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牡丹與芍藥之努力與回報(bào)
花仙大會一結(jié)束,眾位仙子才離開,牡丹立馬訓(xùn)芍藥。
“和你同氣連枝,真是沒臉提及。你到底作何打算?一輩子得過且過?”
芍藥連托端起蓋碗,輕呷一口祁紅,再將蓋、碗、托分放于桌上,笑道:“姐姐,假設(shè)蓋為天,托為地,碗為人,那不管是凡人還是仙人,都難逃天地的桎梏。更別提無法挪動的花草了。況且十根手指有長短,何必強(qiáng)求我和你一樣?我只想悠哉游哉,早睡晚起,不想櫛風(fēng)沐雨,朝乾夕惕。弦繃得太緊會斷,我勸你也悠著點(diǎn),別太把排名當(dāng)回事!
“放你娘的屁。天地怎么著你了,你把過錯全推給它們?大家同處天地間,為什么你去年養(yǎng)的芍藥花一點(diǎn)也不神氣,連屁大點(diǎn)的婆婆納花都比不過?還不是因?yàn)槠牌偶{仙子天天起早貪黑地侍弄,比你這個混吃等死的懶鬼勤快多了。為仙界養(yǎng)出好花是你的職責(zé)。你憑什么不好好養(yǎng)?你不覺得丟人我都覺得丟人!
“不放屁不成活。吃雪梨降降火。”芍藥用牙簽叉起一塊遞到牡丹嘴邊。
牡丹反手推開,從眼前的果盤中掰下一顆葡萄帶皮吞了,吞完笑道:“我也打個比方給你聽。如果茶樹仙子不好好種茶,你剛剛有好茶吃?努力必有回報(bào)。”
“誰說努力必有回報(bào)!就拿開花來說,有努力了沒回報(bào)的,如吐花費(fèi)勁的玉樹;有太努力毀身心的,如曇花一現(xiàn)的曇花;有想努力卻沒門的,如無花可開的木賊;有不努力怕徒勞的,如閉花不開的綠蘿?梢娕ξ幢亻_花,不努力也未必不開花!
牡丹皺眉:“你擱這兒念繞口令呢!快到四月下旬了,你給我天天待在宮里伺候你的花,爭取明年扳回一局。別想著出去瘋,我會去監(jiān)督你。”
芍藥瞪目:“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不管了?管它們和出去玩矛盾?你還是待在你宮里折騰你的花,別來管閑事。我還沒渾到撒手不管的程度!
“你不渾,花犯困?我倒要看看你是怎么管的。”
芍藥不答話,伸手把桌上十幾包豬肉脯放入袖袋里,朝牡丹點(diǎn)頭微笑后轉(zhuǎn)身飛走。
牡丹當(dāng)晚就從牡丹宮搬到了芍藥宮。芍藥當(dāng)起了甩手掌柜,天天帶著她的狗去瑤池釣蝦。牡丹很是看不慣,趁夜深仙靜時把狗送給了太上老君的小仙童。芍藥去牽狗時發(fā)現(xiàn)狗不見了,忙四下找尋,可遍尋不著,于是痛罵小仙子。小仙子面紅耳赤,指著牡丹跳腳。芍藥又跳著腳問牡丹狗的下落,見牡丹無動于衷,便發(fā)狠說要去毀了牡丹花。
“你去毀朵試試?只要打得過我,盡管去。”
“打不過也要?dú),誰讓你扔了我的寶貝!鄙炙庲v地一下飛升而去,結(jié)果飛出去百米不到就被牡丹拽了下來,又氣急敗壞地快步折回宮中,直奔花圃。
牡丹見勢不妙,忙上前死抓住芍藥,罵道:“明年還想再輸?那些花招你惹你了,你要拿它們?nèi)鲂宰樱坎痪褪菞l金毛嗎?跟要你命似的!
“將軍招你惹你了,你非得把它弄走?我養(yǎng)它自有養(yǎng)它的用處!鄙炙庍呎f邊用右手拍打牡丹的左手,可非但脫不開身,反倒被鉗得更緊。
“別再為你的不務(wù)正業(yè)找借口了。那狗東西有什么用處?虧你又是豬肉脯又是基圍蝦的伺候它。它成天不是狼吞虎咽,就是四處搗亂。”
“到底在哪兒?到底在哪兒?”芍藥跺腳。
“我去要回來,你老實(shí)待著。膽敢毀壞花,別想見將軍!蹦档にκ蛛x去。
將軍回來了,從此見到牡丹就跟老鼠見到貓似的。芍藥早上帶將軍去釣魚,下午把它拴窩里,同牡丹照料花,晚上牽它入臥室,深恐它再被送走。一天,牡丹叫芍藥去兜率宮買靈肥,被她以要看著將軍為由拒絕了,便讓她帶上將軍,又被她以將軍怕去那里為由拒絕了,只得親自去買,可跑遍宮里所有的農(nóng)鋪都沒買到,不得不去其他賣靈肥的地方看看,結(jié)果跑了二十幾家還是一無所獲,見天色將黑,只好先回宮,翌日一早又去買,把下剩的所有鋪面都問了個遍,仍沒買著。
芍藥邊拿芍藥花粉末拌基圍蝦肉碎邊笑道:“姐姐去買時,鋪中的小伙計(jì)是不是問姐姐買靈肥做什么用?”見牡丹點(diǎn)點(diǎn)頭,繼續(xù)道:“姐姐肯定說給芍藥花施肥了吧?”
“這話有什么問題嗎?”牡丹滿臉疑惑。
“這就是你買不到靈肥的原因。誰不知道,新制的靈肥數(shù)量有限,雖然年年增產(chǎn),但仍供不應(yīng)求。牡丹花花期已過,無需再施靈肥。他們自然要問清楚,免得又被上神怪罪!鄙炙幠蒙贤胱呷ピ褐。
牡丹走在后面,問芍藥什么意思。芍藥不說,把碗中的食物倒在狗窩外的狗盆里,又轉(zhuǎn)身走到墻角處裝滿噴水壺,回到花圃邊澆花。牡丹一把奪過水壺,說不講清楚不許澆。芍藥抿嘴笑道:“真是一刻也等不得。實(shí)話告訴你也無妨。就算你去和花神告密,我也不怕。難道她敢殺我不成?”
“別廢話,說重點(diǎn)。”
“姐姐是得意之仙,何曾明白失意之仙的苦。姐姐是她的門面擔(dān)當(dāng),她有什么好的自然先緊著姐姐用。甘露靈肥,姐姐幾時缺過?除姐姐外,其他花仙想購得靈肥,只有兩種可能:一是憑運(yùn)氣偶得她青眼相待,二是憑關(guān)系靠別神曲線救國。像姐姐這種紅仙,那幫勢利眼尚且不買賬,更別提我們這些倒運(yùn)仙了。其實(shí)靈肥雖供不應(yīng)求,但也沒夸張到這種地步。他們怕冒出新關(guān)系戶時變不出貨,情愿過期倒掉,也不愿臨期賣掉!
“我還剩好些,這就傳信叫小仙子送來!蹦档ち⒖探釉挼。
“不用。我能搞定。你去賣給更需要的花仙,比如婆婆納!
“她正當(dāng)紅呢,還會缺靈肥?”
“你真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種牡丹花。婆婆納已失寵,她妹阿拉伯婆婆納是新寵!
“別管她們玄參科的事,管好你自己的事就行。你剛才說你能搞定,你有什么好辦法?”
“那些就是!鄙炙幹噶酥肝迨淄庖慌排艛[放整齊的干狗屎,見牡丹深深皺眉,又笑道:“拿它們漚肥,能權(quán)充靈肥用!
“放你娘的屁。要是真管用,那大家都養(yǎng)幾條狗好了,還買屁個靈肥!
“將軍不是吃殘羹冷炙的凡狗,是吃八珍玉食的仙狗,能拉出靈肥來!
“少他娘的扯淡。你把漚出的肥拿給我去驗(yàn)。要是肥力不達(dá)標(biāo),你就乖乖用我的!
“能達(dá)到一半就不錯了。多施兩次就行。再說,快開花時也不該用肥力太強(qiáng)的靈肥!
“你不知道芍藥花很吃肥?又不用你還,你為什么一再拒絕?”
“我不想浪費(fèi)臭狗屎,行了吧?”
“呸,我看你是不想欠我人情。”
芍藥到底沒犟過牡丹,心不甘情不愿地給芍藥花施靈肥。
眼瞅花將盛開,一道天雷下來,一大片花變成了焦炭。牡丹暴跳如雷,上門找雷公理論,要他賠禮道歉并賠償損失。雷公不覺理虧,反倒理直氣壯地叫囂天有不測風(fēng)云,被燒焦的花多了去了,只有牡丹叫他賠,他要是妥協(xié)了,其他仙子也來鬧,他如何賠得起,為了永絕后患,他不能開此惡例。牡丹見他耍賴皮,一紙?jiān)V狀告到天帝那兒。天帝也以事出意外為由駁回訴求,氣得牡丹當(dāng)面大罵天帝混蛋加三級。
“姐姐,你就是罵破了嗓子,天帝該咋樣還咋樣。何苦跟自己過不去?死了再種就是了。三寸氣在千般用,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我的芍藥花就有重新盛放的一天。雷公不肯賠,我也不會損失過重。我向農(nóng)神買了保險,剛?cè)ツ没刭r償!
“賠什么了?”
“三瓶甘露。待會兒倒在焦土上,保管速變沃土!
“你怎么思量買保險了?”
“吃一塹,長一智。以前被閃電擊過,什么賠償都沒有,從那以后我就長了個心眼。哪像姐姐你,有花神罩著,意外都躲著你!
“雷公電母,一對畜生不如的夫妻。”
“別罵了,養(yǎng)好剩下的花才是正經(jīng)事兒!
花終于盛開了,顧影弄姿,招蜂引蝶,吐香蘊(yùn)玉,引得眾多花仙成群前來賞玩。
一天半夜,將軍狂吠一聲,把牡丹和芍藥都驚醒了。姊妹倆披衣起床查看監(jiān)控,發(fā)現(xiàn)無仙進(jìn)入,只看見最好的那朵芍藥花已被移走,將軍站在墻角處吃豬肉脯。牡丹奔向院中,飛起一腳狠踹狗嘴,罵道:“喂不熟的白眼狼,養(yǎng)你有什么用!”罵完還要踹,被芍藥攔住了。
芍藥淡淡道:“踹死它又有什么用。想抓到賊還得靠它。它能循著芍藥花香追蹤!
“你不早說!蹦档可蠈④姵隽嗽鹤。
將軍在婆婆納的殿門口回旋幾圈后又往前走,在阿拉伯婆婆納的殿門口也來回轉(zhuǎn)圈。
牡丹把狗繩遞給芍藥,獨(dú)自飛進(jìn)婆婆納的殿中。婆婆納在院里還沒來得及把花全研成粉,便被抓個正著,被綁著推出殿外。牡丹又飛去隔壁阿拉伯婆婆納的殿中,循著花香搜出了芍藥花粉末。阿拉伯婆婆納尚在夢中,也被捆仙繩綁著推了出去。
仙贓并獲,牡丹要去向花神告發(fā)。芍藥將牡丹拉到一旁,叫她放過她們。
牡丹強(qiáng)壓怒火,低聲道:“做賊做上癮了。去年妹妹隱身偷一片,沒抓到,今年姐姐隱身偷一朵,一鍋端。鬧不好這兩年丟的就是她倆合伙偷的。如此好偷成性,你還要姑息養(yǎng)奸?”
芍藥嘆氣:“婆婆納本性不壞。如果她也像她妹那樣弄點(diǎn)毒藥摻在豬肉脯里,那將軍就和將離一樣被毒死了。你去告發(fā),花神定會徇私幫她妹脫罪,把所有的罪都安到她身上。你剛才沒瞧見她妹那副氣定神閑滿不在乎的得意樣兒?”
牡丹冷笑:“去年她正吃香,何必偷施過靈肥的芍藥花來充靈肥用?要是花神把她妹的鍋扣在她頭上,我也不答應(yīng)。你放心,證據(jù)不足定不了罪。到時候我為她求情就是了!
芍藥強(qiáng)笑:“一點(diǎn)回旋余地都沒有?每朵花都有后臺在實(shí)時監(jiān)控生長情況,即便被偷了,也不太影響考評。讓她賠我就行,何必定要告她?”
牡丹皺眉:“她是奶大你的娘,你這么幫她?沒影響這話糊弄誰?對生長天數(shù)影響不大?她不折斷,這朵還能再開好多天。她這么一弄,你明年可能入不了圍。要是花神不通知你去開會,那咱毛茛科芍藥屬的臉就丟大了!
芍藥苦笑:“姐姐能不能只送她去?”
牡丹翻個白眼,將婆婆納和阿拉伯婆婆納都扭送到花神處。不出芍藥所料,妹妹把自己的罪行推給了姐姐;ㄉ褚靥幗憬,把她發(fā)配到荒涼的茅屋去,因牡丹據(jù)理力爭,芍藥從旁求情而只判她佩戴跟蹤電子手環(huán)三年并賠償芍藥的一切經(jīng)濟(jì)損失。
牡丹在回去的路上不無擔(dān)憂地對芍藥說:“婆婆納那個窮鬼拿什么還你!”
芍藥莞爾:“拿婆婆納干花還就行。我再用它們煉精油!
牡丹冷哼一聲:“朝開暮謝,營養(yǎng)不良。你可有得等了!
芍藥哈哈一笑:“朝開暮謝怕什么?哪敵天天開花,數(shù)不勝數(shù)?營養(yǎng)不良怕什么?我明天一早就去荷花仙子處買些淤泥給她,到時候讓她一并還我。”
牡丹挑起雙眉:“摳門鬼肯賣?那些特制淤泥能與靈肥媲美,她寶貝得很!
芍藥一臉嘚瑟:“這都要?dú)w功于將軍。將軍給菡萏配種,菡萏剛生了八只壯實(shí)的小崽子,替她掙了不少錢。不光是菡萏,菱花仙子養(yǎng)的水客也是將軍配的種。”
“把精力都浪費(fèi)在狗身上。狗能生出花來?”
“這你就不懂了。我這叫投資。給她們的狗免費(fèi)配種,以備將來某天連一丁點(diǎn)兒靈肥都買不來時能和她們買淤泥。借力也是一種努力,否則光獨(dú)自瞎忙有什么用?”
“怪不得三不五時帶著將軍跑去那兩個水鬼宮里,原來是給狗做媒去了。你前幾天買的那些陳荷葉茶也是投資吧?你不是不愛喝花茶嗎?我看你都沒開封過!
“我不能送給其他愛喝的花仙?去年產(chǎn)的,又沒過期。”
牡丹拿手指戳下芍藥的額頭,笑道:“你就愛瞎折騰。何必舍近求遠(yuǎn)。你不夠,我給你。”
芍藥斂容正色:“貼人不富自家窮。且不說你剩下的不夠我用,就算夠,我難道要一輩子靠你貼補(bǔ)過日子?親姊妹,明算賬。偶爾拆借一下也還使得,要是三天兩頭借,時間一長,你就該對我很不爽了。為了錢傷了情,不值當(dāng)。再說了,你能保證你一輩子都不缺靈肥?萬一哪天缺了,你想好對策了嗎?我知道你又要說我想多了。可花無百日紅,仙無千年好,你也要為將來打算一番!
“你有什么高見?”
“談不上高見。有潛力沒助力的花仙有很多。姐姐只需將每年剩余的靈肥低息貸給買不到的或免息貸給買不起的。就算到期收不回,你也沒什么損失?芍灰幸粋旺起來,你就多一條后路。另外,你也要和其他花仙多聯(lián)絡(luò)感情,互通有無,互惠互利,那樣她們才不會妒火中燒,在花神跟前亂嚼舌頭,說你壞話。你整天埋頭工作,連水果都只吃能帶皮吞的無籽葡萄。你嘗過葡萄的滋味嗎?”
“我不努力工作,難道任由牡丹花自生自滅?一副好牌打得稀爛的蠢貨一抓一大把。”
“唉喲!你怎么總愛走極端!我讓你不管了?只不過叫你不要把心思全放在那上頭。努力工作固然重要,但享受生活也同樣重要。仙界百景,都去瞧瞧,仙界百味,都去嘗嘗!
牡丹抿嘴一笑,過了兩個月,又約芍藥和另外五個倒運(yùn)花仙一起去爬昆侖山,吃黑土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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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然在B站上看到日本學(xué)者上野千鶴子在東京大學(xué)入學(xué)式上關(guān)于努力與回報(bào)的演講,覺得她說得非常好。她的話也讓我思考努力與回報(bào)的復(fù)雜關(guān)系。我決定創(chuàng)作一篇短篇小說,借一眾花仙,主要是牡丹和芍藥花仙的遭遇來表達(dá)努力、回報(bào)、意外和不公等社會議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