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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一些月黑風高的夜晚莫雷會想起那一天林秀對他伸出的手。
夜色之中林秀身影孤絕,眼角微笑凜然若霜雪。
他問他,有沒有,想加入這個江湖。
莫雷清清楚楚地記得那一天晚上,他是拒絕了林秀的。
江湖太深,而他閱歷太淺;蛟S進入江湖會得到很多,但他經(jīng)受不起那些失去。
但是世界上很多人很多物,不是你不想失去,它就可以與你地久天長的。
很久很久以后的某個清明莫雷去掃墓。
他給老莫帶了很大的一束白色菊花,層層疊疊的花瓣纖細秀麗。
莫雷在老莫的墳頭坐了很久,想起以前他打電話給老莫,電話那頭的聲音帶著笑意,開著無傷大雅的玩笑。
老莫,在不。
老莫不在,來者通名。
吾乃十里連環(huán)塢水寨第二把交椅,人稱玉面小飛魚莫雷是也。
可是水上大豪莫宇那不成器的小子?
閣下過獎,家父算不上什么大豪,不過是一河里打漁的小角色。
——講到最后兩個人都笑起來。
莫雷從墳前站起來拍拍衣服,說水上大豪莫宇,玉面小飛魚莫雷在此告辭。
林秀的墓跟老莫的隔得不遠,莫雷過去的時候沒有帶花,他不太能想象出林秀跟花呆在一起的模樣,即使林秀面容精致秀麗得如同女孩子。
所以他帶了瓶酒過去,坐在林秀的墓前面一杯接一杯的喝,酒精能麻痹神精,只不過現(xiàn)在的酒對莫雷而言實在沒什么作用,整整一瓶喝下去依舊什么感覺也沒有,他站起來輕輕拍了拍林秀的墓碑掃去了灰塵,依舊什么話也沒說。
對著一座墳自言自語是很蠢的事。他剛剛在老莫的墳前蠢過了一回,在林秀面前便不想說話了。
他低頭看著手中的空酒瓶,模模糊糊地想到了一個問題。
如果林秀還在的話,會不會阻止他喝酒?
大概會的吧。
嗯,還會逼著他吃那極限追求營養(yǎng)搭配而極其忽略口味的營養(yǎng)餐。莫雷笑了,沒有繼續(xù)想下去。
或者他已經(jīng)不敢想下去。
過去那么長,而未來比過去更長。
蔡司名沒有墓,因為他最后是突然失蹤了的。
每一任的司命都活不長,即使蔡司名亦是如此。
莫雷曾經(jīng)以為蔡司名是陪他最長走到最后的人,只不過到最后也不過如是。
沒有誰能陪誰一輩子,尤其是,江湖中人。
莫雷在墓地門口站了一會,回頭看著山坡上墓碑森森一片慘白,不知怎么的想到了之前看的中午新聞,某某縣城的官員逼迫人們把祖墳刷成綠色以追求好看,他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心說自己居然還能聯(lián)想到了新聞,果然還是麻木了。
他努力不去想每次失控時的狂暴的雷影漫天,轉(zhuǎn)身下山,招手叫了輛出租車,回家。
回到家之后莫雷稍微松了口氣,從冰箱里拿了些蔬菜跟肉之類的出來準備做飯,突然聽見有人敲門。
門外的人他并不認識,大概是鄰居或者其他什么人,一個看起來溫柔嬌小的女孩子,怯生生捧著一碗雞湯說是家里人讓她過來送給鄰居的,莫雷愣了愣才反應過來,笑了笑說謝謝,接了雞湯進了廚房倒進一個海碗,然后洗了碗出來還給那個姑娘。
姑娘接了碗微笑著說了些什么,莫雷并沒有仔細聽,然后姑娘就走了。
他繼續(xù)做他的飯。
心情并沒有因為一碗鄰居的雞湯而發(fā)生什么改變,說不上好也說不上不好,其實人類就是這樣奇怪的生物。
莫雷覺得有點奇怪,以前的他大多是會感到開心的,多半還會感嘆一下社會主義好大家都如此的和諧什么的,但是他今天沒有。
他把青菜倒進鍋里炒了炒,猛然記起很久之前曾經(jīng)有個對門姑娘捧著一碗湯來讓他補身子,那還是在林秀那里訓練跟吃惡心的營養(yǎng)餐的時候,他每天練得累死累活,林秀就在旁邊一目十行地看武俠小說。
難道他其實很有吸引小姑娘的潛力?
莫雷笑了笑,把青菜倒了出來。
他突然有點想看武俠。
吃完晚飯莫雷習慣性地出門去街上逛了一圈,夜市上的人群熙熙攘攘地不給人留半點空隙,對莫雷倒是沒什么影響。他進了一個租書店隨意租了本大唐雙龍傳出來,然后在燒烤攤上買了兩串烤肉,吃完了找不到能丟竹簽的垃圾桶,干脆拿在手上一路晃回了家。在家門口的垃圾桶丟掉了。
每次逛夜市的時候莫雷總會或多或少地看見那些江湖中人,眼神凌厲或者溫和,氣質(zhì)出眾或者平凡,莫雷能感覺到他們身上江湖的氣息。
各式各樣的江湖人,不同的江湖路。
有的時候?qū)Ψ揭矔鋫涞乜此谎,而他笑了笑然后走開。
江湖人,江湖事,江湖規(guī)矩。
他不再是江湖人,不管江湖事。
哪怕巨浪翻天。
莫雷臨進門的時候突然想要去一趟酒吧。
當初他進入江湖的第一步就是在酒吧開始,左道酒吧,愛為難人的老板與雇員,莫雷記得當初第一次進入左道酒吧的時候那個老白臉美大叔調(diào)出的一杯杯雞尾酒,那個老白臉推薦的一種烈酒,佐以細鹽與檸檬,一氣呵成地喝下,口感十分嗆烈,如同火燒,莫雷第一次喝的時候差點沒嗆死,那個老白臉倒笑瞇瞇地說這種酒就是要這么喝,這么喝,才夠江湖。
那種酒叫龍舌蘭。
刺鳥的龍舌蘭,艷烈灼人,不死不休。
如同江湖。
酒吧里永遠是魚龍混雜的,即使并非左道酒吧那樣跟江湖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的地方。莫雷隨意點了一杯黑色天鵝絨,看著舞池里的人扭動著腰肢,突然覺得很頭痛。
他揉了揉太陽穴移開目光,酒保動作熟練地搖動著搖酒壺倒出一杯杯顏色艷麗的雞尾酒,他的那杯黑色天鵝絨被推到眼前,細小的泡泡不斷從杯底升起,破裂,宛如天鵝絨的精致細膩。
莫雷看著吧臺的臺面,慢慢喝完了酒,結(jié)賬。回家。
出了酒吧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有些頭痛,又揉了揉眉心。
明天還得上班啊。
他抬頭看著夜色伸了個懶腰,徒步回家。
半路上依舊遇見了江湖人,戒備的眼神從他身上掃來掃去,莫雷走著自己的路任由他看,對方?jīng)]摸清楚他的底,也沒動手,任莫雷走過去了。
直到走出了雙方的視線范圍,莫雷才嘆了口氣,散去了指尖的一絲細微的電流。
莫雷上班的地方其實就是他曾經(jīng)就讀過的大學,他擔任的也就是蔡司名原先的輔導員工作,當初他回來的時候曾經(jīng)的同學都說像小莫這樣的也就最適合學校了,莫雷對此并沒有什么太大的感覺。
他離開了江湖,需要有一個地方來穩(wěn)定,所以他回來了。
他也同樣繼承了蔡司名的規(guī)則。
人可以死,可以失蹤,規(guī)則是他唯一留下的,就必須要遵守。
莫雷覺得以前的他也許不會拘束于此,只不過當某些人接二連三地離開的時候,人也跟著變了。
他說不上是好是壞,只能堅持。
莫雷進辦公室的時候聽見某個老師笑瞇瞇地說“莫裝B,裝B遭雷劈”,聯(lián)想到自己不由小聲吐槽了一句“誰裝我可以劈誰”,不過也只有他自己一個人聽得到。
大學輔導員什么的其實也就是那么一回事,今天是開學測驗,莫雷想起以前蔡司名的開學測驗,學著他的樣子坐在教室后面點名作弊的學生,一眼看過去教室里居然有差不多一半的學生在作弊,似乎很憂國憂民地感嘆了一下應試教育真乃毒瘤。然后毫不留情地把作弊的學生全點了出來。
教室里哀鴻遍野,莫雷溫和微笑,人畜無害得如同當年的蔡司名。
于是魔鬼輔導員的傳說在該大學里傳得很遠很遠。很遠很遠。
有些時候莫雷會遇見一些以前在江湖里認識的人,他們會問他是不是真的就要這樣淡出江湖當一個大學老師,莫雷點點頭微笑說是。
他不會也不想再涉江湖,只要江湖人不來找他,也不觸犯他留下的規(guī)則。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可以忍一次,忍兩次,第三次,我必殺之。
一般對方聽到這樣的話也只能聳肩,真不像你的風格。他們說。
莫雷摸摸臉笑:咦,我果然不適合魔頭形象嗎。
不記得是誰說。適合個鬼。
說完就走了。
兩種人,兩條路,一道通向平凡,一道通向江湖。
莫雷想起那句氣呼呼的適合個鬼依舊會微笑。
嗯,很適合那個變成了鬼的蔡司名。
因為那本來就是他的風格。
有些時候他也會想為什么他想到老莫想到林秀想到蔡司名的時候不會哭。
用俗套點的話來說就是眼淚都流干了,只不過……莫雷想了想,切洋蔥的時候他還是會哭的。眼淚這種東西,只要那人沒脫水,總歸還是流得出來的。
后來莫雷大概也想通了,也許只是他潛意識里覺得他們沒死不必流淚而已。
或許流淚了,就真的承認他們已經(jīng)死去了。
他很安心地想著,沉沉地睡去了。
那些血色那些江湖,最終在夢里化成了一抹淡淡的水色。再也不見。
后來的后來莫雷活得并不長,他在五十八歲的時候死于疾病。
在三十歲的時候他娶了一個妻子,是當年給他送雞湯的姑娘,就像是很多俗套的言情狗血劇那樣,鄰居的姑娘愛上了隔壁有著憂郁氣質(zhì)的男孩子,最后兩個人HAPPY END。
莫雷有一個兒子一個女兒,龍鳳胎,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精致漂亮,孩子滿月那天莫雷帶著妻子兒女去了墓園看了老莫跟林秀,到了林秀墓前的時候妻子問他墓里的人是誰,莫雷笑了笑,回答的是一個生死之交的朋友。
莫雷回答的時候有一剎那的恍惚,其實他到最后也沒弄清楚林秀是不是真的當他是生死之交,那樣的情感他們兩個人誰都沒有挑破,或者來不及挑破,林秀就已經(jīng)長眠。
于是死亡將一切定格。
即使林秀不曾真正當他是生死之交,也不要緊。
莫雷對著墓碑風輕云淡地微笑,說,我走了。
再見。
莫雷走的時候他的妻子抱著他哭了整整一天,之后替他處理了后事,葬禮上也沒有掉一滴眼淚。
前來吊唁的人很多,她很多都不認識,但是那有什么關(guān)系呢。
他已經(jīng)不在。
有個娃娃臉的少年跟莫雷的兒女打了招呼,然后很有禮貌地向著她鞠了一躬,問她:“請問您是莫雷的妻子嗎?”
她平靜地點頭說是。
“我覺得他之前應該活得很幸福!蓖尥弈樕倌暾f,“他之前,有在想誰嗎!
“大概!彼f,覺得問題有些莫名,“他也許想過他的父親,或者也想過一個叫林秀的朋友。”
“啊,沒有他呢!蓖尥弈樕倌晖嶂X袋想了想,“果然是因為最后沒有在面前嗎!
“我不知道你說的是誰。”她說,“也許他想過一個姓蔡的朋友,只是他沒有說過姓名!
“嗯嗯。”少年點點頭,又鞠了一躬,“謝謝阿姨,我回去了!
少年走到靈堂門口,回頭看了一眼掛在堂中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的莫雷再不年輕。
少年低頭想了想,抬頭笑了笑,向著照片揮了揮手。轉(zhuǎn)身離去。
再見,小莫。
不問歸途。
而后,自有歸途。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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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想寫的是一篇溫柔的溫暖的治愈的文的,摔。
……我承認這篇文它扭曲的文藝范兒把我自己雷到了。娘喲= =
BUG很可能會有,請無視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