個消息于我不亞于晴天霹靂,當(dāng)我已經(jīng)習(xí)慣了生活在這里后,它又把我遠遠推開。走?我能走到哪里呢?那個原來的世界是我的歸途嗎?可是我在那里既沒有親人也沒有密友,除了我的祖國,我不思念任何東西。
我凝視著圣主那張充滿觸手的臉,那張臉在我眼中逐漸變得模糊不清,好像隔著被大雨淋濕的毛玻璃觀察窗外的世界,只有那些觸手蠕動的軌跡還隱隱浮現(xiàn)。
其中一根觸手依照其主人的意志抬起,然后爬到了我的臉上輕輕的游走,我眨眨眼,模糊的圣主變得清晰,片刻后,觸手離開了,我的臉上一片冰冷。
“我,我該說什么?再見?或者謝謝款待?”雖然盡力控制,我的嗓音還是不可避免地帶著低啞。一直以來,在跟圣主的相處中,我們都知道圣主可以與人心靈交流的事實,如果我想找跟祂聊天,只需在心里呼喚祂就行了,但我沒有這么做,我不想失去語言能力,何況我的聲音并不難聽。于是圣主在心靈上對話,我在現(xiàn)實中對話,我們互不干擾,但祂總能理解我的意思。
心靈上得不到回應(yīng),我也沒能學(xué)會如何從一堆舞動的觸手中觀察到任何情緒。沉默像天塹一樣橫亙在我們中間。
然后,那個該死的黑洞出現(xiàn)了,就在我的腳下,僅容我一人通過。我無助的朝下落去,圣主的觸手出現(xiàn)在洞口上方遮住了有限的光明,然后在我的瞳孔中越縮越小,我還是沒能抓住它。
再次回過神來,我已經(jīng)回到了堰山。望著一如往昔美好的景色,我的心中只有悲傷。
這場神奇的旅行我誰也沒有告訴,神經(jīng)衰弱的康復(fù)也歸結(jié)于堰山美麗的自然風(fēng)光治愈了我,醫(yī)生沒有刨根問底,我得以重新參加工作,畢竟生活還得繼續(xù)。
那個不知名的小圓球成了我的唯一慰藉,我常常想象著上面長出細長的觸須,它們不由控制地隨意擺動,扭出各種各樣的搞怪造型,每當(dāng)這個時候我就快樂得什么煩惱也沒有了,這樣的好心情能保持一整天。當(dāng)然我一般都是獨處的時候這樣做,畢竟被外人看到我對著一顆小球嘿嘿傻樂其實挺難為情的。
時間如高架橋上的高鐵一樣匆忙,一晃眼就過了五年,我實在無法細數(shù)這五年我是怎么過的,因為它們每一天都跟前一天一樣,一樣的無聊,一樣的了無生趣。
我一直期待那顆小圓球能為我的生活帶來一些不可思議的有趣事件,畢竟它來自魔法世界,可惜它日日夜夜被我盤得快包漿了都沒有產(chǎn)生一絲一毫的變化,我只能歸結(jié)于現(xiàn)實世界沒有魔力,所以它“死機”了。
又過去了一個無聊的一天,睡前我照例攥著小圓球入睡,這已經(jīng)成了我的習(xí)慣。正睡意朦朧間,我感覺床非常明顯地下沉了一些,手指下意識按了按手心,小圓球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瞬間驚醒,透過窗外昏暗的夜色,能明顯看到身邊躺著個人形生物。難道家里進賊了?這是我的第一想法,就是賊進來后不偷貴重物體,先偷屋子主人手心里不值錢的小玩意兒,接著又心安理得地睡著主人身邊真的挺古怪,難道我遇上了一個心理變態(tài)?
為了不激怒對方導(dǎo)致他做出無法挽回的事,我決定先慢慢移到床邊,保持安全距離后再發(fā)難。
但是一道熟悉得讓我落淚的嗓音制止了我,它就來自我心底,它是這么說的。
“晚上好,希望不是因為我的到來吵醒你的。”
我飛快地打開了臺燈,柔和的燈光下,圣主那張長滿觸須的臉是如此地親切可人,祂就躺在那兒,躺在我的床上,我現(xiàn)在只想撲上去摸摸那些可愛的小觸手。事實上之前在莉絲那兒的時候我就想這么做了,當(dāng)我能面不改色地直視這些觸手時,我不止一次地覺得它們非?蓯,看起來軟軟的,有的安靜地搭在圣主肩上,有的則活躍地扭動著,我很難不為這些小東西著迷。我曾經(jīng)無數(shù)次想伸手,不過由于不愿意給圣主留下無禮的壞印象,我克制住了這股沖動。可是現(xiàn)在圣主就躺在我的床上,平時打理得一絲不茍的華麗的法袍也起了褶皺,看起來柔順又服帖,就像祂一樣。而我,作為這張床的實際擁有者,難道連跟床上的某些奇特物體接觸的權(quán)利也沒有嗎?
伴隨著衣服窸窸窣窣的摩擦聲,圣主撐著床坐了起來。祂長滿觸手的臉正對著我,使我產(chǎn)生了一種被深切凝視的錯覺。然后其中一根觸手伸過來理了理我的睡衣,它不小心把肩膀露出來了。
“別這么激動,親愛的,你現(xiàn)在看起來想吃了我似的!
我不得不感嘆在心靈方面擁有卓越成就的祂的敏銳洞察力。那根觸手沒有離開,我試探著摸了摸它,祂沒有躲,甚至纏上了我的手腕。
“看得出來你之前就很喜歡我的觸手,我在等你提,但你好像非常害羞。”圣主說。
哦,我還以為自己隱藏得很好,原來祂都知道,現(xiàn)在感覺錯過了一個億,然而往事不可追,重要的是現(xiàn)在,是的,現(xiàn)在。
“你是怎么辦到的?我們這邊沒有魔法,你送給我的小球這么多年一點反應(yīng)也沒有!蔽覇枺罢f到球,它怎么不在了?”
圣主說:“那顆球唯一的作用就是定位。難以置信,這個地方真的一點特殊能量都沒有,我花了大概……嗯,一點時間才找到這里。”
圣主語氣輕松得像出門買了個菜,但我并不相信,當(dāng)年我從魔法世界回到現(xiàn)實世界的時候其實只過了一天,如今那天距離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五年之久。
“是嗎?我很開心你愿意來找我,也很幸運你找到了我!蔽野延|手放在嘴邊親了親,如愿看到它扭成一根麻花。
“那現(xiàn)在怎么辦,你要回去了嗎?還是留下來?我們這邊沒有魔法什么的,你這樣的,如果要出門恐怕不太容易,我也做不到一輩子把你關(guān)在家里!彪m然我很想。希望這句別被祂察覺到。
“這倒沒什么,我過來的時候攜帶了一些魔力,夠使用幻術(shù)的量了。至于以后,等你壽終正寢,你的靈魂就得歸我,到時我們會一起回去,你愿意嗎?”
“只是這樣?”
“只是這樣。”
“好吧,我沒意見。我還以為會是更難的代價呢!
“親愛的,對你用不上那些!
親愛的讀者,如你所見,這就是我的整個邂逅的經(jīng)過了,它既不浪漫也不唯美,但我依然非常感激這次相遇。謝謝你看到現(xiàn)在,也祝你有個愉快的午后,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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