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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歷二十一年,劍南生異禾,田去而穗合一,朝于上。帝喜,以有周世之德,改元嘉禾。
嘉禾二年,余居魯山。時逢春旱,天熇厲,粟谷不收,蚌蛤見于枯草之上。巫祝者云,有旱魃為虐。適蘇家女新死,從官使發(fā)其棺,而無所見。乃留其家人。其父供言,將女與鄭氏子為冥婚,其子七歲而卒。蓋其沸揚一時,一流翁謔曰,亢旱,天之意也,大人不求于祀上,反加諸亡婦之孤身,此非人之過歟?
吾聞,相與之談,得一戒,惕心而省身,述錄如下。
流翁有云:
前朝景宗時,天年旱蝗,以廬江、閩中尤甚。民或暍死,或饑死,或相食。有卜筮之家樊氏通夢,言災(zāi)因大蛇而起。緣百仞山之西南,行數(shù)十里,有一隰,大蛇伏于其中。通體黑戾,原神象,能致雨也。然其托于幻曰:「龍,興云致雨者,堪饗太牢可也。而今吾之力類龍,人曷以偏居山隅,憯不為敬耶?」
樊氏者,相傳王鳧門生也。王鳧者,嘗讖高祖得天下,后不知所終。
故其語出,人多駭之。知州因求應(yīng)策,樊氏曰:「神輒怒,牛羊不足以平,當(dāng)以緡錢千貫,醇酒百斤,兼女年不過十五者,祭之,方不得禍。」
時有少者欲擊之,佩雄黃而入隰,未幾,曝尸林中。人皆悚然,官亦懼之,乃備禮,令求人家生婢子獻(xiàn)之。每至朝祭,送蛇穴口。經(jīng)年如是,已累七女。時天或陰云,雖仍歲饑歉,而咸頌神德。彼鄉(xiāng)婦生子,比長,不知甘霖為何物也。
秀谷縣杜氏紳家有小婢,名曰銀寶,巧態(tài)可掬。鄰家公孫氏豢犬為生,養(yǎng)五女,尚無男。其小女名吉,明目凝情。一墻之間,大人不交,獨聞二小女相嬉。銀寶以為長,常戲吉曰:「吾應(yīng)募將行也。」吉往往信之,泣不止。銀寶笑曰:「誑汝耳!」由是二女玩鬧如初。
爾時秋節(jié),朝祭在望。銀寶又復(fù)其言。吉哂曰:「不足為詐。」銀寶愀然曰:「年已及笄,令長固請行之!辜急唤^。而銀寶云:「今去,或有歸時。少嘗磨一錐,歷年猶利,決執(zhí)而伺殺之。若成,吾獨活;弗成,與之共死。奈何往之不可追,而今我以后女皆得活矣!拐Z畢,二女垂涕。是夜,吉竊父之匕首,遺其傍身。時風(fēng)亂影動,最難惜別。
是歲,告八女在冊。吉長夜不眠。又近朝祭,縣府循例求索。吉思慮已久,欲辭二親而行。是時其母將娩,其父固留。吉曰:「女無所長,既不能供養(yǎng),毋如賣女之身,可得少錢以贍父母!垢笐Q曰:「若失吾兒,如刈指何異?使我萬錢,不復(fù)完掌也!」吉惻然,據(jù)實以告。父欲備具同往,吉勸曰:「悉家事憑父一人,瘁心勞體,更不忍損。是以恩親難卻,假母生男,可往助之;生女,則任之莫為!寡杂,家人無不流襟。父予之短劍,擇獒犬從之。
至秋祭,吉著新服,便詣轎中坐。先置醴酒二斗于穴口,負(fù)劍,將犬,潛待于旁。有聲果起,形影高若數(shù)丈。待其出,竟見真身。乃一僂者身被蛇皮,貪香而為之餌,朵頤不已。吉稍驚,悄從后斫擊,創(chuàng)之痛深,其號而搶地。吉因縶之,其者栗然曰:「勿殺我,愿告原委!顾靻栐唬骸溉旰稳?」答曰:「予乃樊氏少子,天生羸弱,常為人所譏。父因慈憐,陰養(yǎng)余于穴中,假托詭誕,盡以美物恣吾之欲也!辜⑴唬骸赴伺苍?」答曰:「皆在!鼓思比胙ǎ湔咴唬骸竷(nèi)中險阻,須得引。」遂械之同行。
及狹口入,曲行數(shù)百步,豁然暗解,別生洞天之感。有瓊宮華殿,宵明煌煌,并以椒蘭曝路,而珠玉盈廊。近下,果有數(shù)女,散漫倚立,肌容之間,似無精色。當(dāng)是時,其者大叫云:「此女殺我!」眾女皆倏起。一女執(zhí)錐而襲,犬遽出,見之少退。吉當(dāng)機(jī)拔劍,即斬僂男。既死,女俱哀忿。吉曰:「罪人已死,盍不去也!」有女或曰:「一別數(shù)載,今出,何以為生?」或曰:「悉已為污,恐難為人所容!贡藞(zhí)錐女甚憤,曰:「還吾夫命!」復(fù)起,掇錐以擲吉。不中,吉方視其孕。
斯時忽聞犬聲,吉父隨見。父女重會,共治眾人,而無見銀寶。吉惶急,顧識其錐,乃問之。女大罵,猝搶壁而亡。余者駭言:「新女刺樊氏不就,性烈不從,而為所縛。然及翌日,唯斷繩縷縷,抑或奔逃!褂墒羌輨e其父,攜一犬,疾向穴口。
至出,天傾大雨?耧L(fēng)陰冥,摧山折林,殆經(jīng)年未有也。吉仰天嘆曰:「蒼天不仁!若夫早降甘霖,吾等安有此生?」遂沒于林中。
未幾,諸官至。后歲大熟。景宗聞之,乃發(fā)三敕。覆樊氏一族,閭里皆連坐。撫安眾女,令各之成婚。又拜吉父為秀谷令,召吉為太子才人。吉隱,尋作罷。
自是天地人間相洽,無復(fù)邪惡之物。而有公孫氏歌謠至今傳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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